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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楸夫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小说
2023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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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骏风烟》连载

第四十九章

49

西嘴坪村在陵山西北方向,虽然地处山脚,但村子所在的地方地势起伏较缓,土地面积广,相对来说生产与生活条件就比较好,形成了九嵕山周边最大的一个村子,也是最早成立民团的一个村。民团的团头叫张广社,兄弟俩在一块过日子,家里有牛有骡子,家境在村子里属于比较殷实的。由于张广社性情刚烈,虽已五十出头,仍风风火火,在村子里很有威望。村子里外的大小事情,都由他和副团头出面张罗。

这一天,他和他哥正在地里干活,村里的张大老汉肩上背着绳来了,说地里活正忙着呢,他家的二娃张宝又跑到镇上烟馆里抽烟去了。他想叫张广社带上民团的人,把那瞎种绑回来。说完话就把绳往张广社手里递。

广社他哥说:“你没看烟馆是谁开的,刘法胜那驴日的,本来对咱村就有意见,年年征粮征款的时候,都想给咱村里多摊多派,平常你没有事他都想给你找事,今天你到他烟馆里绑人,人绑不出来,还把事给绑出来了。”

广社圪蹴着吃烟,半晌不说话。

广社他哥又说:“咱是民,惹不起官。”

广社说:“这事咱占住理,大家都跑到烟馆里去,地里的庄稼谁种呀,征粮征款的时候往出拿啥呀?”

他哥说:“你这人,一辈子就改不了这犟脾气,你还不了解刘法胜?他看谁不顺眼了,顺便找个岔子,半夜里能把你拉到沟边用枪打了。”

广社说:“他这病要治呢。”

他哥说:“你是嫌没出事!”

几个人正说着话,村里民团的人带着王山民他们来了。

山民介绍了随来的几个人,又做了自我介绍,广社说:“你们都是我敬重的人,我知道你是坡里村人,知道你带兵劫法场,把知县吓得拉到裤裆里了,乡民们说起这事都觉得解气得很,只是没见过你的面,今天你来有啥事,只管说。”

山民说了来意,广社连声说:“咱就住在山脚下,吃的是九嵕山地里打出的粮,喝的是九嵕山里流出来的水,这事咱不管谁管!”

张大老汉仍愁眉苦脸地圪蹴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

廷荚看着问:“老人家,你一脸的忧愁,有啥难解的事?”

广社替老汉把事说了。

杨拳师气愤地对张大老汉说:“这个驴法胜。你放心,我今天就给你把娃绑回来。咋能把地里的活撂下,跑去抽烟呢!”

广社说:“把村里民团的人再叫上一些。”

随之,广社撂下地里的活,回到村子敲响了皂角树边土楼上挂的钟,按照之前的约定,转眼民团的人都来了。广社给大家说明了情况,本来只说去一部分人,但大家鉴于山民的威望,鉴于杨拳师在方圆的名声,鉴于要从刘法胜的烟馆里往出绑人,这事就变的不同寻常起来。刘法胜是谁,是老虎,是恶吃恶要的人,是骑在别人脖子上拉屎的人,是不高兴了就可以拿枪打人的人。在叱干里一带,谁敢去惹他,谁敢在老虎嘴里去拔牙?!

大家情绪激昂,都跟着山民向叱干里走去。

山花和杏花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更是感到惊喜与刺激。

叱干里逢集,街面上人来人往,有许多人和西嘴坪的人都认识。他们好奇地问西嘴坪村来这么多人干啥?但更多的是西嘴坪村的人还没有等别人问,就情不自禁地向别人说起了原委。加之山民和杨拳师穿着军装本来就招眼,转眼的时间,集市上的人就像潮水一样从四方涌来。他们都想看一看行劫法场的独臂英雄的风采,看一看今天怎样从刘法胜的烟馆里往出绑人。

在街上巡防的团丁看到这种情况,立即跑回去告诉刘法胜说:“街上乱得不像样子了,那个穿军装骑马的独臂人,说要去烟馆里绑人呢。”

刘法胜听后立即怒火万丈,喊道:“驴日的吃了豹子胆,敢到烟馆里绑人!牵骡子,把人全给我叫上!”

