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薛家河的头像

薛家河

网站用户

小说
202111/27
分享
《幽野传》连载

第二十章 曹沫

“你不是死了吗?”庆父问。

“你才死了呢!”曹刿端着碗蹲下来,喝一口粥抬起来问:“谁说我死了?”

“太子和老四都说你没跑出来。”

“他们说你就信?”

“我还派人去不老宫打听了,确实有两具尸体——”

“烧焦了吧?面目分不清了吧?那你看看我,像是死了的人吗?”曹刿生龙活虎的样子既不像死人,更不像鬼,“以后只要不是我说的话,你通通都别信!”

“到底怎么回事!”庆父看透了曹刿,知道他憋着坏;庆父又看不透曹刿,不知道他憋着什么坏。

“我把你的计划向他们透露了一点儿,他们就把我当自己人,帮着玩了一招瞒天过海,把波波给救出来了!”

“你把我的计划向他们透露了一点儿?你把我的计划向太子透露了一点儿?”庆父咬牙切齿地问。

“是呀,不然呢?”

庆父噌一声蹦起来,伸手抄起一把长矛直奔曹刿的小腹。吓得曹刿大叫:“停!”

曹刿低头看了一眼被庆父吓一跳而失手掉落的碗,嗔怪地盯着庆父:“你要干吗?”

“我要杀了你!”

“要是你真的杀了我,那么我们中肯定有一个人傻,你说是你傻还是我傻?”

“什么意思?”

“你看,要是我出卖了你,我还跑来送死,你说我是不是傻?”

“嗯哼!”庆父点点头。

“那你看看我像是那么傻的人吗?”

庆父放下长矛:“你有屁快放!”

“如果不是我傻,那就是你傻——”

“有屁快放!”庆父长矛又抬起来,离曹刿的脖子更近了,“真当我不会杀你吗?”

曹刿厚厚的嘴唇一抿:“说起来你是个大将军,该熟读兵法才是。岂不闻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要是撒出的诱饵都是虚的,你怎么能使人中计?兵法是死的,切忌硬套。唯有领会了精神,才能给用活了。我若去告诉太子姬同,说‘大将军深深地爱着他亲爱的兄长您,要不惜一切代价给您办一个生日宴’,他就信了?就不会想应对之策了,不会将计就计了?到时他想什么计策你又上哪里知道去,那不是两眼一通黑,打的是个糊涂仗嘛!”

“你的意思是说你把自己当做诱饵,送到他嘴里去?不对,”庆父摇摇头说,“你是把我当作诱饵送到他嘴里去!”

“自然是你,你们是真正的对弈者,我只是在中间搬弄是非的小人!他们现已完全相信我,对我言听计从,有我在,何愁你大事不成!”曹刿见庆父虽然放下长矛,脸上仍是似信不信的,也不再理他,径自弯腰拾起扣在地上的碗,放进一旁的竹篮,又从一叠赶干净的碗中拿出一只干净的,重新盛了粥,夹了咸菜,拿了馒头,才要出去时转过来说:“都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我的命,我哥的命,你随时要随时取的,我还敢动什么歪主意?正儿八经的,想想怎么说服大王去参加太子的生日宴吧!”

曹刿才走出去,迎面又是无数嫉恨的目光。他算什么东西,怎么大将军总跟他说悄悄话;妈的,害老子们又给轰出来!

曹刿端着碗穿过七个帐篷,进到西北角的一片马棚间。这些马棚无人看守,只有一些年迈的老兵来来去去地喂马,清理马粪。粥已吃完,曹刿左手拿着空碗,筷子夹在指间,右手抓着半个馒头,两手交叉负于身后,嘴巴里鼓鼓囊囊,声音从食物缝隙间挤出:“哥,哥!”曹刿一面喊一面往里走,巴掌翻过来覆盖在馒头上,好像光是这里的气味就能把馒头弄脏似的。

“这儿呢!”曹沫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曹刿顺着声音往前,走过一个个马棚和马槽,终于在不大的一间里看到他哥了。

“这就是你说的舒舒服服的单间?”曹沫瞪着眼问,要是不去看手镣脚镣,他也算是个自由人了,比一动不能动地绑在树上那是强了不知多少倍。看起来他还不满足,要不说人心是最贪而无厌的。

“舒不舒服,见仁见智嘛!吃了吗?”曹刿把剩下的半个馒头递过去。

“我吃过了!”曹沫把屁股从两根横梁之间塞进去,上顶脖子,下抵膝弯,人就像一个竖起来的欧米伽卡在两条直线间。

曹刿一侧身,也学着他哥的样子把自己卡上去,两只脚随意地摆动。等渐渐熟悉并接纳了这里的气味,曹刿不再用鼻子小心地吸气,而是正常地呼吸,把如何游说太子姬同,如何火烧不老宫,如何救出波波并把她藏在自己家中,最后为了救曹沫又不得不返回军营,重新出现在庆父面前说了一遍。

“所以呢,”曹沫说,“我还得感谢你咯?”

