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广场旁的密林边)
浅淡月痕影印着白玉台阶绵延向上,消失于顶处飞檐廓轮暗影;微光中,戴面具的万物三三两两往广场正中聚集。
万物甲(惊喜指向远方):看,林边那道影,可是救过我们的苏尔?
万物乙(张望):还是那般裙袂飘飘,只是左臂为什么耷拉得那么长;唉,不该看,眼睛看到的全不作数,谁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万物甲(将右手食指竖向嘴边):嘘,胜利者从开始就只能是伊米姬;所有“越轨”都因太长,别“妄为”......(放下手指,继续张望)。
万物乙(跟着望):她站在那里——没变。至于“妄为”——规则制定者最喜欢,王室刚宣告由新公主帕比特与如尔将军联姻。呵呵,乱套了,相传......
万物甲(迅速抬掌捂住乙的嘴):王室“认可”就是“矩规”,帕比特是皇后所生——国王为从人间带回她甚至付出了生命。
万物乙(推开捂嘴的掌):让我说话!我知道权力是一切,他们怎么说我自然怎么听,‘听话’与‘顺服’才是我们的真理。
万物甲(睁大眼睛凝视远方):可眼睛总能看见些不一样的景象,现在树底又多了道戴皇冠的影——像极瑞温奇国王在有气无力地荡啊飘。
万物乙(跟着望):看不清,分明像,那传言......哎,到底是他们爱撒谎还是我们喜欢看错?
万物甲(收回目光):别看不该看的,位置要紧:尽量靠前——离光近;看清新月映照的自己才好定制最舒服面具——要戴整整一轮时空!(它们说着,转头,慌慌张张往万物堆里挤去。广场正中,千形百状的物影不断汇合,很快融成一大片黢暗;外缘犬啮般现出棱角,慢慢吞噬不断赶来的物影。)
(苏尔刚在大树底立定就被另袭暗影吸引:青白粗糙树干表皮上努力晃摇着一框形象凛正的傀儡相。)
皮影:孩子,我是你国王父亲瑞温奇,陪伴你的玉露瓶里装满我的泪水。
苏尔(若有所思):父亲?那我娘......算了......(苏尔轻轻摇头)玉露用来救了您儿子——迪赛尔,他说您死了。
皮影(摇头又点头):登基大典明月升起时,镜中仅仅映照出“万物”;先王曾反复叮嘱“万物就是我”,可待化水而灭,万物全在——唯“我”离开,那“我”究竟是谁?是最初就看错还是当初骗了我?执念散不去.......飘啊飘。
苏尔(喃喃):“我是万物”——“万物是我”......
皮影:新月升起霎那,万物将从镜面看到自己在新时空模样,按边界塑造面具形状是我的责任。“我”自幼被告知是父亲的儿子——祖父的孙子——类种群后裔——哈特国的王,可当新月缓缓升起,只有万物被容于镜:茫茫一片——融于一体!来不及细想,祂就升去天空——高不可及,仿佛在冷冷嘲笑掌控者突如其来的无所适从。成为“王”竟是宣判将一切以为的“已知”变成具体感知的“抽象”。作为最高统治者,我无法质疑,无法询问,无法坦白......沉默与承受才能应对这般意料不到的开始。孩子,我找不到自己,更没依据庇护你——失去固设形状“类”的子孙。
苏尔(凝视树干):情非得已?
皮影:硕枝除了位置什么都没有!镜月中万物明明没区分,我却要装模作样有理有据划定它;镜月中明明没人脸,我却要假惺惺全力维护它;镜月中明明一团混沌,我却要凭空拟造各自形状......其实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躲在深宫任原有位置各自定义修正,等待责任结束。
苏尔:你还有迪赛尔......
皮影:名字而已,一个濒死都没看清自己的父亲妄编了个故事,好将最后一颗金丹带给被弃女儿——为救赎留下希望。
苏尔(后退一步):名字?
皮影(向高处飘了飘):既然承负全部血液,这名字想来不算虚空;他是弃婴,叫什么都不错。“匮乏”遇到“缺憾”,反有机会拼合。苏尔,你终于变得完整——成为拥有人脸真正的公主。
苏尔(摇头):“妄为”就是“一厢情愿”!我没“心”——修不了仙;更不想联姻......(侧身)在被丢弃那刻,公主死了;苏尔同样是个名字,站在这里的仅仅是一只爱奔跑、等待玩伴的小狸。
皮影(叹气):“妄为”只会带来更多“妄为”。如今,公主是假的;戴着面具也能堂而皇之联姻;还有来路不明的“帕比特”......谎言总会配备很多证据,但不是真相,(俯身低头)孩子.......
