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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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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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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野传》连载

第三十二章 张养浩

“舒服吗?舒服吗?舒服吗?”张养浩每动一下就问一次,搞得紫萱兴致全无。怎么男人都这样,好好干就是了,都说了还可以,还一直问,一直问,一直问!

“好了好了!”紫萱叫,“下来!”见张养浩愣愣地看着自己,仿佛见了一个坏女人的真面目,又忙柔声道:“下来吧,歇会儿,别累坏了身子,往后日子长着呢。”

“我不累!”张养浩一面说,一面又发动腰肢,高频摆将起来。干这事怎么能说累,说出去让人笑话,不累!这才一天一夜,这才第九回,不累!

紫萱把脑袋转向一旁:“我累了。”

“那我放出来。”张养浩再不说话,抿了双唇,皱起眉头,专心捕捉下面传来的阵阵快意,来了来了,我要来了!

紫萱伸手摸了摸,沾了一点在大拇指和食指间捏了捏,越来越稀了,清水似的。这人真可怜,怕是祖宗八代没碰过女人,是要把欠下的一下子补上嘞!碰到我,可算是他家祖坟冒大青烟了,也不知他良心怎样,将来怎么报答我。

紫萱坐起来,伸手将案几上的半碗粥拿过来,抿了一口:“还没凉,赶紧吃!”

张养浩接过来,扬起脖子,举起碗往嘴里倒,咕噜两口咽下,又抖了抖碗,恨不能将碗也一起吞了:“这样刚刚好,流出来的和吃进去的形状上看去差不多,”说着笑呵呵地拍了拍小肚子,“不亏!”

紫萱赞同地点点头,躺下将张养浩的胳膊枕在脖颈下,看着案头鼓鼓囊囊的袋子说:“那些金疙瘩,就交给我保管吧。”

“行,”张养浩搂紧紫萱,“等到了张家山全交给你!”

还得到你们村,这就是不信我了!紫萱心里有些不高兴,心想虽说我自幼贫苦,但这几年在鲁国王宫,尤其近两年跟着王后夫人,什么宝贝没见过?就你这点钱,不给就不给吧,不给我还能为这点事就闹么,你也太小看我了,当我是图你的钱呢?紫萱越想越委屈,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个圈儿,我舍了王后跟了你,还不就是图你对我好,你有什么呀?我还图你的钱!

张养浩见紫萱不说话,也就不说话。心说她要还开口要,我就说这长途跋涉的,一个女人背这么重的东西太辛苦,累坏了身子我会心疼的。不说话就算了,反正我一片真心,她迟早会懂的。

紫萱一直不说话,张养浩便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心中十分喜悦,又扯起不相干的事来,说:“你就这么走了,王后她不会着急,遣人来找么?”

“眼下她着急找她的相好,别的事哪里还顾得过来,一个使唤丫头走就走了,她才懒得找。就算要找,谁替她找去?带来的那几个人,个个不顶事,除了我,下面就没一个趁手的人了!再说了,这里可不是鲁国,她一个出嫁多年的公主,喊得动谁,谁听她的?放心吧,没事儿!”说完紫萱自己也信了,心里踏实了些,可是没过多久心又提了起来,烦死了烦死了,真是烦死了!

“传言是真的吗?”张养浩忽然又贴上来,似有似无地在后面蹭呀蹭,“是真的吗?”

“什么传言?”紫萱猜出张养浩说的什么事,但他不挑明,就冒然接话,便显得自己什么都知道了。

“就你们王后跟西昂王,他们兄妹俩,真的吗?”张养浩兴奋起来。

紫萱手护在身后,往外推了推,也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让他碰自己了:“真的又怎样,假的又怎样,人家的事,和你什么相干?”

“肯定是真的,”张养浩胡乱地顶着,“有鼻子有眼的,铁定错不了,说是他们在年轻时就不顾廉耻了,被老家伙逮了个正着,狠狠都骂了一通,再不许兄妹见面哩,真是不顾廉耻,竟有这种人,你说可气不可气!”

紫萱不想说了,觉得张养浩这人真龌龊,通常喋喋不休说一个龌龊之事的人,比做龌龊之事的人更下流,于是岔开话题问:“你信鬼吗?”

“信什么鬼呀,”张养浩掀开被子站起来,立在床上,脑袋顶着垂下的帐幔,抖抖已脱掉而不复存在的长袍:“我一个人读书人!”忙完又躺下来,把紫萱掰过来似其仰面平躺,自己俯身下去压牢,一阵忙碌,缓缓地动,缓缓地说:“你信?”

