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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楸夫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小说
2023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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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骏风烟》连载

第四十七章

47

杨拳师来到队伍后,并没有像别的军士那样,剪掉自己的大辫子。他只是换了一身灰色的军士服装,打起了绑腿,连一个肩章也没有。不过,他还是喜欢把那根龙蛇棍背在身后。他说,有时候这龙蛇棍用着比枪还方便。

杨拳师对山民说,他认识刘干这伙土匪,知道刘干的家住在那里。于是,山民就要杨拳师带路,自己带着胜根、恒民与一个排的骑兵去逮刘干。

他们从泾河西岸的一个山口进了山,一路跋涉,到太阳落山前走近了那个叫野鸡窝的小山村。远远地看去,在薄雾里,这个村子约有二十来户人家,零零散散分布在一个山窝里。由于杨拳师只知道刘干住在这个村子,是哪一家却不知道。于是,就让队伍在山下一片树林里歇息,等着天黑。

之后,有人在暮色里从田地里劳动回家。杨拳师赶忙绕过去,装成过路人,问刘干的家在哪里。庄稼人把杨拳师打量了很久,才很不情愿的样子说:“进了村第四家就是。”

夜色降临,村子里十分安静,从街上走过的脚步声一个村子都能听见。

山民带着人马一进村,村子里的狗立即咬了起来。胜根和恒民带着一组人绕到窑背上边,趴在窑背边把枪对着崖背下边的院子。山民和杨拳师带着另一组人来到院门前。院门前有拴马石,高高的门楼气势不凡。院门已经关了,杨拳师二话没说,从马背上一纵身上了院墙,随着沉闷的一声,院子里狗咬声立即消失了,院门随之被打开。

月光下,这是一个很殷实的院落,正面是高高的照壁,照壁后边是三孔砖砌崖面的大窑洞,院子两边盖有蓝色的大厢房。

山民叫军士搜查院子,杨拳师走到亮着灯的窑洞门口,一推门就开了。一个女人惊慌地坐在炕上,炕上还躺着一个孩子。山民对女人说:“你不要害怕,我们不会把你和孩子咋样,刘干人呢?”女人看着军士手里的枪,战战兢兢地说:“走了。”山民问去了哪里。女人犹豫了一下,向窑洞里边看了一眼。杨拳师端着煤油灯向窑洞里边走去,窑帮那里放着一个木柜,木柜已经被挪开,后边有一条暗道。杨拳师端着煤油灯顺着暗道走进去二三十步,暗道又分了岔,一条道直直地向上通去,一条道却拐一个弯向前延伸出去。

杨拳师出来问女人暗道里的情况。女人说,向上去的暗道通到窑背上边的麦场里,另一个暗道通到外边的土沟里,土沟外边是几十丈高的土崖,半崖上有一条很窄的小路通向土沟的下边。

山民和杨拳师借着煤油灯又走到分岔处。杨拳师说,刘干可能走的是上边这条暗道。山民问原因,杨拳师说:“通向上边去的暗道,下边一般都有梯子。人从这里爬上去后,就把梯子抽上去,下边的人就上不去了。”

说完话,杨拳师从身上拿出两把短刀,扎住暗道两边攀了上去,随后把梯子从上边放了下来。大家沿着梯子往上爬,上去之后,再往前去就是一条慢慢上升的通道。杨拳师端着煤油灯在前边引路,很久以后,杨拳师在前边说:“到了。”

大家一个接着一个爬了上去。这条暗道果然通到窑背上边麦场里一个麦草垛的下边。爬在窑背边的军士听见身后有说话声,一阵惊慌,杨拳师立即搭了话。大家站在麦场里,望着麦草堆边那个黝黑的洞口。杨拳师说:“他肯定从这里爬上来跑了。”大家望着月光下四周黑幽幽的山影,面面相觑。

杨拳师说:“再朝北去不远就是泾河,那里就是李鬼的地盘了。”

原来,刘干从山民的枪下逃命之后,没有回小屯渡口,骑马直接回了野鸡窝,一直战战兢兢待在家里不敢出门。随后,跟随他多年的一个土匪来找他,说一分团的人已经解散了,说那个独臂家伙现在带着队伍就驻在小屯渡口。

干公鸡刘干明白,一分团完了,山民很可能还会找过来,待在家里也不会安全,他得另找出路。但去哪里,他一时没有主意,思前想后,像他现在这样的处境,最好躲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老老实实去过日子。只是,他已经不习惯过那样的日子,他宁愿继续去当土匪,也不愿意到地里去干活。

他想到了李鬼。他们以前因为地盘打过,李鬼那边还死了人,这条路肯定走不通。他又想起叱干里二分团的刘法胜。最初,他当土匪的时候曾到过叱干里,还去拜访过刘法胜,但交情并不深。随后,县署收编自己,是刘法胜带着人,拿着委任状翻山越岭到野鸡窝,任命自己为小屯镇一分团的分团长。从此,他和刘法胜干着同样的事,才对刘法胜有了更多的了解。

刘法胜是啥人,那驴日人比自己还心狠手辣。如果去了他那里,不见得有好日子过,说不准还会把自己五花大绑了,送到那个独臂家伙的跟前去。

有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刘干起身来到厢房,爬进土炕底下的秘窖,从里边拿出一些银圆装进了褡裢。

山民他们一进村子,狗就咬起来,干公鸡刘干知道有人进了村子,立即穿上衣服,坐在炕上却还在犹豫。当他听见院子里狗咬,有人翻墙跳进院子,知道是离开的时候了。他从枕头底下拿出枪,抓起身边的褡裢,没有来得及给老婆和娃说一句话,就跳下炕推开木柜进了暗道。当他刚要爬出暗道,有军士正好向麦场这边跑来。他赶紧趴在麦草垛底下,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军士的动向,等他们趴在窑背边只注意着窑背下边的院子时,他悄悄地爬出了洞口,再爬上土坎,消失在了幽深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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