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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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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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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野传》连载

第七章 陈留章


“停。”

宣姜喝停銮轿,告诉轿夫她要下来走走。公子纠院子到养生殿,沿途砖瓦和十七年前是一样的。宣姜被怀旧的情绪击中,扶着梦琪的手下了轿,脸上是淡淡的忧伤。宣姜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离世有几年了。“娘家,娘家。”宣姜轻声嘀咕着,心想娘都没了,还叫什么娘家。父亲和几个异母兄弟,他们对我避之唯恐不及,我竟还在期待回家的温馨!宣姜正要叹气,眼角余光发现渡边正看着自己,他又在担心我了。宣姜心想,还是不要想这伤心事了,聊点轻松的话吧,忘了这物是人非的景象。

“你家有我家大吗?”宣姜问渡边。

“夫人说笑的干活,我们小户人家,跟你们大大的王宫,不可同日而语。”

“你又说成语了。”

“我没说成语,成语四个字,我说的是六个字。”

“也有六个字的成语。”

“我来天朝这么多年,但天朝的话还不太熟悉。”

“还不是因为你素日是个闷葫芦。除了我,你和谁说过话?”

“跟夫人说话,我高兴;和别人说话,我不高兴。”

“你和你父亲说话也很少吧?”

“父亲抛弃了母亲和我,母亲归天后我再没见过他。”

“说说你的母亲吧,她一定很爱你。”

“母亲是一个可怜人。我在等母亲回来。”

“母亲回来了吗?”

“如果母亲能回来,那一天就不会在我心里留下这么深的印象。我记得母亲走后,时间就像停了下来,我等了一百年天才黑下来。母亲还没有回来。我想去接母亲,可是外面太黑。我害怕,只好哭了。我知道自己一哭母亲就会出现,她会来哄我的。我会在抱住我之后停下哭声,会在她放下我走开后擦干眼泪。可是那天我嗓子哑了母亲都没来。我坐在小椅子上哭累了,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中午时——”

宣姜低着头徐步向前,耳朵认真地听着,见渡边突然停了下来,便抬头去看渡边。渡边往前方微微抬了下巴,示意宣姜往前看。对面来了十几人,拥簇着一乘凤辇,遮天蔽日地走。凤辇上坐着的是刚转正的王后陈氏。宣姜虽然不认识,看仪仗猜出来的是王后,这个陈王后三年连升五级,如中午那当头的太阳,正是光芒耀眼,不可直视的风口。宣姜虽然人在朝哥,娘家齐国的事却是门儿清,她还知道这个陈王后之所以得志,全靠他哥陈留章。红巾军作乱遍地开花时,多少名将出马都被打得屁滚尿流。和别人只知上阵厮杀不同,这陈留章武艺不行,脑子却灵光。陈留章把军饷拿出一半换成金玉奇珍送给对方为首的将领,等人家投奔过来,又挑拨离间,怂恿他部下作乱,他再一股脑儿收拾了。单凭这一招,屡试不爽,攻无不克。等到红巾军灭,陈留章手下的兵,已占了齐国的八成了。下马回朝述职论功,齐王震动之余,连夜做通了大将军田旺的思想工作,让他把大将军的位置让出来给陈留章,又把后宫内陈留章的妹妹陈朱噜,半年内升了三次,从宫女到嫔妃到贵妃,后来干脆成了王后。人生得意如此,想不威风也难。

陈朱噜见对面有轿子过来,看规格颜色知道是出嫁的公主,便知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大公主了,什么玩意,这么抢风头,再高高得过我去?听说他们一家子晚上一起吃饭,竟然不来请我,不是我想去,相反我一点也不想去,但是我不想去就不来请了吗?真是岂有此理!我都王后了我还比不上你一个外嫁的公主?

宣姜与渡边步行在前,后面跟着两小丫鬟,最后是八人抬着一乘銮轿。胡同两边都是高高的墙,要是相互让一让,都挨着边走,两乘轿谁也不会碰着谁。可是陈朱噜让贴身侍女传话,告诉轿夫只准走中间,谁让就砍谁脑袋。堂堂一个王后,这也不算嚣张。只是可惜,她遇到了不只是宣姜,还有宣姜旁边的渡边。一壶回龙汤泼在宣姜身上时,渡边可耻地避开了,等渡边醒悟过来,又愧又急,纵身一蹦,离地十丈,落下时那边队伍里已经没几个活口了,奄奄一息地只顾着疼,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呢。

什么?怎么泼的尿,为啥泼的尿。你管那干哈呀!你写书我写书?爱看不看不看滚蛋!哎哟,还生气了你看,回来,回来,我再细讲一遍!生啥气呀真是!

