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馆是在悬崖上盖起来的,风一吹就要吹走了。文姜一直觉得这房子终有一天会掉进海水里,且一直觉得无论如何自己也不会住进来的。然而她终究还是住进来了。
“外面有人吗?”文姜问。
“外面虽没人,却有很多双眼睛,”紫萱回,“都盯着咱们呐。”
“大王呢?”
“昨天傍晚微服外出,现在还没回来,跟着那个什么叫曹刿的,放飞自我去了。那曹刿真有本事,才见面没两回,大王便对他无有不从。”
“爱玩的遇上会玩的,沆瀣一气,蛇鼠一窝,能有几个好东西!”
“王后夫人说的是。”紫萱绕过床头,要去把窗户关上,海上的风很咸,这样放肆地吹在脸上,怕是不多久就会有一层白白的盐吧。紫萱胡乱地想着,手才碰到窗棂,却被文姜出言阻止了:“放着吧,让它吹。”
紫萱在文姜眼睛的余光里退下,又从另一侧出现,立在一个什么东西前,站了半晌。文姜笑问:“第一次见海?”
紫萱说:“是的。”
“害怕?”
“夫人不怕,我就不怕。”
文姜笑了:“我怕什么,我海风吹大的。”
紫萱低头看着脚,细声细气地说:“那我也不怕。”
文姜哼了一声,又问:“那曹刿什么来头?”
“他自称是波波公主的未婚夫——”
“——波波不是死了吗?”
“也有说死了的,也有说没死的,人多嘴杂的,谁知道呢!波波死不死先不管,她死前确实是有未婚夫的,就是大王要弄死却被四公子安置在二公子军营里保护起来的那个。他倒一直是活着,说他死了的,愣是一个没有,命还真大哩!这次波波才死不说,又被大王指了冥婚,照说就没这小子啥事了。该死哪死哪儿去,怎么还死气白咧地贴过来呢,人家可是要杀你呢,你倒不记仇,还颠颠儿地伺候着,可见是个为了往上爬,爷娘老子都能卖的货色!”
“就你知道的多!”文姜啐了一口,一粒唾沫星子落在下巴上,顾不得擦拭,人就陷入沉思。老四曾提起,有谶语说木亘王注定要死在波波的男人手里,要是应在此人身上,那就,我就,天可怜见,我的苦日子也就到头了!
铮地一声,要死,那弦又响了;要死,下身又湿了。文姜扭过头来看看紫萱,紫萱没听见什么,见夫人竟然转过头来看自己,人先慌了,不知发生了何事。紫萱张了张嘴,待要开口询问,只见文姜嘤咛一声,身子扭动起来,腿岔开着,似乎在等,不,似乎已经——夫人到底是怎么了,刚那一眼,分明是让我跟她做那事——可是,女人跟女人,怎么可以?听说宫里,失宠的妃子找不到卫兵,找不到太监,情急之下,也会找宫女的,唉,我这为奴做婢的,才被大王夺去贞操,又要陪夫人过家家,磨镜镜了,命何其苦也。
紫萱轻轻叹了一口气,扯开两肩的绳扣,抖落衣裳,膝盖跪向床面,俯身下去,爬至文姜身边,撩开裙摆,才将裤子退至大腿根,手就被一把抓住。紫萱抬起头,见夫人正大惊失色地看着自己,继而听得夫人一声断喝:“做什么!”
紫萱魂早被吓飞了,愣在当场一言不发,跟着听到一声脆响,屋顶便从眼前嗖地飞过,接着咚地一声,嗯哼,这是自己脑袋着地了。紫萱的魂回到身上,顾不得疼,趴在地上一个接一个地磕头,恳请夫人饶恕她一时色胆包了心,竟敢对夫人有不轨之行。
文姜跳起来,指着紫萱大骂:“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占我的便宜,人家虽然穷酸,好歹通熟音律!虽然是个死鬼,好歹是男人!你有什么,你算个什么?”
紫萱正要开口求饶,又听得文姜一声大喝:“出去!”
紫萱提着裙子哭哭啼啼地出去了,文姜坐下来,懊恼不已,拍拍脑门,又轻轻躺下,大腿再次张开。海风吹进来,在屋里转了一个圈又出去了。“来呀,你来呀!”文姜心里默默地呼喊。怎么不来了呢,紫萱这小骚蹄子,竟坏我好事,我正得劲呢给你祸害了。多难得他才来一趟,多难得才来一趟呀,这鬼虽容貌可恶,下面却粗壮有力。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想起一只鬼来,我这是多寂寞,我这是多难受!