曹刿见他哥话里有怨气,嘿嘿一笑不说话。

曹沫问:“你怎么跟家里介绍波波公主的?”

“我就说打牌赢来的。妈没说啥,看着还挺高兴。爹只是骂,骂得也不凶,就做做样子。”

“波波公主你真要了?”

“都这样了不要也得要啊,爹不是总说不结婚生子,干啥都是不务正业吗。总得派个人来担此大任吧,指望你是不行的了。”曹刿说完岔开话头问:“对于庆父、姬同俩兄弟你怎么看?”

“先说你现在到底站哪一边,你到底在给谁做事?”

“非得站哪一边吗?要是非得站哪一边你看我该站哪一边?”

“太子我没见过,但我想既然能做太子,应该坏不到哪里去。”曹沫脸上依稀挂着神往,“出身高贵,又有德高望重的大儒从小教导,自然是咱们比不了的。”

“没让你说这些,庆父他不也出身高贵,不也有老师教吗?我问的是依你看我该帮谁做事。”

“当然是跟着太子干,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嘛。”

“那你为啥跟着庆父干?”

“怎么能说我跟着他干呢?我一个武将,只是归他管辖而已。我心里只有大王,我是忠君爱国的呀!”

“跟我说话你就别忠君爱国了吧!”

“什么意思?感情你当我是装的!”曹沫似乎受了侮辱,激愤起来,“告诉你,我对大王的耿耿忠心,对鲁国的赤子之情,天地可表!”

“好好好!”曹刿打断他哥说,“要是庆父是太子呢?我就跟着庆父干?昨天你还说庆父不是好人呢。”

“正因为庆父不是太子,所以我才说他不是好人。太子代表未来的大王,大王代表着王法。王法把我关在这儿我毫无怨言,现在不是王法,而是大将军他为一己之私滥用职权把我扣押在此。”曹沫摊开双手:“好吗?”

“只要对方不是大王,你还不算笨;一旦对方是大王,你就开始胡说八道了。”

“怎么能是胡说八道呢?”曹沫瞪圆了眼睛,“大王代表着国家,有国才有家!”

“大王代表不了国家,一个人代表不了一群人。”

“老二,”曹沫冷笑道,“长点心吧,有点正能量吧!别被下三滥蛊惑了还当自己有思想!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尽钻歪门邪道!”

“你说谁是歪门邪道?”

“你!你们!”

“谁们?”

“你们!一天到晚煽动人心,滋扰太平。你们要是真有种,就站到大街上去,青天白日地喊去。背后偷偷摸摸地煽风点火,算什么英雄好汉!”

“不是没去喊过,一泡尿的功夫就杀的杀,抓的抓了嘛,镇压了嘛!”

“活该!镇压得好!”

“活该?镇压得好?”

“放着好日子不过,净想着造反作乱,这不是可悲么?”

“谁可悲?”

“你!你们!”

曹刿沉默了,许久才说:“你说的对,是可悲的。走上街头也是没用的,就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只要你们的心没被拧过来,愚昧就像乌云遮蔽着天空,再怎么扯旗造反都是改朝换代,没意思得很!”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曹沫严肃地看着曹刿,“我们鲁国是崭新的国家,和老旧腐朽的大周是完全不同的!”

“人有生死,国无新旧。脚踏实地,认真生活吧!”曹刿甩下一句话,身子一挺两脚着地站起来就走。

曹沫愣了愣问:“你到底站哪一边?”

“我站自己这一边!”

