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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树螂把戈兰德安排在顺祥旅店,自己出了门,几经打听,才知道周四皮一直在家里养伤没有开业。他来到“背巷”,走到一家门楼下,敲响了黑院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周四皮见是黄树螂,那颗大头半天僵硬在脖子上,随之叫了几声。他猜想黄树螂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肯定有什么特殊的事。简单寒暄之后,为了说话方便,他带着黄树螂来到了当铺。
黄树螂不知道周四皮的情况,经他一问,周四皮就来了气,脸气得通红,嘴里往外溅着唾沫星子一边骂一边说起了大年初一的遭遇:“过年的那一天,甘军打进城,拿着枪沿街抢劫,你不给就开枪。他们一拥而进,见东西就拿,翻箱倒柜甚至搜你的身,我阻挡了一下,就挨了这一枪,还算命大,这一枪打在了肩膀上,要是偏一下,命就完了。”
黄树螂问:“现在恢复得咋样?”
周四皮说:“还算可以,就是心里老惶惶不安,咽不下这口恶气。你是没见那个惨状,光这条街上就打死了二十几个人,到现在那情景还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比土匪还坏还恶,硬是踏开了我的店门。你说,这算个啥世道,天下哪有这样的队伍,抢劫了你的东西,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虽然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人老是胆战心惊,到今天街面上还有许多家店铺关的关歇的歇。”
之后,黄树螂又说了自己去年来醴泉的经历,叹息一声:“你就遇上了这样的世道,能有啥办法呢?只要人好着,咱另想办法发财。”
周四皮说:“另想个屁,已经把元气伤了。”
黄树螂鼓着小眼睛神神秘秘地说:“元气伤了也不怕,这里有个发财的新路,你愿不愿意走?”
周四皮嘴里溅着唾沫星子说:“还有啥发财的路?你没看见这世道,乱的就像一团麻,没有啥道理可说,谁凶谁就有理,谁手里有枪谁就说了算,就可以杀人放火当街抢劫东西。以前,我总想这城墙外边有土匪拦路抢劫杀人,这城墙里边咋说有县衙门有守城的团丁,现在看来,这城墙里外都是一个样子。你是没有看见,那一天城里的情况,边到都是死人,到处都是绝望的哭喊声,在那个时候,人真的都像发疯了,我的命大,没有被打死……”
黄树螂小眼睛一闪,手在大腿上一拍说:“只要兄弟你把这世道看清楚了,想明白了,事情就好说好办了,就怕你还没有看清楚没有想明白。如果你愿意,明天就能够发财,天已黑了,这是钱,你给咱出去弄一些吃的,要有牛肉和猪蹄,再弄一瓶好酒,我出去引一位朋友过来。”
周四皮迷惑不解地问:“朋友?啥样的朋友?在哪里?”
黄树螂眨动着眼睛说:“一个能让咱们发财的朋友,他住在旅店,那里说话不方便,我把他叫过来。”
黄树螂见到戈兰德,简单地说了情况,就一起来到周四皮的当铺。
当晚,他们就在周四皮的当铺里,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商议起去昭陵的事宜。
当周四皮一听他们想去昭陵祭坛看昭陵六骏,手里举着猪蹄惊讶地问:“你们看它们干啥?它们可是神马。”
戈兰德喝了一口酒说:“正因为它们是神马,我才对它们感兴趣。”
周四皮晃动着大头说:“不敢不敢,这事要是传出去,我咋在这里活人?你不了解,那石马在当地人心里,就是祖宗,就是爷和神。”
黄树螂咽下嘴里的肉,小眼睛一鼓一鼓地说:“我就住在西安,你说的这些我咋能不知道,这事我们不能直接去干,我和你一样,只是帮戈兰德探探路。”
周四皮把大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探路我也不敢,这事要是传出去,我在这里就住不成了,有人能拿笨镰挖我。”
黄树螂一笑说:“我和你一样,开始也不想干,可戈兰德这家伙给的报酬实在吸引人,没有办法拒绝。”
周四皮说:“这事要叫我好好想一想,毕竟这是出卖祖宗的事。”
黄树螂小眼睛一眨笑了笑说:“你刚才还不是说,这世道乱的像一团麻,没有啥道理可讲,谁凶谁就有理,谁手里有枪谁就说了算,就可以杀人放火当街抢劫东西吗?”
周四皮犹豫了一下说:“说是说,做是做,你叫我好好想想。”
黄树螂装出生气的样子,喝了一口酒说:“你想想当下的世道,那一天不是在发生着杀人放火抢劫的事?土匪比牛毛还多,谁管呢?我们做的这事算个球,不就是几块石头!”
说着话,黄树螂把周四皮拉到一边去,把声压低说:“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主要是给戈兰德听。我们先把事情答应下来,只把先期的钱弄到手,至于后边事情咋办,能办到什么程度,我们就不管了。当然,我们尽可能把事情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现在的世道这样乱,我们也是走一步看一步,我们最希望的结果是,我们把戈兰德的钱拿了,把他忽悠了,石马还好好地放在山上。他一个外国人,我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只是叫我们找别人,又不是叫我们亲自去干,到时候,至于别人咋样干,也不是你我说了算,事情没有干成,无论找一个啥理由就把他糊弄过去了,遭土匪了,遭刀客了,遭官家的阻拦了……要不,就叫戈兰德找土匪去!”黄树螂说着向戈兰德那边看了一眼,又嘿嘿一笑,把声音压得更低说:“他没有住在我们这里,能把我们怎么样,关键是,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听戈兰德的口气,他一点都不在乎钱的多少,咱想要多少就是到多少,你想,天下那有这样的好机会。”
说完,黄树螂拉着周四皮又回到桌子跟前,笑笑地看着戈兰德,给几个人都斟满酒说:“来,碰上一杯。”
戈兰德一边碰杯一边自信地捋着自己的胡子说:“我给你们的报酬一定会叫你们十分满意。”
黄树螂看着周四皮笑道:“你听听戈兰德的口气。”
周四皮动心了。
考虑到事情的隐秘性,为了避开小城里众人的眼目。毕竟他们三个其中一个还是外国人走在一起,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经过商议,三个人分开走,黄树螂、戈兰德明天一早城门一开就去店张驿。周四皮赶傍晚去店张驿。
把一切商量妥当后,戈兰德当即就给了周四皮一百枚银圆,说后边还会有更多的酬谢。夜深人静的时候,周四皮离开了当铺,怀里揣着一百枚银圆,走在寂静的土街上,好多次望着夜空长嘘短叹。
第二天清晨,黄树螂和戈兰德先离开了醴泉县城,去店张驿的骡马店雇好了牲口。当天下午,周四皮也到了店张驿。他特意给自己戴了一顶帽子,把自己遮掩了一下。隔天一大早,他们一起骑马从店张驿一路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