苏尔(退步立定):尊敬国王,非常感谢您用仅存金丹施救,真相是苏尔已经是只狸。
皮影(越飘越高):你没错,我不得不错,到底谁最先犯错?“王”在镜月中显像“万物”;权柄救不了骨肉;公主坚称自己是一只狸.......究竟在发生什么?(皮影飘向枝梢仰望)在高高的世界里啊,到底谁才能是谁;属于我的镜月啊,暗去吧;看不明“光”的折射,请让我以物的身份重见祂一次,心甘情愿在明明白白中消失。
(皮影飘忽着反复探近天空一枚深黯得如老旧古钱的锈痕;那轮痕圆圆的,如同玉露瓶中最初滴落的的泪珠。)
苏尔(恍然高声):爸爸,您注意过镜月那轮圆圆又光滑无比的边印吗?“非月”——“非道”!(影已不见——仿佛被风逼进仄缝。)
(柏狄从林隙走出,一眼瞅到茫然四顾的苏尔,开心奔拢。)
柏狄(惊喜):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果然!当初,你放弃金丹;如今,我同样放弃了......
苏尔(仔细察看柏狄):你容颜恢复......真好!想来入谷就是路,生存树依然生长在过往的深坑。
柏狄(轻轻摇头):那里一无遮蔽,空空的连方向都失去!无论朝哪边去,无论走多远,最后总会绕回来。“大道”只会让脚步徒劳原地打转;走啊走,脑子空掉——死了样。
苏尔(内疚低头):是吗?......
柏狄(上前一步,扶住苏尔的肩):好在我还记得自己曾叫“柏狄”——是“如尔”的弟弟;在四处通达却哪里都不能到达的时候,我闭上眼睛,反复呼唤“柏狄”这个先祖赐予的名字;当心甘情愿融入称呼,记忆悄悄回来,带“我”踏入“径”——那从前由很多标记既定的“路”,三步往前;五步转弯;七步直探;九里停步......口诀诵完,睁眼便看到树:好大好美,可惜缺失最大一枝。
苏尔(长吁一口气,轻移一步,卸掉如尔抚肩的手):殊途同归——大家总算都找到了它。
柏狄(疑惑):还有谁?你在等他?
苏尔(抬头望盛装候在大殿台阶高处的如尔):既然你人脸恢复,伊米姬......
柏狄(急忙插话):全变了,现在跟大哥联姻的是帕比特;也不算变,还是将军与公主组合;终究变了,将军要戴面具——公主来路莫名......但有什么比稳定更重要?(斜跨一步,挡住苏尔视线)别看高处——看不见就不存在,国还是原来那个国;看我——柏狄——他没变,最喜欢陪伴苏尔飞跃。
苏尔(收回目光):你完全变了——胆敢“妄为”,舍掉二将军身份,忘记王室使命,.......
柏狄(淡淡一笑):“生存树”也变了,不是吗?从前那棵“生存树”完美得无懈可击——如同面具边界;大道上的“生存树”高茂却豁个大缺口——透出光。柏狄从终点破损处爬出,来到“我”的最初——另条通道起点。“大道”其实有“道”——就是“光”!不深究,“道”、“树”、“我”都在;深深一念,都变了!“柏狄”这个名字从此可以任意填充,陪苏尔去海角天涯。
苏尔(点头):原来,“光”忽闪的“无常”让生存谷恒定时空消失,你自此顺“光”而行——仿若活在人间。
柏狄(望一眼站在高高台阶上的如尔):反正“完美”名正言顺消失,你失去左手,“我”放弃轮回,“缺陷”助“我们”摆脱“曾经”,重新拼合。(深情望向苏尔)我将跟你去任何地方,带我飞——苏尔。
苏尔(看向柏狄身后):大哥下来了。
柏狄:我已获得自由,他决定接受银丹是因为感觉一直让我受苦其实也令他痛苦。(转身,迎向走近的如尔)
如尔(微笑):我想候候帕比特,顺道跟你......(侧头望向苏尔)还想跟苏尔说说话。
苏尔(迎上前):大将军,当初如不是我胆大妄为......(略低头)假如玉露一直留在将军府,假如柏狄的生存树......也许........。
柏狄(微靠近苏尔):别,玉露属于你,定期行走“非道”本是我与生俱来的责任。谢谢你在那段时光护我逃离“轮回”辛苦——想起来都美妙,更谢谢你的离开!当从舒适躲逃中被迫回去,我体会到其中奥妙:改变中的比对。“不一样”让“我”发现“柏狄”并非“我”,而是个由先祖牵线操纵、倚家族荣光涂抹釉亮的低劣器物。那个名字什么都没做——不会做——也不用做,它的任务是在“类”族英雄划的套圈里循环往复,闪耀着虚假的光芒带万物在“刺激”与“反应”中前行。
柏狄(望向如尔):大哥,您一直明白,“柏狄”是“死”的,却教诲说那叫“永生”——永远延续王室荣耀与尊荣!“永生”就是“牺牲”!大哥,我知道您总在夜半时分将面具血淋淋撕开偷偷透口气才有力量站上高台明证面具的无暇。“活的”都是“死的”;“死的”分明“活着”,到底哪是谎言哪又是真相?