眼泪滴滴答答,每一声都打在枕头上,心尖上。快四十的人了,我都快四十的人了,我还在为情所困,还在为下身所苦。我的一生都是凄苦的,是没有盼头的,哥哥呀,哥哥!
文姜翻身起来,移步到案前坐下,提笔写下了名赋《临渊待日》,文章华秀,堪比《洛神》,备述其孤苦薄命之余,恋恋不舍思念哥哥之情。可惜,才过一夜就失传,而连我也忘了,不然还可飨一下读者。可惜,委实可惜也!
掷了笔,喊紫萱进来,用下巴指了指案上的《临渊待日》:“给齐王送去!”紫萱拿起来瞧了半日,问:“字我倒都认识,就是不知何意,有没有不便写在纸上需要口授秘传的话?”
“都在纸上了。”文姜将瑟拿过来,掀开盖布,清了清嗓子,咿咿地弹了拨弄两声,又说,“他自然看得明白!”说着再不理紫萱,埋头咿咿呀呀又呀呀咿咿弹个不休,仿佛苦闷都聚在手指,等注入弦,通过声音发出来,人就舒坦了。
紫萱从房间出来,带上门,这才把嘴撇到脑后跟,悄悄嘀咕道:“夫人也真是可怜,喜欢的人得不到,还嫁了一个不喜欢的人,最后连不喜欢的人都不待见,到头来什么也没图着。这次来齐国,可是她这辈子唯一且最后的机会了。一辈子只有一个爹,一个爹只能死一次不是!虽然她刚打了我一巴掌,但也是因为羞愧难当。我不怨她,何况素日她对我还不错呢,这么多侍女里,就我是她心腹。这次我不帮她,也枉为她的心腹。嗯嗯,让我来帮你吧!”
紫萱将手中素绢信手塞入贴身口袋,几步来到不远的一间客房,斥退房中几名女孩儿,找出私藏的春宫图,翻至最爱的一页,对着凝视片刻,觉得有了,方取出一块新手帕,解开裤带儿,将手探下去,拿出来对着光看了看,轮廓是有了,又凑鼻子下闻了闻,皱皱眉头,这味儿,可能那些臭男人喜欢,变态!又拔下一根毛,乌黑亮丽,既粗且卷,小心包了放在案几上。这才提起裤子,放下衣裙,将图卷了卷仍放回布袋,转身取了手帕,开门,出了临渊馆,一径往长乐殿来。
殿门外右边一溜排着几名武士,也不知干哈的。拾阶而上,才要进门,门房内出来一个小太监,隔着门里面还蹲了一个人,手缚在后面,也不知干哈的。“你干哈的呀?”小太监耀武扬威地问。
“你看不出我是一只仙鹤所化么?”紫萱眨眨眼睛说。
“化你妈的逼,啥鸡巴玩意?”小太监瞪大眼拧了眉伸出下颚喝道:“哪个宫里不知死活的野丫头,还不快滚了一边去!”
紫萱笑了,一扭一扭地上前,趴在小太监的耳根,吹着香丝丝的热气:“你去找大王,像我一样贴在他耳根,就说,这是妹妹给的。大王必定高兴,说不定赏你一座金山。”
小太监愣了愣,撤开一步囔囔道:“你你你,是——”
“对,我是!”紫萱笑得更灿烂了,“你看我哪里不是?我浑身都是!”
小太监若隐若现的喉结在咕噜一声里上下窜动一个来回,接过手帕,放在鼻下闻了闻,望着紫萱一扭一扭离去的背影,人就被欲举不能的惆怅和悔恨充满了。
紫萱一扭一扭地走着,等后腚再感觉不到有目光打上来,便收了姿态,寻常地走。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姑娘,看衣着不像齐王宫里的。紫萱往一边让了让,对方却凑上来问:“劳驾姐姐,请问姐姐可是大王宫里的?”
“不是!”紫萱冷冷地回,抽身要走,心说你谁呀,上来就跟我说话,经过我同意了吗就跟我说话!
“就算不是,姐姐却刚从长乐殿出来,我给你打听个人呗!”
“谁呀?”话一出口紫萱就后悔了,迈腿仍要走。
“一个年轻相公,穿着像公子,其实是公孙,远远地看着他被绳捆索绑地押着走,我一路跟来,几道关卡给耽误了。好姐姐,你出来时可曾看到这么个人?”
