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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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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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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野传》连载

第三十七章 张家山

要是没去过张家山,只能说明你还年轻,阅历不行,不足以当大任。

去过张家山的人都知道,钻过野猪洞似的长长野径,豁然一座屏风山,才转过来,更有另一座,两山挨得近,仿佛两扇虚掩的门。

“你看,”张养浩指着这高耸入云的山门对紫萱说,“这叫隔世门,我们祖上刚搬来时,总有贼匪来犯,后来请青牛大师在门上施了咒,凡出入无张家山人相伴迎送,一概不给过。后来不知怎的,凡是拿了兵器的,带了粮食的,牵了牛羊的,不管是不是张家山人,一概不能进出。除了身上穿的,多带几件衣裳都不行。不过金银珠宝可以,钱嘛,哪里都是通的。”

紫萱听了,似信不信。过了隔世门,右转左转再右转,再往前是一条两丈宽的清水河,胆大的走上面,三根树并成的三木桥,要想不被弹起就蹑手蹑脚,不去惊动它;胆小的趟水过河,和村里的牛一样。

张养浩决意要走木桥,说什么只有过了此桥才算回家。紫萱却退了回去,坡下到一半又后悔了,手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过了河坐在水边穿鞋,上岸时又滑了一跤,便气鼓鼓的,喋喋不休地,说张养浩没良心,说张养浩不爱她,说自己瞎了眼,来到了一个不该来的地方。

“外面有外面的繁华,山里有山里的幽静。外面各个角落都是人,想放个屁都找不到合适的地,这里却是可以肆意撒野的。不信就试一下!你想喊多大声都行!”张养浩说着紧走两步,从后面贴上去,隔着衣服作势就要往里顶。紫萱呼喊着跑远,弯腰拾起小石子往回扔。两人打闹着上了一道坡,在山脑相夹的豁口,见西面山脚卧着一片村庄。看着故乡山涛滚滚,又被秋日一照,张养浩再也按奈不住作诗的心,信口吟道:

青山不改当头绿

一层一层又一层

岸柳如眉遮不住

花花妩媚草自生

山河易老

青春常少

临风把妹

恣意今朝

话音才落,紫萱便褪了衣裳贴过来,硕大的屁股一摆一摆地。张养浩忙往后退:“干吗?”

“不是临风把妹么,来呀!”

都说近乡情怯,还真有点儿,张养浩迟疑地嘻嘻一笑:“大晴光天的,又是大路上,往来人又多——”

“怕什么?古人不是云,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吗,来呀,来咯!”

“这不好吧,一会儿有人来!”张养浩说着上前要帮紫萱提裤子,却被紫萱一掌打开,自己提了裤子,一面系裤带一面骂:“做不到就别嚷嚷,还临风把妹,把你妈去吧!”

唉,写诗是写诗嘛,写诗是创作,创作可以夸张的嘛,肝脑涂地,真的就肝脑涂地了?说和写是两码事好吗,说到做到英雄好汉,写到做到闻所未闻。什么都当真,实在是没文化!

“过河时你不是很浪吗?不是要肆意撒野吗,不是要打野炮吗?就一张逼嘴厉害!”

我知道你会拒绝的呀,你胆小我才胆大的嘛,根本就不了解我,一点都不了解我!

见张养浩抿着嘴唇,脸绷得紧紧的,涨得红红的,紫萱噗嗤一笑:“瞧你那怂样,只是掏出来夹一夹,又不咬断吃了它!”

首先是两座矮山,然后是垦出的地,然后才有地坝,也就是人走的路。之字路上,两人顺着斜斜的坡慢慢往下走,冷不丁一句话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把两人吓了一跳,忙停住脚四下观望,才看见山脚下不远处,一矮墩墩黑漆漆的汉子,正咧着嘴看着这边笑。

是你呀,你刚说了什么,好像叫了我的小名,还向我确认我是不是回来了。看在你也是老实人的份上,看在你跟我家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坏的份上,我就回你一句:“是啊,贵波叔叔,我回来了。”

“这是你老婆吧,生得真好!”

张养浩笑笑算是承认,然后说:“在锄草呢?”

贵波把目光从紫萱一扭一扭的身上拉回来,转向张养浩:“翻下地,种点芝麻下去,管它呢,到时多少有些些,总比荒了强。”说着埋下头去,似乎想起了什么,长叹一声:“唉,还是你们读了书的人厉害!”

