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将军:
您好!很抱歉我不顾矜持直接来信。想来您还在“生存谷”——那个神奇并令我向往的地方!相传“非道”、“环道”、“旋道”突然联通,能不能告诉我您此刻行走在“大道”上的真实感受,会不会惊异迷茫,如同我飞在半空——完全自由却看不到方向。对,我能想象的“大道”是没有“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找不到生存树,请尽快回来。我知道您平素最不喜欢卷入是非争议,也知晓您对“修仙”不曾倾入半分关注,更明白您对联姻没有丁点热情......正是这份不屑被打扰的疏离淡漠令我深深着迷。
救救我!在这个紧要关头,您无疑是我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果我再因公主尊贵身份羞于开口,未来一辈子将写满懊悔——从此失去“活”的机会。
您是哈特国唯一“活”着的代表:您的容颜每次来大殿都不同,却永远俊朗不凡,“变化”与“轮回”让抓不住的时间宛若圆盘——已经离开又从未离开;还有那清淡眼神——仿佛永远置身事外。而我,因被定义为修仙之“物”,只能卷进旋涡——苦苦挣扎!
“物”就是“物”——死的。虽然拥有同样一张脸,但它每刻都在衰颓——幸好看不见。只有将目光专注于您,才能暂且忘掉它,以为自己跟您一样——总有机会回到最初。如果离开母妃,跟你联姻,我便可以真切踏上这一步,全情体验“变化”与“轮回”之间的奥妙——万物说那叫“活着”的感觉。
有感觉就好!当修仙大会结束,悬疑心跳并没如母妃承诺出现——“仙”终于被证明不是我!您可知道那刻我的心情有多么快乐,妄念眼看成真:只要能与您联姻——哪怕从此尽是谎言。
我不介意虚假,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填满的起码都是“伊米姬”这个空无名称,所有独属于“伊米姬”的动态都将让她空泛皮囊变得生动——仿佛真实。仿佛真实才能让质疑发生,真实自然不会远。可昨天,母妃竟告知大将军前来求婚——怎么会这样?
大将军明明也是“死”的:他那让万物不寒而栗雷鸣般的吼声来自不可改变与违抗的力量——威摄稳定。我自小练习飞跃,最不需要稳定。我想放弃皇后位置,母妃却说“我”生下来唯一的任务是系持哈特国的“光”:成仙是一条路,联姻是另一条路;她这样走过来,我也必须同样走下去。
本来,我信服她的一切理论——没她就没我!可是,苏尔来了;帕比特回了,她们为什么可以不是“我”?只有一个原因:我被单独限了界,界划在一面镜子中:闪闪发光却虚无缥缈;那是另个物的影像——母妃想看到的自己;“我”是空的!
当念头发生,变化微妙伴随,“空”突然变得具体,这迫使我需要留意甚至创造更多变化来留住这刹那感觉,以免记忆遗失,而跟标记时间的您在一起,所有变化将一一排序,“我”自然能一点点被呈现。
是的,“我”想出现,因此无比渴慕您。您肯定会义正辞严警告:跟谁在一起都逃不脱迷失与昏醉。您说得很对,但请理解:在“光”没出现之前,我必须先附着——哪怕仅仅充当一枚小小工具。对于一个刻意被胶着的影像,能成为工具已经迈出寻找自己的关键一步:它打破了空无。
无论对错,全然遵从自己,谨慎自然随之而来:以后的“伊米姬”将为自己担负完全责任。当鼓起勇气写这封信时,她渴望一直“活着”:思考——抉择——承受——甚至迷茫与后悔,就算生存谷真的不再能修复您将日趋衰颓的容颜,起码能拥有一段变化历程,好过如尔将军的“千年不变”。
修仙失败带来的“自我发现”让我不再排斥被摧毁,摧毁后面竟然是重建——赐予我与您相守的契机。未知原来充满魔力,能打破以前没机会也不敢质疑的限界。
柏荻,不要拒绝!您渐渐老去的模样其实能给予我终极期盼:当终点的摧毁能被预测,那我什么都能做;既然终点一定是被摧毁,那我什么都敢做——怎样做都不算错......我好奇自己会做什么——想做什么——最后会成为什么,那是比飞翔更真切的脚踏实地:走在路上——尝试!
在时间必然会消逝的魔咒中,我不再是母妃空像:真实被允许——行为被接纳——“我”被看见,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犯错引发警醒;警醒带来疑虑;疑虑选择道路......在左摇右摆中,我努力向前,哪需要什么“光”?
只要与您同在,每一秒都刚刚好:无法退后——自然忘掉过去;看不到前方——当然无视将来;只剩“当下”——完全体验“伊米姬”,“伊米姬”因此肯定成为“伊米姬”!
母妃一直懊恼即使人间被公认最良善的人也没能传承一颗心,她没想明白:真正原因是她仅仅教会了我飞跃技巧——技巧全凭高台支撑;自由自在的“仙”怎可能从最初便被束缚?!
她打错了算盘:我还没出生就被定义为她妄想的影像。就在她筹谋瞬间,一切已然被限界;当天空、月亮、树木、万物被逐一被定义并向我指认,精美无暇的牢笼诞生——飞得再高也是徒劳!
任性的苏尔才有可能成“仙”:她从我身边飘过,眼波流转却完全放空——仿佛她已是风;她毫无章法穿越——行云流水,仿佛她就是云......在苦心积虑编织蒙眼纱时,母亲就应该知道一切还没开始就输得彻底!
“苏尔”不曾被定义,才可以被宣称是沉醉于自在舞蹈中逍遥的“类”;而我只能被唤作“伊米姬”:一个被母妃折腾成自我呈像的躯壳!我终于看到那个被空像裹覆的“我”:她究竟是谁——为什么必须代言空无——我要救她!
柏狄,与您结合既标记从母妃镜像世界退出的“终点”,也明示“我”踏上征程的“起点”,这多么让我兴奋与期盼?
所以,我的目光也许会因痴迷将难以从您的面容离开,当感觉到美妙“变化”,一切“不可能”终于有希望成为“可能”;一切“不完美”终于有希望变得完美!这份相信能驱走对“曾经”的不甘,对“未知”的惶恐。美好终将来临:不再被设计,不再被要求;不再需要扮演......那些让我精疲力尽!
“我”从没忘记王族使命——在“忘我”中等待“光”的出现,但“忘我”的前提是必须有个“我”。
柏荻,您同样躲不掉这份宿命,那就成全我——成全哈特国,回来联姻。即使是妄念——帮我试试,就算真的只会是从黑暗逃离到另个黑暗,这个过程也算追“光”——因为我笃信前方有“光”!真相不重要,逃逸才是目的;喘口气,找点力量继续追——一代又一代;总有一天,一切完全不再是如今的样子!
在变,对吗;正往前,不是吗;别停步,“光”肯定在前方!终有一天,我们会感谢此刻一直在牵引的这并非“光”的“光”!
殷殷期盼回音!
Im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