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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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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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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野传》连载

第四章 曹刿

公孙无知沉默片刻,微微笑了,脸上舒展开,一点儿也不生气了。过了会儿公孙无知问连称:“你妹妹怎么落在他手里?”

连称恨恨地说:“骗婚,这狗日的骗婚!”

原来连称功利心重,为了讨好太子,把诸儿请到自己家吃饭,妹妹连花作陪。连花虽算不上国色天香,却也有几分颜色。几杯酒下去,诸儿也就动了情,云雨之后让把连花送进宫:“太子妃就别想了,那可是未来的皇后。不过做个二房三房,将来封个贵妃、贤妃什么的那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能做个妃子也不错,好歹将来自己也是大王的大舅子了。谁知诸儿收的女人越来越多,尤其有了乌碧卓玛后,连花的地位一落再落,已经和到端茶递水的仆人无二。穿着开裆裤干苦差事,饥一顿饱一顿,一天两顿骂,三天一顿打。连花传信出来让连称把他接回去,太子府却不放人!说什么“人都放了,活谁来干?”

连称咬着牙,把自己主动勾搭太子的事隐去,只说诸儿如何垂涎连花美色,空头许诺半抢半骗把人夺了去。“得知连花在太子府吃苦受虐,我是又气又恨,差点不曾寻死!自那以后我就晚上就睡不着觉,整夜整夜想着怎么救回连花,怎么报这个仇。”

“睡不着的话,可以睡前热水泡泡脚,放点艾叶效果会更好!”公孙无知说,“连花,你妹妹,到底多少人说她好看?”

“见过的没不夸的!都说我和她不像一个爹妈生的。怎么我长相平平,得了个妹妹就这么貌美如花呢!”

“好哇,好哇,”公孙无知喃喃了两句忽然想起个好主意似地提高声音道,“不如这样,我们合力把那个谁搞死,救出连花,让连花做我的,啊,那个,如何?”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连称喜形于色,“这样我们既是世交,又是君臣,又是亲戚,往后更加和睦,更加亲密了!好,好!”

公孙无知也很高兴,连浑身湿透了都没察觉。一行人进了东波城,又进了王宫,进了公孙府。连称临走时公孙无知在檐下拉着他的手说:“本来打算留你吃个午饭,但我想起你刚才还说起那个什么管至父的,你去他家吃个饭,探探他的口风,要是能一起做事,让他来见我。等下我还得找大公主去,我就不留你吃饭了。我们彼此之间,就不顾这些客套了,啊,去吧,去吧!”

莫迪走上来把两人的马牵过去,嘴里还嘟囔着:“都湿透了,叫你戴个斗笠不戴!明知要下雨还往外跑,淋湿了会着凉,着凉会咳嗽,咳嗽久了,人就中风偏瘫啦!你当是闹着玩呢!”

连称科头喜滋滋冒雨去了。公孙无知进屋,丫鬟婆子们大呼小叫地迎上来,剥去湿衣服,无数只手拿了干布一通好擦,抬上床盖好被子,又安排两个肉多风韵的丫鬟贴身取暖。一会儿热水烧好,再请下来泡着,一面又端来滚滚的姜茶喂着喝下。

“哎呀,你们别忙了,赶紧弄饭吃,我一会儿还有正经大事呢!”

“再要紧,也没身体要紧!什么正经大事,还能大得过天去?身子骨可比天还大!”一个老婆子一面给公孙无知捏脚按穴位,一面嗔怪地说,“要是老爷还在,看他怎么收拾你!要是给大王知道今天的事,整个公孙府上上下下都得掉层皮!”

“我的好沈婆婆,你就别唠叨了,”公孙无知脑袋靠在盆沿,闭着眼睛说,“我这么大的人,做事知道一二的。”

正说着话,一个小丫头过来回话:“少爷,老吴说有要紧事找您。”

“让他进来!”公孙无知心想他有什么事,还找到我卧房里来了。

“我要加薪!”吴天长走进来,站在浴桶面前,开门见山地说。

“加多少?理由?”

