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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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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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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野传》连载

第二十五章 圣维克尔

卫朔才要出门,听得身后有人喊:“三弟慢走。”

卫朔不情愿地转过来,不情愿地问:“怎么了大哥,谁是你三弟?”

“你又胡闹,”卫寿上前,将卫朔的发髻整了整,“我不是大哥,我是二哥,你是三弟!”

“你觉得他是大哥你自己觉得去吧,反正我不认。不说不是一个娘生的,打咱们娘的主意,这样的人还叫他大哥?谁家大哥跟娘眉来眼去,谁家大哥跟爹抢女人?还大哥!”卫朔推开卫寿,噔噔噔下了台阶,早有人牵过马来。卫朔脚踏马石才要上马,后面卫寿又追上来一把拉住:“三弟,千情万事,皆有其因。一家人和和美美不好么,干吗非得用世俗的眼光来打量自己人,非得排个资历身份呢。谁跟谁好不是好,横直一家人!”

“荒唐!”卫朔再次用力推开卫寿,却被卫寿抱得更紧了,“三弟你听我说,放下对大哥的偏见吧,他真的好可怜,刚挨了父王一顿毒打,又替父王挡了一刀,兄弟一场,咱们瞧瞧他去,好不好,好不好?”

“你让开,我约了人!”卫朔百般挣扎不出,急了,眼一瞪,冷不防朝着卫寿的小肚子给捣了一拳,趁卫寿捂着肚子弯腰的空当儿,在随从的搀扶下上了马,两腿一夹,一溜烟逃开,听后面卫寿还在喊,卫朔暗自摇了摇头,心说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真是个废物。

朝哥城不大,卫朔闭着眼在马上晃悠。须臾出了城,随从打马向前,卫朔这才打开眼皮,两腿一夹,一行人跑了不到二十里,便来到一山明水秀之处。山边路口有一亭,众人下了马,弃了缰绳,转入一林荫小径,两旁草木葱荣,又有小溪潺潺,好个幽静所在。又走了一阵,里面豁然开阔,有一池清水,水上有荷花,开得正艳,池岸尽是依依杨柳。大家过了桥,进了一篱笆院,一条大黄狗率先窜出来,倒把几人唬了一跳。后又有一老汉从茅屋里出来,将那狗喝住,抬手在胸口划了个十字,问:“老曹糊涂,迎面来的可是三公子大驾?”

“知道是公子你还不跪?”随从里为首的皂衣汉子喝道。

老曹一惊,忙笑道:“我们这儿人人平等,个个平级,不分等级的,咱们不分等级,无量寿佛,上帝爱你!”

皂衣汉子一步上前,老曹身后的黄狗吓得往后跃了一步,停下观望,只见它的主人老曹也闭眼抬手格挡,再看那陌生人,手抬得高高的,正要抽自己的主人呢,要不要龇牙吠一下呢?黄狗嗓子眼发出低低的轰鸣,正在酝酿着有力的一声。这时皂衣汉子后面的一华服少年开口了:“算了子满,打他没意思。”

子满放下手撤回去,黄狗见没事了,尾巴摇了摇,心说幸好没事,不然老子还得帮着叫唤,一扭头跑开,也不知钻到哪里去了。

卫朔问老曹:“你家主子呢?”

老曹说:“公子请跟我来。”说着把人往里引,回头见所有人都跟了来,忙伸手拦住,“其他人请屋外等候。”

子满瞪眼又想打人,卫朔回头说:“你们就外面等着吧!”说着自己进了屋,不大的一间,四面都是茅草,靠北一个小窗,茅屋最通风,所以这窗子是用来看风景的,从这里看去,池柳青山都是上好的。南北两面倒是摆放了几把像样的太师椅,卫朔坐下问:“人呢?”

老曹说:“圣维克尔导师正在做祷告,公子请稍等。”说着给卫朔倒了一杯水,才要出去,卫朔喊住他问:“你主子不是叫圣维克尔吗,怎么成了导师了,名字前面还加了一个圣?”

