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扒灰,就养小叔子!”想起两年前出嫁路上,母亲一直送到齐鲁边界,天门关下,拉着手,泪眼婆娑,语重心长地告诫自己。哀姜现在伤心又失望,大火起时,他拔腿就跑了,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我正儿八经的夫君,也拉着他母后的贴身侍女三步两步地跑没了影。倒不怪他,本来就没感情,我只恨小叔子,这小叔子我是白养了!爱情?不信了!母亲为了爱情,跟了父亲一辈子,到头来也没挣上一个名分。父亲倒是痴情,却爱着姑姑,姑姑既是姑姑,又是婆婆。我要是扒灰,那不是跟婆婆,跟姑姑,跟父亲的心上人抢男人了吗?太乱了,而且太老了!听说他坚持不了十下,跟这么个老东西,那不是太委屈自己?年轻有年轻的力气,年轻有年轻的绝情。我从娘家带来的体己都没了,说好的私奔呢,人没奔掉,所有体己全没了!说是被一个什么叫曹沫的人拿了去,倒是给我夺回来呀,你个挨千刀的!说起来是个太子妃,穷得都要去当肚兜了!
哀姜躺在榻上想心事,头发从榻的尽头垂下,侍女安彤和如姬蹲在地上,就着微弱的灯光,细细寻找白天掉进头发里的烟烬。哀姜自己也知道,洗一下就好了,可她就是不喜欢洗头,更准确地说,是不喜欢洗完头后头发湿哒哒的,一堆人围着她的头发没完没了地擦,没完没了地搓,真是要烦死人了。
“外面天黑了吗?”哀姜希望早点天黑,早点吃饭,早点派安彤出去传话,早点让那没良心的东西来见自己,要好好问问他,怎么大难临头只顾自己跑了,自己猜自己想的都不算,就是要他亲口说出来,我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站在一旁的侍女若怡见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自己,只好扭过头看了看窗外,窗外是黑也没全黑,说亮又不太亮,正是黑与没黑之间。若在平时,说黑或没黑都是可以的,最近夫人心情不好,稍有不到便要雷霆万钧。若怡迈步出去,穿过正厅走到院里,转过来朝西面望去,隔着窗户大声回道:“太阳早落山了,晚霞还在,但也不多,夜正开始黑呢!”
“饭好了吗?”哀姜问。
安彤把哀姜的声音放大:“饭好了吗?”
咚咚脚步声远去,咚咚脚步声又近前来,接着是若怡急促的话声从憋了的一口气中飞快地倒出:“出桂厅已经摆下饭了,世子爷领着大将军刚进来,他们正在外书房看字画,是先过去再请爷们吃饭,还是在这里等爷们来请?”说完若怡手悄悄扶着壁柜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大将军来了?”哀姜一骨碌坐起来,把安彤、如姬吓得不轻,两人手里还捉着头发呢,这还不得疼,这还不得动气,这还不得把人打个半死。可是哀姜似乎浑然不觉,只呆呆地,眼睛盯着角落的某一处,目光却涣散,是典型的忘乎所以地沉思了。忽又从沉思中觉醒,干脆利索地命令:“给我换衣裳!”
安彤转过屏风,在一排衣柜的第二个衣柜前停下,拉开柜门取出一件鹅黄长衫,这是夫人最喜欢的。拿出来夫人果然点点头,张开双手,若怡和如姬上前替夫人解开衣带,褪下身上的外褂,正要把鹅黄褂子的袖子套进手臂时,又听夫人说:“贴身的也换了,换之前打点水来擦一下,算了,还是洗个澡吧!”要干干净净,要香扑扑的。
若怡几步走到门口,朝屋外喊:“夫人要洗澡了!”须臾就有一名粗壮的妇人扛着浴桶进来,后面跟着一串神仙般的人儿,头四个提着竹篮,篮子里是花瓣、植物香精、搓澡巾、擦澡巾、白色底裤、粉红肚兜等物,围着浴桶站定,后面十六个妇人,每人手里提一桶热水,水倒完即离去。哀姜亲自脱了所剩衣物,在两人的搀扶下进入浴桶,水温刚刚好,哀姜轻轻坐下,头发垂在桶外,说:“头发别给弄湿了,来吧!”众女仆围拢来,无数只手伸进去,连捏带搓,洗得不留一丝儿死角。
“天黑了吗?”哀姜又问。若怡从人群中挤出来,看窗外漆黑一片,回说:“天全黑了。”这时外面有人进来,回说:“前厅世子爷请夫人去吃饭!”
