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这是一段精致的风景,如果把它纳入我的文章,不但凑了字数,还可把文章拉得长充得饱满,还可让读者产生懒洋洋舒坦坦甚至美的享受,说不定他们回放下书来交头接耳,点晃动优雅的脑袋:老木文章写得不错呀!嗯哼,老子试试。
“哦豁,美丽呀!这细细的沟里的夏天的水,倒映着婀娜的柳条,风一吹就不动声色地摆,没风吹时也若在不在地摆。树底下是叫不出名儿的绿,反正是植物吧,知道名字也没什么了不起,只能说明你无聊。记得大伯总是梳个大背头,在那样的年代,是怎样的一种风流。他跟我说起一生中所遭遇的各种鬼,路上的,梦里的,心里的。他向我讲述把仇人的稻草堆如何给烧了,火躲在草垛里蔓延,怎样地一夜起床多次,隔着窗户往外瞧,生怕火爬到人家房上去。柳条垂下来,伸几根到水里,像一个长发妇人在洗头。大伯已经故去,而长发妇人遍地都有。这就是我此时的心绪,正如海边那一排矮山,痴痴地望着天边的云。爷爷六十岁就很老啦,就开始搭手搭脚享福啦。那年爷爷丢了犁耙,去村前去看洪水,看来看去骂了一声:娘之逼。一个三十多岁的后生生龙活虎地路过,卖弄文化地大叫着,嗯,东虹日头西虹雨,南红北虹发大水。南边的天上正挂着一弯彩虹。谁能想到,这样的虹再没出现过。而我,也渐渐地露出苍老的痕迹来。”
窗外一阵匆匆的脚步,木先生忙站起来,伸手紧按着已经闭了的窗,等脚步声远,木先生才坐下来,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冒着杀头的危险写点字,却不知拿给谁人看去,再没人对着我的字会心一笑,这真是寂寞的事。
想我年轻时候,不曾把自己当自己,总要跳出来打量自己,告诉自己这不是我的苦,这不是我的痛,自欺欺人地苟活着,以为得了道,轻蔑着身边认真活着的每个人。而如今我回到自己身上,才发现我的苦就是众生的苦,我的痛就是众生的痛,什么都跟我息息相关,我再不会躲闪,再不会逃避。我要呐喊!哪怕没人听,我也要叫出声——谁呀?“谁呀?”
“是我,老林!”
“有事吗?鬼鬼祟祟的!”木先生鬼鬼祟祟走到门后,隔着门缝往外瞧,确实是老林,声音和容貌对上了,可以开门。拉开门一看,除了老林,还一个年轻人,鲜衣肥脸,有些眼熟却想不起,便拉下脸问:“这谁呀?”
“可靠的,自己人。”老林说着就往门里挤,挤了两挤没进去,只好退回来说:“刚出道的,写白云楼赋的,刚来朝歌时你见过的——小张呀。”
什么小张,小什么张?我不认识!我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什么人都给我往这领,一点警惕性都没有,怎么搞革命?“非东林社员,概不接待!”
“是东林社的,昨天刚入社,我是介绍人,杜老签的字,都是正规流程,放心!”说着又往门里挤,进了屋回头喊:“进来呀!”
张养浩向着木先生笑:“先生是我呀,那天咱们一起吃过酒,你还和那谁吵起来呢,记得啵?是我呀,张养浩。自与先生一别,我便四方打听,得知先生不喜欢诗人只是因为讨厌未来诗,先生你可就误会我了,我写的是现代诗,未来诗可是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写过哩。”
“是吗?”木先生眯起眯眯眼,细细打量张养浩,“念念你的现代诗,若不好,转身就滚!”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咋样?还算押韵哈。”
“字数不齐,接着念!”
“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等下,秦汉是啥玩意?”
“就是秦地的汉子,学生打潼关过,一时感怀所作。”
“嗯,总体还凑合,就秦汉两字得改,改成老汉,便妥当了。看在你没写未来诗的份上,进来吧!——另外你写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听着还新鲜!”