“导师的名字,不该我讲本是叫圣维克尔,后来因大家从经书中发现原来他不只是伟大的先驱,还是上帝嫡亲的孙子,故而名字前必须加了个一圣。在我们这些迷途小羊羔们的眼里,圣维克尔是我们最尊敬的导师,我们的灵魂有了导师的洗涤才变得清纯神圣。”老曹笑着说完,眼睛里透出无限的意味,“你也是来皈依上帝的吧,好啊,好啊,有了上帝撑腰,以后咱们谁都不怕!”说完弯下腰在卫朔手背上拍了拍,转身出去了。留下卫朔一个人坐着发愣,上帝的孙子!怎么不是上帝的儿子?既然扯了大旗行骗,胆子又何妨大一些。想我堂堂一个公子,如今沦落得和骗子为伍了!怪谁?只好怪娘办事不力,没说服外公反把外公气死了,舅舅登基了大局已定,两国又交好了,又不打仗了,我的兵书战策都白读了!一个没有战功的大将军是没有资格改六韬的,硬改别人又不认,那司马迁虽然可恶,说的还都对,妈的!别人也知道,谁又当真傻,谁又当真不知道呢?别人不说你非得说!最可恨就是这种说真话的人,自以为多高尚,呸!可恶!

“三公子!”

一声喊让卫朔从痛苦的思绪中解脱出来。卫朔转过头来看,果然是个很外的外国人,比西戎还要西,蓝眼黄毛,高鼻陷眼,皮肤苍白,好像是营养不良,偏偏体格还粗大,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卫朔站起来应道:“啊,我是,你就是郑将军说的那个圣维克尔吧?”

“是我,是我!”圣维克尔上来,亲切地拉着卫朔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连说了几个好,“三公子年少英才,他日成就必不在乃父之下——”

卫朔听了,脸上的笑开始收拢,心说我爹算个屁,只会仰人鼻息看齐国的脸色,竟拿我给他比!圣维克尔似乎没有察觉,又似乎是故意的,只听他接着说:“——看得出,三公子志气、才华、胆识和智慧都是有一些的,缺的就是展翅一飞的天空。”

“要是有了天空呢?”卫朔心想,要是有了天空,我一定能功盖三皇,德披五帝。

“先坐,先坐,”圣维克尔笑着等卫朔坐下,自己也挨着不远坐了,“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嘛,你们这里有句老话,一口吃不成一个大胖子!要不要天空,要什么样的天空,都得等羽翼丰满了再说。咱们相互帮衬,你有你的理想,我有我的志向,三公子,虚的咱们不说,人活一世,总得图点啥,别的东西我没兴趣,就是对财富老放不下。”

“钱!”卫朔轻蔑地笑了,心说我堂堂一个公子,心怀天下,志在千里,竟然和一个市侩小人在一间屋子里平起平坐,真是扫兴!卫朔站起来,袖子一掸拔腿要走。

“三公子哪里去?”圣维克尔站起来疑惑地问。

卫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的格局相差大了些,倒不能怪你,毕竟你的地位和背景,实在是不入流,跟你说话,我没劲得很!”

圣维克尔哈哈大笑,说:“山再高,也是小石头堆起来的!公子高傲,看不起下流人士,却不知吃喝穿用,都是出自他们之手。公子要成就大业,靠的还不是农民的粮,兵士的剑。没有下流人士支持,上流人士什么都不是!”

卫朔听了,沉吟片刻说:“高低贵贱,自有天命。什么样的命做什么样的事儿,谁也用不着感激谁!”

“孺子痴儿,竟尚未悟,谁要你感激了?”圣维克尔叹息一声把卫朔拉回来按在椅子上,“高从哪里来?高从低处来,无低不能高也。尊从哪里来?遵从卑中来,无卑不能尊也。谁身下卑贱的人多,谁就越高贵!好懂的吧?千户侯万户侯,谁更大?百夫长千夫长,谁更大?”

卫朔不耐烦地摆手道:“我还不知谁更大?这全靠大王封赏,请说些有用的吧!”

“太平盛世,当然是大王说了算,可是自古以来,没有一直的太平,也没有永远的乱世,有想法就搞起来!你胯下有马,掌中有枪,身后更有十万兵,还怕争不来城池,还怕荡不平天下?”

“可是,”卫朔似乎明白圣维克尔在说什么了,“我手里只有半块虎符,父王不同意,一个兵我也调不动呀!”

“大王的兵你当然调不动,自己的兵呢,也调不动吗?”

“自己的兵?我没有兵,我哪里来的兵。”

“没有可以买呀!军饷给到位,谁都愿意给你当兵。”

“可是我没那么多的钱!”

“没钱可以赚呀,今天约公子来,就是谈笔买卖,一笔大买卖!”

卫朔睁大了眼睛,眼睛放出炙热的光芒:“什么买卖这么大,能买十万兵?”

圣维克尔微微一笑,拉开茶几抽屉,拿出一根烟枪递过来:“啄一口?”

