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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法胜和周四皮坐着马车,带着几个团丁来到了咸阳县北原上的骡马店,与黄树螂和戈兰德见了面。随后,他们一起进了咸阳县城,在渭河边的观风楼上,一边喝酒一边谈起了生意。
刘法胜一把玉壶得到的银圆,让他惊讶得心惊肉跳。
黄树螂对刘法胜说:“从今天起大家就熟悉了,就是生意上的好朋友了。”
戈兰德笑道:“凡是中国符号的东西,比如说玉壶、玉砚、字画、如意、石马、石像、铜鼎等,我都感兴趣,只要货好,价格一定会叫你满意的。”
酒酣耳热的时候,周四皮去厕所,黄树螂端起酒杯说:“外边的风景多美,我们到廊道上去看风景。”
黄树螂把刘法胜引到廊道,一边看渭河流水一边在刘法胜的耳边低语道:“刘先生如果有兴趣,这里另有一桩生意,做成以后先生得到的银圆能装一麻袋。”
刘法胜脸上的横肉兴奋得乱颤。
黄树螂又说:“不过,我们需要另找一个地方说话。”
那一袋银圆已经让刘法胜变得晕晕乎乎,他贴着黄树螂的耳边立即商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周四皮回来,黄树螂转身走进屋里说:“戈先生对这把中国玉壶很满意,感谢周先生牵线搭桥,这是戈先生的一点意思。”
周四皮笑道:“见外了,见外了。”
戈兰德说:“希望我们以后还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周四皮说:“一定一定,我有了宝贝,第一个告诉黄先生。”
太阳已经不高了,他们握手道别。
刘法胜坐着马车回到醴泉县。到家以后,他总有一个习惯,喜欢前院后院转一下,看一看高高的门楼,看一看飞檐翘角的前院后院。尽管天已经麻麻黑了,他仍然不改这个习惯,等把团丁安顿到前院吃饭休息后,他让家人把挂在廊檐下的灯笼点亮,一个人欢欢喜喜在庭院里转过一圈,又背起卖掉玉壶得来的银圆,独自挑着灯笼下到藏宝贝的密窖,一个人在里边呆了半天,等满足以后,才挑着灯笼出来了。
家里人喊他去吃饭,他却挑着灯笼上了自家的楼子。站在高高的楼子上,半天地望着小城的街景。此时的小城,已经黑乎乎的一片,店铺或住户家里煤油灯的灯光,从高空望下去十分的黯淡。有人挑着微弱的马灯从窄窄的街上走过,灯光一摇一晃的。城墙上,也有灯光在游走,那是城防营巡逻的团丁。
刘法胜心满意足了,才回到屋里去吃饭休息。
两天后,刘法胜叫团丁赶着马车把自己送到了店张驿。他把马车和团丁安顿在骡马店,独自与黄树螂和戈兰德去见面。当黄树螂说到要盗运石马时,刘法胜却迟疑起来。黄树螂小眼一眨一眨地说:“我们只要两尊,如果你肯帮忙,就可以得到一麻袋的银圆。”
刘法胜看着黄树螂的小眼,脑子里却在急速地转动起来:
这可是天大的事……
是出卖祖宗的事……
这不像一把玉壶,往怀里一揣就走了……
我们才认识几天,谁都不了解对方的真实情况……
这事又不是我找你,是你找到我门上来了……
我又没有给你打保票,也没有给你写文书立凭证,就是拿嘴说说……
至于说后边的事怎样变化,怎样发展,谁都说不准,现在世事是这样的乱,像走马灯似的……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你给银圆,我要,至于事情能做到啥程度,那就听天由命去……
哈哈,到时候,随便找一个说法糊弄一下,弄不好把这狗日的一口说没了……
这样想了许久,刘法胜笑笑地和黄树螂开始商量起事情的具体细节。
半下午,刘法胜又背着预付的银钱离开了店张驿。刘法胜做梦都想不到,一连两天竟用袋子往回背银圆。回到家,他背着钱袋又下到地窖,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圆,神情上就开始恍惚,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来,最后竟然累得气喘吁吁地趴在了钱袋上。
回到屋子,等他端起最喜欢吃的浇汤挂面时,才又缓过神来,考虑起石马的事。毕竟,石马是那样非同一般,是那样的沉重,是那样的不好移动,要偷偷把它运走,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那个戈先生肯出那么多的银圆,就说明这个事非同小可。
而刘法胜绝不是那种自己出面动手去做这种事的人。
他在考虑一个妥当的办法。
天下起了雪,刘法胜骑着皮毛如缎子般光滑的黑骡子,带着团副和几个团丁,冒着雪花去十里香饭馆吃羊肉煮馍。刚走进饭馆,就看见饭馆的角落坐着一个人,背影十分熟悉,他楞了一下,过去喊了声:“刘团长!”
干公鸡刘干看着刘法胜张口结舌。
刘法胜看着刘干的狼狈相,立即有了一个想法。随之,他装着关心的样子说:“呀呀,刘团长呀,你咋一个人在这里,走走,到里屋去坐。”
刘干红了脸。
刘法胜骂着身边的人说:“耳朵叫猪毛塞了,把刘团长给屋里请呀。”
刘干被强迫着去了里边的一间屋子。
刘法胜屁股还没有落座,就喊着上菜上肉上酒,随后,只说吃饭,只说下雪,别的一字不说。
吃过饭,回到分团驻地,一走进院子,刘法胜舞动着玉石嘴子长烟锅,对年长的团副说:“集合人,集合人!”
团副立即在院子里大声地喊了起来。转眼,团丁们在落雪的院子里站好了队。
刘法胜用长烟锅指着刘干说:“我给你们说,这是你们的刘干刘团长,是我最好的兄弟,今后,你们咋样叫我就咋样叫他!”
刘法胜狠狠地吃了一口烟继续说:“为了欢迎刘团长的到来,今天,大家集体到十里香去喝酒吃肉!”
团丁们一阵掌声。
随后,刘法胜对身边年长的团副说:“去给刘团长准备睡觉的地方,我带刘团长去洗个澡。”说完,他带着刘干去了暗窑。刘干推辞,刘法胜说:“你跟我还客气个啥,走,洗澡去,再让女娃陪你说说话。”
那天夜里,干公鸡刘干从家里崖背上的暗道爬出来以后,由于山大沟深,夜色凝重,他并没有跑多远,而是躲在山上的一个石洞里。天亮以后,他望着连绵的大山想:这么大的山,这么大的地方,一个王山民把自己能咋样?王山民长着两条腿,自己也长着两条腿,还比他多一只胳膊,不相信他把自己能捉住。于是,就决定找之前的人手,继续当土匪。
他翻山越岭,找到了给自己报信的那个人,那个人却说,现在风头正紧,那个独臂家伙还在劲头上,最好是等一等看看风声,等这阵子过去再说。他又找了几个人也是同样说法。没有办法,他只好又回到山洞,过起了躲躲藏藏的日子。
这一天,他实在熬不住,就回到家里战战兢兢过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却想起在小屯镇时过的那种美好日子,想起镇上的羊肉煮馍和浇汤烙面。这样一想,嘴里就忍不住地往下流口水,就很想立即去吃上一顿。
他犹豫了很久,想小屯渡口那里是不能去了,但叱干里这边还是可以去的。他立即起身,骑马出了村子。天亮了,他望着雪天里连绵起伏的大山,心里就开朗舒展起来,胆子也大起来。好在地上的落雪不厚,他一路打马向叱干里方向跑去。
到了叱干里,他把马拴到骡车店,不走正街走背巷来到十里香,结果还是碰上了刘法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