“我要加两成,理由很简单,姓苟的天天不来能拿两成,也就是我若天天不来,也能拿两成,加上我天天耗在这儿拿的十成,所以我应该拿十二成。换句话说,除了我原本该得的,姓苟的拿了多少,我还得拿多少!”

“你呀,你呀,”公孙无知伸手指点吴天长,“一点觉悟都没有!”

吴天长冷冷地看着主子,哼了一声说:“我敢于为自己发声,你说我没觉悟,我反而说我觉悟相当地高!”

公孙无知苦笑两声,语重心长地说:“他只是一个临时工,出了事他是要顶包的,危机关头首先牺牲的也是他。你是我的亲信,是有正式编制的王家侍卫,你跟一个没品没级的临时工较劲,这觉悟还叫高?说出去连沈婆婆也要羞死了!”

沈婆婆手上功夫没停,抬起头看了老吴一眼,脸又转回来,对着墙角一片虚空自言自语道:“公孙府出了这种人,连我都要羞死了!”

吴天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才说:“那你永远不许给他转正!”说着扭身大步流星地去了。

沈婆婆见吴天长走了,叹息道:“现在的人,要钱不要脸!那比得上我们年轻的时候,吃穿管够就开心了,都不知要那么多钱来干吗!”

公孙无知见老婆子嘴又停不住了,忙打断说:“我饿了,教她们安排饭,吃完我还要出去一趟。”

“刚出去淋湿了又要出去!这孩子怎么越来越野了呢?”

“你就别管了,反正是正经事儿。”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到底是去哪儿?”

公孙无知见老婆子不依不饶的,只好说:“我去找宣姜说点事。”

沈婆婆一下子不高兴了,丢下公孙无知的脚说:“你去找她做什么?他们家里人都没素质!老爷在的时候就常说,大王什么都好,就是家教没抓牢。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你别去找她!”

“没事我也不想跟他们家里人扯,如今不但有事,还事关生死。由不得喜不喜欢了!”公孙无知说完,站起来喊大丫鬟雅琳,让她伺候出浴穿衣时,雅琳带着两个小丫鬟早就拿好衣裳一旁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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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曹刿输光了从赌坊出来的时候,天正黑得厉害,除了头顶两个红灯笼往外射出的一片光亮,再远就是看不透的黑暗。曹刿心中嘀咕,还以为现在是下午呢,看来根据肚子饥饿程度判断时辰已经不准了,得想个别的计时的法儿才好。

曹刿长相平平,平平的相貌里言不由衷地露着一股子粗野,看着叫人别扭。要是有人见过鲁智深,就一定会讶异于这曹刿与鲁智深怎么会这么像。此时曹刿头发打着卷,胡子打着结,眼睛眯成一条缝正看着红灯笼。圆筒形的灯笼上,方方正正地写着一个“赌”字。

这赌字写得不好,曹刿心想,首先左右比例不当,其次笔力不够雄健,要是让我来写的话,我会把左边的贝字下的两点写成急切奔跑的样子,表示宝贝向人奔去。不赌不会翻身,不博不能发财。嗯,正该如此!等我有了钱,再去城北春花楼上吃那九转大肠,嘿,上好的大肠焯水后烈油一炸,炸成金黄后再放上花椒、冰糖、八角、桂皮、香叶、白醋、生抽、胡椒粉和淀粉,用微火炮制,加水收汁,哎呀,看我这口水,好!

曹刿走在黑咕隆咚的夜里,天上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天是黑的,屋顶更黑,黑与更黑之间的轮廓,是房屋的形状,是房屋间的距离,是曹刿根据记忆计算身在什么位置的唯一依据。

对的,这一堵长长的院墙,就是太子姬同的府邸。这里的路全是上好的青砖铺就,宽敞平坦,我得加紧快速通过,别一会儿给他们家的护院巡逻的撞见,说我想偷东西就解释不清了,瓜田李下的,不宜磨蹭。嗯,什么声音?