卫朔慌忙伸手接住,嘴里喊:“我说怎么都不得劲呢,来,火,火!”就着火,喷云吐雾一番,心满意足地歪着,听圣维克尔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虽然见他的嘴在动,声音也在不断地传进耳朵,但就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说什么都随便了,管他说什么,嗡嗡嗡,嗡嗡嗡,哎,好像听清楚了,什么这东西就是钱,什么让我做鲁国的总代理,什么他负责打通齐国海关。哦——明白,这就是我们将要做的买卖!好,好!卫朔甩甩脑袋,天仿佛亮了,圣维克尔毛茸茸的嘴巴变得清晰,嘴唇间的话语也明朗起来:“公子你得天独厚干啥都不花钱,自然不知道这东西的价钱,这么跟你说,你刚才抽的那几口,就抵得上一般人家一个月的开销。怎样?”

“这么值钱?”卫朔瞪大了眼睛问。

“当然,不出三年,您就富可敌国啦!招兵买马,想干啥干啥!”

“好,好!”卫朔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真没想到,钱竟有这等用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世间所有事,都是钱的事;不是钱的事,那都不叫事!”

“有理,有理!”卫朔连连点头,想起进来时只因他说爱财便抬脚要走,心下大不自在,红了脸躬身一揖:“小子年幼无知,承蒙先生指点迷津,如今幡然醒悟,适才无礼之处,望先生大人大量,千万海涵!”

“公子言重了!”圣维克尔托住卫朔的双肘,动容道:“从今往后,都是自己人,有财一起发,有财一起发!”

二人越谈越尽兴,越谈越投机,携手出来,对着杨柳,烧纸燃香,结为异姓兄弟。“还是异国兄弟,异种兄弟,虽有诸多不同,架不住我们同心同德,从今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圣维克尔高兴地说。

眼看到了中午饭点,圣维克尔留下众人,摆酒设宴。圣维克尔和卫朔在里屋,院里阳光下另摆一桌,老曹最高兴,跑上跑下,一会儿端汤来,拾起筷子吃一口,说一句:“什么教我都信过,到头来还是信上帝好,又不耽误喝酒,又不耽误吃肉,只要心中有爱,什么派头都不用作,妥妥的良心教!”说完下去;一会儿又端菜来,拾起酒杯喝一口:“依我说,你们也干脆加入上帝教,信仰这个东西,不妨碍干正事。非但不妨碍,还大大的有利。有了信仰,不管什么好事,干起来都心安理得。聪明人都知道,没有信仰的队伍走不远!”

卫朔在里面听了,歪起脖子问圣维克尔:“大哥,问你一句闲话,要是不便告知,就当我没问,也别往心里去。”

圣维克尔心窝一紧,咚咚地暗自打鼓,心说这是要问什么呀,面上犹不动声色,坦然道:“贤弟但问无妨!”

“你搞这个上帝教,可是为了发财?”卫朔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若是为了发财,发财又为了什么?”

“发财不发财,见仁见智嘛,这样的事情,说不清楚的,哪能说得清楚呢。贤弟,你可知道一百万个人心中就有一百万个上帝,有的发财,有的不发财,岂是人人都发得了财的?对,就是的!”圣维克尔恍然大悟了,思路清晰了,“咱们这样胸怀大志的人,一无是处时便大声疾呼,没人听的,撑死是个笑话。你们有一句老话,叫名不正则言不顺。没有来头,再怎么折腾,别人也只当咱们是和他们一样卑贱之人,谁听你来。只有发了财,成了名,披上一身光环,他们不敢直视,才会仰望崇拜,这时候说话他们才会信,才会死心塌地拥护爱戴。欲善其事,先利其器,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卫朔皱着眉头,沉思片刻道,“他们一旦醒悟过来,不再相信了呢?”

“等到他们睁开眼睛,已然上了当,已经垂垂老矣。年轻人还一茬一茬地往外冒,既愚且蠢,你要是好心让他们别上当,他们铁定跟你急,非骂你个狗血淋头不可!根本就不需多高明的招数,换个概念,或者啥也不改,单前面加个“新”字,他们就如扑火的飞蛾,前仆后继了。往前倒三千年如此,往后倒三千年,依然如此。你不信呀,就走着瞧!”

卫朔听了,若有所悟,站起来摇摇身子,等门窗定住不再晃动,才小心迈出一脚,身子又偏了,幸有大哥圣维克尔接住,又挽留一番。卫朔口称没醉,挣扎出来,喊了众随从,大家看主子有了八分醉意,忙上前扶住,又各自右手抓了左手腕,左手抓了对面的右手腕,环环相扣,搭起人肉座椅,拥着出了院门。过桥时又一人弯下腰当马身,一人在前当马头,身后跟了一名马童相搀。过了河仍给放在人肉宝座里,走不多远路愈发窄了,只好移驾旱田,踩踏庄稼而行。回到路口亭边,有人看了看系在那里的几匹骏马,问怎么办。子满一摆手,不管了,护送公子要紧,由它们饿死去!