“没有!”紫萱停下脚,把听进耳朵的话又拎出来重新过一遍脑子,哦,找相好的呀,刚倒是见到一个,必定是那个了,转身抬手一指:“门房里倒是蹲了一个相公,公不公子的不好说,绑得倒严实。”
那女孩儿连着道了两声谢,朝着长乐殿的南门小跑着就去了。
早听说齐国人不要脸,寻常百姓也能在大白天搂搂抱抱,今儿这小姑娘的阵势,八成是来见奸夫了,我得瞧瞧去!紫萱好奇心起,头一歪,带着身子一些,抬起一只脚,另一只脚跟着旋转,掉头,很好,让我瞧瞧这对淫男荡女去!
紫萱贴着墙根往回走,那边厢齐齐整整依然站了几名武卒,仿佛石雕。紫萱从这边墙角探出脑袋,小太监已不见人影,估摸着是给他们大王送信去了。只听得一男子语气里充满讶异,细听还有些惶恐:“您是?”
“是我呀,我是语琴,蒋语琴!你忘了?”
“我不是忘了,我是记不起来了!”
“我们有过一夜之欢,不对!一腿之谊,不对!一交之情,对!你亲口说的,‘小生寡德鲜耻,承蒙姑娘垂爱,这一交之情,小生定当永铭于心,不敢忘也’——你忘了么?”
“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是——”那男的“是”了半天,蒋语琴略带哀怨将其打断:“我从卫国来的,原是大公主手下——”
“想起来了,你是语琴嘛!”那男的晃动肩膀,挣扎要起来,努力了一会又放弃了,朗声道:“请恕我绳索在身,不能拥你入怀了,姑娘,哪里来还回哪里去,此处凶险,不好久留的。”忽然嗓音一转,变为哭腔,“我自个都危在旦夕,哪里还顾得上你!你们若是不来,我大伯就不会死,我就不会有今日,你们害苦我了,我被你们害惨了!”
紫萱噗嗤一笑,原来他就是公孙无知呀。人家好心来看你,你还埋怨上人家了,想来男人都一个毛病,贱!紫萱摇摇头转过身去,那边蒋语琴还在柔情款款地说着什么,紫萱已不想听,无非是些痴话,既腻味,又蠢,不听,不要听!也不知太子哥哥现在如何了,早知该给了他,不然也不会被老东西得了去。紫萱想起木亘王松垮垮坠下来的脸,不停地晃动,不停地问“得劲不”,这混账老王八!跟着又想起王后夫人躺在床上夹着大腿扭动身子的模样,羞得脸颊绯红,抬起手连摸带遮,脚下加快,唯恐旁人看出自己在想什么。
脸上潮红褪去时,紫萱发现自己已经出了宫,走在大街上了。天气不错,黄滚滚的日头扑在街面上,映得男男女女都精神起来,柜台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地传出来,十几步就一颗银杏树,枝丫被削的削,束的束,形状像极了多年以后扑克牌上的黑桃花色。像什么不好非得像黑桃呢,紫萱的思绪从多年以后拉到眼前。这陌生的地方,总让人莫名想放纵一下,堕落一下,留下一点珍贵或有趣的记忆才好。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前面赫然就是日倾馆,几个不要脸的女人正卖弄风骚呢。
要是,紫萱想,自己是个男人就好了,晃着屁股走进去,要酒,要肉,要娘们,慢慢吃喝,慢慢玩。不过,紫萱又想,也不一定非得就是男人才行,八千年前,这天下还是咱们女人的地盘,男人只有干活的份,干得好了,赏一腿,不听话了,瞪眼就逐出家门。如今可好,反了,这个世道反了!要是哪一天我做了女大王,我把这世道再翻过来,咱们坦胸露乳地走上街,见到男人就摸他屁股,容貌英俊的便按在地上强奸,直到他跪地求饶,嗯嗯,再晃着屁股走进去,要酒,要肉,要男人,慢慢吃喝,慢慢玩。
“不好意思,俺们这不接待女客!”
紫萱思绪被人打断,收了笑容,拧起眉毛,啐了一口,骂:“一天到晚就知道伺候男人,没骨气的东西!”
骂完就走,身后传来那姑娘毫不示弱的话:“哟,你有本事别找男人,谁玩谁说不清楚,这谁掏钱可是清清白白的。咱们这儿不偷不抢,不哄不骗,做的可是清白生意!”
紫萱扭回头信口回骂两句,头再转回来却被撞了个正着,似乎是一个人的脑门正砸在自己的右眼眶上,咚地一声,紫萱捂住眼,等眼前的那片黑暗散去,这才一把揪住来人,厉声尖叫:“瞎了眼了!走路不长眼睛吗?”