紫萱放慢脚步,撞了撞张养浩的肩头:“你小名叫糠头?”说完就撇着嘴笑。

是呀,就叫糠头,不好听吗,很丢人吗,大惊小怪!

“糠头回来了?”村前池塘的岔路口,一担柴歪在田坎,挑柴棒上端坐一人,正望着张养浩,想确认一下是不是糠头回来了。

“嗯呐平狗叔,我回来了!”不等平狗叔开口问,张养浩顺手一指旁边的女人:“这是我老婆,外面带来的。”

“生得好,生得真排场!”平狗叔夸完便收回目光,耸起一边肩蹭了蹭耳根的汗,等两人走过去了,这才又抬起头来看着紫萱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还是你会办,如今找个女人做老婆,天都不知道有多难!”

紫萱又放慢脚步,靠在张养浩的肩头:“为什么他们都说我生得好,我哪里好看了,你也觉得我好看吗?你认为我哪里好看呢?”

“我觉得还行吧,年纪轻轻的,能丑到哪里去?你身段又好,穿着又洋气,他们一辈子没出过张家山,见了你这样宫里出来的,自然是蛤蟆见到凤凰,要多美就多美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没见识,而不是我好看咯?”

“也不是说不好看,反正还行。”

紫萱白了张养浩一眼,脚步愈发慢了,落在后面,低了头,越想越伤心,又伤心又气。既然不觉得我好看,当初为何又要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对你来说,哪个女人都一样,而我恰好是一个随便的人,匆匆地就跟你好了,在你眼里,我是贴上来的,不值得看重了呗!只怪自己太想过寻常百姓日子,一时糊涂,自轻自贱了!

张养浩停下脚步,回过来等紫萱走近了,这才看清她脸上竟不知何时布满泪痕,知道是刚才没说她长得好看的缘故,心中觉得好笑,这和刚才豁口那会儿判若两人呢。没办法,你都哭了我怎么也得哄一哄,不然还真当我不解风情呢:“你生得好看,是有目共睹,举世公认的,又何苦在意我的看法。话说回来,其实我在我心里,你早就是第一美人了,我对你的倾慕,对你的爱早就是满心满眼了,要是说在嘴里,反而俗气,反而不沉重了。不说你也知道,我是一个深沉的人,我的看法,不会轻易说出。”

“自己老婆都不夸,还想夸谁去?得了吧,反正也就是在一起搭伙过日子,好看不好看,爱不爱的,就别提了!”

撒娇?这都什么时候了,拜托懂点事吧!我一个在外飘荡的游子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好吗,好吗?过了这口塘,过了这个荆刺围起的菜园,过了这个猪圈,就是我家了,唉,也不知是怎样的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呢,唉——咦,怎么这多人?

张养浩拉着紫萱的手,茫然地站在自家门前,院里树底下正坐了一圈人,激烈地吵着什么。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张养浩,一个个地,陆续熄了声音,举目来看。“谁呀?哪儿来的小两口?”

忽然一个抱着小孩的年轻男人慌慌地站起来,几步走到跟前:“糠头你回来了?”

“三麻!”见到小时一起玩的三麻,张养浩倍感亲切,抬手在对方的肩头拍了拍。

“叫姐夫!”三麻得意地笑着,“我做了你姐,这是你外甥!”

张养浩犹在发愣,树底下围坐那群人就有扯开嗓子喊的:“首席,首席,你弟回来啦,糠头回来啦!”

张养浩发现那群坐在蛤蟆凳和乱石块上竟全是妇人的同时,院子西北角的柴门由里往外被推开,茅房里走出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妇人,双手忙乱地在左侧胯骨附近摸索着系裤带儿,一面走一面朝张养浩这边看来:“在哪儿呢?是我家的糠头吗?是我家的糠头!当真是我家的糠头回来了!糠头啊!”

张养浩呆呆地望着来人,这不是张桂芳吗:“你不是出去了?”

“我又回来了,傻东西!你不是也回来了嘛!这是你带回来的老婆吧?这水灵灵的脸,这又细又弹的腰,这又弹又翘的屁股,亚麻的衣服质地就是好,摸着舒服!”

紫萱眉头紧皱,想躲不知往哪儿躲,苦着脸把眼一闭,心说一会儿多用几盆水使劲洗洗,一身的屎味你当别人闻不出来么——这个张养浩也真是,只说他父母双亡,哪儿蹦出这么个姐姐!——别摸了!也不知洗个手去,要是用木棍揩的还好些,你要用的树叶儿,稍一用力就会破,指甲缝缝里全都是——别再摸了!