“我信,我见过。”

“那是因为心里有鬼。心里有,就信,就看得见。”张养浩忽然停下来,“你不是做了啥亏心事吧?”

“能不亏心吗,为了你我背弃信义离开了她,也不知此刻她怎么骂我呢。”说着紫萱的一只眼睛平白无事,另一只却涌出许多眼泪,如凿井时忽然打通的泉眼,汩汩地往外冒。

张养浩心说是你先离开了她再遇到的我好不好,怎么能叫为了我而弃她呢,分明是扯谎,你这骚逼!“你这骚逼,”张养浩思想的语言窜到舌尖,前面的都被挡下,唯独最后一句放了出来。“你这骚逼!”张养浩重复着,越发勇武了,“说,骚不骚,嗯?”

紫萱隐约受了屈辱,还未来得及生气,下面传来的阵阵酥麻已让人沉醉沉沦了,没羞没臊地回道:“骚。”

“哪里骚?”

“哪里都骚。”

“王后骚还是你骚?”

“我骚。”

“王后更骚,这骚逼,这骚逼——”

紫萱忽然明白了,醋意大发,抬脚将其蹬下:“喜欢她找她去呀,去呀!”

张养浩羞愧难当,捂着肚子爬回,轻轻地挨着紫萱躺下。紫萱将侧身把后脑对着张养浩,张养浩跟着侧过来,把脸丢着紫萱的后脑一片乌黑的长发,少不得海誓山盟的话又说了一筐。紫萱的眼睛落在金疙瘩的布袋上,张养浩看着惨白的窗户纸,也不知外面的世界是何时辰。

等到桌上的白粥喝尽,两人的肚子咕咕咕地叫了数遍,张养浩方在紫萱的催促声里,床上床底地寻衣裳,穿戴整齐,肚子更饿了。拉开门,一道强光直扑入眼,这人世间,嘿,真刺眼。下得楼来,掌柜的从案台后伸出脑袋:“哟,两位!”说着又紧闭了嘴,将意味深长的目光跳过张养浩,重重地落在紫萱的身上,似乎要寻觅什么。

几张桌子零星地坐在几个闲汉,喝茶,抽烟,嗑瓜子,懒洋洋的。

张养浩找了桌子坐下,问:“有什么吃的吗?”

“王发财,王发财!”掌柜的喊了两遍不见答应,嘟囔着骂了一声,又堆了笑冲张养浩说:“我上厨房看看去!”须臾回来,挨着壁说:“还有几个花卷,一些小米粥,咸菜都是现成的,先垫垫肚子,晚上再好好补一补。”说完又挤眉弄眼,满脸都是心照不宣。

“先随便吃点?”张养浩不理掌柜的,只低声下气地问紫萱。见紫萱闭嘴不答,嗯哼,虽然相处时间不长,脾气也摸得差不多了,不说话就是无异议。转过头来冲那边喊:“那还不赶紧的!”自从身上多了半袋金疙瘩,张养浩的嗓门也高了。

掌柜的应声而去,没多久捧着托盘回来,来到两人桌边,放下,一只碗一只碗往外放,忽觉得门口一暗,忙扭过头去,只见闪入一人,便把最后一只碗放入饭桌,转过来站直了大喝:“王发财,又死哪去了?”

王发财收住脚:“老板,我去林业药铺拿秤砣了呀!”见老板瞪大了眼什么都记不起来的样子,王发财连啧两声:“老板你忘了?薛老板收购药材秤不够用,满世界接秤,咱的秤也给借了去,谁料还回了的秤杆倒是咱的秤杆,秤砣已不是咱的秤砣了!咱不是拿着秤砣去换,药铺的人说什么知道了,秤砣都还回去了,等有人也发现弄混了,自然来换,自然有你们的了。他们这么说,我可不信他们,反正刚才我又去了!”

“薛老板开药铺不是昨天的事么,秤砣拿回来了?”

“没呀!”眼瞅老板要发火,王发财忽然大叫:“大新闻!嘿,真是大新闻!”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来,王发财的脸愈发亮了:“老子入殓兄妹偷情,相公捉奸当场毙命,想不到吧,想不到吧,这事就出在咱大齐国的王宫内院!”