这事本来是没人知道,宣姜说了要保密,不让外传,毕竟杀王后是大罪。虽然她不怕,她要干更大罪过的事,比如杀杀齐王什么的,但是在杀死齐王之前,杀了王后,这就等于打草惊蛇了,是很不利于接下来的行动的。所以宣姜不让说,既然你想知道,只好先告诉你。原来这陈朱噜有洁癖,什么东西都不能和别人共用,所以日常用物都是随辇上下,人走到哪东西就跟到哪。这便壶自然就在她座位底下藏着了。

互不相让难免口角,妇人嘛你也知道。宣姜说:“你算个屁呀!”陈朱噜说:“我再算个屁我也是王后,在我跟前你连个屁都不算。”宣姜气红了脸,又说:“你算个屁呀!”陈朱噜说:“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我们年轻人的天下,论胸,论屁股,你哪样能跟我比?你连个屁都没有!”这句话说到宣姜的痛处了,宣姜急了,宣姜哭了,宣姜跺着脚,四处找,却又四处找不到合适的武器,最后从渡边腰间扯下酒葫芦来,奋力砸向陈朱噜:“你算个屁呀!”终究是身子娇弱。陈朱噜又高高在上坐在凤辇上,哪里还打的着她。陈朱噜可不干了,一面伸手座位底下套尿壶,一面骂:“娘勒个脚,这都动了兵器了!你个吃腿儿饭的娼马子!”一壶就迎着风,浇头而下。宣姜又不会武功,还能怎么办,只能站着,尿汁砸在脸上,碎成更小的尿水珠儿,一小半反弹溅在地上,一多半兵分两路,一路顺着下巴落在前胸的衣服上打湿一片,一路顺着脸再顺着脖子滑进衣服,由里到外地把衣服湿了个透透的,骚骚的。宣姜傻了,又不敢叫,一张嘴就要进嘴了;又都不敢哭,怕眼泪和尿混在一起,把眼泪水弄脏了。宣姜只好发抖了,缓缓地转过来,看着渡边。好了,后面的事前面讲过了,渡边拔剑的同时蹦起来,在空中咔咔,落地前接着咔咔,落地时剑已入鞘。有即时毙命的,有撑了半个时辰缓慢疼死的。陈朱噜一时没死干净,还骂:“滚嫩娘那个蛋,刀子割我哩!疼死哀家啦!”

晚宴是赴不了了,宣姜被渡边抱起来放入轿中,一阵风似的赶回临渊馆。一面命人烧热水,一面等不及凉水就开始冲洗。渡边站在门外,听着屋内哗哗的水声,房中的水顺着门底下的缝缝流出,水从渡边的鞋底渗进去,触到渡边的脚心了。也不知道冲了多少桶凉水,宣姜进入热水,一遍一遍地搓,终于想起什么来,隔着门对渡边说:“刚才你杀人了。”

“是的,杀人了。”渡边的另一只脚下的鞋子也开始被进水,另一只脚心也被湿了,要是在主母受辱之前就拔剑杀了她,主母就不用回来冲这么多水,也不会有这么多水流出来,也不会弄湿我的鞋,弄湿我的脚心了。当然我本可以抬脚换个地方站,可是我还能换个位置呢?刚尿泼下来时我就可耻地逃开了。我再也不能逃了,我要坚定不移地戍卫主母。

“知道你杀的人是谁吗?”

“我不认识她,看起来很尊贵,但是伤害你,就不应该活着。”

“你闯祸了,你不该杀她。她是我父王的王后,就算父王不计较,她哥哥手握重兵,这事不会轻易过去的。”

“我把她哥也杀了!”

