来年的春天,小秋就在村边那种过大豆的三分地里种上了蔬菜,有豆角,有茄子,有青椒,还有蒜苗,也算解决了点吃菜的问题。因为别人的欺,也因为自己的燥,小秋就因为这三分菜地的地边又与人干了一仗。其实这三分地中还有一分半是老三家的,因老三全家都去了新疆,才由小秋暂时代种的。
这是一块村外小路边南北向的长条地,小路西边就是有纵有横的各家的自留地。这些自留地原来一般都用来种菜供自家吃,随着村庄的外扩,这些自留地有的变成了宅基地,有的因离村太近,长不成庄稼就种上了树。而枕着那条小路的各家的自留地,则是既种树,又种庄稼。路边栽树,树里边种庄稼或是种菜。
这条小路的两边都种有树,而且树还都长得比碗口还粗。当初各家种树时,这树自是种在自家地里面的,不可能刚好种在地边,小秋公婆当初理应也是如此种的。可如今,小路西边的各家的树外二尺处才是小路,而公婆留下的这块地边的树却是树根处即是路,而且北边那一截二嫂常年打理的地也是树外还有二尺地,而到了中间向南这一段,却是树根处即是路,而小路对面树却是外边三尺才是路,而且那块地也是南北纵向的,直伸到那条东西向公路。不用说,自是那家田地的主人常年往东扩张的结果,使得小路日渐挪移到公婆所留下的那块南北向的长条地里。
本来,这田间小道,当初只能过得下不足四尺宽的人拉驾子车,而今,却演变成了一条宽约丈余、能自如地跑农用三轮车的道。这被道路蚕食去的田地却是白白地被蚕食了,没有人给予补偿,没有人给以道谢。因是长达十几年的日渐蚕食,连留意到这件事的人都没有,要说有,也就有道路对面那块地的主人,因为他家每季都要把地翻耕到树外三尺处,还在那树外三尺的地上种上庄稼。
而小秋公婆竟然对此事不谈论,没行动,也许是没意识到,也许是无奈,也许是怕得罪人。但小秋得到这长条地中的一分半后,加以观察和分析,心理就有点不平衡了:干嘛要让大家都走的路往自家田地里挪移啊?没人管的事还得自己拿主意。小秋就想在在自家地边的树外半尺处挖个南北向的沟,咱不说和别人一样,拿回树外的二尺或三尺地了,咱先在树外半尺处挖条沟不行吗?先警示一下路人:这条道不是用来开大三轮开大卡车的,是用来步行和拉架子车的!而且以此方式向路人和路对面那块地的主人提示:本人已留意到此路东扩的事情了,以后此条路就甭想再向东扩张!我家的田地没义务去白白地给大家当路使!
小秋家的院子是个坑形,小秋一直在考虑要把这个院子填平,刚好用这挖沟得来的土填院子。于是小秋就辛辛苦苦地挖了两天,并用架子车把挖沟得来的土,拉回家填院子。因为树下已被踩得很坚实,挖起来相当吃力,但小秋发挥自己那惯有的愚公移山的精神,苦干两天,终于挖完了。其实这沟也不是太深,也就一尺多深,但有了这沟,那些汽车啊三轮啊什么的,就别想再齐着田里的树根处开过去!想开过去也行,那就请车轮往西偏点,为拓宽路面做贡献,不能光我一家啊!
但就是这条不算太深也不算太长的沟,竟给小秋惹来了一场风波,但也在意料之中。你想啊:一个被人瞧不起又被人欺惯了的人,突然有挺起腰杆子的迹象,那些欺惯你、瞧不起你的人岂不要觉得很奇怪、很反常?又譬如一只被你打得见了你就落荒而逃的狗,有一天你再想打它时,它竟冲你呲牙,还冲着你发出了反抗的狂吠,你岂不也要觉得这只狗真是不讲道理、真是疯了?
就在田边那条小沟挖好的第二天早晨,小秋正在屋里忙着做早饭,却听见院门口处一声大喊:“婶子在家吗?”喊声未落人已进到当院。小秋在屋里听这声喊,虽是称呼着“婶子”却是满带着怒气,那嗓门大得炸雷似的,于是就连忙走出来看是谁来了。走到庭前一看,却是一个个子比小秋稍矮的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站在院中,满脸怒容。小秋看这个女人自己并不认识,想自己也不曾得罪她呀?怎么这副架势?还没等小秋开口问有什么事,那个女人已是疯子似地冲着小秋嚷:“婶子呀,你看看,你怎么把我们家地里的庄稼辗成那样啊?”
小秋一楞,回道:“你搞错了吧?我什么时间辗你家庄稼了?”那女人继续高声嚷嚷:“你把路一边挖出个沟,车过不去,不就从我家地里辗过去了吗!”小秋此时完全明白了,这女人是为自家被辗的庄稼来向小秋闹事来了。小秋也大怒,心头怒火腾一下就窜上来了,也冲着她亮开嗓门喊道:“我在我家地里挖沟关你鸟事啊?就是挖在路边,只要没出我家地界,我爱怎么挖就怎么挖!你想管你还没那资格!有意见请你去找队长,别来找我!你家的地被三轮辗了,我家没三轮车,也不会开三轮车,谁辗你地你找谁去,来我家干嘛?!”
