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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信并非只是在候车大厅打扫一次卫生，第二天、第三天以及后来无数天他都去了，每天下午吃完晚饭，他一定准时出现在大厅内。
只要他到来，女孩的脸上便会带些笑容。之前第一次时她不这样的，好像显得挺拘谨。但是志信来得勤了，几位老大姐却又开始猜测什么，一见到他来，立刻喊女孩过来见他，老大姐的脸上也都带些暧昧表情，令女孩有些羞涩，便在干活之时，不时地瞅一眼志信，二人偶尔目光相碰，她竟迅速地躲避开，志信感觉她的表现挺有趣。
志信很喜欢在火车站大厅打扫卫生的感觉。遗憾的是，他一直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只是喜欢见到她，看她圆圆的脸上带着一个浅浅的酒窝。
志信根本不知道，他每天跑到火车站打扫卫生的事情引起耿指导员的注意。有一个周末晚点名，耿指导员突然在全连队伍面前表扬他：“秦志信在前一段时间一直坚持到火车站义务打扫卫生，对于他的表现，我们大家都要学习，同时连队党支部决定，给秦志信记连嘉奖一次。”
什么意思？耿指导员什么时候知道了他到火车站打扫卫生？他本来只想自己悄悄做点事情，不想被任何人知道。难道耿指导员把他的每天外出当成跟地方女青年约会了？
一想到这些，他顿时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他立刻决定，再也不去火车站了。但是到第二天下午吃过晚饭之后，他的心情却躁动不安，指导员并未批评他什么吧？只是表扬了他。现在他忽然停止行动，又代表着什么意思？直到现在，他还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应该可以继续的。
于是，当天下午下课，等吃过晚饭之后，他立刻又请假前往。当他赶到候车大厅时，他发现她们已经快打扫完了，女孩一见到他，有些不满地瞪他一眼，并不理他，只顾清扫着地面。他有些遗憾地帮着打扫完剩下的地面，想要走，女孩又瞪他一眼，自顾回到属于她们的休息室。她一定是有什么心事。志信感到不安，犹豫一下，便也缓缓来到休息室。幸好另外几位大姐并未跟过来。
志信进了休息室，只见女孩正背对着他解开扎在脑勺后面的发髻，原来她留的是一头长发，只是在上班时才盘束起来。志信有些紧张，自己跟过来，是想跟她说点什么？志信心里正紧张着，想不到女孩突然转过来身来，细白的右手托着一个塑料的红发卡，对他说：“帮我拿一下……”
志信的心瞬间被一种温情给融化了，乖乖地伸手托住那只火红的发卡，看她在他眼前慢慢梳弄着长发，似乎还有一根长发从空中飘到他的脸上，令他心慌意乱。偶尔她还有意无意望他一眼，嘴角偷偷上翘。志信立刻又想起耿指导员对他的表扬，失望地想道，要是他不光是来打扫卫生该有多好？
遗憾的是，那次是志信最后一次到火车站正式打扫卫生。他并非不想再去，只是因为夏天的到来，令连队的晚饭时间和火车站打扫卫生的时间统一起来，第二天下午他吃过晚饭再赶到火车站时，整座候车大厅早已光亮整洁，所有工作人员早就下班，包括那个女孩。从此后，志信再未见到那个女孩。
志信在连队生活中一直表现得挺勤快。连队无论干什么活，他都有一把子力气，这应该得力于他从事过多年的建筑得到的锻炼。他还不怕脏，自从发现连队的痰孟需要有人洗刷，他几乎把这些活全包了。自然，他做这些事情是会带来一些非议，一定有战友说他假积极瞎表现，但他不在乎，因为他牢牢记住窦桂芳和秦修松说过的话，你到部队一定好好干，争取转一个军官，或是转一个志愿兵。
若干年后，已经退役多年并身在枣城的杨志强热心组织分散多年的战友聚会，其中就有苏尚荣。大家都是二十五六年未见，分明所有人的鬓角都有花白，一个个激动不住地互相拥抱，场面极热烈。待要步行上车时，杨志强瞄一眼志信，对苏尚荣道：“指导员，当年我在连队是一个孬兵，真是给您添麻烦了，您看秦志信就是好兵。”苏尚荣却也瞅一眼志信，不加思索道：“你和他不一样，他是有目标的。”
