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也薄的命太苦了。
我的命真是太苦了!石也薄受了冥冥中的天外之音的鼓动,也自怨自艾起来。
像我这般苦命的人不多啦,石也薄嘟嘟囔囔地,每天要摸这么多的胸,还得告诉她们大不大,如何地大。早知如此,我宁愿去塞北做苦力,每天挨饿挨打也比这好一百倍。
老爷糊涂了,是真糊涂。你人老心不老,要和庄太后谈情说爱,老年人嘛,空虚寂寞,调调情无可厚非,干吗非得动手动脚呀,干得动吗你就干?还被人家贞检司逮了个正着!我早说了,晚上不要去,天亮再去。非不听,非要去!忠言逆耳你不听,出了事反来赖我,难怪忠良越来越少,难怪奸邪越来越多了!
凤起弄原本是朝歌城内最萧条的一条街,从昌华酒楼下来,一径到南门菜市场,沿路店铺都是些笨重杂货,每日蔫蔫的没几个人光顾。自打石也薄在这拦路摸胸,这条街就日渐繁华,那些卖竹椅板凳、丧葬器具和笨重物事的,渐渐地变成了酒馆茶楼,说书的卖笑的,打闹叫喊此起彼伏,十分的热闹。
石也薄也没想到,单凭他一己之力,单凭每天在这里摸胸,能活活改变一条街。
“来了来了,他来了!”街面忽然吵吵起来。
巳时一刻,石也薄就准时出现,不管大姑娘小媳妇,来了就得摸。他就那样叉腿站在路中,低垂着脑袋,苦着脸皱着眉。
许多事都是万万想不到的,石也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老爷要罚我,想让我也被贞检司逮起来,脑门也贴个反淫贴。一面逼我去街头袭奶,一面遣人去贞检司举报,谁想贞检司推说什么“我们上管三宫,下管文武,是非常高级的存在!平头百姓爬灰养汉也找我们,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听听,多气人!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词儿,还“存在”!人都是平等的不知道么,凭什么只抓老爷不抓我?老爷不死心,又派石云拿了他的名帖,去街巷衙门告我,说我横街袭乳,罪大恶极。街巷衙门说要立案,得有苦主。石云说被他摸的妇人都是苦主。衙门里的钱化民笑笑不说话。前日听他在茶馆大呼小叫,说什么从未见过哪个苦主受害后还红着脸笑的。至于她们为何要笑,二成是痒痒,八成是得意,我成了替娘们解闷的了!我虽没本事,好歹也是个男人,如今全天下的男人都在看我的笑话,看我如何被女人调笑,这样活着,不如死了干净。
“哎,石也薄!”一声娇喝将石也薄从思绪中唤回,“给大娘摸摸!”
对面来了两人,年纪的稍长的石也薄认得,是城北的赵姨妈,年轻的是个小媳妇,看去虽嫩,见石也薄后眼神里也闪过一道猥琐的光。“又是你!”石也薄悲愤道。
“对呀,又是我!”赵姨妈有点不高兴,怎么,不欢迎,有意见?
“昨天不是摸过了吗?”石也薄放软语气道。
“昨天你吃了吗,今天不吃了吗?”赵姨妈耸起双峰,挺上前,“好好摸摸!”
石也薄叹息一声,伸出双手,接住,覆盖,向两旁游走,又回到正中,再轻轻按了两按:“可以了,是丁。”
“确定是丁,不是丙?”
“确定是丁,不是丙。”
“你前天说是丙!”
“前天我算法不对,衣服的厚度多减了两分,昨日今天都是对的,是丁。”
“你道歉!”也不知赵姨妈说哪一个字的时候喷出唾沫星子,在空气里飞行,砸在石也薄的鼻梁上。
“我道歉,我玩忽职守,做事不用心,没有责任心,给你造成了困扰和不便,我向您表示最诚挚的歉意,是我不好,您别生气。”
赵姨妈这才露出笑容,上前一步摸了摸石也薄的脸蛋,又在后脑勺敲了一记,闪在一旁:“这是我闺女,你也给摸摸!”