一个年长的团副在刘法胜耳边低语:“团长,现在不能出去。”

刘法胜说:“怕个球!”

副团说:“你知道来人是谁吗?”

刘法胜气得满脸的横肉都在发抖,大辫子一甩说:“是老虎?”

副团说:“外边都叫他独臂英雄,他是张云山的队伍,现在带着兵就驻在小屯渡口,就是他劫了法场要杀县知事呢。”

刘法胜一瞪眼说:“他敢杀知事,我还想杀他呢。”

副官说:“团长是知道的,一分团的刘干现在跑的连个人影子都看不见,一分团的人也跑的跑,躲的躲。听说他带着队伍从早到晚都在逮刘干,要杀他呢。”

刘法胜咬着呀骂:“狗日的!”

副团又说:“我们先到楼子上去看看情况再说。”

楼子就建在分团院子的墙角。

刘法胜和副团向楼子上走去。副团又回头对团丁说:“去,给团长把圈椅拿上来。”

站在楼子上,整个街面都看得清清楚楚,街上的人都向戏楼那边跑去,有个军人正站在戏楼上给大家说着什么。

  原来,当街上的人向山民他们拥来时,山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想借此机会给大家宣传一下山上的事。杨拳师建议到戏楼那边,说那边地方宽敞,还可以站在戏楼上讲话,这样大家就更容易听见。

山民站在戏楼上,面孔冷峻肃然,大声地对众人说:“父老乡亲们,我们今天来,是要给大家说一件事,最近,有可疑的人在咱昭陵的祭坛上乱转,他们很可能起了啥歪心。我们就住在周围,喝的是九嵕山里流出来的水,吃的是九嵕山地里打出来的粮。九嵕山上的东西都是咱老祖宗留下来的,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是宝贝,特别是昭陵六骏,更是宝贝里的宝贝。我们千万不能让神马在咱们手里出现啥意外,要不,我们就对不住祖宗,对不住养活咱的这块土地。请各位父老乡亲多留心,知道了、看见啥情况了,要赶紧说一声。我们是张云山师长的队伍,现在就驻防在咱小屯渡口那里。”

接着,廷荚青蓝长衫,站在戏楼上动情地对大家说:“父老乡亲们,我是烟霞草堂的邢廷荚,我要说的是,九嵕山上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在九嵕山上已经有一千二百多年了,它们是咱家乡的福神,春夏秋冬日日夜夜在福佑着咱们的子子孙孙,福佑着咱们这片土地生生不息。我们不能让九嵕山上的一草一木、一土一石受到损害,要不,我们就对不住祖先,就成了国家的千古罪人。”

此时,阳坡头学馆的郭老先生也来了,廷荚看见,自己就停下来,想把郭老先生请到戏楼上去给大家说几句话。郭老先生还没有说话,杨拳师和张广社扭着张宝的胳膊来到了戏楼底下。

原来,山民他们来到叱干里,惊动了镇上所有的人,在烟馆里抽烟的人听说把知县吓得拉到裤裆里的独臂英雄来了,就忍不住想出去看一看。张宝并不知道情况,也跟着别人出来看热闹。他来到戏楼前的广场,脚跟还没站稳,就被西嘴坪村的人看见,给张广社和杨拳师说了。杨拳师和张广社立即把张宝的胳膊扭住带到了戏楼跟前。

山民站在戏楼上问:“你就是张宝?”

张宝他大气愤地走到张宝跟前说:“就是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山民看着戏楼下的人说:“今天,我们到西嘴坪村碰见了张宝他大,说张宝不听话,不爱劳动,把地里的活撂下,跑到镇上的烟馆里抽烟去了,要我们用绳把张宝住回捆呢。”

戏楼下边一片呐喊声。

山民问:“像这样不听他大的话,不爱劳动又抽烟的人,该不该用绳绑?”

“绑,绑起来。”

杨拳师豹眼一瞪,立即拿绳把张宝绑了。

山民对张宝说:“跟你大回去,好好听你大的话,好好劳动,再不要去烟馆那种地方,那地方就不是咱庶民百姓去的。”

杨拳师说:“以后再见你往那地方跑,就把你腿往断的打。”

张宝脸红的像下蛋鸡,头低的能挨着地。

戏楼前一片呼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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