王发财首先见到的是他老板半张着嘴,定定地似乎看着自己,眼神却无半点光芒,似乎精神被抽空,只剩一副茫然的躯壳。王发财朝旁人看去,一个个地也茫然若失不知怎样才好的样子,有的人甚至露出懊悔的神色,痛恨自己竟然听到了这样的事。屋子安静了,声音像一只受惊的老鼠,嗖地钻进洞里,再不肯出来。

唯独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将烟筒放进嘴里,又慢慢地拿出:“我早就知道啦,我早就知道啦!”声音越来越响,一面环顾四周。

“你知道个屁!”王发财如何肯服输,着急起来,“里面才刚传出来的,说是先王入殓——”

“——是先王入殓吗,入殓的是先王吗,先王都给老丁拆成什么了,一箩筐都盛不下呢!”花白胡子将烟斗倒过来,在板凳上敲了敲,心说你王发财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大呼小叫。

“缝缝缝缝上了呀!”王发财的声音是往下降的,他忽然想起另一个传言。

“就你还来讲新闻,你在宫里认识几个人?”花白胡子两边嘴角同时往下垂,大着舌头模仿王发财的语气:“还缝缝缝缝上了!”

王发财眼睛迸出火来,老子刚才这副德行吗?老东西!

花白胡子目不斜视,吧吧吧连抽了三口烟,端起下巴,微微张嘴,缓缓吐出,天蓝色的烟雾便越来越多,徐徐将人遮掩,话语从烟雾中一个字一个字突出:“先王已去,作古啦!留下的皮囊,终归是烂成泥,化成土,埋在正经王陵也是烂,放在瓮里也是烂,都是个烂!儿孙孝顺,还替死人争而个排场,不孝顺,水上泛油,礼节上过一场,也就那么回事!剁了个稀巴烂,怎么缝?丁师傅,可是我小舅子!你知道我知道?有一句说一句,他们做事情地道,现成的不要,非要那形体样貌都像的,可人家没死呀,咋办,花钱呀!这消息撒出去,多少人挤破了头皮,个个都说自己像先王,非要拿下这一单。啥?什么埋进王陵沾王气,你那叫封建迷信我跟你说!还不是图一把现饷,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不划算么?就是运气了最后中标的那孙子,真是祖宗坟头冒了青烟了,真他妈的运气!那人说起来我也认识,一大早进宫,为了不破相,给按在水缸里闷死啦,拉出来盖上席子,就成了先王啦。到了晚上入殓,也没人说不是,也没人说不像,大家都知道的事,说起来就没意思了嘛!酉时三刻,太庙明堂——”

忽听得咚地一声,接着“啪”,大家凝目去看,竟是花白胡子一头栽倒了。只见王发财手里高扬棒槌,声音粗且洪亮:“酉时三刻,王家祠堂,好家伙,那叫一个气派!水桶粗的蜡烛点了一百零八根,屋子照得那个白,大白天都没那么白!三公九卿,王亲贵胄——姓姜的全来啦,外国的宾客,山中的高士,个个雍容富贵,个个诗酒风华。二十七个道士居东南,二十七个道士于西北,二十七个道士在西南,二十七个道士盘东北。爆竹就没停过,锣鼓震得屋顶的瓦一片片地往下掉,也不知打破了几人头!核心摆下天罡无极阵,西昂王白衣如雪,走在最前,后面跟着公子彭生、公子航、公子天,公子飞、公子机、公孙完、公孙无知、公孙美、公孙发、公孙射,那两个要是没跑,该排在大王的身后,至于那些侄子侄孙,旁支别房的,就不赘述啦!一行男丁围着转圈圈,里面一层女眷花枝招展的,围着灵柩恸哭,文姜?文姜自然在其中,宣姜不在,气死先王,被大王逐回卫国啦!也是该着出事,子时刚过,法事都做完啦,姜家几个老人却凑在一起,说起先王的种种不容易,说他一辈子吃了好多苦,该升级加诵一段,以慰其灵。”

“骨头尸都没了,也该慰慰灵啦!”忽然有人插话。

竟然打断我说话!王发财愤怒地转动眼珠。他明知道声音是谁发出来的,却又不敢得罪,又不甘示弱,虚张声势一通,乃言归正传:“锣鼓响起,却寻不见大王。不只大王寻不着,就连二公主文姜也寻不着。先王的几个子女,走的走,逃的逃,就剩这么两个,竟然都不在。旁人尚自疑惑,忽见鲁王却掀了桌子,大叫一声冲出太庙,直奔大王寝宫忘尘阁,紧接着鲁国人都站起来跟着也去了。众人皆面面相觑,鼓乐也停了,彭生手执哭丧棒正发怔呢,不知谁喊了一声,公子,狗贼欲向我朝发难,此时不去,更待何时?公子彭生一机灵,脸涨得通红,拳头一捏,手中哭丧棒应声而断。高喊一声‘娘之逼’也夺门而去。等到道士和乐师也赶到后宫,哈,哈哈,鲁王的脑袋已经给揪下来啦!”