“我们老家几个老乡自创的非主流风格,先生不知也不奇怪。后面还有两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张养浩说着进了屋,四面打量,朝南一门一窗,西北一张床,中间一张八仙桌,桌上一面苍蝇罩子倒扣其上,窗下有书桌,走近闻了闻,竟有墨香味,想来是刚写完东西藏起来了。张养浩自己找个椅子坐下,抬起目光迎接主人进屋。
兴也苦,亡也苦,这话不吉利,还有一股牢骚味儿,消极,且负面情绪很大,不利于鼓动大家。反正没好日子过,那不就爱谁谁了嘛,谁还会起来闹革命?这样不行,不能让这样的人混进队伍。“你出去!”木先生忽然说,抬手一指张养浩的屁股,“我家的凳子你不要坐!”
张养浩愣愣地看着木先生。他为何要赶我走?我不走!他一定是针对我,他就是在针对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他就这样跟我过不去,这样千方百计地排挤我。大家都是搞文学的,又都这么体恤百姓,志同道合同舟共济,不好么?怎么就是容不下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对我有偏见,看我不顺眼。但是为了理想,我可以不计较,我能忍。张养浩忍了忍没忍住,站起来说,“为了劳苦大众,为了——”
“出去!”木先生不知何时抄起一把笤帚握在手里,“走不走?”
老丁站起来:“老木,你这样就有点过了,挺好的一年轻人,一没私仇二没国恨的,没必要吧?”
“你闭嘴!”木先生小眼一瞪,
张养浩抬手抹了抹眼泪:“人家就是想跟你一起写文章骂人,盼着多年以后他们把我捧上文学泰斗、民族脊梁的位置,咋了,有理想有错吗?”张养浩出门一跺脚去了。木先生冷笑几声,回头嘱咐老丁:“我这八味书屋不是什么人都好往里领的。长点心吧!”
这人太倔了,老丁知道争论不过便露出不屑与之争论的神情:“你说你这人吧,唉!”
木先生在靠窗的书桌前坐下,低头生闷气,要是老丁没带人来,刚写的那些话还能给他看一看。如今我生气了,不高兴了,就不与之好文共赏析了。认知不在同一水平,鸡同鸭讲也没啥意思。干革命的核心队伍必须高要求,是个人都领进来,当我们老鼠会呢?
老丁见木先生板着脸一动不动地坐着,虽然心中也有些意见,但他颇通人情世故,自我的情绪处理得更顺滑一些,稍想想便想通透了。虽然你驳了我的面子,但论文章论影响力你是头牌你是大旗,大家在一条船上,磕磕碰碰是正常的,只要船不沉,抵达胜利之彼岸,我家祖坟也就冒烟了,我做了开国元勋,一生的荣华不说,子孙也有了不朽基业,这样伟大的事业,受点气不算什么。嗯嗯。于是作出语重心长的样子:“老木呀,世界是年轻人的,多给他们点机会嘛——好了好了,不说啦,给北方的信有回音么,要不要找人跟进?”
“没用的,我已看穿了,他们是靠不住的。闹革命要的就是信念,没有决心的人只会坏事。猛士贴各州县都发了没有,学生反响怎样?嗯,嗯,知道了,你叫上老潘,学生里找几个头头成立指挥小组,将我的意思转化为会议精神传达下去,告诉他们不要怕,要砍也是砍我的头,他们顶多打两巴掌也就放了,让他们大胆地干!你早点回去休息,我也早点困觉,明日一早我还得出城,有事!没事我去干吗?找下孙大炮,行了吧?别烦我了,知道了,出去吧,我要睡觉!”