“那你还来问我!”曹沫朝着曹刿的背影吼道。

“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有多蠢!”曹刿的声音远远地传回来,听上去是有些生气了。

曹沫啐了一口浓痰:“你他妈还来气了!”才从栏杆上下来,又听脚步声响,且越来越近,回来道歉了?不像他的为人!等来人走近了,才看清是黄荳,那个给自己投怀送抱却被自己偷了一支银簪的小丫鬟。

“我来是跟你道别的。”黄荳话才出口,眼泪就跟着下来了。

“你是要去哪,不再来看我了么?”曹沫心说走吧走吧走了正好,老二收了你主子,我却要跟你不清不楚的,传出去不像话。

“大王最重孝道,唯恐太后去了那边孤苦,力排万难恢复人殉了。我们公主在不老宫中以身殉礼,自然我们也要跟着去。礼部文书已下来了,绿萍、红莲和我都在名单上,让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去治丧委员会登记。天恩浩荡,又给了我们一天时间与亲人作别,她们都家去了,唯有我孤身一人,呆想了半天,才来找你。说起来,我们之间也没什么,你要是不想跟我道别也不怨你,怨只怨自己生来命苦,老天爷不待见。”说着就哭。

哭什么呀,真是!曹沫戴着铁链子,叮当作响地踱来踱去,害得两旁的马也都跟着心神不宁起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曹沫只是想说点别的好让黄荳分分心别一直哭,就问了句昨天就疑惑的问题。四周的马也瞪起不用瞪就很大的眼睛,怔怔地看着黄荳,也都饶有兴趣的样子。

“我,”黄荳心里咯噔一下,缓缓止住悲声道,“我认识这里的一个人,他放我进来的。”黄荳心想,如果我要跟他确定关系,就不能让他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如果我不跟他确定关系,我跑这干吗来了?所以我是来跟他确定关系的。我懵懵懂懂地来,可不能懵懵懂懂地回去。好在我马上就死了,明日以及明日以后,就再见不着了。只需在他心里留个好形象,死后也有人把我当作亡妻,每逢清明过年,也有人祭奠,总好过做个游魂野鬼。黄荳想到这便说:“你愿意娶我吗?”

你看,还黏上我了!曹沫本想说我们还不太熟,一句话在嘴边彳亍,出来却变成:“那行吧。”

事急从权,也顾不得许多了。对着屋顶拜了拜,对着马粪拜了拜,这就是见过皇天后土了。两人脸对脸才拜了三下,就见黄荳一个弓步向前,扯下曹沫的裤子顺势一推,曹沫仰面摔倒仰起头来才要说话,嘴却被冒着热气的一张嘴给严严实实盖住。曹沫挣扎了两下,很快就屈服了。心说算逑,又不是童男,没什么好挣扎的,何况还是正经拜了天地的夫妻呢。本想反客为主,奈何铁链子碍手碍脚,只得伸直了五肢,任由黄荳天干地支,五行八卦地蹦跶。

黄荳抵达彼岸时两手拄着曹沫的膝盖,肚子使劲往前送,人挺得直直的,头往后仰,嘴里发出一串怎么也压抑不住的嘶鸣。这时隔壁棚里一匹马看得入迷,似乎心领神会,竟也伸过来脸来,长长的舌头在黄荳的额头上着实舔了一下。一大半头发,顿时就湿了。

黄荳不好意思地起来,把衣服脱下再重新穿好,再帮着曹沫穿裤子。二人这才依依不舍,挥泪作别。

“回来!”曹沫的善良忽然又不受管控地喷薄而出,“你去找找我家老二,可能他有办法。”

“老二?”

“就曹刿!”

“曹贵?不是和公主一起烧死了?”

“没有,”曹沫又把曹刿如何不老宫救人说了一遍,“他这人思想不行,鬼点子还是有一些的。”

黄荳听了,沉吟半晌,忽然开口道:“既然公主没死,我们也就不用去陪葬了!”

曹沫吃了一惊,忙问:“你要告密?”

黄荳的心思尚未成形就被说破,忙红了脸争辩道:“不是不是,我只是说这个理!”

“也没啥好讲的,国法大于天。在明面上公主是已经不在人世的,按照人殉制度你们是该陪着一起去的。”

“国法就那么大,比天还大?比天还大的国法,怎么就能让我们这些可怜人无端去死?我想不明白!”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圣贤都是这么说的。人分贵贱,尊卑有别,只恨我们投胎在寒门。为今之计,要么一心去死,争取下世投胎到富贵人家;要么就昧着良心,去找我家老二吧,看看他的歪门邪道,能否够救你一命!”

“我的思想也不高级,就是觉得太年轻,这辈子还没活够,过年才能吃到的猪蹄膀,我才吃了没几次。倒不是怕死,我就是怕死后身体烂了再钻出蛆来。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吧,这辈子是顾不得了。曹贵要真能救我?他会答应吗?”

“应该会,你就说我说的!”

“那我该上哪儿找他去?”