“完啦?”有人问。

“完啦!”王发财答。

“这就完啦?”又有人问。

“这就完啦!”王发财答。

“你也讲新闻,讲你娘之逼!”有人骂,就有人跟着骂,继而有人打,又有人跟着打。王发财抵挡不过,只得退出屋外,站在门口骂了一阵,见众人开始呼唤搀扶犹在昏迷在地的花白胡子,这才悻悻而去。

花白胡子醒来问明所以,愤然许久,在众人的劝慰下,终于放下私怨,说起正事儿:“一般场合我是不说的,今天一来高兴,二来呢,大家也给我做个见证,我冯老三不说消息多灵通,宫里几个人还是认得的。今天这小子敢偷袭我,明天我就找人把他办了——话说酉时三刻,太庙明堂——讲过啦?讲到哪儿了?大闹寝宫?——见木亘王赶来,那边宫女太监哪有不拦的,正撕扯时,鲁国人全到了,那家伙,齐鲁大战哪!鲁国人多,三两下就占了上风,杀到寝宫,哎哟我的妈,哎哟,真是不堪入目!那兄妹俩,哎哟!”

“你就别哎哟了,到底咋回事!”有那性急的,抓耳挠腮,瞪圆了眼问。

“还能咋回事,就干那事呗!”冯老三也瞪圆了眼,心说差不多行了吧,你们还想听啥。

“咋干的,怎么干的,如何干的,你说清楚!”话音才落,就有多人跟着附和。

怎么干的老子也没见着啊,但是形势逼人,不交代下去时候不行了,日他娘!“别急嘛,”冯老三缓缓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等烟雾全散去,这才不紧不慢地:“文姜夫人白花花地躺着,腿叉得有这么开。叫么,自然是要叫的,嗯哼嗯哼地叫。大王也自然趴着,一面动,一面数数呢,皱着眉,好像很累的样子。”

“就这样?不可能!”斩钉切铁的声音把张养浩和紫萱都吓一哆嗦,回头见一斩钉切铁的人,一头斩钉切铁的头发,一双斩钉切铁的眼睛,露出斩钉切铁的牙:“宫里人都会玩,怎么可能这种老把式!”

“你别急嘛,”冯老三把烟筒举起又放下,伸手把桌上不知谁的茶盅抄起喝了,埋怨道:“姿势慢慢换,故事慢慢讲,急啥嘛!一泡尿的功夫,大王翻下来,四名娇滴滴的宫女走上前,不对,是四个粗壮的妇人,把夫人抬到一个圆圆的床上,床是桃木的,锦绣缎面。夫人往上一躺,恍如神仙妃子,白白嫩嫩,又恰似邻家少妇,嫩嫩白白。大王被架起,下面对准了,四人抬着转圈儿,这叫啥知道不?”

“叫啥?”众人异口同声,张养浩虽然不信,却也忍不住跟着问。

“嘿嘿,叫啥?这叫天磨地合!磨磨哩,磨磨哩!”

“天磨地合,先合再磨,好!好!”有人喝彩,众人喝彩,屋里的空气炽热起来,所有人的脸都红彤彤的,往外散发着炽烈的光芒。

“这还不算什么,”冯老三见大家喜欢,更加来了精神,脑袋也愈发灵光,“七七四十九圈之后,夫人被绑在柱子上,大王立在八丈高的秋千,拉开三丈远,一推之下,大王胯下那枪便似离弦之箭直奔夫人,一戳一哎哟!叫啥知道不?”

“叫啥?”

“这叫百步穿肠!”

“百步穿杨吧?”

“哪来的杨?都塞到肠子里去啦!”

“要是偏了呢?”

“两旁站着扶卵专员,还有跑偏的理?”

众人连连点头,称羡不已,都说不愧是宫里的玩法。

“那再讲一个?”冯老三满面春风,洞房花烛都不曾如此开怀,“夫人仰面躺下,大王被横着高高吊起,忽然松手,一股脑砸下,又软又弹,舒服哇!你们说,舒不舒服,啊?”