“姐姐息怒,姐姐不要生气,是我撞了您,我给您揉揉!”对面那姑娘说着伸手去摸紫萱的额头。紫萱闪身避开,气消了一半,正要开口,却见那姑娘的眼睛却往自己身后的日倾馆去,又来了气:“你也是这里的婊子?”
“不是,我哪有这等福气,”姑娘红了脸,“我来找人。”
紫萱哈哈大笑,一看就明白了:“你男人在里面吧?喊他出来,我帮你削他,我替你出这口恶气!”
“也不是,我来找一个人,他不认得我。”那姑娘头埋得更低,声气愈发小了。
“自轻自贱!”这要是搁多年以后,和那些人家没空搭理你,你还凑上去倒贴找人家的追星是一样的嘛,没什么比这更贱的啦!紫萱气哼哼地想,全然忘了多年以后的事其实她压根不知道哩——好吧,好吧,是我这么觉得的,是我认为要是紫萱知道了多年以后的事必定会这么觉得的——闲言少述咱们言归正传。且说紫萱话音才落,对面那姑娘便掩面哭泣了,说什么“我本是好人家,不得已流落他乡,眼看着年纪渐大也没着落,直至今日遇到一个各方面还过得去的男人,平日他都没正眼看自己一下,天赐良机他倒霉了,这是我的机会。我去求人拉他一把,等他出了火坑,自然念我的好,我也有了结果了。”
“求人?”紫萱上下打量这姑娘一眼,“你拿什么求人,你有什么呀?”
“小女子别无他物,只有白花花肉身一具。”
“呸,说到底还是个婊子!”
那姑娘苦笑道:“女人嘛,这里不卖那里卖,终究是要卖的。”
“我就不卖!”紫萱理不直气不壮地说,跟着那姑娘也往日倾馆去。
那姑娘听身后脚步声未去,便回头问:“姐姐还有事?”
“没事,我就想问下你叫啥。”
“我现在叫李夜蓉,真名姓不提也罢,没的羞辱了父母家乡。”
“是夜蓉呀,好名字!我叫紫萱,前头带路!”
“姐姐也要进去?”李夜蓉心中虽纳罕,看这个自称紫萱的女人衣着谈吐,怎么都不像寻常人家出来的,故而不敢得罪,只是她要一直跟着自己,到底有何图谋呢?
“我要看你怎么卖!”
李夜蓉不再答话,低头几步来到日倾馆的门楼前,早有人拦住。李夜蓉笑着说:“我来找公子彭生,我是他暗中请的良家!”
听闻是客人私下点的上门外送,那人便不阻拦,放进去之后轻声地骂:“明明跟咱们一样,还自称良家,不要脸!”一抬头,这不是刚和我对骂的那位么,怎么又来了,这是要动手还是怎么的?“喂,这里不接女客!听不懂人话咋的?”
“我来找人!”紫萱依葫芦画瓢地说。
“找谁呀?”
“找谁?”紫萱愣了愣说,“你管我找谁!”说着就要硬闯。
这还了得,堂堂日倾馆,权人贵士聚散之地,岂容这等粗野妇人撒泼打滚,一声吆喝,门后便冲出三名挺拔魁梧的小伙子,抬起紫萱来,走了一箭之地,撂地上告知再敢回来定打断腿。
紫萱吃了亏,方知此处不比鲁国,难怪主母说出来要收敛一点,叫花子门前三尺硬,气死我了!
紫萱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想起适才有人趁乱在自己身上又摸又掏的,低头懊恼了一阵,忽然想通透了。也没吃什么亏嘛,摸就摸了吧,本来人家还要打我呢,不敢光明正大地来摸,只会在耍横时趁机揩油,说明还是胆怯的,是单纯的男子呢。紫萱幸福地笑了,张口将嘴角的一缕头咬住,抿湿了放在脑后根。这人也不熟地也不熟,要去哪儿散心,排解我深深的寂寞呢?
紫萱越走越寂寞了,一会儿想太子哥哥,一会恨太子哥哥。忽然下定决心,此时此刻,若是对面走来一名男子,提出要跟我干那事,我一定二话不说,转身靠墙,崛起屁屁就等他来。唉,可是我的心思谁又懂得,这满大街的,竟无一人是男儿,一个敢想敢做的爷们都没有,可真让人失望。
紫萱缓缓抬起头,对着湛蓝的异国天空缓缓仰起她那绝望又悲伤的头颅,凝目注视着远方。远远的,一辆牛车颠颠地驶来,通常牛车笨重,拉货走得慢。马车轻便,拉人走得快。这牛车也跑这么快,赶时间?赶时间你早点出发呀!要是磕到人怎么办,哎呀,还真撞倒人了,这狗日的!