“甲天下赌馆,春香楼,天河大澡堂,这三处要没有,就在兵营或家里。”

“要是都找不着该怎么办?”黄荳又急了,一跺脚眼泪就出来了,

“到天黑还找不到你就回来,我想办法出去带你远走高飞!”曹沫最怕女人哭。哭什么呀,这不还没山穷水尽呢么。

“我不能回来,”黄荳忽然低了头,像是做错了事,难为情起来,“我不能回来。”

“为啥?”曹沫瞪着傻乎乎的眼睛问。黄荳见支吾不过,只好将如何用身体贿赂值岗兵卒的事说了。果然曹沫气得血灌瞳仁,又是张嘴咬铁链又是咚咚地以头碰柱,马棚都要塌了。

“你也别难过,”黄荳安慰道,“我头一回进来只是为了完成给公主传递消息的任务。第二次我是一心一意来找你的,那胖子在我身上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他真是个可怜虫,被我利用了还不知道哩——真正日我的人是你呀!”

“你是说在你刚才你日我之前,我又自己都不知道地把你给日了一遍?”

“可以这么理解,就是这么理解的。”黄荳拉着曹沫的手放在胸口,“我的身子我的心,都是你一个人的。”见曹沫蹲在地上不吭声,黄荳又说:“如今你我既结为夫妇,自然不能再用之前的法子,你让我怎么进来呢?”

“这样,”曹沫从地上抬起痛苦的头颅,下定决心了,“你见到曹刿,不管他答不答应,都让他天黑之前来告我一声。要是你没见到曹刿,他若恰巧自己来看我,我让他想法救你;他若是没来,我就砸开铁链,带你逃离鲁国,去苍茫的海角天涯,做一对相依为命的苦命鸳鸯。如何?”

“那为什么你不能现在就砸开铁链,带我逃离这个国家呢?”黄荳哀怨地看着曹沫,凄凄楚楚地说。

“国家不到最后关头是不好出卖的!”曹沫一字一顿地说,开始后悔一时冲动就娶了这么个不识大体的蠢婆娘。

“国家!国家!”黄荳忽然充满了恨,披头散发,手指苍天地骂开了,“你欺我欺得还不够吗?!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

“无知的东西!”曹沫勃然大怒,跳起来给了黄荳一记脆响的嘴巴子:“给老子记住,有国才有家,滚!”

黄荳捂着耳根,曹沫那一巴掌打在脸上,铁链子却砸在耳根,比巴掌打的那一下疼多了。还有个地方似乎更疼一些,摸摸又不太像。黄荳忍住眼泪,把手从她以为是心的位置拿下来,缓缓转身离去。为什么非得要有国,只有家不行吗?黄荳痛苦地摇摇头,头也跟着痛了起来。

曹沫见黄荳捂着脸低头去了,也自悔一时热血,不该动手打人,待要开口好言安慰,又恐日后蹬鼻子上脸,倒被她拿下马来,这如何使得!于是心肠一硬,嘴里重重地哼一声,好让她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多么生气。等到黄荳头也不回去得远了乃至不见,曹沫这才正经担心起来:她会不会误会我了呢,我打她只是因为她说了国家的坏话,她要是抓不着要领胡思乱想,最终非但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反而会认为我多坏多粗暴呢,那我多冤!她竟还说走就走了,都不让我安慰安慰,你就不能让我安慰得开开心心再走?要不说这些臭婆娘,就是让人不省心!

曹沫又提了提裤子,双手枕头躺在马粪里思考最近两天的人生,怪来怪去还得是怪老二!他要是不惹事,我在兵营里那是前途无量的呀,现在自己的性命朝不保夕不说,还不清不楚地跟一个女人结了婚,背负起私奔远走、叛逃祖国的重任了!这不害死人吗。

心事重重地,送来午饭就吃午饭,送来晚饭就吃晚饭,终于捱到天黑。像块布搭在竿上,又像把锄头挂在壁上,曹沫伸长锁着铁链的双手,将一根横梁夹在前胸,朝着南面来人的方向,在嗡嗡的蚊虫声里引颈张望:还是没人。

肯定是没找到老二了,他就跟个游魂鬼似的。他找别人容易,别人找他可就难了。要是老二一直不来,按照约定我就得动手砸铁链执行叛逃了。这个畜生怎么还不来,真是害死人!

