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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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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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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兄弟》》连载

第一十五章

第十五章

志仁和志明一起忙活着挣钱,令志礼对自己的前程更加迷惘。他可是一无钱二无拖拉机,他现在能干点什么呢?

志礼最佩服志仁一点,他相当吃苦耐劳,他个头虽不高,但是浑身上下有着使不完的力气。而嫂子李明秀似乎也是这样一个人,她的农活相当娴熟,并且也具有相当的耐力,这两个人相匹配,真正是天作之合。志礼能瞧出来,大哥和嫂子一门心思拼命挣钱,一大半是因为书远。国家已经全面实行计划生育,每对夫妇只能生一个孩子,城乡都一样。志仁和李明秀能够理解到国家的难处,也知道孩子太多的麻烦。村里几乎大多数村民家中都有四五个孩子,一家老老少少七八口子挤在一块儿,甚至是挤在一个大炕上,逢有谁家儿子多的,给一个儿子结一次婚,都要准备一栋房子,做父母的真是挺累。现在好了,国家号召只生一个好,那就只生一个好,一个孩子负担肯定小,小日子肯定过得比以前好。

但是,也有些村民持有不同意见。比如那些生闺女的。不错,农村和城市真是有很大的不同。城市里的人平时上班,有医保和劳保,有退休工资,工作也不怎么累,等孩子长大了,一般都嫁在城里,离两边父母都很近,所以男孩女孩的差异性并不太大。而农村里的孩子长大了,多数都要承担起持家养老的义务。偏偏女孩也要出嫁,大多数要嫁到外村。于是问题来了,等自己的父母老了,靠谁来养老送终?难不成只能跟着出嫁的女儿一块儿过活?显然不现实。让女儿招一个养老女婿回来也不现实,那些有儿子的多数也只是一个,只要家景不是过不去,谁希望让自己的儿子上女方家倒插门?

前几年,因为“一孩化”的出现,导致一部分群众对计划生育政策产生了很大疑虑。有些人就说,“一孩化”在农村根本就不现实,农村的传统是有儿子才可以传宗接代,一旦生了女儿不准再生,岂不是“绝户”了?还有其它的顾虑,比如儿子长到十几岁,让他上坡地帮着浇地夜里帮着看一下水泵,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让一个十几岁的女孩黑夜里上坡地看水泵,估计就不放心,就有可能发生严重问题。另外,女孩即使长大了,体力也不如男孩。

对于生女孩的顾虑和疑惑真是挺多,在此不一一例举。幸亏其时当这个问题暴露出来之后,秦明广和计生主任吕金花都向村民解释过,说国家正在进行调研,很快就会有新的政策出来。当然,在此期间也会有小两口偶尔“擦枪走火”意外怀孕。去年夏天时,秦志家的媳妇快四十岁了又怀上,他家当时已经有两个闺女,因此秦志家很想把孩子留着,但吕金花上门后只跟秦志家媳妇说了一句:“侄媳妇,你要是把孩子留下,咱村全部妇女往后都得挨一刀,你自己掂量掂量吧!”秦志家媳妇闻听,也不跟秦志家说,自己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了公社计生服务站。当她带着疲惫和虚弱从公社回来时,秦志家闻听愣怔小半天,然后喝了一晚上闷酒,晚上睡觉时,屁也没放一个。

终于,秦王庄在一年前被评为全省的“计划生育模范村”,凭这块牌子,全村妇女们获得了“计生知情选择权”,可以全部选择不结扎。既然这是一块来之不易的“金字招牌”,秦明广和吕金花都不想把这块牌子给砸了,全村妇女们也都理解这块牌子的意义。