一声清脆的金器砸在青砖地板的声音在曹刿不远处响起,在夜里显得特别爽耳动听,又叫人心惊肉跳。曹刿停下脚步,蹲下来,后来干脆趴下来,瞪大了双眼,努力向黑乎乎的前方望去,前方什么都没有。再往上看,一个人影从墙头努力地晃了晃,跟着嗵地一声,曹刿听出来了,这是一个九十多斤的小脚女人翻越一丈高的院墙时落地才会有的声音。

据我多年的生活家经验,这如果不是一个小丫鬟卷了主人的金银外逃,就是一个妇人拿了自家的珠宝跟人私奔。真是高墙底下是非多,我得趴好了,这黑漆漆的可别把我认作她的情郎。

曹刿拿定主意后,将五体紧紧地贴在地面上,同时发挥想象,让身体变薄,薄得和纸一样,他甚至想让自己化成一道不存在的黑暗,完全融化在夜色里。

但曹刿的耳朵还在,曹刿的耳朵听见前面的女人从地上起来后掸掸身上的土,弯腰在地上摸了一会儿,终于捡起沉甸甸的包袱,扭着腰肢往那边走了。曹刿心想幸好不往我这边来,曹刿等女人的脚步声远了,这才小心地从地上爬起,暗暗揉了揉微微生疼的膝盖。“我得赶快离开!”曹刿暗叫一声,加快脚步,都快小跑了。忽然前面又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把曹刿吓了一跳,赶紧停下脚步捂住嘴,回过神来,那声音犹在耳边,仔细一听,是这么一句:“你还拿东西干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我要跟你远走高飞。”

男人说:“瞎胡闹,我堂堂一国的公子,怎么能为一个妇人抛家舍业?”

女人说:“可是我只想跟你好,我在他跟前一刻也不想呆了!”

男人说:“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才冒夜来看你。我们要幽会,不要私奔。私奔是无聊的,幽会是有趣的。你我都是风雅之人,行事可别跌了身份。可记住了?”

接下来就没声音了,曹刿支起耳朵使劲听,还是没声音。曹刿抬头辨别方位,前面已经到了太子街和南丰街交叉的十字路口,曹刿记得路口正中有一个高大牌坊,牌坊上蓝底金字写着“南风街”。他们一定是在牌坊下石狮前的大青石上做那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吧,呸,妈的,不要脸!怎么没声音了呢,我得看看去!

曹刿轻轻往前挪了几步,声音又出来了,听着有些耳熟,曹刿把这嗓音当作一把钥匙,迅速配对脑海中的脸,最后定格在一张脸上定格停下,曹刿认识这张脸,这是庆父的脸。

庆父说:“怎么还生气了呢?良宵苦短,来吧!”

女人说:“我没生气,就是心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你别摸!”

“摸摸就好了!”

“不是那!”

“这?不舒服吗?”

“嗯。”

“舒服吗?”

“嗯。”

这还没完了!曹刿心想,这对狗男女挡在路中央干这事,我可怎么过去呢?早就听说庆父和他嫂子哀姜不清不楚,这女的九成九就是哀姜。真是禽兽,你们这样对得起太子,对得起我吗?呀,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我也是个男人,这女的让别的男人弄,却不让我弄,这很不公平!这庆父名声很臭,不是好东西!我这么多年怀才不遇,都怪他爹愚蠢昏庸。我得作弄作弄他们,好解我胸中一口闷气。

“哈利路亚!”曹刿不轻不重的声音陡然响起,把石狮前的一对男女吓得一哆嗦,庆父大叫:“谁?”

“我乃大鲁神都曲阜土地尊者座下巡游使者,你们竟敢在天门圣坛之上野合,玷污神灵,当真好大的胆子!”

庆父情急之下推脱说:“是她!她让我来,我说不来非要我来!” 那女的刚还瑟瑟发抖,听庆父这么一说,立马坐起来连抓带扯,嘴里乱骂,无非是没良心的瞎了眼。

黑暗中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女的就没了声音。

曹刿说:“圣坛淫乱,其罪一也;叔嫂通奸,其罪二也。说吧,要死要活?”

