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的五蕴快要空了,就差一口气了。按嵇灰的说法,经历了大富贵大苦难,是相当具备顿悟条件的。而何时才能顿悟,只有决心和诚意还不够,可能还要点慧根,可能还要经历一劫,来点当头棒喝啥的。我佛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长元宫不再叫长元宫,叫洗心崖了。金碧辉煌的家什物件一扫而空,不但家徒四壁,四壁都让石匠师傅来凿出坑坑洼洼了,墙也请大力士来掰开几条缝,屋顶也小孩来砸碎几片瓦,刮风就漏风,下雨就漏雨。当然这还是不够的,还去乡下人家抓了几十只蜘蛛养着,让它们在墙角结网。用泥砖搭灶烧饭,睡干稻草铺的床。身边除了一名有志投身佛门的丫鬟同修,再无别的宫女太监。丫鬟不再叫小翠,叫静怡。文姜也不叫太后,叫老佛爷了。
这日老佛爷端坐于想象中的莲台,诵了几遍金刚经,入定,渐渐入了忘我的境界。一旁静怡陪着,另一旁嵇灰嘟嘟地敲着木鱼。原来这木鱼是历经数代高僧,已有了灵性,虽不能言,却有思想在。只见它心中暗暗摇头,又微微一笑:“觐见真佛是有一道严格程序的,你虽符合申请资格了,但是作为程序正义的最高逻辑,面对一个足以引发巨大争议的佛徒,审核是不是更应该慎重一些呢。我上达高僧,下通愚民,除了深谙真理佛法,还通晓人情世故,尚未被列入发展清单,你一个妇道人家,除了与兄通奸又被鬼日,还有何光辉事迹?罢了,罢了,总之与我无关,且看笑话吧!”嵇灰却不知木鱼在想什么,只顾茫然地敲着,忽听老佛爷长长地,长长地发出一声呻吟,忙停下来询问:“到哪里了?”
“我见到如来了!”
“哦?快说,你见的如来是何等形状?”
“他很高,很白,光头,长长的睫毛,双眼皮,眼神很诱人。脸如刀刻,高鼻梁,薄嘴唇,不时邪魅一笑。宽肩膀,两块胸肌,十块腹肌,三点是清晰的,两个凸出的乳头像擦不去的颜料,肚脐眼像一个旋转下沉的漩涡,很轻易就让人沉沦其中。下面是浓密的毛,乌黑,卷曲,极有光泽。他浑身冒着金光,他掰过我的香肩,将我贴在墙上壁咚,我一时忍不住,就在呐喊声中顿悟了。”
木鱼摇了摇智慧的头颅,笑得满地打滚了。一旁嵇灰放下敲木鱼的棒槌,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今天就到这儿,你先用膳,明日家里没事我再来。”说着出来,门口又碰到上任没几天的土广王姬同了,忙躬身行礼:“大王牛逼似海,大王万福金安,得见大王是贫僧今日最大的荣幸,谢大王恩赐这场遇见,贫僧告退!”又低头上前一步道:“老佛爷今日禅课好了,大王进去吧。”
嵇灰才要离去,却被土广王喊住了:“东波城那次黑暗之旅,你也是去了的,你写的材料我仔细看了,紧要处都十分敷衍。看在你与他人毕竟不同,宫审就没卡你,不然你还能在这里做灵魂导师?你也不要慌,既然明着不搞你,私下更不会搞你,此处只你我二人,说话不用顾虑,说说看,当时到底怎么回事?”
“大王你何苦不信我,我所知道的,都写在材料里了!素日懒散随性,文字里可能会显得不够深刻,但我所言句句属实,更无刻意隐瞒!而且我虽然身在宫门,但心早就交给我佛了,知道的不知道的,我是向来都不知道的,这是人人皆知的,大王你不信我,这等于是在用刀杀我的心——阿弥陀佛!”
“你先不要走!”土广王丢下一句进了洗心崖,上两步台阶,推开虚掩的没必要的门,往前走两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弟子姬同拜见老佛爷,老佛爷牛逼似海,老佛爷万福金安,得见老佛爷是弟子今日最大的荣幸!”说完就地盘腿坐下,唉声不绝。
文姜冷冷地瞪了她儿子一眼,托着长长的声音问:“怎么了?”
“不开心,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一个臭丫头而已,跟了我那么些年,我都没放在心上,你倒茶饭不思了?宫里这么多女人,不够你玩的?”