其时志仁和李明秀,在某种程度上比志明和玉莲还是稍稍有一点优越感,因为他们生的是一个男孩。但是他们也清楚,在农村里,对于男孩的抚养付出比女孩要大很多。

辛勤的付出总会有收获。经过一年的忙碌,到秋天卖掉收获的花生后,志仁夫妇花了四百二十块钱买回了属于他们的电视机,是十四英吋的黑白电视机。除了买电视机的钱,他们还积攒了将近一千块,这其中有他跟志明合伙搞运输挣的钱,二人对于合伙挣的钱都不怎么计较,除去平常维修油料等费用,剩下的二一添作五,一人分一半。他们两人这种合作模式,在村里几乎成为典范。因为农村里的文化水平还是低一些,很多农民兄弟“小农意识”都挺强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喜欢拨弄自己的小算盘,很难合伙做事。秦修海就经常在背后说三道四,因为志仁在麦收时先答应给别人割而未给他家割麦子,他就跟其他村民说闲话,说两家子合伙的营生从来没有好,不信走着瞧!这些话很快传到志仁和志明耳朵里,两个人全不在意。

志仁夫妇本来不想买电视机,想先攒起钱来盖一栋新房子。他们现住的这栋房子原是秦明忠和窦桂芳从东北回来后盖的,当时盖的极其简省,屋墙都是黄土干打垒而成,房屋低矮,屋内房梁被烟熏得漆黑,房龄已经有十五、六年。再过几年胖胖长大了,肯定要花钱盖新的。不过他们看志明家为了看电视发生那么多故事,令他们二人感觉再跑去志明家看电视有点别扭。反正家里现在已经攒了些钱,干脆自己买一台。

志仁家买了电视之后,也曾遭遇村民成群结队上门看电视,弄得他们全家有一阵子生活也不安宁。后来志仁没办法,也学着志明关了几天门。在关门的那几天里,李明秀却还一直让邻居秦修林的两个闺女小凤和小云通过墙头过去看电视。小凤其时有十二、三岁,小云才只有十岁。那时的墙头只是一道低矮的土墙。每天晚上,李明秀会在自家墙角下放一个小方凳,然后站在小方登上喊小凤和小云过来看电视,小凤和小云也是从自家院子里踩一个凳子先攀上墙头,然后跨过墙头到对面踩着李明秀提前放好的凳子进到志仁家,等二人过来看完电视,再顺着墙头爬回去。

这时节,村里另有几户条件好的都开始买电视,电视机一多,志明和志仁家的压力都减下来。

自从志仁买了电视,志礼几乎一次也没过来看。志礼不是因为和志仁分家而故意疏远他,他内心里实在憋着一股子气,想要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他挺喜欢看书,有几句书上的话已经深深印在他的大脑里,比如有一句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还有一句“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还有什么“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等等。对于前面几句格言,志礼都认为挺有道理,唯独“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句话,他感觉说出来不甚妥当,这似乎是一种消极的人生态度,但做为对复杂社会的一种警惕倒是可以接受。

有鉴于志仁和志明家生活的大幅度改善,志礼在家里再也呆不住了。自从收了两次炊帚苗扎完那两次炊帚之后,他再也未出门做过任何事,整整一个夏天,他都是白天做一点农活,夜里和志昌、大柱他们一起打扑克,有时就点着嘎斯灯坐在街头打。偶尔,他会到二嫚家去坐坐,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二嫚对他的态度愈加冷淡,莫非是瞧不起他整天混日子?一阵他又想起秦红娟,心说,管她家是不是地主成分?上级明明说已经取消成分了,想来跟她结婚也不会影响到后代。他试探着到秦红娟家门口转了几次,一次也没碰到她。有一阵还想,不行就找个媒人上门提提亲?但是万一被她拒绝呢?估计以自己家的生活条件,哪个姑娘也不会喜欢自己吧?

志礼在整整一个夏天里的行为,令窦桂芳很是恼火,却已经管不了他。为了他的未来,窦桂芳只好厚着脸皮找在公社从事建筑的秦绍山帮忙。秦绍山原先属公社建筑队上班,自从大包干后,公社建筑队也解散了,他便自己拉了一支建筑队,一共有十来个人,五个大工和六个小工,多数都是秦王庄的人。秦绍山闻听窦桂芳说想要志礼跟着他干建筑,他却也了解窦桂芳的难处,这个女人可是四十多岁就没了男人,拉扯几个孩子挺不容易呢!立刻答应道:“行,明天他就可以上班,明早你叫他上俺家找我,我带他一块儿去工地。”

想不到,窦桂芳回家跟志礼一说,志礼却非常坚决地道:“娘,我不想干建筑,我想上班,你不想让我去东北上班,就在公社里帮我找个别的工作也行。”窦桂芳早料到志礼会有这一处,立刻板着脸道:“你还想上厂子里上班?想好事吧你。我跟你说,就这我还是好不容易跟人家说好的。”志礼坚持道:“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我不去干建筑。”窦桂芳道:“你不干也行,你媳妇也不用说了,你都十八了,再过一年就十九了,你到现在连一分钱都挣不回来,拿什么说媳妇啊?”