老丁被推着出了门,回头又问:“那右公子那边——”
“那鸡巴!”木先生跳了起来,“他的眼睛里只有王位,根本没把咱们的理想放在心上!而且连未来诗不但不讨厌,看起来还很享受呢!可知是个没见识的货,休要跟我提他!”说完把门一关,气呼呼地冲上床,扯过薄被盖住脑袋,躺了一会儿脚又蹬了蹬,终于坐起来,脱了鞋袜和裤子,正经躺下,呼吸,认真呼吸,啥也别想,只管呼吸。他们会怎么看我?当我不在场时,认识我的那几个凑在一起,他们会怎样谈论我。不会说我这人食古不化,难以相处吧?岂有此理!一只蚊子嗡嗡嗡地在耳边缠绵。我打,没打着!我打,还没打着!这东西真是烦人,明天还得找孙大炮,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一觉嘛,烦人!——老木头的血最好吃,它们交头接耳,代代相传。早在天地刚铺开,人类的祖先还是昏头昏脑的熊,女人还是不会唱歌的画眉,一只忧伤的蚊子双眉紧锁。从清明到冬至,漫长的岁月里,历经无限艰辛的蚊子们,思索的眉头渐渐松开,真理已经显现,看,只要吃了老木头的血,一生就有光辉意义。这就是为什么,老子的夜晚总有蚊子陪伴,它们嗡嗡嗡的,嗡嗡嗡的,又嗡嗡嗡的——妈的,这不会是未来诗吧,我操,我操我操!木先生翻了身,蚊子也翻了个身;木先生嗡嗡嗡,蚊子也嗡嗡嗡,辗转到了天明——一夜无话。
天蒙蒙亮木先生就起来了,也不知到底睡了没有,揉揉眼睛,漱口喝水,出门路边买了一碗豆腐脑,就着咸菜鼓动两腮铿锵有力地吃,放下碗扔下一个铜镚儿就走。“先生去哪儿?”店老板走出来,见到铜子儿收进口袋,“您还没吃完呐!”
我去哪能跟你说吗?豆腐脑少放点酱油吧!木先生情绪很不好,因为昨晚那只蚊子,也因为更早的一些记不起却又实实在在压在心里的事。木先生几乎看谁都不顺眼了,一个比一个庸俗,一个比一个贪婪,一个比一个狭隘,且蠢!谁欺负他们他们就讨好谁,谁关心他们他们就嘲笑谁,没救了,真气人!知其不可而为之者,是痴也!唉,我也是傻逼!
木先生出了城,急匆匆在路上走,心里装着事,不走快点不行哩。“坐车吗?”路边有人问。
“不坐不坐。”木先生没好气地回,抬起头见是一辆牛车,便试试运气:“坐车,要钱啵?”
“你说要钱啵?!”赶车的没好气地回。
“要钱不坐!”木先生挥了挥宽大的袖子,似要把这蚊子似的牛车驱走,“要钱鬼才坐!”
等木先生赶到日东镇太阳已经老高了,刚进同盟社的门,就见孙大炮正坐在两人身上,左右手分别掐着两人的脖子,嘴里还愤怒地骂着什么,依稀是“这里老子说了算你们算个鸡巴”之类。怎么又打起来了!木先生紧走两步上去看,左边躺地上是一个秀气的年轻人,留着八字须,看起来不好惹,奈何干不过孙大炮一只手,这人木先生认得,是华兴帮的宋老板,再看地上另一位,嗨哟,那就更认识了,这不是章老师嘛。
“老师,”木先生俯下身问,“您躺这干嘛呢?”
章老师停了挣扎仰面来看,认出木先生后说:“我正批评他呢。他打我,我骂他!他打我我过几天就好了,我骂他他一辈子都记得,我不吃亏!等我起来,我还写对联骂他——你学着点!”
孙大炮见有人来,便松手起身,掐人的两只手叉在腰间,冷嗖嗖的目光,俨然地看木先生。
“你是谁,干吗的?”孙大炮问。
“孙先生看我眼生不足为怪,一直都是您在上面慷慨激昂,我在下看着听着呢。我是章老师的学生,前几天来信汇报过,关于那边公车上书的事儿,我觉得革命嘛,形式总是多样的,很多学子都在赶来的路上了,希望孙先生也可以利用同盟社的影响力,发动一切力量,巍巍哉!革命也。皇皇哉!革命也——”
“你那叫改良!”不等孙大炮开口,章老师率先叫道,“改良改良,越改越凉,你还对太子抱希望,这世上就没一个好定西我跟你说,今日装得像好人,到了明日就不装了!人都会变,规矩不变。我们要建立革命制度,过一百年就革一次命!改良思想早就落后于时代啦,你还跟着他们混,实在可笑!”
“嗯呢,嗯呢,”孙大炮迫不及待地,唯恐旁人抢了话去,“你老师说的没错,我们在华家庄走的就是彻底革命路线,要不了多久,便可实现民主共和的伟大梦想。”
“梦想好没用呀,现实总会是另一副样子,都说民主就是无主,共和就是不和。国民大众的觉悟没跟上,再好的框框按下来都会变形,到头来还是一小撮欺负一大帮,革命终究沦为改朝换代的工具哩。”
宋老板从孙大炮身后挤出来,邪魅一笑,显得意气风华:“不会,我专业搞宪政的,只要我不死,你说的那些就绝对不会发生,当然了,除非我年纪轻轻就死掉,嘻嘻!”