“王后给我的伤痛,只有她可抵挡化解。她不在了,我就昏沉沉的,头上总一道绿油油的光,走到哪都像顶着一片草原。”
“不要执着于幻相!哀姜怎么说也是我的侄女,嫁过来总是没错的,她肥水也没流给外人去!老二虽不是我肚里爬出来的,好歹你们一个爹。穷苦人家娶不起媳妇,几兄弟同妻同房,也是有的!一国之君,这点胸怀都没有,我的脸也要给你丢尽了!我也不管你是真喜欢那丫头,我也不管你是假怨恨那哀姜,反正你给我成熟一点!等再过几年你回头看时,这根本就不叫事儿。看看你那蔫不拉几的样儿,还有什么不满足?大不了你爷老子玩剩的女人都给你!”
土广王呆了半晌,叹息,摇头:“也只好如此了!”
土广王拍拍衣服站起来,忽然又问:“老佛爷,你恨弟子吗?”
文姜默默地看着土广王,坚决道:“阿弥陀佛,施主做得好,老衲大开眼界,善哉,善哉!”
“弟子告退!”
“人佛殊途,以后就不要来打搅我了,做好分内之事,你们兄弟俩好好儿的,我也好安心抵达彼岸!”
土广王从洗心崖出来,见嵇灰果然还在,便携了手拉到一旁,问:“咱哥俩,掏心窝子的话怎么就不能说了?老东西这档子事你怎么看?没用的别说,我也不想听!我只想听听你的情绪,是悲,是喜?”
“大王,我佛一早说了,活着是一场修行,只因活着是一场苦难。先王历尽劫难,终于修成正果,登进了极乐元元之宇宙,贫僧于公于私,都高兴得紧,又怎会悲伤呢,当然是喜,是喜了!”嵇灰点了点头,又双手合十,又弯了弯腰,脸上挂着诚惶诚恐的笑。
“行,我知道了,今日我们之间的谈话,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去吧!”土广王朝着嵇灰甩甩袖子,自己转身进了永欢殿。命人将先王留下的妃子,和自己登基以后册封的三十六妃,另未计名宫女若干,浩浩荡荡二百多人,队伍一直排到永宁门。“来,你先来,站我前面来。我只说一遍,前面听见了照做,后面的跟着前面的做,都明白了?我现在这样站在这里了,你们一个一个来,用你们的屁股来蹭我,对,就这样,就这样,直到我喊停。”一圈下来,留下七、八十人,其余散去。宫廷总管常如海上前一步,挨着土广王说:“大王年富力强,实在令人钦佩。只是这一连几个时辰地站着,也该歇会儿了。息痒宫饭已摆下。要不要过去随便吃两口?”
经常如海这一提醒,土广王待要抬腿,这才发觉已走不动了,扶着常如海挪了两步,渐渐缓过来,说:“嵇灰这老小子,相当狡猾!跟他爹一样坏,一个坏得唯恐人不知,一个坏得半点无痕迹,都是人才,留不得的人才!我想了个办法,你看好不好,现在老佛爷迟迟修不成正果,我这做儿子的也心焦,想来是我大鲁罪孽深重,佛祖不愿赐福。不如我们发起一个忏悔运动,自我以下,所有人都要把有生以来所犯的罪孽如实供述出来,呈给佛祖老爷,我佛慈悲为怀,定会宽恕我们这些可怜人的。等大家罪孽洗净,便举国清明,老佛爷也好成佛了。你说呢?”说着回头冲着那妃子宫女喊:“你们都过来!”
“好倒是好,就是怕佛祖他老人家知道了不肯饶恕。”常如海颤颤巍巍的声调,叫人一时听不出到底为谁忧虑。
“佛祖那么忙,我们可以代为操劳嘛!也不和你绕弯子了,重点就是嵇灰和他爹,羽父这老狗,先王在时都有些惧怕他。那时我才四岁,不知哪里得了一个木头做的老鼠,后背上有根绳子,一拉,老鼠就能往前跑,却被那老狗路过时一脚踩碎了。我要他赔,他竟露出凶恶的样子来吓唬我,我忍了这么多年,忍了这么多年!天可怜见,让他活到我上位的这一天。这仇一定是要报的,你说呢,要不要报?”
“当然要报,何止要报,还要加倍地报!他爹那个人,也不是背着说他坏话,当面我也这么说!——根本就不是好东西,做的恶事太多啦,目无君王,擅动干戈,嚣张跋扈,弑君乱国,就连小孩子的玩偶也要一脚踏碎,十恶不赦,天理难容,佛祖再慈悲也放不过他!”
