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诗云:
山不尽,水难穷,佳人公子又相逢。迎面春光情不禁,洞帘脱落入春风。罗衫才褪跳玉兔,香颈初交立英雄。灵蛇百丈漫思水,急寻一窟源源洞;豆蔻三月花心动,欲纳一只肉肉虫。腰拱臀接,十年一觉扬州梦;手环膝绕,彩云何事下巫峰。新月如钩,乌云似瀑,酸痒难当,恩爱正浓。媚眼乜斜,情迷处情思荡漾;柳眉微蹙,意乱时意趣朦胧。芳心一点娇乏力,无限销魂此时中。
公子纠临窗坐在日倾馆叠玉楼里,桌上放着一束刚折的水仙花。公子纠看似平静如水,其实思绪万千:“什么是爱情,是对一个动作的渴望,是对一个人的思念,还是对一个幻想的执着?”楼上激战正酣,不时传来男女粗鄙下流的对白,混杂着肉体拍打之声,整个小楼都在摇晃了,楼板上刷刷地往下掉细细的灰。
“纠爷。”不远处有人打招呼。
“红姨。”公子纠客气地回。
红姨是叠玉楼的管事。日倾馆有四座楼,叠玉楼是王牌。红姨四十来岁,微胖,脸上皮肉松弛,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头顶,略施粉黛,手里拿着一根烟筒,正喷云吐雾:“又在等冰冰?”
“是啊,她让我今天早点过来接她,一起去我们家五楼看日落。”整个东波城五层楼只有一个,它位于王宫,在公子纠的院里。
红姨笑着问:“你怎么知道她接下来没客人?”
“冰冰昨天跟我说,今天只接十个客人。这个点差不多了吧,差不多了吗?”
“十一个了!”红姨放下烟筒端起茶杯喝水,“冰冰不单漂亮,态度也好,男人都喜欢给她捧场。要不今天你也捧一个?”
“不不不,”公子纠脸上红了,“我是情人,不是客人。”
“情人更应该亲热。”
“我倒是无所谓,我是男人嘛,男人都无所谓,问题是冰冰。她思想比较传统,有点保守,她的性格你也知道。成亲之前就干那事,她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当然,要是我们不成亲,那就更不应该做这种不负责任的事了。我们是真爱,人这一辈子,只有一次真爱是真的。而且一个人只有一辈子,对吗?”
“对,”红姨抿了抿嘴唇,表示无奈的赞同,“你说的都对!”
楼上似乎更激烈了,一个男人忘情的嘶吼:“我要来了,我要来了!”
一个女人声嘶力竭地叫喊:“射里面,射里面,你他妈的给我射在里面!”
小楼安静了,过了会儿一名女子衣衫不整地从楼上跑下来,一面跑一面说:“让开,让开,屎到屁眼了!”