木先生仔细看了看宋老板的脸,见其天庭塌陷,印堂发黑,便知他们华家庄的革命之路曲折绵长,非几百年不能成也,遂叹息曰:“那你保重!”回过来又问孙大炮:“真的不肯帮忙?”
“滚滚滚!”孙大炮怒气冲冲地,“若不看你是外人,我早揍你啦!”话音才落,转身就给宋老板和章老师每人一嘴巴子:“我的资历最老,我的理想最伟大,通通听我的!”
“我的理想更伟大!”宋老板捂着脸争辩,三人又打作一团。木先生摇头而去,听身后孙大炮冲自己叫:“路过北洋村替我给大头捎个话,就说大家都是兄弟,什么事都可以坐下来谈!”
木先生慢悠悠走在回城的路上,心灰意冷了,愈发觉得自己就像河里的一滴水,被拥簇着奔腾向前,半分由不得自己。个个说志同道合,个个心怀鬼胎,还没到生死关头就叛变啦,刀刃向内啦。也是,内不内的只有天知道,谁跟谁又注定是一伙的呢。噫嘘唏,何时天上突兀掉炮友,吾辈精尽人亡死已足!为今之计,也只好去那烟花柳巷风流地,富贵繁华温柔乡走一遭了,让她们的温柔善良,来抚慰我的心痛,给我以大平静。我将在大平静中找到力量与希望,以重新直面惨淡到如此田地的人生。不然呢?总不能因世俗的眼光就止步不前,放任自己在阴暗的抑郁中徘徊吧。希望这种事是总是要有的,至于希望是什么,可能是定一个目标朝着进发,等到目标隐去破裂消散,绝望涌上来时,或在目标隐去破裂消散,绝望涌上来之前,我们又重定了目标,刷新了希望。希望便是跑动的理由,没有希望是死寂的,不合我热腾腾的性子。
“按摩是正规的吗?”木先生出现在梦天堂足疗店时,就那么庄严地问柜台里的大姐。
大姐看了看木先生,面无表情:“正规的,当然是正规的!”
“正规的谁按!”木先生扭身就走。
“小伙子,小伙子!”大姐从柜台后闪出,极力挽留,“你过来,过来嘛!过来呀,来呀!”
木先生在不正规的按摩中挨到天黑,出来脑子里仍回荡着对方假惺惺的一句:“知道吗,你像极了我以前的男朋友。”那句话带着浓重的劣质脂粉儿,使得其不但在听觉嗅觉上显得虚伪,就连整个人整件事摸起来都显得那么不真实。或许今天这事就没发生过;最好今天就没存在过——这样最好!
一向清冷的八味书屋门前灯火通明,绰绰的人影发出嗡嗡的话语声,使得人还在老远的木先生精神为之一振,这一定是热血青年迫不及待找上门来啦。有热情固然是好,但这样明火执仗却不好,事未成,消息先泄露了,这究竟是谁做事这么没脑子?木先生的胸腔为之一怒,大踏步上前就要骂人,却被人一把拉住,拽至阴暗角落:“木先生,你还不走,你还敢回来!这些人个个要拿你,个个要将你千刀万剐了呢!”
木先生听声音有点耳熟,黑暗里又看不清对方,忙问:“你谁呀?怎么了?”
“是我,张养浩!你向朝廷告密害得运动失败乡党被抓的事,老丁都告诉大家了,现在群情激愤,恨不能生吞了你,还不快走!看,你房子被点了!”
“嗨哟!”木先生高声叫道,“这屋可是我租的,房东要骂死我了,怎可如此陷我于不义,他们这是要干嘛!——我的稿子!”想起还有近日写得一些东西还没发出去让人看过,木先生拔腿就要往前冲。张养浩在后拦腰死死抱住:“千万别去,不被烧死也要被打死!”
