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赛尔:
回了吧?最近我去了趟狸仙树,发现铁匣消失,便急着写信:苏尔非常开心终于偿还欠迪赛尔的情。
虽然只留下枚银丹,但它能驱除哈特国大门口的幻影狼,助你回归——找不到“心”也不怕。我知道你一定会去东庄——那里藏着“詹姆”的高台基石。待财宝用尽,你会看到匣底银丹,忆起本来名字——“迪赛尔”。
“詹姆”后来怎样——是否绝望过——看过大妮日记吗——可发现苏尔就是大妮——可顿悟大妮原是苏尔......想来他不知道“任何”,因为你没来找我——甚至没写一封信。
“迪赛尔”不会找到“心”,因为“詹姆”压根忘了这码事;原是个凭空造的名字,必须站去最高处才能被看到;必须划规道轨诱引流动才能证明存在;“名称”依着臆造凭感觉活过来,主人忙于“一直活着”——将靠近的人时刻矩规为时空背景。迪赛尔,你借摧灭他人世界完成对名字的救赎,原是想靠近并捕获远古英雄留下的真正活物——“心”;殊不知,“祂”若无地安身又如何能原位立命?!你诱祂过来——步步掌控,祂中规中矩——谨慎试探。纠缠中,都在挣扎都在动——看起来全活了。
“詹姆”总算赢,既定结局就是完美图画最后一笔,宣判名称格局成功扩展成整幅画图。版界改变,名称也得变;名称变了,首当其冲要活过来,只能继续往前——继续设轨——继续臆造——继续赢......“心”一层层被深深裹进一次又一次“活着”的明证中——哪里能被捕获?
浮现的全是名称:孤儿龚力——司机小龚——詹姆总经理——集团董事——神秘财团——垄断工厂......每个新出现称谓都急着推翻前一个又惶惶捕捉下一个。你是什么,就会看到什么;因为没有,才不断抓取,才什么都抓不到——空的。世界永远只飘着一顶闪闪发光空空荡荡的王者桂冠——高高在上,那会不会是“心”在嘲笑——“最高明的猎手往往以猎物形象出现”!
迪赛尔,你依赖什么,什么就掌控了你;你苦心经营的捕心世界最终捕获了你自己。王子来自哈特国——哈特国万物从来没有心;世界是空的——因为你的胸腔是空的。
既然所有以为都是妄想,那真相也许尽然相反。迪赛尔,你说“心”流淌在目光投注的地方——播撒快乐。那如果帮人“圆梦”,让快乐一直飞啊飞,“心”会不会浮漂出来?苏尔慢慢脱离你的时空,隐托“他人”世界。
人眼呆滞而焕散:看不到“光”,更无视“影”,只顾追剿“活人”。他们呆的地方其实漆黑一片:喋喋指责——恐惧如子弹般击向亲近侣伴;张牙舞爪——溺了水样卷袭任何;东扯西拉——兀自抱怨从没遇到过一颗真正的“心”......每个人都迫切想逃离此处,却搞不清哪里是来路——哪里又是去处。
如何才能安乐?孟妈妈拼命逮抓每根浮荡于近旁的稻草——步步沉沦;大妮父亲死守仙女画像——依幻想苟延残喘;二妮如迷途小鹿般乞求虎狼庇护——被踢堕深渊;至于你——詹姆,左奔右突——织网人反被金光牢牢捆缚......明明是活的——却死死动弹不得,那副由着情绪操控的皮囊跟哈特国僵固面具原是一样。
苏尔妆扮成一颗“心”:努力看到母亲,凭旧日信徒供奉的宝物将穷困孤女推入富裕路口,大妮指伤不再愈合——“心”呆去那里淡淡打了个招呼;接着读懂父亲,借电光火石般的时空逆转让被名声压垮的“必然”回归平淡庸常的“怅然”,大妮手掌残毁——“心”紧紧皱起眉头;惊悯于手术台上的哀嚎,姐姐用妖娆洗净妹妹满身泥污,大妮手腕折损——“心”碎得稀里哗啦,还有你——詹总经理,走上与他们无比相似的路:东庄河流的财宝——狸仙树下的供品——独立网络执念——源头终极掌控.......全不足以支撑“名字”膨胀——泡泡破灭!当世界出现一颗伪装的“心”,人竟一个个朝死路去了!