如是走到日头偏西,才要进双子府的院门。这院门是大院门,院门里还有还两个一样大的二院门,二院门里头才是二公子卫寿和三公子卫朔各自的府邸。至于为何如此,历史原因,一句话说不干净,你爱听,我还懒得说。就此搁下,以后也不表了,只说卫朔躺在人肉宝座里睡得正迷糊时,二公子又风风火火出来,大叫曰:“三弟,三弟!”

三公子用手摸了一把脸,打开眼帘,见又是卫寿,不想理他,又把眼闭上,只等人肉宝座进屋。卫寿却不识眉眼高低,好像早上不曾挨过一拳,急切地扑上来:“三弟醒醒,快,母后回来啦!”

卫朔豁然睁开眼,酒也醒了:“她回来干什么?她还好意思回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要是再坚持几天,再多闹会儿,我就大兵压境,我就功成名就了!“回来就回来吧,关我何事?你去找父王,问问父王要把她怎么样吧,反正我也不想理他,也不想把她怎么样,再讨厌,也是娘。我又不会把她怎样,你来找我,到底是何意思?”

“三弟!”卫寿跺脚道,“母后她,哎呀,你快去不了宫看看吧!她跟以前不一样了,都认不出我了!”

“是傻了吗?”卫朔睁大了眼,欣喜地问。

“说是迷了心窍,眼珠子也定了,不言不笑,喂水能喝,喂饭不嚼,喊也不应,掐也不疼。我估摸着,不久了!我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娘——”卫寿说到最后就哭。

“痰迷心窍?气迷心窍?不会是情迷心窍吧?”卫朔起身下了宝座,在地上走了几步,“罢了,本来已经这样了,我是不用去的,去也没用!但要是真的不久人世,最后一面还是要去见一见的,毕竟我也是好人呢!做娘的再让人失望,也是自己的娘,走走走,摆驾不了宫!”

看着卫朔一行人的后背,卫寿又喊:“母后不能见年老的男子,长胡子的下人就别让跟着了!”见没一个回头的,也不知听没听见,卫寿擦了眼泪,抬脚往另一个方向去,他要去找大哥卫伋。

太子卫伋坐在床头,背靠着被褥,脸上的淤青业已恢复,全好了,好得就像从来没挨过打一样。可恨短剑却刺得深,肝肺具有所损,按太医的话说,细心调养,七年可望复原如初,七年,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七年!卫伋躺在床上落寞地想,我和宣姜都不再年轻,父王也更加不年轻,匆匆又短短的一辈子呀,用来相亲相爱不好么,非得恨来恨去的,实在是无趣,且令人费解。

“太子哥哥!”话音未落,二公子就闯了进来,扑在卫伋身上,声音听上去有些哽咽了,“太子哥哥,可好些了?”

“傻弟弟,”卫伋强颜微笑,伸出手在卫寿头上摸了摸,“哥哥没事,哥哥好着呢。等这个夏天过完,等第一片树叶落在你后院的窗台,当第一片雪花融化在你的颈窝,当来年春天燕子钻进桃树林,当杨梅再一次熟透,我就可以下床了。好弟弟,我再与你下棋饮酒,再与你填词作赋,你说呢?”

“嗯嗯,好的,好的吧,我等你,等你喔!”卫寿站直身子,把盖在卫伋身上的被子拉平整,又问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梨。卫伋都说不用,又让卫寿坐。卫寿坐下来,眼圈又红了,说:“太子哥哥,跟你说个事,可千万别急啊,答应我,可千万别急,你要是着急我就不说了。”

“怎么了,出啥事了?我不急,你快说,快说嘛,倒是快说嘛!”

卫寿叹了口气,心想不管他急不急都是要说了的,听了肯定是要急的了。可是这事还非得告诉他,或许他能唤醒母后,他们之间的爱是真的,真爱无敌不是吗,真爱能战胜一切邪祟。嗯嗯,肯定是的,真爱肯定无敌!“母后回来了。”

“回来了?”卫伋说完嘴角开始流血,又问了一句:“回来了?”一口血涌上来,来不及咽下,卡在嗓子眼痒得慌,一张嘴,喷了一床。“不打紧,不打紧。”卫伋顾不上自己擦,只要安慰被吓坏的卫寿,“肚子被扎了一刀,刀口愈合没那么快,太高兴了,一遇到高兴的事,吸气就猛,肚子就撑满,刀口就裂开,血流出来没地去,只好顺着气往嘴里来,不碍事,不碍事,我躺下就好了,躺下就好了。”说着就把身子往下溜,溜到一半又卡住,便试着左右摇晃。卫寿见状忙上前服侍卫伋躺下,把靠背的被褥移开,找了枕头过来给塞在卫伋的脖子下。呆了呆,说了声好好歇息,转身要走。卫伋忙留住他:“怎么就走了,话都没说完呢。你母后还好吗,听说齐国新的大王对她很不好,天知道她又受了什么委屈。你母后这个人,性子倔,论死理,没个人开导开导不行。她心情怎样,脸色看去如何?”