末了张桂芳在紫萱的屁股上轻轻拍了拍,转过来正对着张养浩端详了半日,忽然眼圈一红:“你都老了!”

张养浩唯恐眼泪被招惹出,忙不耐烦地转开视线,埋怨着:“哎呀,你走时我才多大,爹刚过世,你又不听娘的话——”

“——听她的话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去呀!”张桂芳忽然大叫起来,“这些年我在外面吃了几多苦,不是你能够想得到的。不过几番遭遇下来,也领悟了至高至真的道理。这不,”张桂芳的脑袋和目光并用,一起转向树底下那群妇人,“创办了张家山妇人权利促进会,这些是近来表现积极刚提拔上来的精英骨干,会员吗,只要在张家山,但凡是女的,自然就是会员!当然了,也欢迎愿意站在女人立场为女人讲话的男子,是不是,三麻子?”

“首席你又欺负人!”三麻跺着脚嗔怪道,“我是三麻,不是三麻子!糠头你给评评理,首席是不是在欺负我!”

张养浩既不知首席是何物,更不知为何三麻做出撒娇的形状来。只见那群妇人一个个都露出会心的微笑,可见首席的幽默风趣是众所周知,深得人心的。

张养浩冲着三麻笑了笑,你小子年纪和我相等,日我姐算是占便宜了,而我姐年纪比你大,日你也是占便宜了,你俩在一起可真是互惠互利,天生的绝配呢。张养浩把脸转过来冲着张桂芳:“你这一走,村里人都对娘指指点点,说我们家不顾山村大义,背叛了山村,娘的日子不好过,爹不在,我们家人丁本来就少,叔叔也——”

“你别跟我提他!”张桂芳又咆哮起来,“谁规定的张家山的女人就得嫁给张家山,什么山村大义,什么祖宗规定!女少男多关我屁事!嫁给谁我自己说了算!”

“那你还不是回来嫁给了张家山的人。”

“是,外面也没什么好东西,但至少我出去看了,里里外外我选了,嫁给三麻子也是我自己的意思,我乐意!只要是自己选的,嫁头猪被狗日,我也高兴!”

“首席!”三麻在一旁可真急了,这是怎么了,平白无故骂起我来了,“你又欺负人家!”

张桂芳冲着三麻一瞪眼:“滚一边去!”

三麻满心委屈嘟嘟囔囔地走开,那群妇人忙围过来劝,都说姐弟多年没见,今日相逢,高兴才是,怎么还吵起来呢。又有人把张养浩拉到一旁:“糠头你懂事,别惹首席生气!首席这些年苦,你不知道罢了。年轻追求自由没有错,错的是风气,错的是那些压迫女人的老东西!你一个年轻人,又出去见过世面,又读书多又有文化,定能懂得我们代表的,是正义!你姐是我们敬爱的首席,是先驱,是领路人,听话,乖,别惹首席生气。”

什么呀这是,好端端的,我没打算吵架呀,怎么所有人都当成我们在吵架呢,不过是在阐述一个事实:“我娘就是让她给害死的。”

众人一听了不得,这后生不知天高地厚,待要不管,毕竟是首席弟弟,但再要说什么,怕是又引出什么疯话来,便有人上前去捂嘴的:“别说了,快别说了!”

“让他说!”张桂芳双手叉腰,威风凛凛地,“天塌了我顶着——谅也塌不下来!怎么又不说了?谁把娘排挤死了,是谁?!他们人多势大,你不敢得罪,倒怨上我了,就这点出息!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怎么还真骂起来了,这张桂芳,脾气也忒暴躁了!张养浩嘴才要打算说两句,三麻就凑过来了,一手抱着小孩,侧过身来耳语道:“好兄弟,听哥一句劝,少说两句。我们吵不过的,忍着吧,忍一时风平浪静,忍一世浪静风平,怎么过不是过,何苦跟她们置气。”说罢又忙转过来冲张桂芳笑:“首席放心,糠头从小就通情达理爱听人劝,马上就好啦!”

张养浩把三麻拉进屋,左右看了看不放心,又拉到偏厦茅屋里,挨着猪圈栅栏问:“我姐是怎么了,你们都怎么了,什么首席首席的,是都疯了吗?”