众人哈哈大笑,欢快的声音像木桶里晃荡的水,等到木桶落地,一切又平息下来。一些人陆陆续续起身,似乎等不及天黑就要去干些什么,匆匆地去了。剩下几个孤苦的汉子,仍在追问鲁王究竟如何被彭生一刀毙命的。

“一刀毙命?”冯老三翻起怪眼冷笑了,“彭生公子力大无穷,杀人还需用刀?等他奔赴现场,已经乱得不像话了。宫女们皆被按于地,更有多人拿着纸笔连画带写,还念念有词,什么木亘十八年,岁在癸丑,早秋之末,伦乱事也。听人说,西昂王见他小舅子来,嗷呜一声,从身体飞出一个瘦伶仃的鬼影,而后一旁的绕梁铮铮自鸣,像是有只鬼扑在上面抒发情意呢。西昂王呆立当场,仿佛在梦中,等到木亘王上前揪扯厮打,这才翻开眼皮责问:平白无故贤妹夫所为何来。鲁王都气疯了,挥手乱打,嘴里直嚷嚷,说什么她玩男人可以,男人玩她就不行!她玩男人我有面子,男人玩她我没面子!说的啥呀,这不是气糊涂了嘛!正闹呢,忽听一声大喝,鲁王扭头一看,只见迎面伸来一只大手,毫不犹豫就掐了自己脖子,就势一推,人就跌倒在地。倒地之前他还朝西昂王投去一瞥,意思是你下面人打我呢,倒是管管呀!嘿,他哪里知道,公子彭生嚣张惯了,西昂王非但降不住,还得处处退让哄着他呢!鲁王正诧异呢,忽觉天地旋转,人也轻快了,还有热乎乎的汁液在脸上流动,怎么了这是?那边躺在地上的手一拍大腿:完了,脑袋被揪下来啦!鲁王一死,余众一哄而散,就是这样了。”

冯老三故事讲完,端起烟筒吧嗒吧嗒地抽,整个人陶醉在满足的烟雾里。另几人把身子转回来,有夸彭生英武的,也有骂文姜骚的。正是:多少风流风骚事,都付他人作笑谈。张养浩起身付了房钱,拉起紫萱,到屋外一看,已是黄昏了。

紫萱问:“去哪里呢?”

去哪里?张养浩也茫然起来,原是要去卫国找迅哥儿,一起写文章骂人,好博一个美名,也不枉做回读书人。如今有了紫萱,让她跟着我遭罪,没事还好,有事必要说我对她如何不管不顾如何不把她放在心上了。这真叫人为难哩!

“说话呀!”紫萱见张养浩看着路尽头正要落下去的夕阳发呆,没好气地催道。

“去张家山吧,去我老家。”无地可去,回老家总归没错,虽然从那里逃了出来,但也没跟谁说从此一刀两断了不是,就当自己到外面来发展了,赚了钱,娶了媳妇,算是衣锦还乡,情理之中的事,谁还会说什么呢。

“你们老家有什么?”

“我们老家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扁担两头的防滑勾,便是我们村四大发明之一!”

“哇塞!”紫萱托住才要惊掉的下巴,“这也太厉害了吧!”

两人且行且谈,昼伏夜出,一个月的功夫,便到了世界的尽头天堑山。翻过这座山,就是与世隔绝的张家山了。

张家山八面环山,地处偏僻,历代地图都无标记,因出入不易,民风与外面迥然有别,尤其不服官家教化,打死前去征税专员无数,渐渐地方也就不认治下有这么个村子了。几百年来张家山怡然自治,在外人眼里,颇有世外的风光。

小路多年没有脚在上面踩,慢慢就长出嫩绿的青苔般的草,看去像一根肠子发了霉。上了山,路就更不好走了。张养浩携了紫萱的手,在两旁轧过来的灌木荆棘间穿行。忽然前面也传来悉索声,不会是和野猪狭路相逢了?手里连把柴刀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都怪这个臭娘们,娇里娇气被刺划了就鬼叫连连,把野猪招来了吧!张养浩又害怕又生气地瞪大眼睛,看着前面一片芒草渐次分开,就在张养浩要叫出声时,里面才钻出一个人来。来人见了他们也是一惊,彼此认出后又各自拍拍胸口,又哈哈大笑起来。

“三叔,你怎么会在这里?”张养浩把水壶递给来人,一面询问。

“我还奇怪呢,你不是出去了吗,怎么也会在这!”

“我这不是——”张养浩指了指紫萱,“——回来了嘛!”

三叔早看见张养浩身后一个娇滴滴的女人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出去了就不要回来了!如今比以往更不同啦!不然我,算了,说了你也未必信,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我反正看穿了,这一出去,再不回了!无缘无故,凭什么呀!”

三叔把水还给张养浩,叽叽咕咕,高举双肘护脸,一会儿就消失在丛生的草木里。

“你们村,”紫萱迟迟挨挨地问,“不会有人欺负人吧?”

“怎么可能呢!”张养浩心里咯噔一声,“人欺负人的事,闻所未闻,从未有过,听都没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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