窦桂芳所说的,其实是当年农村里所有年轻人都关心的事情。不错,现在都已经大包干了,社会上一桩桩的事情也都在逐步放开,似乎所有村民的潜能都在被激发,分明谁家条件好了,媳妇就爱往谁家跑,老是偷懒不挣钱怎么可以?

有鉴于此,第二天一大早,志礼吃完早饭,只能骑着大国防到秦绍山家找他。秦绍山上下仔细地打量他的身板,志礼的身体却也匀称,尽管一年里长了不少,比正常的成年人还是瘦小些。不过,作为一个男人,身子骨应该可以承受一点劳动的强度了。便道:“干什么都能吃上饭,你先当一两年小工,后边再学个徒,等学出大工来,一天可以挣两个小工的钱。”志礼闻听,心说,原来当大工可以一天挣四块钱?如此说来,干建筑倒也不错。

秦绍山其时接的建筑活,是在位于公社驻地的老供销社大院翻新旧屋,要把里面的旧墙壁都抹一层新的白灰。而白灰池所在位置,却是在公社驻地以南的老废品收购站。未等志礼询问干什么,秦绍山先道:“你初来乍到,别的也不会干,要不你先用地排车拉石灰吧!也不用多,上午拉两车下午拉两车就行。”

志礼双手拉了地排车的车把,跟一个叫修国的青年先去收购站熟悉路线。一路上他一直在想,这种两个轱辘的地排车本来是用牛和驴驾辕的,要是有头牛或者驴就好了,不知道装满石灰后他能不能拉得动。

建筑队里有几个人都是秦王庄的,比如干大工的秦修成、秦修国都是秦王庄人。他们二人都是“修”字辈,比“志”字辈要低一辈。秦志刚早些年就在建筑队里干活当小工,到现在已经快三十岁了,还是当小工,挣了钱自己买酒买肉,从来不攒钱,快三十岁的男人连个老婆也没说上。修国其实为人挺好,一看志礼驾起地排车,有些担心地问他:“干建筑活挺累的,你能吃得了这个苦?”志礼点点头,道:“干干试试吧。”

志礼有点不喜欢秦志刚,秦志刚的年龄比志礼大两岁,他自小没了爹娘,没文化不说,说话办事总是一根筋,另外有点“二流子”脾气,对女人挺感兴趣。最后这一项其实也正常,都是刚成年的青年,连志礼偶尔看到年轻的姑娘目光也是恋恋不舍呢。

志礼对于石灰还是了解一些。当年在农村,谁家盖房子之前都要先挖石灰池,志礼之前在村子里见过其他村民挖四四方方的石灰池,等池子挖好了,就在竖向的一侧用砖垒一个小池子准备先期化石灰。石灰都是从大集上买来的,十来块钱一车。化石灰要先把石灰放到砖砌的小池子里,几个劳力从东湾处挑来水,一桶一桶浇在石灰上,很快石灰池中发出“咕咕”开锅的声音,一片白雾缭绕,被水焚化的石灰发出一股子呛人的怪味道。等放在水池子里的石灰都化开了,再用水将石灰冲下池子,剩下不能化开的石头则铲出去扔掉。如此这般,一池子白灰就化好了,再沉淀数日,等上面的水渗掉,就是一池洁白的石灰膏。