“胡闹!能动嘴就别动手。”宣姜说着起身,梦琪率两个小丫鬟上前,把宣姜从高高的浴桶搀出来,擦身子的时候,宣姜想起渡边身上也沾了些尿渍,便说:“进来吧,你也洗洗,趁水还热乎。”

“胡闹!”宣姜坐直了身子,搓身子的手停下来,看上去在思考。宣姜一直想着怎么给大齐换个君王,大将军倒从没想过,经渡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她了。无意中下了一步好棋,这个陈王后真是上天赐给我的机会。杀得好!宣姜站起来,梦琪率两个小丫鬟上前,把宣姜从高高的浴桶搀出来,擦身子的时候,宣姜想起渡边身上也沾了些尿渍,便说:“进来吧,你也洗洗,趁水还热乎。”

渡边依言推门进来,目不斜视就一件一件脱衣裳,每脱下一件都叠整齐放好。那边梦琪等正在伺候宣姜穿衣服,宣姜看着渡边健硕的身体,又看了看身旁的梦琪,莞尔一笑:“梦琪你留下陪他一起洗。”说着走出房间,问门外的丫鬟:“外面如何了?”

一个叫素红的回:“王后被刺的事已经传开了,我们一路走来到没人撞见,暂时还不会有人来找的。”

宣姜点点头,吩咐说:“去前面找公馆的护卫校尉,让他传话,就说听闻王后被刺,我吓得四肢发抖不敢出门,请大王赶紧派个干练的人追查凶手,今晚的家宴就不去了。宫墙之内竟然出了这等凶案,着实让人不安!”

素红才去,宣姜又唤人来:“去前面找个伶俐的小子,让他去大将军府,告诉他王后的凶讯——八成已经知道了,就说本公主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事关机密,让他乔装速来,不可招摇。”

       虽然洗了多遍,宣姜还是觉得身上有味儿,命人取来法兰斯上供的香水,头顶和嘎吱窝洒了几遍,又让人闻,丫鬟婆子们都说香,这才去吃饭。

饭菜摆下,刚拿起筷子,门外就有人回:“公孙无知求见。”宣姜放下筷子,说了声还不快请进来。脚步声近,公孙无知步履匆匆,一见宣姜就嚎啕大哭:“姐啊姐,我的好亲姐,这么多年你在异国他乡受每受一份苦,弟弟我的心里就多了一道伤,如今真个是伤痕累累,心碎得都像个渔网了!我的好姐姐,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来啦,无论如何,留下别走,弟弟不才,拼死也要保姐姐安稳周全。”

虽是叔伯姐姐,硬要喊亲姐姐,谁也没法拦着不是?虽然两人互不相识且素无往来,但人家就是要真心牵挂你也没办法不是?虽然宣姜心里清楚这个叔伯弟弟说的全无半点可信之处,可还是红了眼圈,拉住公孙无知的手:“好弟弟,我在卫国也是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你呀!听说叔叔过世,我是十分的震惊,十二分的悲痛,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

二人各自擦了眼泪,手拉手入席。公孙无知说:“我从宫里出来到你这儿,路上看到很多御林军,打听了说是王后出事了,也不晓得谁的胆子这么大,敢在王宫里行凶杀人。”

宣姜微微牵动嘴角,邪魅一笑:“我干的。”说着看着公孙无知,“弟弟可要去向大王告密捉拿姐姐?”

公孙无知一生遭遇过不少变故,还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他不知所措,因为这个时候公孙无知觉得他已经不属于他了,他的思想他的动作他的表情,都不应该让他自己做主,而是要听命于对面的这个姐姐。

“我知道你不会的,”宣姜心想自己再不说话,怕是他要一直发呆下去,“因为姐姐有求于你,我不但杀了陈王后,我还要杀了他哥陈留章,这样大将军的位置才能空出来,弟弟才好接手,替姐姐掌管大齐兵马呢。”

公孙无知离席拜倒:“承蒙姐姐看得起,弟弟哪怕是摘了肝,挖了脑浆子,把它们一丝不剩地抹于地,也要报答姐姐的恩典。”公孙无知站起来,把屁股下的椅子往宣姜挪了挪,说:“弟弟这次来,是有万分机密的消息告诉姐姐,事关重大,请允许弟弟小声一点说。”

宣姜皱起眉头道:“你直接说,什么大声小声,刚说杀王后的事我小声了吗?”