小秋吼出了心中的不满后,又走上前去把那女人往院门口搡了一把:“我没时间和你闲扯蛋,滚!”那娘们被推了一下后,就更加撒起泼来,顺势一把抓住小秋的手叫起来:“你不讲理,你还想打人啊!”小秋此时已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老子长这么大只受过父母的气,你算是老几,竟欺负到我家院里来了!于是就一把揪住那女人的头发,使劲儿一拽,叫道:“你敢到我家找事,我就敢打你!”那女人也动手去扯小秋的头发,两个人就在小秋家的院子里撕打起来。
很快就有村人围过来看热闹,也有人走上来拉架,让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打架。那女人趁有人拉架的机会,就赶紧往院外走,她也明白,和素不来往甚至都不认识的小秋,在小秋家院里打架,别管起因为何,道理上她已先输了三分。那女人如果离开院子走了也就没事了,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在离开院子时竟冲着小秋大声嚷道:“你好!你厉害!谁不知道你爹打架是有名的,谁不知道你娘和别人相好!”
听了那恶妇这几句话,小秋差点气晕,当时和她拚命、杀了她的心都有!一事归一事,一码归一码,你家田里的庄稼被车辗了与我娘家父母何干?我娘家父母不好、口碑差,又没嫁着好人,我就什么都不能做、连在自家田里挖个小沟都得被人找上门来教训吗?我父亲爱打架但他打过你吗?我母亲和人相好,你捉奸在床了吗?别忘了,我娘家都不和你一个村,他们的事,你从哪里得知的?干嘛要扯出他们来?单凭这一句话都可以把你嘴巴给打稀烂!
这娘们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说,无非是想利用小秋娘家的家丑来羞辱小秋、气死小秋!巴不得小秋立马给气得发疯、吐血!但小秋的性格是气到极处就什么都不怕了,气得越狠胆子越大,小秋原来的忍气吞声是因为事涉长辈,但对你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是不会采取忍让的态度的。小秋当即就发了疯似地追上去,准备和那个女人拚命,但那个女人一看小秋已气红了眼睛并露出拚命的架势来,就一溜烟地跑回家去了,边跑还边嚷:“你娘和人相好可是你爹自己说的!”真是惟恐小秋气不死啊!小秋看她跑了,就停在离家不远的十口路口,向围观的人们解释事因何起。村邻们劝解了几句就纷纷走了,小秋也回家坐在凳子上发呆:自己做错什么了?在自家地里挖个沟都被人上门教训?别人地里的庄稼被辗了也要让自己来承担责任?难道就这样让人家欺负到家门?难道就这样让人家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父母、羞辱自己?越想越气,于是站起身来,向村中那女人家走来,既然你先惹了我,就别怪我难缠!那女人家在村中住,凭着所看到的刚才那女人走过的方向和路线找到了那女人家,那女人的年约二十岁的女儿也在家,小秋一到她家门口就破口大骂,但并不走进她家院里去。小秋明白,走进人家院里骂人就理输一畴,而且容易吃不该吃的亏,而在她家门口骂阵,自会有村人出来围观,打起来会有人拉架,自己不至于吃大亏。自己来骂阵也无非是对她的上门挑衅回以颜色,表明自己不忍气吐声的态度,并发泄她刚才辱及父母引发的心头怒火,虽说自己已不怕死,但还不愿去枉死。
她家女儿一见小秋来家门口骂阵,就咕哝了几句,给了个白眼,关闭了大门,那女人也不再出来。就在小秋撕破了脸皮也来一出泼妇骂街的时候,却突然百感交集,心酸难忍:一向自认清高的自己怎么就沦落到骂街泼妇的地步了?那眼泪也就止不住地下来了。于是小秋索性就往她家门前的地上一坐,放声大哭起来。小秋这一闹自是招来了很多人围观,人们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小秋就边哭边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大家讲了一遍,人群中就有人说那女人做得不对,说她因自家庄稼被辗而大清早的跑到小秋家里去闹,有什么意见和问题可以找队长来反映和解决,更不该揭人矮处辱人父母。
正在热闹处,有一对三十岁左右的夫妇分开人群,走到小秋身边,弯下腰去对小秋说:“婶子,你别生气了,刚才也听到大家说这事了,是我大嫂不对,您别和她一般见识。看在我们两口子份上,你就回身去吧,我们替大嫂向您赔不是。”原来是住在那女人家后边的他弟弟两口子出来打圆场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弟弟两口子温言软语、赔礼赔笑的,让小秋也不好意思再嚷再骂,只好住了口抹了泪,站起来向他们讲述事情的经过。那两口子就说我们送你回去吧,别气坏了身子,不值。于是就搀着小秋往回走。小秋也就借坡打滚,往家走了。她当然也不想真的砸开门冲进去拚命,不值。她只想闹一阵给那个女人添堵,并向大家讲明事情的经过,让大家来评个理就行了。
小秋回去后一直生了三天气,六生愚懦,公婆年迈,兄弟不和,因宅边地边和人闹纠纷,日常难免受人欺,这些小秋从嫁给六生的第一年就已知道,心理上也早有准备,但突然间村里人竟拿娘家父母来说事,小秋就受不了,更何况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