石也薄紧闭双唇,躬身颔首,往前一步,双手盖在小媳妇的前胸,虎口紧贴由下往上推,越过山坡,巴掌盖上半球时,两肘向外旋,手心由外向里转,又摁了摁。石也薄点点头,意思是够弹。收手才要后退却被小媳妇一把拉住。石也薄惶恐地抬头,见到的是小媳妇一脸的猥琐与狰狞,只见她笑嘻嘻地撩起衣裳,捉住石也薄的手往里塞:“贴着肉摸,更准一些!”
石也薄满脸通红,忍辱贴着肌肤又摸了一遍,这才擦了眼泪退下,躬身道:“恭喜少太太,品级是丁。”
“只是个丁?”小媳妇看看她娘,又垂头看看自己,“怎么也是个丁,你不会摸错了吧?怎么着我这也够个戊了!”
“祖宗的规矩,丁已是最大。少太太也是嫌不够,可在大品里再加一级,丁上如何?”
“只是丁上吗,丁上上配不着吗?”
“够得着,够得着!少太太雌姿英发:外滑里弹,青春直透罗衣;峰险沟深,单掌难掩其半。葡萄紫晕,皓月香雪,实乃乳间真极品,胸中第一流也,好奶!”
“这还差不多!”小媳妇艳笑如花,伸手在石也薄裆里掏了一把:“晚上来找我。”携了她娘的手走出两步又回头嘱咐:“天通苑甲幢,别让我来找你!”
街旁的人都笑了,个个露着白灿灿的牙。石也薄看着前来等着摸奶的队伍越来越长,忽然觉得屈辱没有尽头,忽然觉得活着没有趣味,仰头一声长叹,扭头奔向一旁的屋角。石也薄听见自己发出一声沉闷的叫,疼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疼,要是旁边有人,我一定要告诉他我有多疼。
惊呼声中,青青茶馆飞快地跑出一个青袍小伙。小伙子低头看着石也薄脑浆迸裂,白花花的一片溅在石墩,血顺着脸流进脖子,长袍的肩头前胸都被洇透,怕是洗不干净了。小伙子蹲下来,喊了两声石也薄,见没答应,心说这肯定是活不了,是等他死了再去,还是现在就去呢?还是等他死透了吧,别我回去说他死了,结果又没死,闹笑话不说,老爷还要责罚。嗯,再等会儿。
石也薄斜乜着眼,他看见石恩了。石恩哪,石也薄想说话,嘴唇动了动,偏没有声音出来。石也薄想告诉石恩他的头很疼,想请帮忙想想办法。石也薄看见许多人围上来,他们都是在茶馆看笑话的,那些排队的女士们,也有上来几个的,看了自己一眼,便大呼小叫地跑开,还骂骂咧咧的,连说什么晦气,看她们生气的模样,若不是害怕,都要上来踢一脚了。天怎么黑了,怎么又亮了,我好像在水里,我好像变轻了,我怎么在一直往上浮呢,我这是要飘去哪里,不好了,前面有风,风一吹我就要散了。果然风一吹,石也薄那一团最后的思绪就散了,那个被世人称作灵魂的东西,从石也薄的身上蒸发又被吹散,只剩一具渐渐冷却的身体。
好!石恩站起来搓搓手,总算死翘了,我回家告老爷去。
朝歌是越来越大了,横竖八条街,要不是我年纪轻,这样一直跑谁吃得消?闪开,闪开,老子有急事!
“老爷,老爷,”石恩飞身越过门栏,人在空中就喊开了,“死了!他畏罪自杀了,那精怪东西,石也薄他畏罪自杀了!”
石蜡正在屋中正襟危坐,他在写一首未来诗,现在可流行这个啦。
夜明星黯
灰色的大地
游走着丑陋的精灵
它们谈笑风生,又得意忘形
道德的牢笼里
正义之光点燃人心
圣徒们发出愤怒的呐喊
射出支支愤怒的箭
夜幕再次降临
伟大的火焰温暖一切
我们在山顶双手合十
感恩每一次遇见
写的是个啥,似乎是在说一件事。究竟什么事,石蜡自己也不清楚,反正觉得有意思,未来诗,嗯嗯,有意思。正洋洋得意,石恩大呼小叫的声音越来越近,眨眼到了门前:“老爷英明,石也薄果然不是好东西。死也不提前吱一声,这不是害人吗。得多坏才会这样,难怪出卖老爷。”
“哼,这奴才!”石蜡胸口被什么堵住,先兀自怒起来,呆了半晌,见石恩仍在一旁呱噪,便心烦意乱起来,信手拾起砚台便砸:“混账东西,你爹死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开心!”