“唉,从哪说起呢!”三麻抬起右手巴掌连着鼻子嘴一起擦了擦,“两年前你姐从外面回来,头一件就把你叔从这屋里赶了出去——你走后你叔就搬进来了,你叔照说也是作怪的,不作怪能当村里的理事吗?说是明年族长的位置都要让给他,族长理事一肩扛,也不能说不厉害——只是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你姐去。你姐不只是收回了房屋田产,还大肆宣扬什么妇女能顶半边天,鼓动张家山女人起来造反。妇人嘛,你也知道,有几个懂事的?翻了天啦!逼着男人把家里的钱都交出来,大小事都由她们说了算,不然就断绝关系,白纸黑字的休书,妇权促进会大红印一盖,谁见了不怕?不再是男人休老婆,是妇人休相公了!那是顶半边天,翻了天了!”

张养浩张着嘴惊愕不已,愣了愣才问:“村里的汉子就这么地怂了,这么大的村子没人压得住她?”

“有啊,村里能说会道的能人多了,东狗西狗俩兄弟,还有你叔,都是见过阵仗的,一次全员大会上把你姐先是指着鼻子骂,后来按在地上骂,都要挂在树上吊起来骂了,你姐势力一时弱了,认了怂。不到一个月,他们就登门打爆竹,赔礼道歉了。”

“为啥呢?”

“为啥?他们的老婆都到你姐这儿来了,住下了,说是替男人赎罪来着。家里啥也不管,怎么都拉不回去,要是逼得急了,成堆的女人站出来,扬着手指头骂。白天没人给做饭,晚上没人给消火,老人也骂,小孩也哭,撑到一个月已是顶天的本事!”

“这么厉害?”

“何止厉害!别看先时温温顺顺,那是她们认祖宗的理,现在造反啦,根本不把祖宗放在眼里啦。还说什么过年祠堂都不让去,清明祭祖不让去。反正祖宗不认她们,她们也不用要听祖宗的话。你姐还说,祖宗都是男的,自然向着男人说话,要想争取妇权,祖宗是第一个要推翻的。”

张养浩听了,不由得肃然起敬起来:张桂芳竟然成为造反头头了,真是鬼都想不到的事。又看了看三麻,不由得笑了,伸手去接他怀里一岁左右的小孩:“妹妹还是娃娃?来,舅舅抱。”

刚接过那小孩就哭,张养浩忙还回去,自嘲地说:“还认生!”

三麻笑嘻嘻地接过来:“是娃娃,男的,儿子,是个崽!是崽就好,不怕将来没老婆!我之肝肠,我之宝!”说着在小脸蛋上亲了又亲。

两人从屋内出来,见屋外一群人围着紫萱,不用想,这一定是在吸纳新会员了。

张桂芳拉着紫萱的手进屋来,立在门里对张养浩说:“你这媳妇我很合我心意,也不知道你们要来,先在东边房住着,我和三麻子西边房对付一下,过几天找人把房间好好布置一下,给你们做新房!你们是私定的终身吧?好!新时代就该如此,谁说没结婚不能同床睡,你情我愿的,什么不可以?”

一语未了,便听外面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世事就是被你搞乱了,你个混世魔王!你当谁人都和你一样?”

张桂芳早听出来的是谁,冷哼一声转身出去,虽与来人走个对脸,却不屑看一眼,好像看了对方她就输了一样。张养浩忙迎出来,喊了声叔,又让紫萱跟着喊。

“我在屋角砌猪栏哪!”张元狗有条不紊地,背书似的先交代此行到来的背景,“贵波扛着锄头走过身,立在那说,你还在这儿,你侄子回来啦,还带了一个排场老婆来!我只当作是他逗我,我说,那就好咯,我哥哥可怜一世就这一个崽,我也宁愿他早些回来,早些儿成家,盼着他一根竹子千根笋,芝麻开花节节高。”张元狗忽然后撤一步,歪着脑袋看着地面,让人一看便知此时的他非是本人而是贵波:“你还不信呵!不信莫信!有本事你别去!”张元狗立直身子,恢复庄严:“我就放下砖刀,心说那就来看看,只怕是你真的回来了呢——当真是你回来了,当真带了一个排场老婆来!”张元狗这才笑着冲两人连连点头,算是回应刚才每人喊的那一声叔。

张养浩只管冲着张元狗傻笑。紫萱本打算给张元狗让座,想到自己也刚来,还是客人呢,一时也不知做什么说什么,也只好赔着笑。

“回来了就好,那个,就不用烧火了,夜上来我家吃饭,我让你婶婶多弄几个菜。粑头他去山上捉兔子去了,谁晓得捉到捉不到,夜上来你就能看到。鬼东西现在他也结婚了,做了前头禾狗的囡,你还记得不?田妹儿啦!怀孕了,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天照看,你也回来了,我们一家人都好!就是你姐——”张元狗冲屋外扬了扬嘴,“——没法说了都!”