“冰冰!”公子纠站起来,冲冰冰挥手。冰冰见到公子纠在,忙刹住脚步,羞得满脸通红,莲步轻移,摇摇摆摆五寸五寸地往前挪,然后冲公子纠摇摇巴掌:“纠纠!来得不巧了,我要去一趟shithouse。”shithouse是一位有趣的西洋客人告诉她的西洋词,被冰冰用于对茅坑的雅称。
“快去,快去!”公子纠脸上的幸福像融化的蜡一样流淌。刚才那一幕谁看不出来,冰冰多在意他呀。
冰冰年方十七,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在叠玉楼参加工作的第三年的上个月,公子纠来访,两人一见钟情,立下不嫁不娶的誓言。
“我叫冰冰,宋冰冰的冰。”宋冰冰低头捏着衣角,又抬眉怯怯地偷看公子纠一眼。
“我乃齐国二公子,大齐喜乐王是我爹,家中颇有钱粮。你叫我纠纠好了。”第一次见面就说自己家如何富贵,公子纠心中有些忐忑,可是她太美了,自己这么粗鄙这么丑陋,要不说出家中背景,只怕她不会多看我一眼。但愿冰冰姑娘不会因此耻笑我。
公子纠又问宋冰冰祖籍何方,为何到此,对未来的人生有何展望和规划等等。宋冰冰优雅大方地一一作答。原来宋冰冰出生于蔡国一个殷实的家庭,四岁就认识字,后来入了康世斌老夫子的学堂,是大学堂排名第二十八的女弟子。宋冰冰十四岁那年跟随老夫子游历诸国,一来开阔眼界,二来学习更深刻的做人道理。到了齐国因喜乐王猜忌康老夫子和他宠爱的妃子有一腿,暗中生康老夫子的气,寻个借口把一行人从国宾馆请了出去。康老夫子又冷又饿百般无奈之下,才允了宋冰冰把自己卖给日倾馆,得了三千大钱,当作投奔他国的资费。三年前的此事轰动一时,许多文人纷纷泼墨挥毫,有夸宋冰冰的,有骂老夫子的,当然更不乏几个愤怒之辈嘲讽喜乐王不尊师重道的。
宋冰冰从茅房出来,步入大厅,快速来到公子纠面前,满脸都是欢喜和满足。宋冰冰拉着公子纠的手,说:“你来啦?”
公子纠说:“我来啦。”
宋冰冰看到桌上的水仙花,作惊喜状:“送给我的吗?好漂亮!”
公子纠说:“没你漂亮,你才漂亮!”
对面红姨撇着大嘴说:“快走吧,早点去早点回来,晚上不要接客了?”
宋冰冰趴在公子纠的耳根悄悄地说:“因为你,红姨嫉妒我。”说完就咯咯咯笑出声来。公子纠也笑,然后去看红姨。红姨扭动肥腰,拿着烟斗在沿途桌子墙壁上敲敲打打走开了。
公子纠把宋冰冰扶在凳子上坐下,深吸一口气,说:“刚红姨跟我说了一句话,我想想也蛮有道理,我说给你听,你看看如何,要是觉得不好,可不敢生气。说好了?”
宋冰冰见纠纠说得郑重,心里咯噔一声,不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大事,脸上仍故作轻松,甚至露出了微笑:“什么事,你说嘛,我不生气。”
“我们算不算情人?”公子纠飞快地把话问完。
“算呐!怎么了?”
“情人之间更应该干那事,红姨说的,我觉得我们可以探讨一下。”
“所以呢?”
“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尝试一下?现在都喜乐王三十三年了,大家都是年轻人,思想上要更现代,更超前一些,有什么不好的呢?”
“说到底,你就是想跟我做那事,其他都是借口。”宋冰冰脸上挂满悲戚之色。
“不是不是!”公子纠连摇头带摆手,又一个劲赌誓发愿,恨不得立马掏出心窝来。
“还说你多爱我,我就真信了。我真傻,真的!”宋冰冰眼眶湿了,两腮挂着断线珍珠般的眼泪,宋冰冰的声音忽然拔高,充满了悲痛,“你就是想和他们一样,爬到我身上来上上下下、上上下下地糟蹋我,对不对?我算是看透了,什么爱情,什么人生,全是骗子,骗子!”
“没有,没有!”公子纠心里后悔死了,心说我怎么就一时没忍住呢,都怪红姨,都怪她!
