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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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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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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一条河》连载

第一十一章 我和“语文养成教育”

42年前,我虚龄17岁登上教坛,这就注定了此生只为一事而来,就是追求一个梦想,一个理想语文教育境界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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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教之初,我陷入疑惑:为什么很有趣味的语文,却并不让学生喜爱呢?

静心思之:其时的语文课堂就流行一个字——“讲”,老师口若悬河地讲,循规蹈矩地讲,一篇篇地“讲”课文,如此嚼烂了“喂”给学生,学生成了完全被动接受的容器,这哪还有学习语文的兴趣呢?在教研员朱祥舟先生的支持下,我开始了“激发兴趣,培养能力”的实验研究,致力于变语文教学的“讲”为“活”。课内打破程式化,尝试着带工具书堂上预习和“卡片”预习,尝试着巧妙导入新课激情引趣,尝试着多篇课文比较阅读,尝试着师生共同命题进行形成性测试,尝试着以写为龙头读、说、听、写相结合……课外组织幼芽文学社,分享家庭藏书,设立“读书角”,开通“小广播”(校园小电台),创办《幼芽报》(学生手抄报),编印《幼芽集》(学生习作集),交流“三录”(“小诗录”“日知录”“见闻录”)本,当一回“家庭秘书”……

这些让语文学习向课外、社会延伸的活动,让我和学生都收获了“第一桶金”——我的数篇教学反思文章在《中国教育报》《安徽教育》等报刊发表,学生的数篇习作在《作文月刊》《中学生》等杂志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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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师范读书期间,我就神交了名列全国13家的语文教育家蔡澄清先生,对他的“语文点拨教学法”产生了极浓厚的兴趣,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便潜心于“点拨”实验。

从尊重学生主体地位的教育理念出发,我认真研究学生,知其情,懂其心,有针对性地调整学生学习语文的心态。在作文训练时,我巧以文题与情境叩击学生的情感世界,让学生不吐不快,一吐为快,并以一篇引动多篇,形成写作的“天文潮”。在新课文学习前,我从学生阅读心理出发下一番“准备”功夫,让学生进入“角色”,产生共鸣,步入情境,掌握门径,做到“未成曲调先有情”。针对学生学习语文普遍存在的心理障碍,我对症下药,强化“五个效应”,即学习动机的推进效应,自信心理的催化效应,成功快感的激励效应,动态学习的调控效应,良好习惯的定势效应。这些“攻心”的点拨,激活了学生听、说、读、写、思的潜能,使学生真正为语文而“动”起来。

在点拨学生领悟语文学习规律与方法方面,我坚持引导学生向名人学习,向老师学习,向同学学习,也向自己学习,并结合教与学的实际,引领学生写“学案”,“画”课文,循序设问(背诵法),走出“黑箱子”(思维法),编织词汇网(积词法),借“题”发挥(写作法),转换语言(语言运用法),发挥成语的多功能(语文综合运用法)……

追随蔡老学“点拨”,受益的不只是学生,更是我自己,一部分点拨案例,先后被《中学语文教学》等专业刊物推介,还被团中央机关刊物《中学生》杂志以“教你一招”专栏连续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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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我从乡镇中学调到了县城省级示范高中,继续行走在逐梦语文教育的路上,先后与县教研员汪立海先生主持了省级课题“语言积累与表达教学实验研究”,与市教科所方忻悟主任、杨永明等老师领办了省级课题“高中语文选修课教学模式及教学策略”实验研究,与校教科室高章元主任共同主持了省级课题“高中语文课程资源开发与利用”,我本人还领办了全国中语会立项的“中学生个性化作文实验研究”课题。这些试验与研究,试图改变目前“一切为了高考”的教学现状,力求给语文教与学注入一些生命之水,有意于让学生“读天下美文,写真情佳作,塑完美人格”。

然而,正应了那句很流行的话: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所做的一切在“应试教育”夹缝的生存空间里只能是微弱的呼吸。每当目睹堆放在课桌上足以埋住一个个圆脑袋的林林总总的“教辅”资料,想到学生们就是在这些所谓的“书”中耗费宝贵的年华,焚膏继晷,目不窥园,看到学校偌大的图书阅览室却空无一人,书架上的杂志图书已经灰尘满面,我的心头禁不住隐隐作痛。每当看到越来越多的同行被高考弄“魔”了,课堂上言必称“高考”,行必为“高考”,我实在忍不住扼腕叹息。