“让他写材料,我们知道的最少十条,我们不知道的最少二十条,要求别告诉他,写到符合要求为止!等下吃饭,还有谁一起?今晚宣贯下去,明天就执行!”
“有太宰乌大江,太常贺亭山,二公子一早就着人去请了,至今没来——”
“他不来倒方便,免得坏事,等思想信仰问题解决了,兵马整治就有了依据,到时不怕他作怪!曹刿来了吗?”
“曹刿他,回来后就一头扎进春香院,连波波公主都不见,还说他不过是平头布衣,不宜入宫吃饭。”
“不是赐了官吗,三品带书顾问的印绶没给他?从白丁抬到三品大员,从来没有的事,还嫌不够吗?”
“他那人吊儿郎当没正经,就没有做官的气质。不来也罢,没的跟他置气。大王看脚下,哎,走,两位大人,大王来啦!”
贺亭山抢先一步贴过来,矮下身去,一面望着土广王,想等着对方一摆手他好顺势起来,谁知土广王看也不看一眼直奔八仙桌去了。贺亭山脸上还挂着笑呢,真挚的话语还未出口呢,一切强收回来,心里就有些不高兴:才几天就摆起派头来了,小逼崽子!
常如海引着土广王入上座,土广王却自己拉开板凳在下面坐了。乌大江贺亭山分左右坐了,常如海立在一旁,回头喊:“各位娘娘奶奶,都进来吧!一个一个,队伍排好喽!——两位大人,喝酒,大王,吃菜!”
乌大江慌慌地站起:“大王的内眷在,焉有老奴的座位?”
土广王斜着眼看了乌大江一眼:“不过是些骚娘们,试试手感怎样,夹力如何,其声有无如故人,一会儿我摸完了你也摸,你也摸,”最后抬手一点常如海,笑了:“你也摸!”
常如海受宠若惊,不知说啥好了,只得慈祥地笑了笑,上前一步给土广王斟酒:“酒是素酒,菜是素菜,举国斋戒,诚心直干云霄,玉帝老爷,不不,佛祖老爷知道了,肯定喜欢!”
“那是,那是!”乌大江挨着板凳再次落座,“才听到的,我家小六的娘家哥哥跟我说,如今不让吃肉了,猪也不杀了,养到哪天寿终正寝,肉还让不让吃?这叫什么话!当时我就气了,命他远远朝着洗心崖磕了四个响头才罢,一点觉悟都没有,从早到晚尽想着吃肉!”
就像坐在灶门口烧火的人反手捞柴火一样,土广王的手没心没肺地塞进身旁哪个娘娘的胯下,摸索了一会儿,眉头一皱:“半天没水,毛还打结了!一边去,唤下一个来!”张开口衔住常如海递过来的酒杯,仰脖子喝了,再把酒杯吐在常如海的手心里,“思想大翻天,如何?”
贺亭山正夹起一块豆腐,听了土广王这话,手才收回一半便中途停了,愣愣地看着土广王,吧嗒,豆腐居中而断,掉落在餐桌。乌大江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耐着性子等土广王的下文。土广王却闭上双眼,似乎正在集中精神去感受什么,一旁的娘娘也却紧皱眉头,半张着嘴,夹紧了腿,腰连着腚酥酥麻麻地扭动起来。
“好!”常如海大叫一声,“新大王新气象,新气象新思想,早该翻一翻天了!鲁国每一个人,都摸摸胸口自己问问,这辈子都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是偷鸡摸狗?是偷人养汉?是为虎作伥?是出卖祖国?只要真心坦白,佛祖都会原谅的,对吧大王?老佛爷芳龄三十八,正是参禅的好年纪,可不能耽误了!”
“妙,妙!好,好!”土广王面露微笑,目光穿过纷扰的红尘,抵达无人知晓的远处。
“嗯,公子,嗯,坏蛋!”一旁的娘娘似乎入了佳境,神态迷离恍惚,声如梦呓似的呼唤着谁,忽然身子一歪,软绵绵地跌倒在地了。
“是大王,是大王!”贺亭山虽对土广王颇有不满,但这么好的一个示好表忠的机会,又怎能错过呢,站起来冲着地上喊,“娘娘,摸您的是咱们大王!”
土广王收回目光,转向贺亭山,笑道:“甚矣,汝之无趣!尔侬我侬之际,什么叫不得?叫大王反倒煞了风景,爱妃起来,爱妃上坐!”说着又转向常如海,“让她们下去休息,晚上得一知己足矣!”