“来,你不是想要吗,来,现在就来,大家这么熟,我不要你的钱,我免费送给你。来!”宋冰冰一面说,一面解衣裳。又来扯公子纠的裤带。公子纠吓得连连后退,脸色发白,四处张望求救。四周倒是有一些嫖客和茶客,大家都笑呵呵地看着,没人来救他。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的坏人是越来越多了。
宋冰冰见公子纠躲在桌子底下再不出来,便停了动作,缓缓把衣裳理了理,屁股挨着凳子坐下。擦了眼泪,随身掏出一个小袋,里面拿出小镜子和胭脂盒,补了妆,东西放回袋中,袋子仍挂在腰间。宋冰冰柔声说:“你出来吧。”等公子纠钻出来,宋冰冰拉着公子纠的手,声音是柔软的,脸色是凝重的:“我崇尚无性之爱,你若投之以爱,我自当报之以性。只是现在不行。你要真是心里有我,又何苦急于一时。好饭不怕晚,好事不怕等。是你的,就是你的。要是真憋屈了,你府里的人那么多,足够解你一时之急的了。实在还不够味儿,你与旁人做时可以——”说到此处,宋冰冰已是两腮滚烫,羞不可当了,“——可以呼喊我的名字。”宋冰冰最后的声音极低,恨不能把头埋在乳沟里,两手摆弄着一缕头发,小跑着出去了。
公子纠愣在那里半天,回过神来见冰冰已经走了,这才喊了一声冰冰等我,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追了出去。
02
金顶银边的马车使驶进院门,公子纠跳下车,转身扶着宋冰冰刚要下来,就听身后脚步嘈杂,回头一看,却是管仲带着一群人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公子公子叫个不停。
“公子,玩物丧志,玩人丧德呀!”这是一个充满正义和焦虑的声音,顺着声音,公子纠看见一个满脸忠义之士正蹒跚着向自己贴来。公子纠皱起眉,正要骂人。又听得一声喊,听去竟然都有些家国破碎的凄凉。心下一惊,细听之下,那声音蕴含的话语是:“苍天呐,公子!大齐岌岌可危,社稷危如累卵,大王年迈昏庸,太子淫浪寡恩,小白庸碌无为,朝野有识之士,莫不推举公子是个安邦定国的正经人。我等无能,亦鱼目混珠,只望跟随公子,以报效祖国和朝廷。你,你,你竟然去妓院带个婊子回来,你对得起祖宗,对得起我们这些忠贞之士吗?公子啊,公子,你是在伤我的心,你让我感到无比的失望!”
“呸!”公子纠气得头顶冒烟,一生最恨的就是这些以忠臣自居的死心眼。需要他们的时候不来,不想见他们的时候阴魂不散给你讲一堆堂皇的话,既显示了他们的忠正,还能把人气个半死,更可恨的是这些话一点用都没有。公子纠大骂:“你说冰冰是婊子,我告诉你们,人生就是一场交易,人人都在卖,人人都是婊子!冰冰卖的是身体,身体是她自己的。你们卖的是什么,都是你们自己的吗?冰冰的身体看得见摸得着,你们除了摇唇鼓舌,屁话连天,你们还有什么值得夸耀?冰冰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你们呢?一个个蝇营狗苟争名夺利!看一个人要看她的灵魂,不要歧视妓女,尤其不要歧视我的冰冰,我的冰冰她冰清玉洁,出水芙蓉一朵。什么年代了?都喜乐王三十三年了!对婚前性事依然接受不了的女生是多么纯洁,这样纯洁的女生我能不珍惜,能不以命相爱吗?好啦,我意已决,请勿多言,多言者掌嘴,都给我退下!”
“我,我,”一个年纪有些大的幕僚脸色发白,嘴上的胡子随着嘴唇的抖动而抖得更厉害,只听他颤巍巍地说,“我光风霁月,一身的正气;我,我,我学富五车,一肚子的墨水!竟然,竟然和一个婊子不相上下。”这时有人提醒他:“是连婊子都不如!”“对,对,我连婊子都不如,我还有何脸面苟活人世!”说完拨开人群,向着公子纠的马车快走两步,脑袋瞄准了车轱辘就要往上磕。幸好人群中有那眼疾手快的,连拉带抱给抬走了,临去还大哭不绝。公子纠不气反笑,拿手指点着说:“你们看看,这都什么人,我都不想理他!”