张元狗见两个年轻人都没话要说,顿了顿,便转身作辞,一面扭过来说:“夜上一定来啊,你婶婶要知道了你来,不知有多欢喜!——夜里你跟我睡,别让村里人说闲话,啊?我先过去。”

元狗去后,张桂芳又进来,编排了元狗一通不是,说他如何在爹去世后对他们不管不顾,还帮着外人欺负娘,让咱娘腿别夹太紧,多为村里二十多个单身汉想想,后来又霸占他们家房屋田地,又百般阻扰妇权运动的推进,“如今又来利用你了!他根本就不是好东西,你们男人就没几个好东西!”说着拉了紫萱的手,不知上谁家串门去也。

照后来张养浩老了回忆,那天他在家各个角落看了看,稍作感慨,又去村里各处转了转,凡是遇上的人,都客气地打招呼,算是宣告自己已回来,有人问起紫萱的事,他就莫测高深地笑,就让人猜都是读书多的缘故去。傍晚时他叔又派了粑头来请,张桂芳没拦住,小两口终究还是去了。吃的啥记不清了,可能有兔子肉,可能没有。只记得粑头的老婆顶个大肚子坐在蛤蟆凳,低头默默地吃,似乎“能力极强”的张元狗严守了家门,妇权运动的歪风没刮进来。粑头一个劲地拿眼瞟紫萱,紫萱明明知道,却假装不知道,等半夜张养浩从元狗家溜回去,摸上她的床时,才说还以为是粑头来了。

且说粑头,非也,且说糠头,也就是张养浩趁他叔熟睡,翻身下了床,悄悄地拨动门闩,猫着腰钻出来,月光是清冷的,一只野鸟无声地飞过, 整个村子都浸在梦里,正是偷人的好时候。到了自家门前,推了推,顶得死死的。又转到东边房的窗下,压低声音喊了数声,总不见有人答应。没办法,只好施展缩骨功从两块土砖那么大的窗口钻进去了。正当张养浩盘腿而坐,努力回想《易筋经》三十七页所载的心法时,张桂芳提着裤子从西北角的暗处走来,见一人在地上端坐,便抬脚在其肩头踩了踩:“这是个谁呀?坐这干吗,进不了屋走后门呀!”见是张养浩之后骂了两句,又端着裤子走在前面,到了后门,一只手提着裤子,一只手推门,一面细声又骂:“后门就算闩了在外也能打开,你不知道?亏你还是这个屋里的人!忘了?我看你是魂丢在外面还没跟过来!快去,看她有没有把门给你留着。”

屋里虽暗,却难不倒张桂芳,自己家闭着眼哪里不能走?张养浩磕磕碰碰摸到东边房,一推,门果然开了。黑暗中,张养浩开始翻山越岭,砥砺前行,经过十万八千里,终于来到床边,三两下除去自家衣裳,钻进被窝,又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得见真佛。

“舒服吗?”张养浩讨好地问。

紫萱噗嗤一笑:“还当你不来,换了你叔或粑头来呢!”

“提他们干什么,咱们干咱们的!”张养浩有些不高兴,又有些气,后来还有些激动,愤怒下沉,下面跟着也愤怒了,涨涨地骁勇起来。紫萱的脑袋甩来甩去,一会儿说不要,一会儿说救我,好像她正在坠入深渊;一会儿又说不要停,一会儿又说好舒服,好像她正张开翅膀,飞向暖洋洋的天堂。

“你这个骚逼!说,是不是骚逼?”

“不是!”

“就是!你还想着我叔来干你,你还想着粑头来干你!你骚不骚?”

“骚。”

“哪里骚?”

“哪里都骚。”

竟然哪里都骚,张养浩忍不住了,大叫一声,整个人都化作一摊稀泥,滩在紫萱的肚皮上缓缓流啊流,流啊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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