如尔(深情凝望柏狄):哈特国既没谎言也没真相,只有秘密。说起来,什么都是假的(偏头望向苏尔),只有被丢弃在将军府门前的那只狸才是真,可被看见才算存在。我的职责是:让万物看之该看,让王室做之应做,让国永远成国。
如尔(沿密林边缘徘徊几步):先国王早就无能为力——除了位置什么都没有;先皇后一去无踪——必须粉饰她成仙美名;王妃恣意任性——还能勾画以为的希望;伊米姬登高飞跃——高度证实角度.........
如尔(叹气,转身,看大殿最高处):在找不到路的时候,“妄为”就是路!当真实成为羁绊,我不能说真话如同不可以摘下严丝合缝的面具。看见就会相信!只要“完美”在,万物就会对“此刻”不满,步步上跃。变化中,“过去”、“未来”显化,造就哈特国的源远流长。
柏狄(走上前,和如尔并肩站定):所以您支持了“我”的“妄为”。
如尔(望一眼柏狄):既然“源远流长”靠设计,你应该同样能打造出你的“过去”“未来”,创造独属于你的世界。(望一眼苏尔,又看向前方)当年,有只狸喜欢在庭院上跃,重复一个看不出变化的动作,“动”显化“静”;某刻,一张面具将这份“停滞”罩住,飞跃因重量加持时低时高,终于去往云端——活了!
如尔(看向天空):我仰头望,看到弟弟在飞——面具是他人脸的复刻。原来,不能动弹的完美形式跟不断尝试的运动真能贴合。(看向柏狄)远远的,“你”成了“苏尔”,“苏尔”也是“你”......
如尔(吁一口气,环顾苍穹):完美也许就是那般模糊中的混沌;任性其实有自具途径诠释不需要边界的和谐——靠无法确定。也许我太僵固,“妄为”也算“为”,所以......(沉声)
柏狄(看向苏尔):你不知道那时的你多么自由,却痴迷“来路”无法自拔;明明就在“果”里,却老惦记枷锁般的“因”。在将军府同片云层同轮镜月的微光中,“我”想成为“你”,“你”却想做回“我”!
苏尔(看向天空):不,练习飞跃的分明只是大将军取的名字,“苏尔”动一动——将军府似乎活了。你们只想看名字飞,却不允许“我”靠近高台;(看向柏狄)面具是你的模样,那才是我真实感觉到的桎梏,成为“我”胆大妄为离开哈特国的“因”。
柏狄(后退一步):没有“妄为”,怎么做都会往“果”去;终究,你会如当初那般追寻去时的“因”——回来这里。
如尔(环顾四周):谁能定义“妄为”?我的责任是维护哈特国恒久稳定——戴面具联姻不算错;公主责任是延续英雄制定规则——伊米姬跟帕比特没区别......谁担负责任,谁就是真理!既然“仙”不愿现身,那哪里会有真假——哪里又有是非?
苏尔(凝望如尔):可在修仙大会上......
如尔(看一眼苏尔,目光平视):那只逃跑的狸回来,不仅拥有人脸——还会飞,跟父亲描述的王室公主一模一样。
这让我觉得刻意制造出的哈特国时空也许真的存在,“如尔”也想去真实时空看看,想知道自己会是谁,违背承诺的确“妄为”,但也是“为”!