哀姜噌地一声站起来,按住一人的肩头翻身跃出浴桶,接过一块澡巾自己擦了,丢在一旁,底裤肚兜也懒得穿,夺过鹅黄长衫凌空一甩展臂穿了,靸了鞋,便往屋外去。后面安彤紧跟其后,若怡和如姬对视一眼,紧跑两步跟上,夫人今天怎么了,吃个饭这么带劲的。
四人沿着曲折的游廊,在灯笼的红光下逶迤前行。进了糙膳大殿,哀姜放慢步子,经过扶风斋,经过听雨轩,在入月阁门口,便听见他们俩兄弟的谈话声了。哀姜站在出桂厅的门口,仪态万方,正听大将军庆父说:“唐伯虎的秋想图固然是好,但比起司马相如的剩秋图还是差了些,只是可惜,剩秋图只剩下半张,而人也一去不返了!”
“哦?”不等世子姬同开口,哀姜接过话头说:“听说相如不但文采好,善丹青,还是个多情的种,怎么就一去不返了,去哪儿了是?”说着摇摇摆摆地在两人之间坐定,既不离张三近一些,也不离李四远一些。
姬同看了看哀姜若隐若现的身子,心想这是当着我面儿勾引奸夫来了,果然闲话不骗人,你们俩的事,整个鲁国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了。虽说我们彼此间毫无感情,但你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了,好歹顾及一下我的颜面!要是父王打你的主意,我还有一说,既是风俗如此,也是做儿子的一片孝心。你们叔嫂勾勾搭搭的,这不是逼着我们兄弟反目吗?唉,反目也是迟早的事,老二狼子野心,这就要下手了。来吧,看谁死在前头!
“死啦,据说是被自己女人搞死的,多情能有几个善终的?”说着下令开席,后面上来三名侍女,掀开所有盘子上的盖儿,递给后面的人,又舀汤的舀汤,倒酒的倒酒,夹菜的夹菜,纷纷喂给各自的主子。庆父大口大口嚼着,吃出来是猪腰子,便说:“奶奶刚过世,按儒家的礼法,我们得斋戒呢。”
姬同一笑,抬起手挡住正要往他嘴里塞的调羹,说:“斋戒吃素得埋了之后,守丧才开始的嘞。再说只要父王不提,谁又会提?父王那么爱吃肉,他能戒得了?”
哀姜冷笑一声:“就怕姑父他自己不戒,却要你们戒,到时你们谁敢抗旨吃肉?”
姬同伸手指了指中间的碳烤羊排,意思是他要吃那个,说:“明着不敢,偷偷摸摸地还不行吗?这两年,偷偷摸摸的事儿还少吗?”
庆父的嘴戛然而止,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也不能全怪文君,相如他太不自重了,仗着有文化,会写诗,把人家骗得翻墙越户地跟了来,到手后又不珍惜,始乱终弃莫过于此了。整天在外勾三搭四,见一个爱一个,这还不算,最后又吸上什么大烟,把家败个精光。文君劝不听,还家暴,文君也是没办法呀,摊上这么一个男人,除了弄死他,还能咋办?”
“男人见一个爱一个,是风流,是有本事,女人却是骚,是贱。”哀姜笑得凄凉,似乎正在遭受天大的委屈。
“见仁见智嘛!”姬同身旁又多了一个填酒送菜的侍女,这边转过来吃一口,那边转过去喝一口,自己两手闲下来没地方,只好左右开弓地搂着姑娘们,“我可从来没这么觉得,而有的人偏偏以为我那么觉得。再说了,是风流还是骚,都无伤大雅,要紧的是事后的态度。男人在外玩了一百个还知道回家,女人呢,玩一个就全身以赴,不是忘了家门朝哪儿开,便是赶回家谋杀亲夫,所以女人更加坏。二弟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啊,嗯,嘿嘿!”庆父挠挠脑袋,“哥哥嫂嫂说得都对!所以人和人之间就要相互体谅。智者都说了,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有的男人不懂女人的一片真心痴心和苦心,而有的女人不知体谅男人总想多日几个的真挚理想。说到底,还是意识形态问题。性别不同,导致了立场不同,要想幸福,就得各退一步,相互包容才好呢。”说完心里嘀咕,看来他已经知道了我和哀姜的事了,所以才含沙射影地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请我来看剩秋图是假,借机敲打我是真呢。幼稚!是,我是和你老婆发生关系了,怎样?我才不怕你,我会怕你么?等着吧,要不了几天我就弄死你!庆父似乎看到了他哥姬同站在父王尸体前呆若木鸡的样儿,地上一滩血,哈哈,你就等着背一个弑父的罪名吧。庆父从侍女手中夺过酒壶,自己给自己慢慢地斟,斟酒的时间越长,他就越高兴。
姬同停止咀嚼,看着餐桌上杯盘器皿里的荤腥汤蔬,在闪烁飘忽的烛光四面笼罩下变得恍惚起来,我是在吃饭吗,这两个人是谁,为什么我要和他们坐在一起。姬同坚决而轻微地甩了一下脑袋,从失控的虚妄中回来,又陷入了现实中的沉思。老二要动手了,若不是曹刿告诉我,我又上哪里知道去。曹刿也混蛋,话不讲明白,只说什么无论老二说什么,只管答应下来,到时自然有破解之法。好吧,我就等着,看看你要跟我说什么。还有你这个贱女人,我更要看看,你是不是一样的蛇蝎心肠!