很早以前,志礼发现自己和弟弟志信都喜欢看大人化石灰,并且村里很多小孩子们也喜欢看。当年第一生产队的队长秦志茂领着人给一户村民盖房子化石灰时,秦志茂还曾拿一个鸡蛋放进化石灰的池里,说是可以煮鸡蛋。志礼和志信还有另外几个孩子,便啥也不顾,一齐盯着放鸡蛋的地方。一直等了有十来分钟,秦志茂却用铁锨将鸡蛋挑出来,扔到一只水桶里洗干净,顺手在铁桶沿上磕开,鸡蛋果然熟了,秦志茂两手掰开,里面却还淌着软黄。秦志茂笑嘻嘻伸出一只手,问看光景的小孩子:“你们谁要?”大概孩子们也知道鸡蛋没熟透,立刻“轰”地散了。秦志茂笑笑,顺手将两块鸡蛋塞进嘴里,几口咽下,道:“半生不熟的鸡蛋才有营养,他们都不懂事哩!”

志礼在五、六岁时,因为爱看石灰的光景,曾吃过石灰的亏。那一次父亲还在世,他帮着相隔不远的秦明堂家盖房子,将原来化在石灰池里的石灰挖上来用。到中午吃饭时,一大帮人都到秦明堂家中。那时的中饭极简单,无非用猪肉加粉条炒几盘大白菜,再就是用白菜芯拌一点猪头肉,但只要有猪肉炒菜,香气一定会飘满半个村子。大人吃饭,志礼就在石灰池子旁边玩,不提防一脚踩在一滩落到地上的白石灰膏上,灰膏极滑,他脚下立刻不着地,一头栽进石灰池中,鼻子里灌满了石灰,当时秦志茂的一个兄弟秦志峰正巧看见,赶紧上前跳进石灰池将他捞上来,并用清水帮他洗干净脸。志礼缓过劲来之后,吓得“哇哇”大哭。

修国带着志礼足足走了有二里路,把志礼连同地排车带到废品收购站的石灰池旁。修国让志礼拿着铁掀跳下坑去挖石灰,再装上车。他自己在地面上先拿出青布做的烟荷包用封窗纸卷了一根旱烟,他向志礼示意:“你要不要?”志礼看着他手中的烟荷包摇头,他忽然又想起爹当年的烟荷包,上面绣着两朵梅花。爹曾说过,那是娘特意给他缝制的,已经用了十几年。志礼想,要是爹还活着,我就不用来干建筑了。

志礼在石灰坑中劳作,修国就蹲在石灰坑边上抽烟,偶尔跟他说两句话。志礼有点反感他光说话不干活,却也知道他是陪着自己来熟悉路线的,也就不指望他。志礼费了二十多分钟时间,眼看装满地排车,却在此时,修国喊他上来,志礼爬上石灰坑,不解,问他:“还没装满呢!”修国说:“装满了你能拉得动?往后干活长点心眼。”志礼想,要是按照他说的做,算不算是偷奸耍滑?

志礼拉起车子,感觉一地排车石灰还是挺沉的。今年秋天收秋时,他已经学会用人力拉着地排车从坡地里往家里运苞米和苞米秸。志仁家有拖拉机,志礼有心去借,窦桂芳说:“您大哥是和别人合伙,不要给他添难为。”志礼就记住了,心说,娘也是想要他自力更生,但是,用人拖拉地排车还是重了些。志礼心想,要是能从二嫚家借到牛也行,牛真是个好东西,下地拉犁套上地排车拉粪拉庄稼,样样都行。但在秋收时节,二嫚家也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况且娘也不喜欢一次次老是到别人家里借牛,每次还要从家中拿一些麦秸或者苞米秸送过去。但他一个人拖着地排车,实在一次拉不多,第三节坡地才二亩多苞米秸,他整整拉了两天才清出地来。才十七岁的小青年,好些村民看到,都不知道在心里寻思什么。

志礼拉着整整一地排车石灰过了公社南边的小桥,再往北走时,公社驻地北高南低,稍有些坡度,就有点吃累,脊背上沁出了汗湿。其时,修国就跟在他身旁,只顾跟他说话,也不帮他。不过修国说的话志礼挺乐意听。修国说:“咱建筑队里还有两个嫚姑子,一个叫于红霞,另外一个叫李美芝,于红霞长得好看,她是咱头头的小姨子,我看她跟你挺伴配,就是比你大三岁。李美芝长得不好看,身上有力气,大家都叫她“大母汉子”,谁要娶她回家,不光能生孩子,一定还是干活的好手。”志礼心说,估计他们谁也比不上俺们村里的二嫚,还有秦红娟,红娟算是个好姑娘,但是,她到底对自己有没有意思?志礼拿不准,一时又回忆起当年跟她一起上学时的情景,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走过春夏秋冬四季……