管仲深吸一口气,紧闭双唇,憋住气,稍作停顿,再把气一丝儿、一丝儿从鼻孔往外放。然后大喊一声:“好,哈哈哈哈,好!”说着向公子纠深深一拜,然后上前两步背靠马车而立,对大家说:“公子用心良苦,演绎逼真,真不愧是一代枭雄,苍天有眼,我们没跟错人!哈哈哈哈。”
公子纠拉了拉管仲的衣领,疑惑地说:“我没演,我一片真心呢!”
管仲稍稍侧过脸低声喝道:“想听我的就闭嘴!”
公子纠赶忙闭了嘴,接着又想,奇怪,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只听管仲又大声说:“此乃公子韬光养晦之术,时局日乱,举国皆知公子有尧舜之德,怕是已经惹得一些人不开心了。我们虽然有才华,可是我们手里没兵呀,再不示人以荒唐,大祸就要临头啦!”
一时安静了,再没人说话,一个个木立当场。嗡嗡的议论声徐徐响起,大家慢慢散去,有迈步之前点点头的,也有迈步之前摇摇头的。公子纠在管仲肩头拍了 一掌:“不愧是我的首席谋士,走,跟我上望岳楼喝酒去!”
自从有了阿芙拉,管仲对美酒佳肴就没什么兴趣,内心是不想去的,可又不好拒绝。说了声“那就随便喝点吧。”说完又转向宋冰冰一弯腰:“你好啊,尊敬的女士!”
宋冰冰落落大方伸出手背,管仲愣了愣,想起一本什么书里有写,这个时候应该把女士的手拉住,再弯下腰去用鼻子在她的手背上画一个小圆圈,代表着“你的手真香,我闻得好开心。”于是管仲便弯下腰去,长长的胡子像一把毛刷。宋冰冰怕痒,被逗得咯咯直笑。
公子纠疑惑地看着他俩,不耐烦地打断他们说:“走啦!”
望岳楼的顶楼更像一个雕梁画栋的亭子,四面挂着淡黄色的丝绸罗帏,风一吹就吹到人脸上。公子纠和宋冰冰手拉手坐在一起,脸朝西正对着一轮红日,霞光满天,三只白色的大鸟从南往北飞。凉风习习,丝管悠悠,宋冰冰心荡神驰,禁不住张开迷人的嘴,开始吟诗了:
我一生都在观山望海
大海给了我大便的味道
我却用它来祈祷
祈祷
黑暗里滋长出魔鬼的骄傲
裸露的手臂和夕阳
风一样挂着
“住口!”管仲忽然大叫,把所有人吓一跳,把公子纠、宋冰冰、拉琴的、弹瑟的、吹竽的、击鼓的、敲钟的,所有的人,通通吓了一跳,乐声顿时停了。就连管仲自己也吓了一跳:我声音怎么这么大?公子纠还没来得及开口喝问,只见管仲声泪俱下:“你在干什么呀?”
宋冰冰战战兢兢地说:“我在作诗啊。”
“住口!”管仲嚎啕大哭,“你这也叫诗?”
“对呀!”宋冰冰自信又骄傲地说,“这种格式的诗很超前,你这些思想老旧的人不懂得欣赏的,不用三千年,它就能遍地开花。到时遍地都是诗人。在那诗的国度,每一个男人都不再是寻常的男人,而是明媚的男子;每一个妇人都不再是普通的妇人,而是知性的女子。我的诗,像生出双翼的屎,我御屎飞行的样子,像一个凯旋归来的王。”
“掐死你,我掐死你!”管仲忽然得了失心疯,披头散发伸长了手,不顾一切向宋冰冰逼去,“我要掐死你,我不能让你荼毒后世文坛!”
“夷吾,夷吾,姓管的!”公子纠大声喝道,“不可无礼,冰冰是我的贵客,你这算什么?就算冰冰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也该由我裁夺。何况此情此景,吟诗唱曲不正是佳人雅士应该做的事吗?”