庆父听曹刿的声音不再像第一句时那么阴森,心想他还知道自己跟哀姜的身份。反应过来后,庆父不再害怕了,不但不怕,而且生气。庆父生气地说:“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别装神弄鬼了,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曹刿嘴里冷笑,心里说我还没想好要怎样,不如把那妇人那包东西顺走,“我要把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绑在石柱上,等着天亮大家来瞻仰。如何?”

“兄台,兄台!”庆父心里咯噔一下,又害怕了,连忙哀求,“兄台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无不听从!”

“我也没什要求,”曹刿一面说,一面在地上乱摸,他要找那妇人的包袱。一般人可能会直接让妇人把包袱拿起来递给他,但是曹刿与常人不同,他要面子,哪怕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别人不认识他的情况下,那样的话他说不出来。而悄悄地偷走就不一样,他可以打死不承认。曹刿说,“我就想了解一下你到底怎么想的,自己府里的女人多不胜数,怎么还要找嫂子。据我所知,你嫂子长得也一般嘛。”

庆父讨好地说:“要做就做不让做的,得劲!”

“这么说,你对你母亲也有想法咯?”

“兄台莫要乱开玩笑,我妈太老啦!兄台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有些熟。你是——”

曹刿终于摸到硬邦邦的包袱,心中大喜,捡起来往肩头一搭,二话不说扭头便走,心想今晚运气,这些年输的钱一下子回本了。

“曹沫,”庆父叫起来,“你是曹沫!”

曹沫是庆父帐下的校尉,也是曹刿的大哥。不可否认曹刿和曹沫的声音有点像。庆父只知曹沫不知曹刿,天又黑,庆父又光着身子受了吓,又急又气之下一口咬定来捉弄他的人是曹沫。庆父越想越气,恨不得把曹沫立时处死。

曹刿脚下加急,嘴里说:“不是,我不是!”

庆父听脚步声远了,冷笑着说:“肯定是,还说不是!要是真不是,曹沫就是你的替罪羊。你高兴还来不及,还会否认?你越说不是,就越是!跑得今天跑不了明天,等着吧!”又问哀姜:“还来吗?”


02

曹沫醒来想收收脚,脚却被绑牢了似的,心中一惊,坐起来看时发现床那头竟然睡了一个人。曹沫掀开被子,就看见了流着口水睡得正香的曹刿。曹沫轻轻把脚往外抽,一抽曹刿就醒了。曹刿擦擦口水说:“你别去,去了就得遭殃!”

“我起床洗脸去。”

曹刿便松开手。曹沫起来,皱着眉纳着闷,转过来问曹刿:“你怎么跑我这儿睡了,去哪儿我得遭殃?”

曹刿眼睛闭着,抬手打断曹沫说:“有人要弄死你,让我先眯会儿,等我醒了再跟你讲。”

曹沫只当曹刿没睡醒说胡话呢。轻轻一笑摇摇头自己出去了。

和许多兄弟一样,曹沫和曹刿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和容貌。曹沫剑眉星目,脸如满月,鼻如嫩椒,看去弱不禁风,其实天生神力,学了一身好武艺,小时候最爱舞刀弄枪,长大后参了军,在族人的举荐和自己的努力之下,很快官至骁骑校尉,在大将军庆父帐下效力。

曹沫从卧房出来,他爹老曹头扛着一把铁锹正出去,老曹头瞥了一眼曹沫说:“大将军起来了?赌圣还没起吗?”

哥俩都没娶老婆,在老曹头看来,不管做什么,没成家都算不务正业,对两儿子意见大着呢。曹沫没理他爹,从她娘手里接过水漱了口,沾着盐喝了两碗粥,站起来一件一件地往身上绑鳞片一样的盔甲,这玩意,也不知谁发明的,穿上去麻烦,走起来叮当乱响。拾起剑插入腰带内侧,往外走出两步又回来,从墙上取下弓箭。今天二十五,又要校场演武,弓箭可不能忘了。

曹沫丁零当啷地出去,老太太在背后看着儿子,喜欢的表情再也藏不住:“真神气,越看越像个大将军!”