卫寿见卫伋这个样,心想再告诉他母后的事,那不是活生生要他的命吗,于是强笑道:“母后她挺好的,等你能下床,我们再去看她。想她来看你可是不能的了,哪有王后来探太子的,挨了刀也不行,于理不合。咱什么也不想,就安安心心地养病!”

卫伋不怎么信,只当卫寿在哄他,故而又问:“她真的挺好?”

卫寿笑道:“当然挺好的,母后回一趟娘家,本就是和父王赌赌气,跟外公撒撒娇,又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恨,和和气气也好,打打闹闹也罢,关起门都是一家人,哪里就你死我活了。外公仙逝,舅舅即位,舅舅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为难母后。倒是母后觉得外公是被自己气死的,心中有愧,就早早回来了。中年丧父又不是什么大事,慢慢儿的就好了,过几天我还去陪母后打麻将,专门给她点炮放铳呢!”

卫伋听了,也欢喜起来,说:“打麻将好呀,四人桌前一坐,既考验智力,又温馨和气,最适合咱们这样无所事事的闲人。天天这样躺着我也难受,我手虽不能动,但眼睛和嘴好使呢,找个丫鬟帮我摸牌就好啦。快,叫人来,抬我去,今天好歹打两圈!”

卫寿百般拦不住,情急脱口道:“你就等等吧,等母后自己能摸牌了再说!”

卫伋吃了一惊,忙问:“你母后怎么了,为何不能自己摸牌?”

卫寿见说漏了嘴,又急忙寻话遮掩,偏偏不善撒谎儿,扯一个谎带起一个谎,到了圆不过来,只好实招,见卫伋并无异样,又说道:“太子哥哥你莫急,先稳住自个,好好儿地去探望一下,说不定母后见了你,就醒过来了。她见我第一眼,眼睛也是有光的,只是一闪即逝,再看眼珠子又散开了,想是我不入她的眼,懒得理我。而你却不同,毕竟你们年龄相近,缘分也深,母后见了你,准能回过神来。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再看太子卫伋,两眼先直了,若不是脸上气色尚可,一旁人看了还当是死人咧。耳朵已经是不中用了,卫寿再怎么喊也没反应,没说错的话,这就叫失聪。也不怕疼,人中掐出血来也不理人。卫寿又去捏他的鼻子,心说你要么憋死要么醒来,捏了会儿又松开,担心当真给闷死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得卫伋的肚子又在咕噜咕噜,紧接着像决堤之水的汩汩声,才经嗓子眼,就喔地一声,喷出来的血就像一朵盛开又硕大的红杜鹃。

卫寿急忙两手捂在卫伋的嘴巴上,捂牢,捂紧,不然血都要喷光啦!一面大叫:“快,喊太医来!快喊太医来!”

太医还没到,右公子卫职又匆匆赶来,进门便问:“怎样了?这次又是被谁打了?!”

卫寿忙回:“没人打太子,是太子得知母后欠安,一急就吐血吐得停不下来了。”

卫伋见右公子来,挣扎翻身,似要说话,奈何只有一张嘴,而那张嘴又忙着吐血呢,含混不清也不知说了什么,卫寿皱着眉头听了半天,才要问呢,一旁右公子却听懂了,只听右公子说:“还管那骚狐狸,先顾好自己吧!”

卫寿也不理论右公子骂他母后了,拉着右公子的手说:“太子哥哥的血都要吐光了,这可如何是好!”

像下雨天地面积水不好走似的,右公子小心地绕过地上的血渍,走近了打量卫伋一番,长出一口气:“只是吐血,倒不碍事,吐光就吐光吧,反正是个没血性的东西。”说着甩了袖子要走,见卫寿不解又焦急地看着自己,便安慰道:“好孩子,不打紧的,你太子哥哥他呀,血流尽都不会死的!太医说了,不会死的。事实我也见了,确实没死。”最后叹了一口气,从屋里出来,心中恨恨不已:妈的,打坏了身子还不够,还要来伤他的心,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虽然不是我生的,虽然是个不成器的东西,但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不忍了!我找石国老去,我找皇太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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