公孙无知干咳两声,把太子诸儿图谋毒杀大王嫁祸宣姜的阴谋说了一遍。“姐姐,”公孙无知最后说,“诸儿不是一点点坏,他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地坏,他嫉恨我想搞我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嫁祸于姐姐,这还有人性还是个人吗!”本来公孙无知还想说猪儿连父亲都想毒死是多么的可耻,一想到宣姜最恨她自己的爹,也就强按下不提。说完看着宣姜,眼里全是抱不平的愤怒。他期待宣姜眼里出现更炽烈的火焰,可是看了半天也没有。

宣姜笑着说:“我还以为多大点事,还要你巴巴地亲自赶来。诸儿不是好东西我一早知道,他要毒杀老东西,正好,就让他做去,倒省得我动手。老东西一死,你就调兵把王宫围了,直接把他拿下,问他一个弑君之罪。等他人头一落,你的杀父之仇,也算报了一半了。”

公孙无知顿时愣住,喃喃说:“什么杀父之仇?”

宣姜疑惑道:“你还不知道?没人跟你说过?”

“都说我爹是归国途中得了急病暴毙的。”

宣姜冷笑着说:“十个暴毙,九个被害。文姜受了诸儿之托,在叔叔离开鲁国时送了一碗毒酒饯行,那毒酒时精心勾兑过的,一时不会发作,等过了七天,才毒气攻心。”

“七日散。”公孙无知失声叫道。

“不然,叔叔身体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暴毙而亡。”

“我手里没兵符,要怎么调兵?”

“傻呀,”宣姜笑骂道,“说了,马上你就是大将军了。”一语未了,外面有人传:“大将军陈留章来了!”

公孙无知慌忙站起来,在宣姜眼神的示意下,转身藏到屏风后,呀,原来这里早有一名壮汉,手按长剑,杀气腾腾,正是刚洗完澡的渡边。公孙无知轻轻拱了拱手,渡边却脸若寒冰,只等屏风前一声令下。

这时陈留章从门口进来,满脸悲愤之情。“大公主在上,请受小臣一拜!”说完就跪,膝行两步不待别人说话又自行起来,在刚才公孙无知的位置上坐下,拿起公孙无知吃过的筷子,发呆。

宣姜看着陈留章,心说没想到你还真是兄妹情深。客气地说:“大将军吃菜。”

陈留章醒悟过来,眼泪挂在两腮,摇摇头:“吃不下,心里太痛了!”

“那你喝点酒。”

“喝酒可以。”

宣姜亲自给陈留章斟满一杯,陈留章仰脖子喝干,放下杯子说:“请大公主透漏消息!不管是什么人干的,就算鱼死网破也要血债血偿!”

“大将军,令妹出事时我就在一旁眼睁睁看着,真是可惜!”

“是谁?到底怎么回事?还请大公主速速说来,速速说来!”

“大将军别急,我给你讲一个小故事吧。宋国有个康王,很坏,只以杀人为乐。一天康王把他的近臣唐鞅叫来说:‘鞅啊,有个事好奇怪,你说我杀了这么多人,怎么大家并不那么怕我呢?’唐鞅说:“那是因为大王您杀的都是犯了错的人,没犯错的人自然不怕您,要想让所有人都怕您,就得不管有罪没罪,想杀就杀,被杀的人越无辜,效果就越好,不信您试试。’ 康王觉得唐鞅说得十分有理,过了三天,就把唐鞅杀了。大将军,你说说看,唐鞅这叫什么呀,咎由自取?自作自受?自食其果?还是罪有应得?”

“他这是自己作死呀,那这事跟我妹妹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你妹妹就是作死!她要是不将回龙汤泼我一身,我的人又怎会失手杀了她?”宣姜拿起筷子,在红烧肉的盘子夹起一块肉又放下,又拨了拨,让陈留章:“吃,来,尝尝这个。”

陈留章站起来时趁着站起来的劲把桌子掀了,手指宣姜正要骂人,却见屏风后闪出一白衣剑客,举剑向自己砍来,陈留章往后疾退,却撞上一道人墙,回头一看,正是自己手下亲信,副都统严不芳带人冲了进来。