老曹头扛着铁锹从外面回来时,见屋里没人,跑到灶屋去问老太太:“人呢?”

老太太说:“一个去营里了,一个还没起呢。”

老曹头怒骂一声“娘之逼”,飞快地来到西厢房前,几个小碎步助跑后抬脚一个飞踹,房门应声而开。老曹头大喝一声:“还不起床!”走进去看,床上竟然没人。老曹头呆了呆,转身从房间退出,正碰见曹刿哈欠连天地从他哥房间里出来。

“你怎么睡你哥的房间?”老头喝问。

曹刿知道老头又动气了,懒懒地回说:“我自己有床,睡他房间干吗。我帮他叠被子呢!”

老头两步走到东厢房门前,探头往床上看了一眼,回头骂:“你叠个卵子,还不是乱糟糟的——你到底去他房间干吗!不会又偷钱去赌了?”

曹刿冷笑着说:“我还偷他的钱,我还用得着偷他的钱!他人呢?”

老太太端着一簸箕干茄子路过,接嘴说:“你哥一大早吃完上营房应卯去了,都像你这样不做正经事!”

曹刿一拍大腿:“说了叫他别去!”说完拔腿就往外跑。老太太在后喊:“你不吃饭啦?”

从曹家到骁骑营,需要先出一条狭小的无名胡同,然后是枫杨大街,沿着街过十四个路口,左拐进入霞光路,霞光路上大多达官贵人的车轿,霞光路走到底,又是一条小胡同,小胡同走到底,却是一片小树林,穿过小树林再往右过一个小山头,就是骁骑营了。这是走小道,走大道还得绕一些。曹刿跟着他哥去过两次都走的都是小道。曹刿在路上飞奔时,肚子一鼓一鼓的竟把裤带崩断了。曹刿拎着裤子跑了一个路口,觉得实在影响速度,只好把裤子脱了,像围裙一样系在腰间。那时候人还没内裤穿,你想的没错,从后面看去,曹刿的屁股是一览无遗的。但这不重要,哥哥的性命要紧。

霞光路上曹刿遇到麻烦了,他的两个冤家正骑着马迎面走来。鲁国的木亘王生了四个儿子,太子姬同,老二庆父,老三叔牙,老幺季友。叔牙季友年纪相差不大,常在一块斗鸡走狗,斗斗蛐蛐,开开诗社什么的。曹刿虽然出身贫寒,却也很爱玩,不论是玩蛐蛐还是写诗,总能压那哥俩一头。所以这哥俩对曹刿就有着刻骨铭心的恨。今天他们正带着他们的堂姐波波公主要出城玩,见曹刿一身凌乱地跑来,两人交换了眼神,命手下人把路挡住。

“这不是曹大侠吗?行色匆匆,意欲何往?”叔牙骑着骏马,高高在上地问。

“别闹,我有急事!”曹刿努力了几次,都没能穿过那道人做的篱笆。只好给他们讲道理:“尊重啊,论年纪我比你们大哥还大。让我过去,回头我送你们一个好玩意。”

“又想骗人!”季友愤然作色,看得出上过曹刿的当。这时后面轿子里发出声音:“谁呀?”

曹刿顺着声音,见两匹马后面一个四人小轿,轿帘掀开,露出一张二十五出头,三十不到的脸,按年纪该是少妇,其实却是个黄花闺女,在那时候,算是个超龄剩女了。

“我是曹刿,你是谁呀?”曹刿已经猜出是谁了,而且立马想到了一个主意,没办法,为了救哥哥,牺牲一下自己也是必须的。

“我乃波波公主,自从我叔叔杀了我爹爹,就孤苦伶仃,好不凄凉!”波波公主掩面做哭泣状。

“她又来了!”叔牙露出嫌弃又无奈的表情。

“我娶你,我娶你为妻!”曹刿打断所有人的话,当着许多看热闹人的面,大声喊道。

“此话当真?”波波公主转悲为喜,正要细细打量,偏偏他动来动去,不是被马屁股遮住了,就是被那边人挡住了。“让他过来,让他过来!”波波公主大叫。

叔牙季友两兄弟又交换了眼神,叔牙不说话,季友下令:“让他过来!”