紫萱这人别的不说,就是心肠热,此情此景还有不急的?只听她大吼一声“贼你妈鸡!”迈开腿跑上去,分开人群抱起地上的姑娘大叫:“怎样了,如何了,要紧啵?”又冲着愣在牛车上的车夫吼:“下来帮忙呀,撞到人啦!”
肇事师傅脸上似乎更急:“姑娘你帮帮忙,做做好事,放过我。我赶时间,就快来不及了!要是这一车药材也误了时辰,大官人非扣我钱。俺不容易呀!义父得意时尚不管我,慢说如今,唉,唉唉,不说了,说也没用!想当年俺也裘马轻狂,寻过鸡,逗过狗……唉,不说了不说了,俺也赫赫扬扬,捞过钱,撒过币——”
“你给老娘下来!”紫萱大喝一声,看热闹的人群骚动起来,仿佛多年以后电视里的模样,在导演的安排下指指点点起来。
车夫见群情激愤,不下来看看还走不了了,只好放下牛鞭,嘴里碎碎地咒骂着,跳下车,走过来看了看,觉得并无大碍,八成是想额自己,这种事我干得多啦——我见得多啦!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我负责好吧啦,我负责!好吧啦?”一面说一面弯下腰连根抱起地上的姑娘。才要走却被那好管闲事的泼妇扯住衣裳:“你叫什么名字,这事不算完,我还要回访的!”
“连我都不认识?你不是本地的吧!”
“老娘不是本地的!”在别人地盘嚣张才是真的嚣张哩,“欺负你这样的瘪三还得有门槛了?还得是本地的了?不是我狂妄瞧不起你们,实在是你们齐国就没个正经玩意你知道吗。别废话啦,叫啥名字,快说!信不信老娘强奸你!”说着沉臀下蹲,两腿岔开少许,作猥亵状。
“我我我,我杨常,羊肠小道的杨常!”杨常战战兢兢,刹那间明白,原来被人猥琐的滋味还真不好受咧!当年他威风时,也曾街头强奸别人来着,还纳闷呢,这么好玩的事怎么就哭哭啼啼不要不要呢。难怪!
紫萱哈哈大笑,就说你们齐国男人不行!“你呢,叫什么名字?”
“妹妹姓曹,贱名尔岚,承蒙姐姐援手,妹妹才得以——才捡了一条性命!”曹尔岚眼中狡黠的光一闪而过,又全是楚楚可怜了。等到眼里的幸福藏不住,便将脸转过去,埋在杨常的怀里。
看着两人一车缓缓离去,紫萱细细地回味,终于明白了,破口大骂:“为了找臭男人命都不要了,这骚逼!”
骂完又是羡慕,又是敬佩起来:不错,厉害,这才叫纯娘们!
没劲,没劲!紫萱忽然想起自己的事,觉得没劲透了。偏偏我就在深宫里,偏偏又成了王后的心腹,偏偏又和太子不清不楚。要是我也跟她们一样,想去哪去哪,想找哪个臭男人,就找哪个臭男人,多好。没劲,还下雨了,没劲!
地上的水归大王管,天上的水归雷公管,落在空中的雨没人能管,无法无天了,喏,我衣裳都打湿了。
天不只是下雨了,还快黑了。我得找个地方避避雨,吃点东西去。
“你们这儿,接待女客吗?”紫萱憋了一股子气,进门扯开嗓子吼道。
店小二迎出来,目光落在紫萱身上,许久才抬起眼珠,看着紫萱的脸赔笑说:“姑娘哪里话,只要是来吃饭,无不欢迎!里边请!”说完目光又滑落,一直落,又回升,最终定在紫萱的鼓鼓囊囊处。
紫萱真想扇他个嘴巴子,有什么好看的,看了又能怎样?别说看,就是你摸了,就是你舔了,这东西还是我的——有什么好看的!紫萱昂着头往里走,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点了一碗牛杂汤,一碗乌米饭,一个茄子煲,外加一坛酒,半斤牛肉,三个馒头。菜单扔回去,伸手倒茶,茶杯放在唇边,侧过脸打量店内。迎着目光不远又一个不知廉耻的男人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胸脯。有什么好看的,紫萱低头也来看,哎呀,感情湿透了,肉都印出来了。这鬼天气!
“看够了吗?”紫萱放下茶杯喝道。
那汉子红了脸,离席走上前,深深弯腰,施礼。腰才一弯,口袋里就掉出两个金疙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