毋庸讳言,高考的“功利性”已武装到了牙齿,语文教育已完全捆绑在了高考的战车上。阅读教学明显存在重结果轻过程的弊端,相当一些教师生吞活剥地“拿来”某些“权威机构”发布的所谓“教参”,不待学生充分地感知文本形成初步的整体印象,不待学生联系生活体验去感受、品味和吸收文本内容,不待学生积极调动思维从容地展开研讨,更不待学生围绕文本经过从整体到部分、从部分到整体的几个回合的钻探,便匆匆忙忙地将肢解的结论性的东西一股脑儿兜售给学生,或者只是列举出一些结论性的东西让学生进行演绎式的印证。在这种“阅读教学”的误导之下,学生学习语文出现一种怪现象:文本可以少读甚至不读,只是抱着“教辅”摇头晃脑地背记那些所谓的“结论”,或者只是埋头摆弄那些选择ABCD的训练题。作文教学也已完全陷入“技术化”的泥淖,充斥学生周围的全都是作文“应考术”,甚至还有什么内部参考的“怪招”“秘诀”,“开头至关重要,结尾马虎不得,中间无所谓”。如此一来,“假、大、空、套”满天飞,写作成了既无真情又无实感的“文字游戏”,成了应对考试的“蒙骗术”。

试想想,如此缺乏厚实的感性基础的空对空的“伪阅读”,如此远离作文本真的“伪作文”,怎么能提升学生的语文素养呢?在怀疑、苦闷中,我不得不发出呐喊:《语文“伪教学”当休矣》《对炮制山寨版“满分作文”说“不!”》《高考真把人弄“魔”了》。聊以自慰的是,我为语文教育招“魂”的呐喊得到了《中学语文教学参考》《语文学习》《中学语文教与学》的回应,也赢得了同道专家们的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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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教育“魂”归何处?语文教育本真安在?

每一学科都有其自身的特点。语文是“工具”的,亦是“人文”的,它决定了语文学习有两个关键点,即积累和语感。“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源”,这是两千多年前的大教育家孟子所言。重学生的诵读而轻教师讲解,追求通过接触积累语言材料而达到自悟,这是我国传统的语文教学方法。语文积累既指语言的积累,也包括对其承载着的思想、情感、知识和文化的积累,这种积累是熏陶渐染的,是不断积淀的。语感是一种语文修养,是长期规范的语言感受和语言运用中养成的一种带有浓厚主观色彩的比较直接地感悟领会语言文字的能力,它也需要学习者大量接触典范的语言材料,通过阅读、欣赏、品味、分析、探究,从而积淀语言,形成良好的语感,提高语文素养。所以,人们常说语文学习应是“举三”而“反一”,是在巨大数量的语言(言语)“例子”的反复撞击、刺激下才点点滴滴“说出来”,成年累月无限量地积蓄后才“奔涌而出”。语文积累也好,语感培养也好,它们有两个共同点:一须经亲身的语言实践,直接地感受规范的语言,并在实际运用中加深自己的感受;二要有长期反复的过程,而不可能立竿见影。语文学习是一种复杂的心智活动,需要学习者有一个亲身实践、不断实践的过程。

回顾我们自己走过的语文之路也会领悟其真谛。我的童年和少年是在少有图书可读的“文革”中度过的,第一次接触的书是启蒙老师在每节课结束时给我们读的《欧阳海之歌》,至今耳畔还时时回响起他抑扬顿挫的朗读声:“老北风呼呼地刮着,村头的老槐树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书的魅力深深地吸引了我,撩拨着我的心,强烈得像是得了单相思,有好几回在梦中因得到了书而惊喜得笑出声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父亲单位的食堂里得到一本残缺的《烈火金刚》),整整一个暑假都埋在那本书上,夜以继日地读,翻来覆去地读,读了不下二十遍,甚至连某个细节在书的哪一页都已了然于心。就是那个书籍匮乏的年月馈赠给我痴迷于书的厚礼。我工作后生活上一直很低调,但是对书的欲望却永远不满足,逛书市,买书,读书是我生活的必需,虽不能像古人杨子云那样“年年岁岁一床书”,但“年年岁岁半床书”并不是自夸。出于对书的挚情,在我的眼中汉字不仅形体优美,而且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体,读书如同与美神对语,如同与智者谈心,沉浸妙境,乐此不疲。这也许正是“养成”之功吧。

——我的“语文养成教育”正由此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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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语文养成教育”?语文养成教育就是把握语文学习不同层面的目标,遵循熏陶渐染、积淀涵养、感悟体验、运用提升等语文学习规律,培养学生热爱母语的情感、关注语文的敏感与领悟语言的语感,从而协同渐进地提升学生的听、说、读、写、思等素养与能力,并养成学生终身学习的良好行为习惯。