“骚逼!”陈留章这才安心大骂,“你让我只身前来我就觉得古怪,我妹妹在进宫五年都没事,你一来就遭此横祸,我岂有不妨你的道理。” 原来陈留章早做了安排,自己前脚才进临渊馆,后脚严不芳就带人把临渊馆围了里外三层。白茅骑士再厉害,也架不住人多,只要陈留章往后一撤,火把丢进来,宣姜一帮人就得烧成灰。

渡边大喝一声就要拼命,宣姜在后喝住他,掏出手帕弯腰擦了擦,心想今天我和这兄妹犯冲,他们老是要弄脏我。宣姜站起来,把脏手帕递给渡边,迈着步子向前,胸脯快顶着陈留章了,立住脚,善意地笑,然后说:“你也真是,喊你来说个话还带这么多人,怎么就这么没劲呢?”宣姜可真是个大美人,年龄并没在她身上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一时间陈留章有些恍惚,经旁边严不芳咳嗽提醒,这才伸出左手按着宣姜的右胸上将其推开,同时扬起右手给了宣姜一个耳刮子。宣姜向后倒退几步还站不稳眼看要摔倒,后面渡边紧走一步伸手接住。

渡边小心把宣姜扶到椅子上坐下,转身大吼一声举剑又要往前,这时屏风后又转出一个公孙无知来:“别打了,别打别打!我有话讲。听我一言,都听我一言!”公孙无知伸出嘴来先骂渡边:“无脑莽夫,一天到晚除了杀人闯祸,你还做过什么好事来?若不是看在你忠心护主,早将你碎尸万段,今日你的狗命能不能保住,还要看大将军的雅量,你不说夹起尾巴来摇三摇,还要龇牙逞凶,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不快收了兵器,滚一边去!”

渡边没想到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子竟敢对自己这样凶,正要发作,就听主母宣姜说话:“渡边,别闹,快过来!”渡边哼哼两声退下,公孙无知向陈留章一拱手:“大将军,你也看到了,这个东洋来的野人粗鄙不堪,尚未完全教化驯服。今日之事,实乃王后无礼在先,野人行凶在后,大公主实属无心之过,纵然心中万般愧疚,终是人去不能回,不如在活人身上找补一二,心里头也好平整些。”

陈留章冷冷地看着公孙无知,心想什么时候公孙无知和宣姜勾结一起了,这不是狼狈为奸嘛!反正他们逃不掉,不如看看他们怎么编瞎话糊弄老子。哼哼,任你巧舌如簧,我都不信,非但不信,我还要假装相信,看谁糊弄得了谁!陈留章怒气稍平,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公孙无知挥了挥宽大的袖子,好像驱赶苍蝇:“拿刀拿棒的都出去,出去,给我们这些高贵的斯文人腾腾地儿!”公孙无知见无人动弹,只好先看宣姜,宣姜就让渡边出去等着。公孙无知又看陈留章,陈留章心想自己虽然武艺平平,好歹会两下,且身上带着刀,还怕他俩不成,再说我的人就在外面,一有不对我只需大吼一声。想到这儿,也让严不芳带人出去,关了门,看公孙无知要说些什么话来。

“大公主我就说了?反正也是要说的!”公孙无知请宣姜示下,宣姜点点头:“说吧。”公孙无知转向陈留章:“大将军,猜猜看,大公主回娘家所为何事?”

陈留章哼了一声:“软磨硬泡,求大王发兵攻打卫国咯。她还能有什么事儿!”

“那你知不知道,大公主以前只是写信,卫王不一定知道,这次和卫王撕破脸皮投奔母国而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所以这次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大王要是同意,自然是好,但以你对大王的了解,大王会同意吗?”

“他?嘿嘿嘿!”陈留章笑着摇了摇头,喜乐王的脾气陈留章太知道了,他叫别人做事还可,别人叫他做事,简直做梦。

“所以大王必须死。”

“有种!”陈留章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大公主真豪杰也!”

“大王死后谁接替王位?不出意外就是太子诸儿了。可是诸儿此人好色寡恩,他又怎么会替自己的姐姐伸张正义?所以太子诸儿也必须死。”

“有种!”陈留章又伸出了大拇指,“大公主真乃人中龙凤!”