常如海扶着娘娘落座,又转身驱散众娘娘,然后转过来,接着上面的正事说:“思想大翻天的事儿,两位大人可有疑问?认知方面先对对齐!”
乌大江搁下筷子:“照我说!——老臣嗓门大,娘娘勿惊!——照我说,早该翻翻思想的天了!家家移风易俗,人人洗心革面,抛弃旧观念,拥抱新秩序,我们一起手牵手,走上康庄大道,奔赴辉煌的,明天!”话没说完乌大江就站起来了,话说完时他昂着脑袋,手指着一个方向,好像指着明天。
贺亭山瞄了一眼乌大江,耷下眼皮,把脑袋转向别处,心想这乌大江和土广王,要是此时当着我的面哐当死去,让我吃一天的屎都愿意!都什么嘴脸,不想看,还是娘娘好看:“娘娘好,娘娘看着面生,不是娘娘芳龄几何,来自哪里?”
娘娘却不理贺亭山,神情端庄地:“大王,我能和别的男人讲话吗?”
“可以!怎么不可以?”土广王收起一只脚踩在板凳上,手拿酒杯,胳膊肘搁在膝盖上,“只要当着寡人的面,干啥都行,别说讲话,就是亲嘴儿,脱光了玩,都不要紧,寡人可是受过新思潮影响的进步青年!但你们要是背着寡人干任何事,就是背叛,严惩不怠,决不姑息!对吧,是不是,老常?”
常如海忙赔笑:“就是,就是,只要不背叛大王,干啥都行!要不说咱们大王格局高!”
“那好的吧,那好的呀!”娘娘两手放在锁骨处往上提了提衣裳,向着贺亭山笑道:“奴家姓宋名冰冰,相逢何必问生辰,年纪嘛,都是用来喂狗的,不提也罢!我出生在蔡国,也曾师从康夫子。淹蹇东波城,沦落烟花巷,都是刚刚过去历历在目的。识几个字,受过一道情伤,勉强算是一个过来人,这位大人不知如何称呼,见笑了!”宋冰冰眉宇间飞过一道凄凉,而后又顾盼神飞,将在座诸人挨个看了一遍。
乌大江忽然似笑非笑地问:“东波城可是一等一的风流繁华地,文人雅士群集,才子佳人无数,娘娘原地发展定有大造化,怎么想着来咱们这穷乡僻壤,不会是有什么任务在身吧,啊哈哈哈,说笑,说笑!大王,老臣性子直,一根筋,言语唐突处可莫往心里去,别往心里去!”
宋冰冰盯着满桌的菜,话才出口的同时,手搭在贺亭山的腕上,亲密得好似贺亭山就是她的亲哥哥:“这一桌的菜怎么没有肉哇?”
土广王见冰冰直率可爱,心里喜欢,笑了说:“老佛爷修禅,举国斋戒,另外你也听到了,我们还要发动思翻,都是为了江山百姓,老佛爷修成正果,肯定要回头保佑咱们的嘛。”
“可是,”冰冰欲言又止地,左右为难地,直到所有人都冲她点头鼓励,这才张口说,“蔬菜也是有生命的,不只是花花草草,就连高山大海,流水白云,都是有生命的。在我们诗人的眼里,一切都是意象,一切都有生命,一切都有性格的。比如这片茄子,它好好的长在菜园里,却被人活生生的摘个尸首异处,切个五马分尸,炸个体无完肤。要是哪一天反过来茄子这样对人,那茄子该是怎样的妖魔呀!”
“荒谬至极,一派胡言,乱讲,你根本就是在乱讲!大王,她在乱讲!”乌大江本来只有一点激动,渐渐在自己的情绪感染下,越发有了情绪,都不能自已了,都嘶声咆哮了,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呀,我声音怎么这么大,别人会怎么看我,不会以为我无理取闹吧?但已经这样了,少不得要撑下去,总不能临阵退缩吧,一个破女人我还会怕么。就是的,一个无知的女人,怎么可以说出我从未听过的话,好像还很有道理的样子,高深的道理轮得到你来说么,你算什么东西,真是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乌大江把最后一句思想化作声音嘟噜出来。
土广王看着宋冰冰,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了:确实是奇谈怪论。说有道理吧,又超出常理;说没道理吧,又有点道理。这爱妃什么来头?土广王转过来看常如海,常如海马上凑上来,没胡子的嘴巴贴着土广王的耳朵,吹气如兰地:“确实是齐国来的, 公子纠献给大王的。”
原来是前来投靠的表叔啊,背景没问题!只是她一个妇人家家,懂的未免太多了,说不定背后有高人。这可咋办?我要是匆匆摆出立场,一个不对,这些老东西背地里笑话老子了。不能让他们看出我啥也不懂,先看看他们都怎么说,最好他们能吵起来。乌大江这老东西当着我的面大呼小叫,都快要冒犯我的威严了,先不理他,嗯,我要故意不理他!“贺爱卿,寡人的爱妃所言,你以为如何呀?”