石恩吓了一跳,待要闪身避过,发现砚台已然擦着裤管飞过,这一怔之下,就怔在当场,呆若木鸡了。石蜡见他还不滚,仍歪着脖子,满脸委屈似乎要落泪的样子看着自己,恨不能跳上前将其掐死。龇牙低头两眼乱瞧,似要寻那应手之物再掷。石恩见了,这才拖着哭腔拔腿跑开。
摸奶不好么,记得你挺喜欢奶子的,让你可劲地摸,倒不乐意?宁可去死?宁可死也不招?难道是我冤枉了你?真是个混账,蠢东西!你是要把我气死呀!石蜡觉得眼前模糊起来,更有热乎乎的虫子沿着脸往下爬。我哭什么呀?你这个叛徒,你这个蠢货,就算我冤了你,也用不着死呀,愉快地摸奶,不好么,真是个蠢货呀,蠢货!“谁呀?!”石蜡断喝一声,抬头往窗外看去。
“老爷,是我啊。”窗外人影闪过,几步到了门前,进了门,挨门伺立。
石蜡认出来人,只说:“是你啊。”颓然坐下,又问:“什么事?”
“老爷,”那人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透着神秘:“太后宫里翻出机括,请墨家的人看了,说是千里传音器。塞在墙角,一根铜丝接出去,这头不管说的啥,那头一句不拉,全听见啦。”
“全听见啦?”石蜡心中一凛,暗道我与太后尔侬我侬的情话,竟然给外人听了去,真是可恨至极!石蜡伸出手指,可恨手指过于苍老,颤颤巍巍的,哆哆嗦嗦的,弯弯曲曲地指向来人:“谁,谁干的?”
见对方怔怔的不说话,石蜡也明白了,愤然道:“是他,这恩将仇报的狼崽子,我就快入土的人了,这狗日的鸡巴!”石蜡把两手放在后背,绕着书案走了两圈,停下来,扬起一只手道:“去喊右公子来!去喊太子来!去喊羊肩来!”
“老爷——”
“嗯?怎么还不去?!”
“老爷,我就是羊肩!”
“你是羊肩?”石蜡忙走上前,仔细瞅了瞅,这才伸手拍了拍羊肩的胳膊:“我看你眼熟,只道你是家里人,谁知你也老了!”又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算来你也该老了!”
你也说我老了,最恨别人说我老了,羊肩血气上来,拉大嗓门道:“羊肩虽老,力气还在,杀几个人,就像捏死一只屁!”
石蜡点点头:“行,到时多带人!——去,去把那两个喊来,我有事交代。”
羊肩点头说了声好,转身离去,为了证明自己不老,故意放重脚步,踩得地板咚咚地,才要出二门,又听后面老爷喊他。回头见石蜡站在窗里向他招手:“来,羊肩,来下。”
羊肩只得走回来,立在窗外问:“老爷还有什么事吗?”
“去,把墨家人找来,我有事问他。快去!”
目送羊肩走远,石蜡转身做到书案背后,一会儿想起宝亘王,一会想起石也薄,一会儿想起羊肩,一会儿想起庄太后,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后悔,一会儿伤心,一会儿难受,五味杂陈,反正就是不开心,不开心,妈的,老子不开心!墨家人何时变得如此坏了,平白无故造机括来害人!
这时有人来催吃饭,石蜡不由分说将来人骂了一通,又让人喊来石恩,命其将石也薄的尸体收回来,停在后院祠堂,嘱咐用最好的棺椁,请最好的道士。“等空了,我再亲自去哭!”正说着话,羊肩领着一个人进来,说:“老爷,这是墨家八大金刚之首,禽滑厘男士,禽先生。”
石蜡的怒火像山洪找到了缺口,指着禽滑厘劈头就骂:“是你搞的窃听仪?什么年代了,都周庄王三年了,隐私不受保护了吗,百姓没有尊严了吗,你们为所欲为了吗,哈?!就不怕生儿子没屁眼,活活让屎憋死吗?!几年没见,墨家也变得这么坏了吗?”