哀姜见姬同说完那样的话,又铁青着脸不吭声,心想本来是在说男人乱搞的,他倒说起女人来了,还说什么女人外向,谋生亲夫之类的小气话。这话说得的就好没意思了,我只是心里寂寞,你给不了的我找个人给而已。哪里就这么严重,死呀活的呢。怪不得人家说,男人不管多大年纪,内心总还是一个小孩子。本来各玩各的,也谈不上亏欠,既然你这么在意,我就安慰安慰你,怎么说也是夫妻一场。
“二弟说得对,”哀姜长叹一声说,“夫妻之间照说是得相互理解,我一来也年轻,二来在家爹妈看得重,也是任性惯了。总想着嫁个如意郎君,好一辈子被捧在手心里。谁想到你们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就没个不偷腥的。这两年亲历亲见的不老少,也该醒来了。你呀,”说着白白嫩嫩的手指头翘起来指向姬同,“与其让你在外不干不净地找吃食,不如想着在家把你喂饱咯。我娘家还有一个妹妹,温柔贤德善解人意,什么都比我好,我晚上就写封家书,恳请父亲把妹妹送来和我一起伺候你,这样既可以让你收收心,也能帮着生育子嗣。要是得一男半女,也堵得住那起小人的嘴了。知道的说你总不来,不知道的,还当我肚皮就是鼓不起来呢。你看呢?”
还有这种好事,不会是骗我吧?姬同一时想不明白怎么突然哀姜变得这么好了,莫非这就是你们的阴谋陷阱?我要是拒绝的话,就表面我已识破你们的诡计。嗯,不能拒绝,不但不拒绝,我还要得寸进尺,好让你们知道我中计中得实在。“好的呀,”姬同欢喜道,“一直没看出来,你竟是这么通情理的一个人儿。你妹妹能来固然是好,要是不能来也没关系,你的心意我是十分领受的。且书信往来颇消耗时日,等到岳丈大人首肯送了人来,也得几个月之后的事了。老话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别是你妹妹没来,倒把我给急死了!”
“依你说要怎样?”哀姜心说你看看,这就叫蹬鼻子上脸。
“也不是什么大事,寻常人三妻四妾的都不嫌多,何况我堂堂一个世子。请你帮忙确实是有我不好开口的地方,不瞒你说我看上母后的贴身丫鬟了,也不知啥时兴起来的规矩,说是母婢不能淫,淫了就是不孝。臭屁不通的话,竟有许多人信。唉,要不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与我息息相关,愚昧占据了天空,像我这样有思想的人就成了受害者了。母后什么意思我也不知,又不敢冒然开口,万一她也认同母婢不能淫呢,世俗嘛,感染力总是惊人的。但是如果由你来开口,那就大不同了。我去说是贪淫好色,母后纵然心里愿意,也怕担一个纵容的名声,其次还要考虑你的感受。你去说则是贤惠体贴了,母后是你的姑姑,她就算不愿意,也不好驳你的面子,其次更是堵了旁人的嘴:人家做正妻的,两年没生育,给自己男人找一个姨娘帮着开枝散叶,这不是正正当当、和和美美的事嘛!你说呢?”