志礼终于将一车石灰膏送到供销社饭店,从此也开始了他的建筑生活。他每天拉四车石灰膏,上午和下午各两车。尽管活挺累,他却坚持下来。他根本想不到,秦绍山让他拉石灰膏,是对他的一种考验。前些日子有一个小青年想要跟着建筑队学手艺,却被累得跑回家。但是志礼却坚持下来。一个月后,秦绍山就给他开了第一个月的工资,他只干了二十二天,秦绍山发给他四十四块钱。听秦绍山说,四十四块钱都相当于在公社上班干部的一个月工资了。不,他们拿到的还没有这么多。

志礼在建筑队里每天就是搬砖头推水泥和石头,盖房子时往搭起的架子上扔过红瓦和砖头,跟着秦志刚搅和泥搅和石灰,哪一种活都挺累。尤其是推砖和往架子上扔砖头,这两种活不但累,还磨手,本来挺粗糙的手,一阵被磨得手指肚儿光滑透亮,眼看血丝儿冒出来,志礼回到家后被窦桂芳看到,窦桂芳有点心疼,却也不安慰他,只是问他:“秦绍山没让你学点手艺?”志礼回道:“说了,说让我过两年再说。”窦桂芳说:“还得这么长时间?他也真是能拖拉,过两天我再找找他。”

志礼感觉到娘是想让他急着学一门手艺,心说,不知道眼下算不算过渡,难道我还要一辈子吃建筑这碗饭?这可不是什么好营生,这种活太累,还是到工厂里上班好。

志礼在建筑队里遇到过几次危险,比如给公社水利站建造平房时就出了一次事,他们绑架子时因为麻绳不够用,秦绍山竟买回一大捆稻草绳,说这个浸了水之后比麻绳也结实。他说的是实话,稻草绳浸水之后确实挺结实,但是绑到架子上风干之后就不结实了,志礼走在上面,稻草绳突然断掉,他只觉得两脚一悬空,“扑通”摔倒地上,幸亏只是崴了脚,伤得并不重。还有一次,他正从架子下面通过,想不到站在架子上砌砖的秦修成手里正拿了一块砖玩花活,手一抖,红砖未接住,失手落下,正砸在志礼头顶。志礼瞬间被砸得眼冒金星头顶冒火。秦修成眼瞅着红砖从志礼的头顶落到地上,当时吓了一跳,连忙跳下来察看。包括志礼当时也想,完了完了,他不会是被砸成脑振荡吧?他不知从哪张报纸上看过一篇文章,说是人的大脑跟村里秦怀山家做的嫩豆腐差不多,全凭一块头盖骨遮挡着,几乎一震就会碎。

志礼蹲在地上,双手捂着头,发现头顶并没有冒血。哦!刚才红砖好像是平着落下来的,幸亏是平落,要是竖着落下来,他这辈子就交待了。

其时,于红霞也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扒他的头察看,一副很关切的表情。志礼感觉疼痛立刻减轻了不少。秦绍山怎会招两个女工进建筑队?按说于红霞还有情可愿,当年农村盖房子砌砖墙,因为缺乏水泥抹墙面,只是把砖缝用水泥扎起来,这种活算是小活,用一个男劳力去干有点浪费。而一个姑娘做这种活不但手脚麻利,扎出的缝也笔直好看。于红霞真是干这种活的好手,同时她还兼有美人的基本胚子,秦修成和秦志刚都想追她,但是于红霞就是不肯搭理他们。

李美芝就不同了,她长得可是人高马大,手脚也粗壮有力气,甚至往架子上扔砖头扔瓦她都比志礼厉害,她在建筑队里干的都是男劳力的活,志礼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却也怀疑,像李美芝这样的女人能找着对象吗?但在建筑队里,这两个姑娘对志礼都挺好,或许是因为她们大他几岁,都算是他的大姐。志礼心想,于红霞长得的确挺好看,如果她和自己同岁,倒可以考虑多跟她亲近些。只可惜,她比自己大三岁,这一点他肯定不会接受。