哦！志信当年在部队时的那一点点小心思，莫非苏尚荣都知根知底？毕竟他曾经是连队的指导员。
那一次大家聚会相当热闹，杨志强这家伙现在企业里担当一个类似中层的小角色，言行中依旧带些粗鲁，但却比年轻时沉稳了许多，整个活动组织得相当周到。大家聚会把酒言欢时，志信偶然问到苏尚荣是哪一年转业？为何不在部队里继续发展？苏尚荣笑道：“你们都退伍或调走了，我就被调到团里。当时我倒想多干几年，但你嫂子不准许，她让我必须转业，并且跟我闹得很凶。不过当时领导不放我，我也没别的办法，就跟她说，明天我到团里开会，要不你去闹会场吧！”结果到第二天，她真的到团里会议室冲进会场，跟领导提出必须让我转业，领导没办法，只好当场研究决定……”
当兵的第三年秋天，志信的目光盯上一架商店里最便宜的华夏823照相机，标价为二百二十块钱。志信已经数次考察过市内几家照相器材商店和百货商店，所有单反相机都太贵，无论是上海牌还是珠江牌，最少也得六七百元，进口的美能达单反相机则要上千元。唯独这架华夏823价格最低，且带有多重曝光功能。此时志信每月的津贴已经有二十五块钱，总共攒了有一百四十块左右。他本来打算再攒几个月，但架不住照相机的诱惑，咬咬牙，干脆跟同乡战友胡生金再借一百块钱，等到星期天，立马请假去了百货超市，终于背回那架摆放在柜台内的华夏823相机，同时又花六块钱买了一个保定生产的乐凯胶卷，又到书店买了一本关于照相技巧的书。毕竟是第一次学照相，富士胶卷有点贵，一卷几乎得一个月津贴，他真是怕浪费了。
相机买回来之后，志信又犯了愁，买这玩意儿并非只是玩吧？或者给别人照相，或者拍一点生活照发给报社。吃完中午饭午休时，他试着找一些战友商量拍照，战友先问：“要付钱吗？”他连忙摇头说：“不要。”想了想，这玩意儿消费费用可不低，又不好意思地追加一句：“能给点成本费也行。”于是就拍。一卷胶卷无非三十六张左右，很快拍完，洗照片倒不麻烦，市里有两个较大照相器材公司都洗，一张三毛，洗一卷十块钱左右。不知是国产胶卷的问题，还是第一次拍手生，当照片洗出来，志信感觉照片质量实在一般。又一想，照相这玩意儿倒是不错，但似乎自己的津贴并不能支撑花销。一时头脑冷静下来，闲暇时，只是拿着相机学着说明书空拍。还不错，此后凡是战友家中有亲属到部队来探亲，多数都找他跟拍，慢慢学会了拍摄一点景致不错的照片。
志信对于专业训练的坚持令许多人感动，第一个受到感动的是教员高文武，他是湖北人，有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总反鞋子说成“孩子”，有一次志信到他们台里玩，看他下床后弯着腰低头寻找，嘴里一直不停地重复着：“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志信懵懂地问：“教员，你孩子啥时候来的？”高文武闻听哈哈大笑，道：“我孩子天天要穿着啊！孩子就是鞋子。”志信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地方话跟普通话有如此大的差距。
志信是同年兵中报务训练最好的一个，是潘志坚连长亲自给他考的试，潘志坚连长在检查他的考试成绩时，突然说了句：“错了一个。”志信立刻坚定地道：“不可能，没有错的。”潘连长微微一笑，继续检查下去，结果是优秀。
志信在同年兵中第一个被潘连长安排上电台实习，又是第一个在实习一个月后正式打报告回家探亲。志信在享受着成功的同时，心想，潘连长一直欣赏他的勤快，做人似乎勤快些并没有坏处。
那天夏末秋初，天气尚炎热，志信用攒下的津贴买了一只“崔家抖鸡”和一斤酱牛肉，另外还有一条“汴京”牌香烟，兴冲冲踏上了探亲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