“诸儿死了,那么就得在公子纠和公子小白里挑一个出来,他们上位的条件,就是伐卫。一朝天子一朝臣,要伐卫就得找一个听话的大将军,到时陈大将军您的位置还保不保得住?”

“......”陈留章支吾着,心想大王都能换,我算什么。

“你别想了,保不住!大公主的意思是让我接替您。这也就是为什么今天我会在这出现的原因。这么说你明白的哦?但是这有一个风险,如果新上位的公子纠或小白不配合怎么办?”

“对呀!”陈留章一拍脑袋,心里仍在担忧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事儿。

“所以我向大公主建议,不如连公子纠和公子小白一起杀掉,那么我就是最佳上位人选了,我的地位你也知道,大王素日最喜欢我,给的待遇和太子是一样的。我即位了,那大将军不就空着了吗,还让你来坐,如何?”

“好!”陈留章连连同意,“好好,这样最好,对所有人都好!”

“你同意最后的办法?”公孙无知问陈留章。

陈留章回:“我同意最后的办法!”

公孙无知转向宣姜说:“我们都认为最后一个办法才是最好的,我上位后,和陈将军一起替姐姐兴兵雪恨。”

宣姜轻轻地笑了笑,心说先这样吧,当务之急先稳住陈留章,至于谁即王位,谁做大将军,过了今晚再重新计议。宣姜站起来,右手拖起陈留章的右手掌,再把左手搭上去,显得十分亲密:“我在卫国时,就仰慕将军的威名,想着将军对父王的忠贞之心,实在不敢有拉拢的奢望。今日将军能深明大义弃暗投明,怎不叫人好生感动?”宣姜抬起左手,以袖拭泪,下意识又闻了闻,好在没味儿,“令妹的事儿,确实是意外,我们当时都是贴着路沿走的——”

“这个就不说了!”陈留章抬起右手,打断宣姜的话,“过去的事一概不究,就说此时此刻吧。妹妹的事做哥哥的不追究,王后的事儿大王就不追究了吗?国家的颜面往哪里搁?”

“这是一个好问题,”公子纠接过话头来说,“出了事,总得有人负责,按身份,论地位,公子小白都很合适。杀人动机,当然是因为爱情。大公主,大将军,你们觉得呢?”

“合情合理,”宣姜点头,神色庄严,“合情合理!”

“大胆的小白,”陈留章勃然大怒,“竟敢觊觎后妈,刺杀王后!多谢大公主告知,小臣这就去捉拿真凶,交给大王发落。告辞!”

“大将军且慢,”宣姜在后挽留,“若大将军不弃,我这儿还有几个样貌粗鄙的女孩儿,今夜就随了大将军去,大将军失去一个妹妹,就把她们当作亲妹妹,也是一样的。”说着宣姜拉开门,门外渡边和严不芳正一声不吭地互瞪着眼,抢占最佳位置呢。宣姜朝外面喊了几个侍女的名字,让她们进屋拜见大将军陈留章。然后说:“天也晚了,大将军捉贼要紧,就不留你过夜了。军国大事,明日你早朝之后再来。万不可走漏风声,切记!”

眼瞅陈留章带人走远,公孙无知转向宣姜,跪下告罪:“刚才一时情急,弟弟擅作主张,与贼子陈留章结下盟约,还请姐姐赎罪。另外事情好似更乱了,也请姐姐重新梳理。”

宣姜含笑拉起公孙无知:“弟弟做得很好,紧要关头就该随机应变。如今事务纷纭,是得好好理一理了。”

“陈留章老奸巨猾,未必就铁了心跟咱们干,还是多留几手,再想别的计策,以防他一朝倒戈,我们就只有坐地等死的份儿。”

“说到底,陈留章只是一个带兵的,上不了正经台面。他已知喜乐王时日不多,一时半会又没法取得其他公子的信任,没有公子与他站队,他手下兵马再多,也是师出无名,到底翻不起风浪来。只要他不来上门寻仇,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齐王,别的都不在话下。我杀了他妹妹,他心底是恨我的,而且刚才他还骂我骚逼来着,这个人是要除掉的,只是现在不行。不用怕,我已经在他身边安插了耳目。”

“姐姐的耳目莫非就是刚才那几个女孩儿?姐姐出手,真是神鬼莫测,弟弟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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