志礼刚进建筑队时,天气还不算冷,大家中午吃完饭总是要歇晌,一般男工多数都在建筑工地上休息,而于红霞和李美芝往往叫上志礼,和他一起在屋主的老房子炕上躺一会儿。志礼知道她们是在照顾他,对此有些害羞,另外还有点渴望,因为只要跟她们在一起,哪怕中间相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闻到她们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挺诱人的气息,这种气息到底是什么味道?是友谊牌雪花膏?上海蜂牌洗发精?还是女人身上的特有的汗臭味道?志礼记起在看过的几本小说里就有对女人身上香味的描述,说那是女人身上分泌出来的一种特有体香。实际上在闻到于红霞和李美芝身上的味道之后,他却迷惑了,分明这种味道有点复杂,雪花膏、洗发精和说不出的味道都有。不过,他的确挺喜欢闻这种味道。

志礼刚进建筑队不久的那年秋末,沽河镇,不,应该是东莱县发生了一件重大事件:原先归属于潍东地区的东莱县划归岛城管辖。当地人把这件事情的起因归究于大沽河的水。

志礼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暗暗感叹,本来河东河西两个县为一条拦水坝誓不两立,想不到争来斗去的结果会是这种结局。

志礼一时又怀想起春天时参加大沽河修坝的情景,心说,昨天的事情就在眼前,却已经是昨日过去,所有人的人生都是这样吧?今天经历的是现实,过了今天就会成为昨日之梦。

最近公社里发生的一些事情也挺有意思。

到年底时,公社徐建东书记也得到了重用。本来潍东地区安排一个考察组,专门到东莱县考察他,准备提拔他到地区当办公室主任。但是东莱县委高书记闻听后,立刻提出异议,急切地道:“对于徐建东我们本来已经在考察他,准备提拔他当副县长,所以坚决不能放他走。”考察组的人无奈道:“高书记,你想要留他我们也管不着,但是我们是根据地委苏书记的指示来考察干部的,只是履行公事,你总得让我们交差吧?”高秉忠闻听,爽快地道:“那行,那就你考察你的,我们考察我们的。你放心,我马上就给地委打报告。”

那一年年底,徐建东果然正式当上了副县长。但是,历史往往会给人开一个大玩笑,据说后来地区又从另外一个县的公社里选拔一名书记当区委办公室主任,后来这个接替的办公室主任一直当到一个省的一把手,位列中央委员之中,不知晚年的徐建东知道这件事情后会有如何感想。

徐建东身上发生的事情,志礼是听秦绍山和建筑队里的人侃大山时说的。秦绍山当建筑队长,一般不干活,他的任务就是到处结交朋友,跟公社里好几个干部都熟,跟食品站、饭店、农业站等几个负责人也熟,经常跟他们在一块儿上供销社饭店吃喝,有时还跟他们在一起喝黄酒。有一次,他就炫耀说昨天晚上跟食品站陈站长一起喝黄酒,两个人一气喝了能有八斤,每个人大约喝了有四斤。

志礼听他说到喝酒这一段,心里挺羡慕,就想,黄酒挺好喝吗?他只见过窦桂芳喝白酒,她其实喝不多,三钱的小盅大概能喝三到四盅。自从父亲去世,志礼发现窦桂芳在夜里经常睡不着,久久地倚靠墙壁坐在炕上发愣,有时手里还夹一支旱烟。窦桂芳抽烟的习惯是跟着他父亲到东北工作时学会的,东北成年女人多数都抽烟。窦桂芳在睡不着时,有时还拿酒瓶倒上几盅喝了,再坐一会儿,才又躺下睡觉。

窦桂芳为什么会喜欢喝酒?志礼也弄不明白。他自己只喝过菠萝酒,是给别人盖完房子喝完工酒时喝的,菠萝酒好像度数挺高,志礼那次只喝了一茶碗就感觉头疼得厉害,整整睡了一夜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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