人的思想是多么奇怪的呀,明知道他们有一腿,明明是一直毫不在意的,主动给你找都行,答应帮他开口怎么就这么,就这么不甘心,不愿意呢!哀姜抿着嘴唇儿,两眼空洞地平视向前,似乎落在姬同脸上,但姬同感觉她的目光越过了他的脸,落在他身后无限远。
庆父举起杯子,杯子都要越过头顶了,宽大的袖子遮住脸,朝着哀姜一个劲地使眼色,偏偏她眼珠子不转过来看一下。
“我晚上好好考虑一下,明天给你答复吧!”哀姜终于板着脸,嘴唇微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果然,机关就在她妹妹身上了。哈哈哈哈,真是老天有眼,让我识破你的奸计。姬同心情好起来,张开嘴接住递过来的筷子,吃了几口,意识到吃了这半天,舌头才刚刚苏醒,知道进到嘴里的是何物了,味道不错!又拿起酒杯,咕咚咕咚喝起来。
这时庆父放下酒杯说:“虽是纳妾,生辰八字还是要对一对,也不图大吉大利,只是别太犯冲。以前我也太信,后来想想,有些东西,不信没好处,信了也没坏处不是?八字还是要看一看的。”庆父嘟嘟囔囔自言自语,忽然想起什么来,歪着脖子问姬同:“哥,你是不是从来没过过生日呀?”
姬同脸上掠过一道乌云,乌云里是难以描述的表情,有不屑,有故作轻松,有厌恶,最多的是落寞。姬同酒杯攥在手心,来回摆弄:“生日都让父王过了呀。我做儿子的,还能父亲抢风头吗?不可能的呀,为人子孝为先。哪里有父亲生日那天不去祝寿,倒给自己过生日的?”
“可是,”生来傲慢的庆父此时竟是一个知心姐姐了,由衷地散发着浓郁的人文关怀,他说,“就算是给父王过生日,也该在寿宴上提一提呀,同时给两个人祝寿,又不是不行,我竟没想到,真该向父王提一提的。这么多年了,一次生日都没过过,这得多委屈呀。哥哥,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不得不说,姬同流的不是现在的眼泪,而是多年以来积攒至今的泪水,它们一直被围困在倔强的堤坝里,今日被庆父一撩拨,堤坝崩塌,泪水便如泛滥的黄河,肆意奔腾了。姬同的嘴唇抿成一条缝,两腮抖动起来,仿佛牙齿掉光的老太太在用倍速奋力咀嚼。生命如此悲痛,连哭泣也要矜持,孤独的骄傲是我最后的坚强,我不哭,不哭。一万条哭泣的虫子,在姬同心里汹涌起来,终于它们化作“哇”的一声,从姬同的嘴里喷薄而出。
他哭了,他竟然当着我的面,为没人给他过生日这点小事,哭成这个逼样!我还以为你是多冷多硬的一个人呢,真真要笑死个人了!哎呦,看看,那鼻涕眼泪水流的,一个大老爷们,真不害臊!哀姜心情复杂地看着姬同不顾脸面地放声大哭,一时也愣了,抬眼去看庆父。庆父向他使了个眼色又甩一下脑袋,示意她去抚慰一下。
哀姜推开身旁侍女,款款站起身,弱柳扶风摇到姬同身旁,轻轻抱住姬同的脑袋,说:“相公莫要悲伤,相公莫要悲伤。”姬同便搂了哀姜的腰肢,哭得更凶猛了,黄鼻涕蹭在鹅黄的绸子上,滑之又滑了。哀姜皱着眉,手在姬同的后背轻轻拍:“好了,好了,都知道了。好了,好了,都知道了!”
好容易等姬同止住哭声,哀姜正要命人撤去宴席,各自散去,却听庆父说:“哥哥,哥哥的悲声将我的心都撕碎了,要不能给哥哥过一次生日,我誓不为人,我死不幂目!也别拘于哪一天了,反正你的正日子被父王占了去,不如我们就定在三日之后,我们兄弟几个,再喊上王后,父王那边我也冒死去请,一家人给你好好过一次生日,如何?”
“这,这能行吗?”姬同泪眼朦胧,抬头看着庆父,心说兄弟就是兄弟,哪怕是异母的兄弟!
“行!为什么不行?”庆父以人格担保地说。
“可是,奶奶刚死,还没出殡呢,这样不符合礼节吧?”哀姜自然知道庆父是因为两人交好的事,心里也觉得愧疚,所以变着法地找补。我都已经把妹妹给他了,都快同意再帮他去找那个臭婊子了,我做这么多,也抵得上咱们给他的伤害了——如果叔嫂之间有一腿也算伤害的话。你就别再捣乱了!
“是呀,”姬同眼中刚燃起的光亮眼看又要熄灭下去,“不符合礼节的吧?”