苏尔(四处望一圈,定神):全在“妄为”!“硕枝”折了——王妃希望祂在该断的时候落下;眼纱从半空飘来——母亲提醒女儿“归路”即“来路”;金丹交换银丹——“仙”也许从来只是个传说........想往前去,总归先做点什么.
如尔(定睛看广场聚得越来越多的万物):它们眼里倒是什么都没变过,真理永远是“飞上去”——哪怕借助高台;将军肯定公平正直——全不顾及面具下被窒息的生命;王室保持光辉璀璨——谎言不被揭穿就是事实。正发生的就是最好安排!
柏狄(跟着望向广场,若有所思):“拼版”天职是“服从”;拼凑者才可以“妄为”!只不过,拼凑我们的又是谁,我们该服从什么?
如尔(转向柏狄):既然全是假像,我去联姻更合适;“假”遭遇“假”,兴许显得更真。
柏狄(点头):女人总是天真!要么想得美,要么跟着感觉走。伊米姬垂青我,王妃精于算计,都不过痴迷权力,却没料到一张仅看起来真实的面具怎担扛得起需要高台才能载负的沉重欲念?
如尔(微微一笑):她们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妄为”带来“妄为”,又多了个帕比特......最任性的往往依赖最僵固的,她主动提出联姻,拼凑者向来服从自己。
柏狄(轻轻一叹):乱了。
如尔(看向远方):凑拢要克制,克制会疲劳,疲劳容易睡去,好等待醒来那天。(望向柏狄)妻子是谁不重要,愿意走同条路的,就是伴侣。
如尔(略偏头):她来了,我保证这一轮“新月盛典”是哈特国最隆重圣明的典礼!还记得上轮镜月升起时,我随父亲跪在阶石上,虔诚仰望,只看到黑压压一片——“我”在其中却分明没有。这次,我站到最高最近的地方.......(他顿住,意味深长回头瞥一眼,满足一笑,迅速掉头沿侧台阶一步步走上去)
柏狄(望向苏尔):所有“妄为”都像“蓄谋已久”,看来放弃生存树未必由你促成,走进“光”的衰老通道也非全为跟随你......
苏尔:你跟随的是自己。
柏狄(仰头逡巡):飞上天空是不是真能看清一切?看清将军府外浑敦来去幽径的尽头,甚至看清整个哈特国与遥远的冰山?
苏尔:不用看,那是二将军视野——身份是捆缚也是权属,“柏狄”这个名字空了,他的路同样空掉——跟生存谷被打通的“大道”如出一辙。
柏狄:所以,我要去万物之间,(将目光移向广场正中黑压压挤成一片的剪影,又看向立定在顶阶的如尔),等新轮镜月升起,我会在其中寻找一只狸,它的身边站着“我”——“我们”永不分离。(苏尔在柏狄身后悄悄退入密林。)
苏尔(藏进荫影):我该如何拒绝为我做过太多事的他?他那么完美——伊米姬公主理想中的配偶;而我,最害怕完美——那挨上就无法动弹的枷锁。
苏尔(偷偷观察林外四处张望的柏狄):对不起,我喜欢“两不相欠”:银丹付还金丹恩情——金丹本也属于我。在“迪赛尔”面前,苏尔了无负担:她可以是只狸,也可以叫吴大妮,还可以是如今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我”。在人间,偶尔触碰到“帕比特”脉搏,共振让我察觉“往日”的陌生:苏尔活着,吴大妮似乎没死,胸腔隐隐搏动提醒“过去”很真但不再真,觉醒“此刻”只为被召唤往“未来”去......“吴大妮”从桥面奔往江流——不在了;“苏尔”被“吴大妮”包裹——回不去了;父王说,“迪赛尔”是个人,那他为什么寻不到“心”?一定找错方向:“心”根本不在外面,而在......
苏尔(将手放到胸腔感受):祂到底是怎样的物件?缺失——迷惑——雷同——独有?跟“仙”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密林外,伊米姬缓缓走入广场,与万物剪影相融)
苏尔:任何形状被拼合都是一整块,僵化面具是否为提醒边界本为往“拼合”去!迪赛尔,你在哪里?父王早为你铺设好路,编造的故事一环套一环,一定会如“非道”般引你来这里。“非道”确乎就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