这是不会来了!曹沫抬起两只胳膊从横木离开,踱步到马槽前。不可否认,我一直有逃走的想法,但真的就要逃走时怎么好像又有点不舍得,不是不敢,肯定不是不敢,我练武之人胆子最大,有什么不敢的?只是想到这么一去就彻底和鲁国翻脸了,坐在这里还有一丝转机不是?曹沫似乎看见英明的大王在斥责大将军徇私枉法后,拍着自己的肩膀说:“你忠心一片,寡人今日总算知道了。很好,很好!”唉,曹沫摇摇头:可惜,我已经答应婆娘了。男人说话算话,让我来把这铁链砸开吧!搁哪儿砸呢?这儿有个石槽。

曹沫挥动铁索,很轻易地就把石槽砸个稀烂。又拿起石块在铁链上砸,石块变得更碎了。哈哈,好,曹沫这下心安理得了。喏,看到了,不是我不砸,实在是砸不开,可别说我没良心!

虽有了心安的理由,曹沫的心却始终没安下去。他思绪纷飞,想那女人会采用什么方法自尽以及她死后的样子。投河而死?仰面浮起来,灌满水的肚皮鼓鼓的,像极了一只春天的青蛙。上吊而死?舌头吐出来,长长的,像,一条死狗——不行,像一条狗太不尊重人了,像什么呢,除了一条死狗还能像什么呢?算了,不上吊。自刎?锋利的刀在脖子割一道口子,血汩汩地流,又疼又伤心,惨,太惨,不好,不要!一头碰死?这个好,脑浆迸裂,一下就去了——就怕她力气小,撞完只是咚一声,晕了过去。唉,算了,你还是别死了吧,你这一死,搞得我就不是好人了你知道吗?我是个好人呢,怎么能让好人背负一个负心薄幸、惹人自尽的名声呢?这很不好。

曹沫浑浑噩噩,直到天蒙蒙亮才正经睡过去。似乎才闭上眼,又有人喊他。

“起来吃饭了!”是曹刿的声音。

“你昨天去哪儿了?”曹沫一个鲤鱼打挺,谁想戴着脚链,重心下移,用力又猛,整个人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又趴下了。两手撑地爬起来,走过来继续问:“你昨天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就太子府里坐了一天。”曹刿把碗和馒头递过来。曹沫接住却不着急吃,只问:“没人找你?”

“没人找我,谁要找我?”曹刿看着曹沫,心说老大今天不是见鬼了吧。

曹沫就把波波公主的几个贴身丫鬟被列入波波随行名单的事说了一遍。“这个事你要管呐,这个事不管不行呐。你一个大男人,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婆娘的丫鬟被活埋不管呐!”

“你的大王太坏了,”曹刿摇摇脑袋说,“不如让他去死!”

“什么叫‘我的大王’,不是‘我们的大王’吗?”曹沫气哼哼地,心说你又来给我找不自在了。

“我没有大王,”曹刿双手交叉,两只巴掌夹在腋下,“我早就宣布独立了,我一个人就是一个国家。”

“少放屁!你啥时候宣布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在心里宣布的,不需要你知道!”曹刿冷冷地说,他觉得跟老大越来越没什么共同语言了,正要闭嘴,忽又想起什么来,问:“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事儿?”

“就你求我的这件事!”

“我求你?怎么是我求你?还我求你!”曹沫做出被气得语无伦次的样子,“我只是在提醒你,做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我怎么知道的?别忘了我可是在这儿当差的,只是托你福临时被关起来了,我可是这里排名第一的校尉!街面上谁丢了一只鸡我都知道!你以为谁都像你,整天就知游手好闲地吃喝嫖赌!”

“你今天不对,肯定是遇到鬼了!”曹刿盯着曹沫说,“放心吧,既然叫我知道,自然把人救出来。”

“你打算怎么救?”曹沫低头喝了一口粥,吃了一片咸菜,又咬了一口馒头。

“不是说了嘛,让他去死,让太子上位,把人殉废掉就好了。这事要尽快,等不及给太子过生日了。”

“不让大将军砍死大王再嫁祸给太子了?”

“我后来又想过了,这样不好。大王死了,再拖一个大将军或太子下水,最后就剩一个。一家独大了,我们就不好浑水摸鱼了。现在他们是太子,是大将军,还跟我客气。等做了大王,我要不点头哈腰,就得人头落地,多没意思。就让老东西去死吧,让年轻人都好好的,闹腾吧。”

“你要怎么做?”曹沫停下咀嚼,鼓着腮帮子问。

“齐国喜乐王死了,按礼王后一定要去,大王可去可不去。得让大王也去,这可是一个客死他乡的好机会,不去怎么行?”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