曹刿来到轿前:“你好啊,亲爱的波波公主殿下。”

波波公主是鲁国上任国君耳急王的留下的唯一骨血,耳急王被他弟弟木亘王密谋害死第二天,波波公主所有的兄弟一夜之间全得了急病,七窍流血通通死了。波波公主本来也应得病死去,幸亏她从小跟着仲子长大,仲子出面保了她。木亘王见自己母亲开了口,不敢不听,就对专职斩草除根的部门说:“波波可以不杀,但是别让她嫁人。”木亘王害怕波波公主未来的夫君会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受波波公主的唆使前来寻仇。可怜波波公主,空有一副好皮囊好容颜,国内国外,三年内十三个青年才俊刚说要娶她,不出三日必定死于非命,死因不尽相同,分别是:得急病七窍流血而死,洗澡淹死,梦里从床上掉下摔死,骑马摔死,爬树摔死,喝水呛死,写文章累死,吃饭噎死,盯着太阳看一个时辰被阳光刺死,半夜起来如厕掉进去淹死,古玩市场淘到好货开心而死,迎亲路上被强盗杀人灭口而死,洞房花烛夜大笑三声而死。所以坊间传闻,波波公主注定是黄花闺女的命,谁娶她谁死。从此再无人问津,一晃又是几年,终于又有不怕死的前来,波波公主能不激动吗。

“好,好!”波波公主热泪盈着眶,不顾礼仪地伸一只手拉住曹刿的手,又伸一只手去抚摸曹刿的脸,“相公,我们即刻成亲,现在就成亲!”

曹刿抽出手来,双手捧起波波公主美丽的脸蛋,重重地在额头上亲了一下:“现在不行,我得去救人。”曹刿说完转身就跑。

“相公说话算话,相公保重身体!”波波公主从轿内探出头,扭过去对曹刿的背影喊,等曹刿去得远了,这才缓缓转过身,说:“这才像个男人,屁股蛋子真好看!”

“很普通吧?我不觉得哪里好看!”叔牙不服气地说。

“那是因为你不是女人。”波波公主弯腰倒退进轿子坐下,“不出城了,我得回家准备准备,等他来娶我——他叫什么呀?”

“曹刿。一个泼皮无赖。”叔牙恨恨地说,“偷鸡摸狗,酒色成性!”

“你们不也一样?”

“我们出身高贵,这样做是在做该做的事。他穷鬼一个,也这样就叫游手好闲不思进取!”季友说,叔牙跟着附和。

“好了,别说了!”波波公主从剧烈的欢喜中冷静下来,命令哥俩:“我现在回去,你们俩跟上我相公,贴身保护他,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别来见我!”说完又自言自语地说:“这次可千万别再死了。” 抬头见叔牙季友面有难色一动不动,大喝:“去呀!”

叔牙季友又交换了一下眼神,叔牙一挥手命令所有人:“跟我来!”两匹骏马,后跟着十几名鲜衣壮汉,声势浩荡地向曹刿消失的方向追去。却有一名鲜衣汉子,假装弯腰系鞋带,趁人不注意,拐进一个胡同,向着木亘王居住的帝王豪庭飞奔而去。

03

“嘭!”

一声巨响,这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开头。

“嘭!”

又一声巨响,曹沫渐渐感觉体力不支,身子晃了几晃,勉强站稳脚跟,心想:要是让我歇会儿多好,等我喘匀这口气,我单手就能接住他一击,再空出左手给他一个上勾拳。都怪自己好强,直接说不行就好了嘛,干嘛要硬撑?我连胜三场,这是骁骑营今年最好的战绩。怎么还让人上?我应该在第三场结束时立马跳出圈外。他们来得也太紧了,一个接一个,好像商量好了,想把我活活累死呢。我日,又来啦。

“嘭!”

两把重剑再一次碰撞在一起。曹沫连着后退几步,一个不稳跌坐在地。

“投降投降,我投降!”曹沫大叫,“老荦,别打啦!”