木先生指着渐渐成势呼呼的火苗:“可惜,那可是去了一趟天不亮寺得了的灵感,世事渺茫,也不知何年何月还能再去一趟,纵然去了,又岂是一样的心境,得一样的字句?罢了,罢了!——我没告密呀,老丁为何诬陷我!另外运动失败?乡党被抓?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
张养浩在黑暗中眨了眨明亮的眼睛:“这里讲话不方便,我们找个人多的地方,往来鱼馆怎样?”不由分说拉了就走,过了半条街又过了一座桥,右边一拐就到了鱼馆楼下。张养浩大大方方往里迈腿走,一面说:“这个时辰吃饭的刚去,喝酒的才来,满屋都在吵吵,谁都管不着谁,放开肚子吃,敞开嘴巴说,无妨!”
木先生刚进店就瞅见当中桌的何其善了,脸更肥了,声音也更大,正红光满面地嚷嚷着。木先生怕他认出自己前来复仇,便打开扇子遮了脸,竖起衣领找了东南角落挨着一根柱子后坐了,挥手示意张养浩点酒点菜,然后扇子从脸上拿下来,问:“我是一直看不上你的,为何你全不计较,反来帮我?”
张养浩微微一笑:“毕竟我是有脑子的人,我看过你写的东西,不会因为你对我不好就否了我对你文字的肯定,我没那么狭隘。另外老丁说你向右公子告密出卖各路学生及上书君子志士,我是持保留意见的,我想既然能写出这样的文字,可见他的思想是超越了寻常人的,断不会为世俗的利害所动,就算你出卖他们,也一定有你的道理,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信。当然,就算你啥也不说,我也坚信你一定有难言的苦衷。没事,大家都是文化人,理解!”
木先生的脑袋里仿佛住进了一百只受了惊吓逃窜而不到出口的苍蝇,深呼吸,冷静,冷静,老丁,呸!深呼吸,老丁,呸!深呼吸,冷静,右公子,呸!深呼吸,深呼吸,冷静,冷静,深呼吸,好了,张养浩这小子虽然傻,人还是不错的,准许以后来我的工作室斟茶倒水。老丁什么情况,故意的吗?我去找右公子是为了拉拢他好共商国是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右公子也好笑的,你不来就不来呗,还跑去告我!图什么呀,过分!
木先生气哼哼地喝着闷酒,对面张养浩似乎在劝自己出国去,回鲁国或上齐国,一来散散心,二来避避风头。开始耳朵里听的还是张养浩的话语,后来不知为何,另一个声音却挤了进来,踟躇满志的,心花怒放的。“我的表岳父,太子傅郑大人又请我吃饭啦!要不说圈子很重要,格局不是做在家里看两本书就能提升的!郑大人的认知可不是一般的高,高屋建瓴,一针就见血。谈商业形势,国家层面的政策和国际上的风向。后又讲了国内朝野时局,哎呀,乱哪!涉密的话我这里就不讲啦,说说大家都知道的——知道不,现在可谓是龙争虎斗啦,郑大人说了,任他怎么闹腾,生意总是要派人做的。他争他的霸,咱发咱的财,嘻嘻!可千万别自不量力,鼓动几个不懂事的学生去闹革命,这不找死嘛!诸位说,是不是傻逼?哈哈哈哈!”
木先生站起来,鬼魅般潜入黑暗,又幽灵般出现在摇曳的灯光里,趁何其善嘴巴还张着没闭拢,“啪”地一声脆响,手心热辣辣的,木先生甩了甩巴掌,还是一样的柔嫩,还是一样的Q弹。何其善挨了一下后依然是冷静的,在挨打之前他就看见了木先生愤怒的脸庞,所以预见了自己的脸蛋要挨这么一巴掌,且按照他的经验,这一巴掌是要打在左脸的,就像月光落在左手上,那么精准,那么明亮。我操!你又打我,你又打我,我堂堂一个成功人士,知道多少人叫我何总吗?竟然又打我!“我操你妈!”何其善终于骂出声音,眼见木先生的巴掌又高高抬起,他灵活地下蹲再斜着身子闪过,然后头脑灵光一现,想起来了,他是个叛徒!“你这个叛徒,你背叛革命,出卖战友!你人面兽心,你猪狗不如!”哈哈,骂到实处了,你看他小脸憋的,叫你打我!
店内瞬时沸腾起来,看热闹的再多都不怕,怕的是革命人士也来吃鱼呀!连汁带盘掀过来,呐喊着“休要走了木贼!”若非张养浩眼明手快拉起木先生就跑,《吊打著名作家》这样优秀的短篇小说怕是诞生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