我以为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跟我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不过这娘娘看着不讨厌,刚还摸了我一下,闻着口气也清新。再说乌大江这孙子,远的不说,就最近那次圈地的事,就最近那次庆父爬泰山的事,就最近曹刿给赐爵的事,总给老子过不去,总把自己当作第一臣,搞搞清楚,你管的不过是些杂事,我管的什么?宗庙祭祀,多庄严多神圣你知道吗?你个菜逼!“回大王的话,我不同意乌大人刚才那些气势汹汹的话,娘娘语气温柔,观点新颖,立意鲜明。与大家一直以来坚信的事明显相左,可是套用卫国迅哥儿的一句,从来如此,便对么?秉着格物致知求同尊异的学术精神,对与不对不是我们三人就好定的。我的意思呢,邀请三品以上同学,一起探讨,展开辩论,不辨不明嘛。必要时扩大至五品乃至全部在职或下野幕僚,乃至举国同仁,来一次轰轰烈烈的真理大讨论,不是要搞思想大翻天吗,这就正好嘛,这就很好嘛!”
土广王点点头:“说得好像也有点对,是吧,老常?”
“大王的话我听明白了!”常如海点点头,又点点头,“大王的意思是说,要想思想大翻天,就得来一场真理大辩论:吃素算不算杀生。”
“虽说是个娘娘,可终究是个妇人,一个妇人的话——”乌大江话未说完,就见一团黑影踏着鬼影迷踪侵到眼前,跟着头颅一震,又听到一声“啪”,接着左耳后根就像被涂了辣椒面又按住搓了似的,热辣辣起来。乌大江极为震惊,他说:“我堂堂一个太宰,你区区一个太监——”
“啪!”
“我跟你拼——”
“啪!”
“你——”
“啪啪”
“不打了不打了,好说,好说!都行,都行!”乌大江双手扶脸,仓皇道。
“大王,乌大人也说好呢,”常如海转向土广王,笑吟吟地,“真不愧是识大体,顾大局,秉性忠贞的老臣!”
土广王半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见结局近乎完美,也只好抚掌大笑:“好,大家都是成年人,沟通方式多样化,都别往心里去。咱们管理层同步对齐是最最要紧的,能不能带动下面团队,就看各自的水平了!今天这个饭吃得很成功,大家说得都非常好!好,今天就先这样!”
众人都说好,于是散了。
这时土广王拉着宋冰冰的手,二人匆匆拜了天地,入了洞房,脱了衣衫,便要行那周公之礼。土广王忽然问:“能叫你萱萱吗?”
冰冰说:“可以,能喊你纠纠吗?”
“萱萱。”
“纠纠。”
“萱萱!”
“纠纠!”
一夜无话,睁眼又是天明。日出日落,日落日出,白天黑夜之后,除了一首诗,还有什么能剩下呢?
直到土广王仙逝多年,人们才在他的密柜里翻出一本泛黄的诗集,密密麻麻全是未来诗。有人说,是一个长相婉约又多愁善感的才女,暗中传了他未来诗酝酿大法,所以他便沉溺其中,不能自拔。其中有两首似乎是记录了他和那女子一段缠绵之事。
其一:
你说不要停
我问为什么
你说不要停
事后一天我还被沉浸着
事后三天我才从状态中醒来
事后七天我又陷入了迷惘
当洁白的大腿再次呈现
哦,不要走
我又开始相信爱情了
其二:
当一个人爱上你,她是藏不住的
她会坐在你对面,傍晚阳台七月的风里
望着你害羞地笑
她会夸你长得和照片一样
她会只吃一点点
她会打开手机翻出旧照片
引诱你坐过去,到她的旁边
手臂挨着手臂
感受着体温和柔软
不用讲你的丰功伟绩
她会鼓励你
让你自信又风趣
她会凑过来认真地看
当你两手卷成一个筒对着远方
她会把脸避开又贴近
当你想亲她脸颊的时候
如果你从侧面抱着她
她会默默地感受着你的温柔
你的命根会像个孤独的老人
不知所措地戳在天空
她说太快了
你说是啊太快了,怎么办
她说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