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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兰德没有想到,中国的形势急剧变化,战事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他翘着公山羊一样的八字胡,在路上战战兢兢走了几十天,所过之处全部都是兵荒马乱的景象,他的助手也因此半路跑了。还好,他有的是银子,有的是生意上的中国朋友,虽然一个人步步惊心,还算通畅,没有遇上兵匪打劫的事,顺利地来到了西安城残缺不全的古城墙下。他站在护城河边,看见又有众多的兵马在行动。
原来,陕西的同盟会联合哥老会响应辛亥革命,在西安城发动了新军起义(清政府编练的近代化陆军)。由于起义军以新军为主,同时还有陆军学堂的学生和农民等,所以,队伍的衣着就很混乱,有土色的,有灰色的,也有黑色的;有的军士有领章,有的连领章也没有;有的军士戴着硬壳大檐帽,有的军士还光着头,不过辫子都已经剪掉;有的军士打着绑腿穿着长筒靴,有的军士不仅未打绑腿甚至还穿着土布鞋。
总之,在这支队伍里,原来如果是新军,只要在帽墙上绑一圈白布,在胳膊上系一条白毛巾就可以了。假如原来不是新军,但只要剪去辫子,在胳膊上缠一条白毛巾,哪怕穿着对襟棉袄,只要走进打着共和旗帜的队伍里,就可以成为起义军的一员。
起义军胜利后,随即成立秦陇复汉军政府,推举张凤翙为大统领,万炳南等为副大统领,张云山任兵马都督。
清政府闻讯,急调豫军进攻潼关,调甘军进逼长武,准备东西两路夹击秦陇复汉军。西安起义时逃亡到兰州的陕甘总督升允,被清政府任命为陕西巡抚,他纠合了大批甘军一路向陕西杀来。西安战事随之吃紧起来,万炳南率兵赴凤翔反击。秦陇复汉军兵马都督张云山率兵西征长武、彬县、乾州……
戈兰德看见的正是这些队伍中的一部分。
戈兰德暗暗吸了一口冷气,等着兵马过完,才小心翼翼地向城里走去。
戈兰德翘着大胡子,战战兢兢走进冬天灰蒙蒙的西安城。城里边一片狼藉,街面萧条,人人恐慌不安。他来到鼓楼北边的北院门,见到了之前生意上的合伙人——古董商人黄树螂。
黄树螂在这里经营着一家古董店,表面上在经营一般古董字画的买卖,暗地里却与境外的古董商合作,倒卖甚至盗卖中国的古玩商品。戈兰德就是他的合伙人之一。
黄树螂见到戈兰德,惊讶极了,小眼睛一鼓一鼓,鼻子一耸一耸,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让伙计照看着门面,把戈兰德引到里边的屋子,一边倒茶一边问:“戈先生呀,你冒着枪林弹雨在这个时候来西安,有什么万分火急的事?”
戈兰德捋了一下大胡子说:“当然有重要的买卖要做,否则,能冒着枪林弹雨来吗?”说着他哈哈一笑又说:“你是知道的,钱的力量是很大的,它会给我勇气和胆量。”
黄树螂说:“我知道,你就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
戈兰德喝了一口茶,笑道:“钱当然很重要,但命还是要要的,否则,明天就没有挣钱的资本了。中国到底在发生多大的革命,简直不可以想象!一路上到处都有军队,到处都好像要打仗。西安也在闹革命吗?那么多的军队向西跑,要打仗吗?谁和谁打?”
黄树螂生气地把自己的长辫子往身后一甩说:“当然是要打仗,谁和谁打,给你说了你也听不明白?”
戈兰德眼皮闪动了两下说:“你没有说,咋就知道我听不明白?。”
黄树螂耸动着鼻子说:“西安的新军响应辛亥革命,起义了,西安光复了,甘军要来进犯西安,已经到了陕西的彬州,听明白了吗?”
戈兰德说:“辛亥革命是知道的,新军,光复,还有甘军,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还是谈我们的生意吧。”
于是,戈兰德把巴龙和格鲁山对昭陵六骏很感兴趣的事情说了。
黄树螂一听,小眼睛立即紧张地盯着戈兰德说:“我们之前卖的珠宝、青铜器、陶瓷、字画、雕刻虽然都是宝贝,有的甚至也到了国宝的级别,可那些东西毕竟体积小好运输,容易掩人耳目,社会关注度小,但昭陵六骏就不一样了,它们是顶尖级的国宝,体积大,又放在荒山上,再加上去昭陵山高路险,运输十分困难。”
戈兰德说:“请你放心,我给你的回报一定会令你十分满意。”
黄树螂犹豫地说:“从前与你合作,都是暗地里做,没有人知道,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也没有人顾得上来管。可这昭陵六骏不同,那么大的石头,你能悄悄地把它弄走吗?在你眼里,昭陵六骏只是宝贝,可你并不知道,它们在中国人的心里,特别是在陕西人的心里,那可非同一般,如果你真要把它们弄走,那些人知道了能拿笨镰(老式的镰刀)把你往死挖。”
戈兰德一笑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在路上已经想过了,我们想一个办法,自己不出面,叫别人给我们弄。”
黄树螂嘴一撇说:“叫别人?你到哪里找别人去?这是傻子都不敢弄的事情。”
戈兰德笑着问:“傻子是怎样的人?”
黄树螂不好气地说:“就是和你一样的人,爱钱不爱命。”
戈兰德摇着头说:“我爱钱但也爱命,和你是一样的。”
黄树螂盯了戈兰德许久,说:“你不知道你是在干啥,你给我一斗银子我都不干,这可是天大的事!”
戈兰德自信地捋了一下自己的大胡子说:“给你两斗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