“我不是对她作诗有意见,我是对她作的诗有意见!”管仲气哼哼地说,“要知道,人天性堕落,想学好往高处走难,想学坏往低处走容易。似她这等低级庸俗的句子,极容易打动粗鄙的人,他们分不出好歹,天上的白云太高他们够不着,就垫垫脚去够那屋檐下的泥坯了。有朝一日,世界便沉浸在屎的海洋里,识其臭者将苦不堪言。臭人得了志,更要尽情喷薄了,呜呼,悲也!”
“什么话!”公子纠很不以为然,“见仁见智罢了,凭什么你喜欢的就高级,冰冰喜欢的就低俗了呢?”
“因为我比她有文化!”管仲两手叉腰,横眉立目道。风过处,胡须凌乱。
公子纠噗嗤一笑,宋冰冰也笑了。两人推杯换盏,再不理管仲。管弦又起,听上去愈发欢快。
管仲自觉没趣,一拂袖转身要走,楼梯口咚咚咚跑上一个人来,几步上前:“启禀公子,大公主来访。”
03
召忽在前引路,宣姜提着裙子缓缓上到五楼,停下来微微歇了会儿,一口气上五楼,有点累了。等喘匀了气,宣姜转过来,伸出手向坐在一旁的乐师们在空中按了按。乐声停了,宣姜问:“玩什么呢?”一面说,一面朝公子纠走去,绕到公子纠和宋冰冰的身后,插在两人中间。公子纠和宋冰冰站起来。公子纠笑着说:“你是姐姐吧?”
宣姜向公子纠伸出手,示意公子纠挨着自己坐下。公子纠仍坐回自己位置,听宣姜说:“姐姐命苦,生为女儿之身。”
“上辈子是男儿,这辈子是女儿,下辈子又做男儿,人这几辈子,注定是要换来换去的,老天爷公正着呢。做女儿的羡慕做男儿的,做男儿的又何尝不羡慕做女儿的呢。”公子纠命人取来一个新酒杯,斟了一杯果酿,递给宣姜,“要是能自己选,我倒宁愿做个女人。”
“哦?”宣姜接过杯子轻轻饮了一口,饶有兴致地看着公子纠,“说来听听。”
“嗯——”公子纠本来只是为了宽宽宣姜的心,根本就没想过做男人好还是做女人好这样无聊的问题,所以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的话来,只得信口胡说,“女人的生存压力小,寿命长,不用操心孩子是不是自己的,长得好可以找个有钱人,长得丑也不怕没人要。而男人只有到了巅峰才能心情愉悦,九成九的男人,都在卑微中挣扎。女人比男人,日子好过得多啦。”
“在寻常人家或许如此,可是生在君王家,女人都是被送来送去,没人会在意你夫君的容貌、德行和年纪,婚姻就是我们悲剧的开端,是我们幸福的坟墓。”
“听说卫王对姐姐挺好的呀。”
“他?”宣姜丝丝一笑,又像冷笑,又像苦笑,声音里充满了不屑与恨,“他就是个人屎人渣,上奸淫后妈,下霸占儿媳,只要他见过的,稍微有点姿色,从来都不放过。整个就一畜生!你姐姐嫁给了一个畜生,你们是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呢?”
“姐夫他——”
“别叫他姐夫!”
“卫王他精力好,男人嘛,反正——”公子纠本想说男人有几个不好色的,看了一眼宋冰冰,便转了话题说,“——外甥都好的?”
“都好,寿儿心地善,性子沉静;朔儿要强一些,暴躁一些。都是好孩子。尤其寿儿,与太子关系最好。说起太子,他本是我的夫君,我们才是天设地造的一对儿,我的命就是这么苦。”说着声音哽咽,掩面哭泣了,悲痛不知从何而来,怎么也收不住。众人默默无语,过了好久,太阳全落下去了,宣姜才收了哭声,默默地擦眼泪。
管仲轻轻上前,招手说:“扶大公主去一旁洗脸补妆!”几个侍女上前,搀起宣姜往边上去,宋冰冰左右看了看,踟蹰一番也跟了去。这边管仲拉着公子纠的衣襟,凑近了低声嘱咐:“一会儿不管大公主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也不要拒绝,只说‘事关重大,等我慎重考虑一夜,明日答复。’切记,切记!”