“老爷老爷,”羊肩忙打断石蜡,“窃听仪是公输盘搞的,禽先生是来反窃听的,是正义的一方。您莫要搞错了!”
“哦,哦哦,原来是禽先生,请恕老夫眼拙。”石蜡向禽滑厘赔着笑,忽又朝羊肩瞪眼作色骂道:“先生来了,为何不早说?!”又冲禽滑厘堆满笑:“坐,坐,喝茶,先生喝茶。”
禽滑厘谢了坐,拿起杯子喝茶,放下盖碗,乃说:“早在七百年前,牛牛子便发现声音不但能正面进入人的耳朵,而且会拐弯,不怕水不怕光,尤其厉害的是,先生发现声音最喜欢实物,隔山闻鸟语,贴地听马蹄。真是奇才,牛牛子不仅对声音,对人体骨骼经脉也颇有研究,为后世留下千古奇书《耳朵和声音不得不说的关系》,不然,公输盘又怎能发明窃听仪呢?”
石蜡听了,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我听懂了,就是说根源在牛牛子这,他是最坏的。他要不留下歪门邪道的书,公输盘也造不出歪门邪道的东西!说到底,还是读书人最坏,就该把所有的书都烧掉,把所有读书人都埋掉,唯有如此,世道才太平!”
“国老所言谬矣,恶人吃饱了酒肉,有力气行凶打人,能说酒肉是坏东西么,能说酿酒养猪的人不安好心么?您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好了,好了,你的意思我听懂了,听明白了,不用再说啦!你是说,牛牛子并不坏,坏的是公输盘。牛牛子是养猪烧肉的厨子,公输盘是吃肉喝酒的恶人,对吧?公输盘这么坏,他图啥呀!”
“我饿了,你家有饭吃吗?”禽滑厘忽然问。
“饿了?那吃饭!摆饭摆饭!”石蜡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胡子,转向羊肩斥道:“还不去催饭,让客人饿着肚子,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的东西!”
一会儿酒菜摆上来,禽滑厘也不用别人让,自己拾起筷子就吃,拿起酒杯就喝,自斟自饮,直到眼前所见有些朦胧,这才咂嘴道:“公输盘这人我见过,倒不算太坏,只是掉进钱眼里,爬不出来了。为了钱,被人利用了。如果说牛牛子的学问被公输盘利用了,那么公输盘的手艺就被你们大王利用了。”
“懂了,明白了!是我瞎了眼!他以前不这样,我以为他会是个好大王,我悔不该,我悔当初——”
羊肩从门后扯了一块灰白方巾,走上去递给正嚎啕不止的石蜡。石蜡低着头,见有人来,抓起对方的衣裳盖住脸,连擤带擦,事毕将其推开,拿起酒盅酒壶也自顾自地喝。一旁禽滑厘仍含混不清地说着:“恍然大悟了?醍醐灌顶了?搁平日,我也就点到为止了,今日高兴,咱就多说几句。你们大王就是罪魁祸首了么?非也,非也!控制你们大王的,蛊惑你们大王的,是什么?是他贪而无厌的心!咱们墨家是搞兼爱的,再坏的人,都要试着拯救一下。食不果腹的,给他一碗粥就开心了。腰缠万贯的,给座金山才能博得一笑。大王做了这么些年,胃口之大,把整个天填进去,还觉不着味,能怪他吗?人心如此嘛,他也是无辜的!公输盘来卫国前,特特路过墨家庄,千般央告,万般央求,说他新得了个项目,让我们墨家别再坏他好事。他此举纯属多余,要只是搞搞技术,谁有空搭理他,我们心怀天下,不知道多少忙。卫王不是好东西我们不是不知道,可是没办法呀,哪个大王不是这幅德行?我们当家的随口劝了他几句,见他不听,也只好作罢。几日后我们接到消息,得知公输盘在这搞窥人隐私这样人神共愤的勾当,说不得要管一管了。国老,国老?”