“又不是结婚,过个生日而已,一家人关起门来小聚一下,谁还来管,再说了我们鲁国可是天下第一的礼仪之邦,合不合乎礼节都是咱们说了算!”
姬同一直在犹豫,直到庆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要是奶奶在,奶奶也会来参加你的生辰宴。现在老人家不在,要是泉下有知,遗憾都遗憾不过来呢,又怎么会怪罪?”
“好!那就依二弟所言。”姬同最终下定决心,一时竟把庆父要害他的事给忘了,可见没过过生日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大的痛。
主意已定,哀姜也归了座。三人欢喜起来,皆放开胸怀,酒到杯干,又命人唱曲助兴,夜渐渐深。世子姬同最是痛快,自然喝得最急,醉得最快。哀姜让人把姬同搀扶回房休息,自己在后才要起身,只觉拖地长袍似乎又被什么挂住,回头来看,却是庆父的靴子毫不怜惜地踩在绸缎上,这死鬼!
姬同虽然醉了,却还没到人事不知的地步。他知道自己由如姬和若怡搀着,她们都是臭婊子的人,走在前面一扭一扭的安彤,更是臭婊子的心腹。安彤好像也对我有意思,或许有,搞不清了,今天在背后看去,这大屁股扭的,不管,今天我就得把你拿下,过几天我也要过生日啦,哈哈,开心!不过今天要把你拿下。嗯,嗯,把你拿下。
到了寝房,两个丫头便给自己剥衣裳。“娘子,来!”姬同挣扎着起来,扑向哀姜,哀姜利索地一转身,姬同便失了准头,一把搂住安彤:“娘子,你疼疼我!”安彤正要躲开,哀姜却一个眼神把她止住,不得已只得由着姬同又撕又扯地发酒疯。见如姬和若怡还呆在一旁傻看,哀姜拉下脸来:“还不快出去!”等两人退出去,哀姜熄了灯,掩了门,三步两步,等不及了,我的心肝儿,几乎是冲到了出桂厅。人还未进屋,早被一把抱起,庆父那满脸的胡子就扎到胸口了。
须臾事毕。
“你还有一个妹妹?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庆父歪在椅子上,喘息地问。
“亲妹妹没有,假妹妹还没有?你要是有空,帮我找一个,你要是忙,我写信让我娘找一个。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哀姜敞着长袍,胸部大咧咧地坦露着,屈起膝盖,一只脚踩在凳面上,大腿根烛光照不进,自然是乌黑一片,“好端端的,过什么生日呀?”
“我自有安排,你就别管了!”刚才真是尽兴,庆父心里在想,要是能一直如此,倒也美妙,只是可惜,他是世子,我要出头,他必须得死。他一死之后,哀姜就正儿八经跟我了,到时就是自家婆娘,玩起来就没这么有趣了。唉,要不说人生总有遗憾呢。
“你有事瞒着我,”哀姜见庆父脸上荡漾出难以拟制的得意,一次苟合还不足以让他满足成这样,“是什么?”
“你就别管了!到时自然知道,反正是为你我好。”庆父心说,诛兄弑父的大事能跟你讲,当我是什么了!
“我的钱呢,能找回来吗?”说的好听有什么用,把能兑现先兑现了吧,“那可是我全部家当,都怨你!”
“你眼光能不能就放长远一点呢,只要我们人好好的,以后多少钱挣不来呢?说不定整个鲁国都是咱们的!”哎呀,差点说漏嘴,这臭娘们,真坏事!庆父站起来,“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相会!”
庆父几乎是逃也似的窜出世子府,心说这女人就是爱财,说好的约会,谁跟你私奔了?自己傻乎乎拿了全部家当搞丢了怨我。唉,曹刿已死,你的钱怕是找不回来了,不知曹沫知不知,不知曹刿的父母知不知,明日派人去搜一搜吧。哎呀!忽然恰似天上响了一记霹雳,庆父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跟着余音不绝,一时站立不稳,颠簸两步伸手扶了墙。曹刿死了!曹刿曾说一旦他死,我的所有事所有计划都将大白天下。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庆父摸黑回到军营,一头栽倒就睡。第二天在兵士嘈杂练操声中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地想着心事,直到当当当三声锣响,开饭了!庆父翻身起来,昨晚睡前没脱衣服,起床就方便了。从屏风后转出来,许多端着碗的,排着队的,见到他纷纷开口喊大将军早。庆父一声不吭在大桌前坐下,等人给自己盛粥。目光散乱投向人群,忽然有一个人让他眼珠子亮起来,那不是已经死了的曹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