语文学习的目标主要有三个层面:小而言之,是掌握一种终身使用的工具,能顺利应对中考、高考及将来的学习、工作与生活;中而言之,是为一生打下精神的底子,使自己成为一个快乐的读书人,拥有丰富的精神世界;大而言之,是传承民族的文明,固守民族的根本,让民族的血液永远流淌,并使自己成为未来文化的创造者。

语文不像其它自然学科,它天生是“农业”的,得遵循作物的生长规律,性急不得。用一个环保术语,就是营造一片具有生态效应的“湿地”。过于急功近利,就会有“沙漠化”的危险;企图“揠苗助长”,结果定会是禾苗枯槁;采用任何“催熟”的做法,都会丧失其应有的品质。因而,语文养成教育得遵循语文学习规律,熏陶渐染、积淀涵养、感悟体验、运用提升就是最基本的规律。

语文教育贵在养成,养成之道贵在“三感”,即情感、敏感、语感。所谓“情感”,就是热爱母语的情感。学者萧启宏说:在不热爱语文的人眼中,汉字是一个个冷冰冰的像砖块一样的方块字;而在热爱语文的人眼中,汉字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惟有热爱,才能亲近;惟有热爱,才能接受;惟有热爱,才能一生相伴。所谓“敏感”,就是关注语文的敏感,即对语文有强烈的反应,有极高的关注度,就像服装设计师在行人熙攘的大街上行走总会留意人们的衣着,植物学家进了原始森林总会去察看每一棵树的种属与年轮,根雕艺术家发现一截奇形怪状的树根会如获至宝,考古工作者得到一块沾满泥土的旧瓦片会欣喜异常,语文学习者也应有一双“语文眼”,时时处处关注生活中的语文。所谓“语感”,就是对语言敏锐的感受力,能够领会语言的表层意思和内在含义,分辨出语言表达的真与假、美与丑、优与劣,最起码的不误读语言,不错误表达。

语文教育的任务十分明确,那就是提升学生听、说、读、写、思的素养与能力,为学生的未来发展奠定基础。听、说、读、写是老一代语文教育家提出来的,“听”与“读”是信息的输入、接受, “说”与“写”是信息的输出、表达。“思”,即思维、思考、思想,它不仅是信息输入与输出之间的枢纽,更是使人由自然人转化为社会人的标志,因为有思想才能有所发现,有所创新,才能体现语文教育的高境界。听、说、读、写、思素养与能力的培养提升一要具有协同性,做到五者同步,协调共进,不宜搞单打一,因为听、说、读、写、思五者是密切相联、互为促进的;二要具有渐进性,做到由简而繁,由易到难,促使自养,不可急于功利,急躁冒进,因为听、说、读、写、思的养成是复杂的心智活动,是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的长期训练过程。语文养成教育在实施过程中尤其注重这一点。

“把人作为发展的中心”是当今教育的口号,“永远行走在路上”是语文学习自身的特点,因而语文更需要终身学习。我们现时的学习只是为未来的学习、发展奠定基础,所以语文养成教育特别注重语文学习的可持续性,注重学生自觉学习行为习惯的培养。在学生青春年少之时养成了终身学习语文的良好行为习惯,这就是“语文养成教育”所期待的理想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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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谓在“语文养成教育”路上,行走且呐喊着。

知我者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在极端“功利化”的基础教育背景下,我的这些堂吉诃德似的举动,在某些时人看来显然不合时宜,甚至是近乎荒诞的,而我自己也难料能否找回语文的“魂”;但是,我不能停止自己的脚步,因为我不忍看到孩子们面无表情地面对“僵尸语文”,不愿让作为母语的语文教育失去“魂”。

所幸的是,一大批虔诚的语文人在坚定地支持我,为我点赞,《中学语文教学参考》《语文教学通讯》《学语文》《教师博览》等国内颇有影响力的杂志为我提供发表言说的空间,各级教研部门的领导为我搭建发声的平台。近年,著名特级教师唐俊先生又以特别的方式鼓励我,他在安师大开设“语文名师教学思想与经验”课程,专门安排了“赵克明与‘语文养成教育’”一讲;时任《新课程研究》杂志主编的杨民先生邀请我主持“语文养成教育”研究专栏,省内外的胡家曙、陈永睿、高章元、胡云信、卓立子、范维胜、赵炳庭等知名教师专家欣然应约鼎力相助,该专栏系列文章还选入人大书报资料目录;北师大《中国教师》杂志约我为“名师工作坊”栏目撰稿,命题为“我和‘语文养成教育’”。

尽管“语文养成教育”长路漫漫,最迷人的风景也许还在远方,而我已届退休,但是作为理想主义的信奉者,我自信这一语文梦想会美丽且年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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