老荦大踏步向曹沫走去,同时向点将台上看一眼。点将台正中央一把太师椅,椅子上搭着老虎皮,虎皮上正承受着一个硕大的屁股,屁股的主人正是木亘王的二公子,大将军庆父。庆父哈着腰稳稳端坐,两手杵着膝盖,伸长了脖子,黑沉沉的脸上两眼一动不动,他在等结果。“竟敢戏弄我!”庆父心想,“撞到我幽会就是死罪,还敢戏弄我!先搞死你,再杀你全家。我也出了这口气,哀姜那边也有交代,这个女人真麻烦,幽会还带家当,丢了又怨我。灭门后再抄他的家,所得都给哀姜。就差不多了,这事就这么过去吧,烦心事实在太多了!”

老荦看着地上的曹沫,目无表情,高举起大剑,全力劈下,这一下可真够猛,就算曹沫精神饱满的时候也接不住,眼看曹沫要死,眼看庆父小小愿望就要达成。忽然一声惨叫,跟着人群骚动,大家蜂拥上前,见曹沫仍是坐在地上,不过换了个位置,而老荦却倒在地上,两眼充满惊恐,天哪,他真是吓坏了,没人知道刚才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什么,或许他根本就没看到什么。事实证明,让他感到害怕的,不是什么虚空缥缈的,不是什么神神叨叨的,而是他的双臂沿着肩膀齐刷刷断了,他成了一个没有双臂的人。这意味着他以后只能骂人,不能打架;意味着他以后只能张口吃饭,不能伸手穿衣;意味着他再不能做引力向上,也不能做俯卧撑;意味着他不能上阵杀敌,不能怀抱佳人了。这真是一件可怖的事儿,怪不得吓成那样,天哪,他整个人都呆了!

了解曹沫的人都知道,曹沫很少当众使出绝杀器七寸刃。老荦应该庆幸,曹沫手下留情了,不然掉的不是手臂,而是脑袋了。老荦就是运气,就是运气了老荦。看到后面你就知道了,老荦因祸得福,家里人抬着他和两只手臂去找神医华佗,华佗看了看那两只手臂说:“来的倒是及时,只是没注意卫生,断臂的血管里全是马粪和沙子,血管堵牢了,接起来也会出现血栓,两个月后还得锯掉。不如换个全新的。”家里人说那换个谁的呢?华佗笑着说:“人的就别想啦,谁的手臂能好端端能给你?就算你搞了来我也不接,你可以无法无天,我不能为虎作伥。接个畜生的吧,要灵活接猴子的,要力气的话接大猩猩的。”老荦换了大猩猩的手臂后,力气更大了,成了天下第一的大力士。要不说老荦就是运气。真是多亏了曹沫。

庆父勃然大怒,站起来将身后的太师椅推到,跳起来说:“校场比武,点到为止,曹沫竟然暗箭伤人,手段卑鄙,令人发指!把曹沫给我乱箭射死!射死!”

校场一圈站的是听候差遣的当值兵卒,百夫长手中小旗一挥,个个张弓搭箭,瞄着曹沫,就等小旗子再挥一次。紧要关头一个声音高叫着,从辕门起起伏伏地传遍每个人的耳朵。“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然后是一个露着双脚和屁股蛋子的汉子闯了进来,等他走近了看清了脸上挂在一圈络腮胡子。不久又进来两匹骏马,后面稀稀拉拉地跟着十几个人。

曹刿来到点将台下:“尊敬的将军,哈利路亚。昨夜干那羞羞之事被您当场拿获的,是我呀,是我!”

庆父一听曹刿的声音就明白了,只假装听不懂。只问后面的叔牙和季友:“你俩过来所为何事?骁骑营军事重地,哪里由得你们闲散之人横冲直撞!”

“二哥,是我呀!”季友说。

“知道是你,没事走开!”

“二哥,我们身上有任务,这人是波波姐姐的未婚夫,波波姐姐要我们保他周全。”叔牙说。

庆父皱了皱眉,心说事情还越来越麻烦了。于是来问曹刿:“你叫什么字?”