须臾宣姜回来,宋冰冰扶着宣姜才入座,便向公子纠说:“纠纠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公子纠面露难色,他是想亲自送冰冰回去,这样两人又可以挤在马车那狭小的空间里了。可是现在宣姜在,他抽不开身呢。宋冰冰急得双脚跳了跳:“再不回去,红姨要骂了!”
公子纠无法,只好央求召忽:“有劳恩师附送冰冰姑娘回日倾馆。”又向宋冰冰说:“你先回去,我晚点再来找你。好吗?”
宋冰冰噘着嘴转身下了楼,召忽怏怏不乐地跟着下去了。
宣姜笑着问:“这谁呀?”
公子纠不好意思地说:“一个红颜知己。”
宣姜看了看公子纠,点点头说:“你和诸儿不一样,诸儿和咱爹,跟卫晋是一路的。我有要紧事跟你说,你让他们都下去。”
不等公子纠开口,管仲走到中央,对着乐师和丫鬟婆子们催道:“走走走,赶紧走。”等人都下去了,管仲伸出了脑袋冲楼梯口喊:“下面守牢了,一只猫都别放上来!”
管仲满意地回来,袖了双手温文尔雅地侍立。宣姜靠近公子纠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公子纠点点头,回过头来冲管仲说:“老管,你也下去!”
管仲心里难受:我是你的首席谋士我是你的心腹呀,大公主不知道你要跟大公主讲嘛,都把我当外人了你看。
管仲下去后宣姜说:“好弟弟,姐姐这次来不为别的,就办三件事,第一毒死爹爹;第二在你们三人中挑一个合适的人即位;第三,兴师伐卫,弄死卫晋!这三件事其实也是一件事,因为我要一次就办好。我把这些说给你听,因为你是我选中的人。来吧,是时候咱们姐弟干一番事业了!”
公子纠心里的事,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原来公子纠看别国一些公子名气大,全是因为门下食客帮着在外鼓吹造势,所以他也广纳贤良,好博一个美名。就算要往前再走一步,也该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现在大公主突然说要扯旗起事,说句实在话,真有点让他为难。
公子纠支支吾吾地说:“此事干系重大,等我慎重考虑一夜,明日再给姐姐答复。”
宣姜伸出手搭在公子纠的手背上说:“正该如此!你要是张口就答应,我倒不放心了。天也不早了,我回去洗个澡,酉时九刻养生殿家宴,你也要去呢。”
“切记,切记。”公子纠双眉紧锁轻轻地说。宣姜问:“什么?”公子纠醒悟过来,说:“知道了,记住了。”
宣姜从楼上下来,人还在二楼时,隐约听到楼下有争吵之声,加快步子来看,竟是自己的贴身侍卫和人吵了起来,管仲站在两人中间劝解,却谁也不听他的。宣姜走上前问:“渡边,怎么回事?”
渡边见主母来,忙微微弯了一下腰,说:“我们正在抢位置。我说我要贴门而立,以示我忠心护主。他说他也要贴门而立。我说你可以站在右面,他说我可以站在右面。我说姐姐大弟弟小,理应我左他右。他说男尊女卑客不压主,非得跟我抢左面。夫人,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已经很控制我自己了!”
宣姜笑着说:“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们你以前的身份?”
渡边摇摇头说:“我生而低调,只想以理服人,不靠名气压人。”
“错了,名气就是资本,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名小卒身上。”宣姜转过来冲公子纠的门客冷然道:“不要狗眼看人低,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卫。他是江湖第一剑客,白茅骑士。他保护我,是最不图什么的,只是因为傻。劝你不要和他为难,他要杀人,连我都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