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时间仿佛就是一个转身,就到了1911年的晚秋。
这一年,中国大地上,正在发生着一场伟大的革命。辛亥革命全面爆发,清政府已经是风雨飘摇。
在一个树叶瑟瑟飘落的日子,一位留着粗长辫子的人力车夫,正迎着飕飕的冷风细雨,奔跑在古老衰败的北京大街上。他喘着粗气,眼珠子一动不动,直直地盯着前方,粗糙黝黑的脸与麻木的表情,极像衰败没落的北京城。与之相反,坐在车上的人却显得意气飞扬、高高在上,一路哼着小调,用手不停地捋着自己像公山羊一样的八字胡。车子拐进一条胡同,来到一棵古槐树下,他打发走车夫,继续哼着小调,走进槐树后边的一座小洋楼里。
法国的古董商人格鲁山已经在洋房前等着他。
一头红发的格鲁山远远地伸出手高兴地说:“见到你十分地高兴,戈兰德先生。”
翘着像公山羊一样八字胡的戈兰德,握住格鲁山的手说:“尊敬的格鲁山先生,我和你一样,也十分高兴呀。”
格鲁山笑道:“戈兰德先生,你的中国话讲得越来越地道了。”
戈兰德哈哈一笑:“说的不地道,怎么能和中国的朋友做好生意呢?看你的神情,是不是又发现什么宝贝了?”
格鲁山哈哈一笑说:“我们进到屋里去,一边喝着中国茶一边说话。”
戈兰德捏了一下自己的大鼻子笑道:“见到你,我更想喝几杯我们的红酒。”
格鲁山摇着一头的红发说:“好好,喝我们的红酒更有味道。”
在屋子里,他们首先为以往多年的合作干杯。随后,格鲁山便拿出几张照片说:“你看看这个。”
戈兰德放下酒杯,习惯地捋了一下自己的大胡子说:“几尊石马?”
格鲁山一边喝酒一边说:“你仔细瞧瞧,它们被放在长满荒草的山坡上,简直就像扔在无人问津的荒岛上一样。”
戈兰德抬起头,深眼窝里的眼睛一闪一闪问:“哪里来的?”
格鲁山说:“是我们的投资人巴龙先生给的,巴龙先生说,这是一位法国教授之前在西安考察时拍照的。”
照片上拍摄的,正是昭陵六骏。它们被置放在荒草蔓生的山坡上两间破烂不堪的小房子里,也叫东西两庑。两庑的屋顶十有八九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破烂不堪的砖框子。在一间小屋上边,还残留着几截破破烂烂快要腐朽的木椽,木椽的上边勉强地残留着一些泥土和瓦片,好像是几片破碎的枯叶,在屋顶的一角风雨飘摇。
两庑的前边,野草丛生。
戈兰德装着糊涂的样子问:“巴龙先生对这个感兴趣?”
格鲁山兴奋地捏了一下自己的鹰钩鼻子说:“亲爱的戈兰德先生,这和你以前搞到的那些石像与青铜完全不一样,巴龙先生和我已经对这几尊石马做过多方的考证,它无论是从历史的角度还是艺术的角度,无论是从中国的角度还是世界的角度,都是独特和不朽的,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句话,它们是不可多得的稀世宝贝,我希望你能继续发扬以前的勇气和探险精神,尽早出发去找到它们。另外,据巴龙先生说,有可能和我们同行的德国朋友也有了和他一样认识,所以说,他要求我们立即行动。”
戈兰德犹豫了一下说:“难道你没有看见,中国正在闹革命,到处都在闹独立,到处都是动荡不安硝烟弥漫?从北京到西安,一路上交通阻塞,兵匪横行,危险重重,是很不安全的。”
格鲁山又捏了一下自己的大鼻子说:“戈兰德先生,中国闹革命,这难道不是很好的机会吗!你难道要等他们把国家治理好了,政权稳固了,天下太平了,法制健全了你再去吗?”
说着话,格鲁山举起酒杯与戈兰德碰了一下接着说:“巴龙先生说过,我们缺少的是不朽的石马,缺少的是不朽的艺术,而不是银子。你能听明白巴龙先生说这话的意思吗?”
戈兰德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说:“像这样的石马,既不好藏匿,又不好运输,再说,又是稀世宝贝,可以想象,要把它们弄到手怕是很难很难的,需要加倍的努力,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格鲁山摇着一头的红发哈哈大笑道:“正因为它们是稀世宝贝,才值得我们去冒险。我已经听明白你的话了,不就是需要更多的经费嘛。也希望你记住巴龙先生反复说过的话,我们缺少的是不朽的艺术,而不是银子,希望我们再次合作愉快,也祝你马到成功。”格鲁山说着又哈哈一笑:“对对,马到成功!”
戈兰德是一位有经验的“探险家”,他那样说一方面他说的是中国的实情,另一方面,他就是想得到更多的经费与报酬。在他的心里,还是很愿意与格鲁山和巴龙合作,去完成这样一次“探险”。他来中国已经多年,对于中国的国情有着比较多的了解。就在格鲁说话的时候,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敲击着桌子,脑海里却像过电影一样,闪现着一个世纪以来中国历史上有关的事件。
稍许,他自言自语道:“自以为是一个泱泱大国,都签订了《南京条约》《北京条约》《马关条约》《辛丑条约》,还有……想不起来了。可惜呀,我们没有赶上到圆明园里去转一圈,那里肯定有很多很多的稀世宝贝。”
格鲁山哈哈一笑说:“这石马和圆明园里的宝贝比起来,不但不逊色,反而更有它们的历史价值文化价值和代表性。”
戈兰德眼里一亮,狠劲捋了一下大胡子说:“好好,我准备一下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