石蜡歪着身子,脖子快要贴到肩膀,才闭眼睡去就被喊醒,乃豁然一惊,伸开四肢,张大嘴举目四顾:“啊?谁?”瞪着禽滑厘努力回忆,终于记起适才之事,这才放下心来:“不用理我,你接着说。等一下,你刚说谁也无辜来着?他无辜?你是傻了还是呆了,莫不是你们一伙儿的吧?!”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
“——我无需听懂你的意思,帮着他说话你啥鸟我还不知道吗?我活了这么多年,干了多少大事,什么伎俩我没见过?跑这儿来给他当说客,不怕你巧舌如簧!你把酒盅给我放下!”石蜡越说越气,转向一旁的羊肩:“把他筷子夺了,赶出去!往后长点心,别什么人都往家里领!”
禽滑厘黑着脸缓缓起身,屁股一撅将板凳拱倒,转身往门外去,忽然反手一扬,两根筷子带着风,呼呼擦着空气,又滋滋地冒着烟,全根没入插进石壁,把羊肩看得呆了。石蜡却浑然不觉,等禽滑厘一只脚跨出门,还朝着他的背影厌恶地“哼”了一声。
羊肩看了老爷一眼,转身两步三步追出去,跟在禽滑厘的背后,不住地赔笑致歉:“禽先生莫要往心里去,国老年纪大了,正犯糊涂呢,等我回去开导开导,自然没事了,届时再高迎远送,请先生来作客,莫要生气,好歹看我的面儿,啊?”
禽滑厘停住脚,头都懒得转过来,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前面的路:“你年纪不大,你不糊涂,可惜你只是家仆,到头来还得听主子的!你们老爷不糊涂,他明白着呢,不过是站的位置,所见不同罢了,往高里说,是信仰问题。我的话他不懂,你也未必懂!你怎么想的我知道,不过是利用我们。看你的面儿,你有什么面儿?”说罢拂袖而去。
羊肩听了,觉得好没意思。我招谁惹谁了,两头讨好,两头不是人,真是气死人!
羊肩正在门前呆立,忽见石恩带着两个小幺抱着灵幡白布等物匆匆进来,忙问府中谁老了?
“谁老了?”石恩气呼呼地,“叛徒死了,畏罪自杀了,要大摆排场厚葬呢,都不知怎么想的,也不怕寒了我等忠义志士的心!”
羊肩方知石也薄已死,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痛,怆然洒了几滴眼泪,低头迈着步子,不觉又回到主厅,抬头见石蜡兀自盯着门口发愣。石蜡见他来,便坐直了身子问:“叫你去喊人,人呢?”
羊肩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只冲着老爷怒目而视,一声不吭。
石蜡心说怎么了,这是要造反哪!乃怒喝道:“人呢?”
羊肩心说大不了我随石也薄一起去,不由得满脸泪痕,大叫道:“人不是被你赶走了吗,赶走了呀!是不是也想逼死我,是不是觉得府里的人太多,你看着心烦?不用这样劳心费事,只消一句话,我们通通去死,留你一人活着世上长命百岁,可好?!”
嘿,还跟我犟嘴!石蜡顺手操起拐杖,高举着颤巍巍上前,一面打一面说:“让你去叫右公子你不去,让你去叫太子你不去!一天到晚啥事不干还跟我犟嘴,我让你目无尊长,我让你没大没小。”
羊肩本要闭目等死,挨了两下听得老爷说起右公子和太子,这才想起早先之事,于是跳着闪开,争辩道:“我本是要去的,是你改口要我去喊墨家人的!”
石蜡更气了,放下拐杖咳嗽半天,等喘匀了气,复举起拐杖追来:“你还扯谎,你还狡辩,哪有什么墨家人,我要力挽狂澜救大卫于水火,找太子右公子安排废立之事,于墨家什么相干?我几时提过墨家人,墨家何时有人到过咱家?你是看我老了没记性,好糊弄了不是,哈?!”
羊肩一跺脚,罢了,真是日了狗了,闪身跳出圈外:“好啦!我去还不行吗?”转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叨咕,“死错人了,死了我就好了!门板上一躺,自自在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