手肘由大妮亲手切废——用临时买来的一把尖刀;银丹滚出来——苏尔必须在不属于她的世界死去。那只狸来自哈特国——一个失去“心”的地方;没“心”的狸设计出的美好同样空荡无物——沿途的大妮是假的。
没有“真”,当然产生不了“善”,更不会出现“美”。大妮早死了,那她的“心”呢?怎样才能让大家都在想去的路上活着,或者原本不该到达那样一个地方。
谎言就是罪:被层层推进的一切不幸源于最初救赎的起心动念。如果苏尔不越轨帮大妮母亲顺利竞标,老吴便不会有机会被狂风中的小货车惨烈翻压;如果二妮从未高高浮起,自然能逃过凌霸的注视与侮辱......本是普通庸常一家人:营营于集市边缘某处菜摊;苟苟于南北人群还价的琐屑;窃喜用勤苦换来的三瓜两枣;心安理得牢骚着日复一日的卑微......那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美好生活。
谁在一步步杀掉这份心满意足的平常,直至毁灭江桥上整车无辜乘客性命?是我:每一次所谓的牺牲与助推,只会为他人换来更大困境;所谓的“心”最终要了所有人的命——“我”根本错得一塌糊涂!大妮本想一直陪伴你,却不得不奔跑着离开——迪赛尔只应与苏尔相遇,将已不属于人间大妮的身躯带走才能终止最初谎言的罪。
迪赛尔,自此,我黔驴技穷——白忙一场,只能将银丹埋在狸仙树底——等你回来。一昧往前也许同样是个骗局,人分明就是一个个空泡泡,不断膨胀的后果是彼此在追逐碰撞中全部尘飞——来不及申诉。会不会没光才是真理——究竟哪里出了错?
我不是大妮,不应该牵挂詹姆;我不是孟阿英,不应该介入她的世界;我不是任何人,不应该留在人间......发生就是道理,幻灭也许就是“心”在宣言:“祂”一直在路上,一直跳动在每个人胸腔;别妄图抓住“祂”,除非你能抓住一个宇宙;“祂”随时空漂浮,一次次被分割又一次次渴望拼合;尊重尖锐齿缘,那是“祂”拼力显现的模样——有形状的拼版才有拼合可能......因果不容干涉,“错”只为提醒大家回本来位置立定——各自辨别。
大妮死了——轮廓同时消失;其他人活着——沿边界磨合......人间的似真还幻就是哈特国的似幻还真。苏尔终于懂得大妮:一个决定不存在就不会存在的人——即使肉体活生生立在眼前;苏尔也大致感触到心的模样——靠千姿百态形状拼合才能完成的圆满。限界就是道!我现在只想看到苏尔的模样——了解自己到底是谁。
我先归一步,去来的地方重新开始 ;相信你很快回来,因为你是哈特国的迪赛尔。
同样找不到心的Soul
整整十一封:自白将谎言退潮;角色如实陈述,却似“鸡同鸭讲”......“善”如果是两个符合意志的笃定努力,七零八碎中,“美”在哪里?
祂悄然呈现:绿油油草丛中歇了一只墨绿色翩翩欲飞的蝴蝶——迎着阳光闪烁;那是一条被精心扎编的缎带——束着一册灰底卡纸。我躬身拾起,注目,轻轻拉动蝶尾,“美”被迅速拆解成弯弯绕绕丝带从我指间经由空中袅袅垂落,如同一弯随风幻变的幽远小径。折叠册子如风琴褶皱般自由散开,现出扉页几个金色楷字:“新月盛典”。
一页页拢托纸页,捏紧,重成一册,看小题标醒目示意间歇性的曲环转折:精妙设计的“始”与“终”轮回成就了环环相套的戏剧冲突,“溯”与“追”的因果中,每一幕都独立,幕与幕又联合,沿工整楷字黑色笔画脉络,人物倾情跃动,终结于最底面盘旋在硕大如圆圈云彩间美丽仙女的眸光。那是一辑戏剧排演提纲。
远处红砖房处有人倚着木门框兴奋朝四处挥手,招呼人们聚集。我被热闹吸引,走近,踮脚沿朽旧木质窗棂往里望:几排背影按序正坐;再望:前壁电动屏幕正试播排戏录演。
我看到了母亲——影像戴着王冠头饰;焕老师也在——面容依旧干净;笼着完美面具的国王体态竟跟庄教授十分相似......他们彼此呼唤,名字分外耳熟。我细细辨听,声响的模糊与音质的纯粹混淆一处,恍惚间觉得任谁都可以是谁——高低远近位置不同而已。
陌生与距离往往容易把一个人看成任何人,冲突却能将抽象的任何人具体成某个人——借着生命张力。屏幕上有文字展现各类角色:
复仇(Revenge) 哈特国国王瑞温奇
规则(rule) 哈特国大将军如尔
原罪(crime) 哈特国王妃库莱姆
傀儡(Puppet) 哈特国公主帕比特
镜像(Image) 哈特国公主伊米姬
灵魂(Soul) 灵狸苏尔
欲望(desire) 哈特国王子迪赛尔
身体(body) 哈特国二将军柏狄
戴面具的物 哈特国万物之甲、乙
我静静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