季友说:“他叫曹刿,一个地痞流氓!”

“曹,刿,”庆父重复了一句,接着问曹刿:“你和曹沫什么关系?”

“他是我哥,我是他弟,我们是兄弟!”曹刿大声地说,回头冲曹沫挤了挤眼睛。

庆父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心说曹沫死不死已无所谓,这个曹刿非死不可。但叔牙季友又要保他。我要是一口回绝,他们回去交不了差,难免会记恨我。我将来要成事,老大才是真正的对头,这两个还是不要得罪了,尽量拉拢,以便日后为我所用。

庆父哈哈一笑:“做哥哥的比武耍奸,做弟弟摸狗偷人,你们曹家可真有出息!把曹沫曹刿都给我绑起来,我要细细审问他们还干了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庆父容颜一肃,厉声喊道:“众将士!”

官兵们原地收脚笔立,异口同声地:“哈!”

庆父声如洪钟:“我等身受朝廷浩荡之隆恩,肩负百姓殷切之期望,自当上顺王法,下从军规,克己修身,堂皇做人。不要让可耻的念头扰乱你的心神,不要让下流的欲望步入你的灵魂。我说了多少遍,作为一个兵人,要管好你自己,不要自甘堕落,不要随波逐流。苦口婆心,有些人就是不听!有的人,不但自己不学好,还带坏了家里人。曹沫曹刿两兄弟就是今天抓的一个典型!我暗中观察他们很久了。为什么要等到今天才出手?我就是要借这个机会,给大家上一课:军法无情,不杀不行!”

官兵们依然笔立,异口同声地:“哈!哈!”

“鉴于曹氏兄弟仍有不可告人的阴谋尚未彻查,暂将他们的脑袋寄在他们的脖子上。他日查明,一并宣告处决!”

官兵们恍然大悟,异口同声地:“哈!哈!哈!”

“解散!”庆父下完令,转向叔牙季友,“你们回去吧,这个什么曹刿我一时不动他。记住,这可是给你们面子。”

“二哥,”季友说,“你要是真跟我们面子就把他放了。波波姐姐还等着他回去完婚呢。”

庆父示意两个弟弟下马,让他们登上点将台,又让其余人退下,这才说:“波波的未婚夫哪一个撑到了成亲?靠你们能保得住吗?倒不如放在我这更稳当。”

叔牙说:“正因为没人能撑到成亲,所以波波姐姐才要求我们来看着,也只有我们看着,才能让波波姐姐放心。”

庆父说:“什么意思,让我看着波波倒不放心了?怎么说我也是个大将军,我统领的骁骑营是都城唯一的兵马。”

叔牙说:“我们都知道是谁在阻扰波波姐姐成亲。我们也知道二哥最受父王重用。何况就刚才的情形来看,要是曹刿不是波波姐姐的未婚夫,只怕他们哥俩的尸体这会儿都凉了。放在你这儿,怎么能叫人放心呢。”

庆父听了哈哈大笑:“你说的都对,但是你忘了一件事。”

叔牙说:“什么事?”

庆父说:“你忘了你自己,你忘了四弟!如果我的两个好弟弟没来,他们是早就死了。既然我的两个弟弟想要他们活,我又怎么忍心让你们失望呢。说起来真叫人心酸,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有多么在意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叔牙季友又对视了一眼,两人心想只能这样了,只要二哥不杀他,我们也算有交代了。季友说:“难得二哥如此仗义,那就辛苦二哥,替我们暂且看管。”说着两人下了点将台,上了马,季友回过头来说:“说好了,不杀的!”

看着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带人走远,庆父心想,这两个人明知要杀波波未婚夫的人是父王,仗着太后庇护,公然跟父王作对,难道不知道太后年纪大了,不出意外会死在父王前头?真是蠢得可以。这个曹刿,让我想想能拿他做点什么文章。

骁骑营营没有正儿八经的大牢,两兄弟背对背地被绑在一棵大小正合适的树上。

曹沫问曹刿:“到底怎么回事?”

曹刿没好气地回他哥哥:“我叫你别来,就是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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