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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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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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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兄弟》》连载

第一十六章

 第十六章

不知不觉,志礼已经骑着大国防风风火火跟着秦绍山的建筑队疯跑了小半年。建筑队的工作并不固定,无非秦绍山联系到哪个村的活,大家就去哪里干。今天要去李家庄,大概只有三里路,明天有可能是去赵戈庄,足足二十里。志礼其实挺烦整天东奔西走,幸亏队伍里有两个女的,偶尔还拿说媳妇的事儿逗着他玩,他却也装糊涂一声不吭,只在心里想,你们肯定都不合适,等到有一天,我非娶个好看的不可。

1984年2月22日,亦即正月二十一,刚刚过完年不久,东莱县发生了另外一件重大事件,全县所有公社全部改为乡镇。自然,沽河公社也被改成了沽河镇。由这一次改革,意味着中国农村自1958年秋天开始实行的人民公社正式退出历史舞台。

这件事情的出现,令许多当地农民精神上为之一振。自从成立人民公社以来,他们先是从中体会到大集体的一些优越性,那就是大集体生产劳动可以团结协作办好某一件事情,可以完成比如兴修水利、平整万亩方、以及大炼钢铁等等许多重大事情。但是,纵使许多年共同努力,一年一年无休止的贫穷和吃不饱的轮回,又令他们对于大集体的优越性产生了一些疑虑。幸好这疑虑早在1982年的年底开始破冰,到去年时,沽河镇已经全部完成了土地的联产承包责任制。并且到1983年的夏收和秋收之后,大家已经惊奇地发现,平时生活中已经可以吃到一半的白面了,另外一半则是苞米面。尽管苞米面做的玉米饼子依旧粗糙难咽,但人们已经可以掺进一半白面并发起来做成二合面的卷子,味道就变好了许多。

尽管如此,一些人对于这种生活到底能够持续多久还是存有顾虑,包括村支书秦明广和村干部也有顾虑,他们都知道现在的承包制属于试探性质,担心某一天又会变回到大集体。但是公社制度的撤改,令他们吃了定心丸,因为这种变化已经在暗示人们,农村全面的体制改革大幕已经拉开,似乎再不可能回头了。

公社变成镇的消息传开后,人们的生产和生活思维又开始改观。从大的思想上,人们对于大包干这种六十年代曾经有过的提法还是持一些怀疑态度。比如秦明广就公开说:“单干好比独木桥,走一步来摇三摇。”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反动言论。高东风算是村里少有的外姓,本来不受重视,因为他媳妇是民办教师,大家对他还算尊重。他也有疑问,说生产队有生产队的好处,大家可以在一起做很多大事情。可是单干也有单干的好处,毕竟有好些村民家中劳动力不足,要是两下里结合起来就好了。

他在外面发表评论,一阵传到秦小娥耳朵里,等他晚上回家吃饭,秦小娥就瞪着眼教训他:“能不能在外面闭上你那臭粪门?现在阶级斗争还没有过世,小心有人把你打倒。”高东风在心里说,还是人民教师呢!说话也不文明,不知道这张粪门在被窝里还可以亲你?

在当教师的媳妇面前,他从来没有发言权。秦小娥在1966年冬初曾进京参加过当时最高领导人的接见,是全村唯一亲眼见过最高领袖的,这也成为她一生中最高的荣耀。因为这次接见,她曾被公社多次邀请到各学校参加宣讲,连续作过数百场报告。最高领袖逝世那年,她所表现出来的悲痛情绪也是远远超越学校里的其他师生,曾数次哭晕在在地上。因为这一次荣耀,她又是全学校第一个从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

有了秦小娥的教训,高东风果然从此绝少在村民中发表评论。

这年春天,一些村民开始讨论研究到底种什么最挣钱。村民争论不休,自己确定不了,只好求助村干部,秦广明的思想比较解放,另外他家里的各类报纸、杂志也多,在翻阅了大量报纸和《农民文摘》《农业知识》之后,他又和村文书秦志宪去了趟镇种子站,了解到一点关于制麦种的信息,又到镇收购站,咨询有关药材价格的信息,从而得到几个有关改善传统种植提高经济效益的有效信息。

秦明广回村后立即召开了村委会,又抓紧召开村民户代表会,宣布到今年秋天时候可以发动群众给种子站的小麦配制种子。但在春天时候,只能考虑在自家的自留地里种植药材。至于药材,他们了解到的一共有两种,一种是黄芪,另外一种是沙参,这两种药材收购站都可以提供种子,不过要花钱购买。按照收购站给出的预估价格,一亩地可以生产一百二十斤左右干黄芪,一斤可以卖到十五块钱,这样一亩地就会有一千八百块钱。但是种黄芪比较费时费力,因为种黄芪要先挖地松土,至少要把地翻到四十公分深。另外种沙参一亩地也可以收获一百余斤,一斤八块左右,一亩地也能有八百块钱的收入,但是要求精耕细作,需要用细功夫。

秦明广把这两项事情一宣布,全村村民瞬间沸腾了。若干年来,他们只知道种花生种麦子苞米和地瓜,另外再种一点豆子和谷子,一亩地捣腾来捣腾去,最多经济产值也就一两百块钱,何时听说过种一亩地一年能收一千八百块钱?因此那些日子里,他们立刻把全部心思放到种药材上。大家一齐忙着购种子,忙着拿了铁锨到自家菜园子地或自留地中翻地,很快把整个菜园子和自留地翻了个地朝天。时间不长,几乎家家户户都种上了黄芪和沙参,就连志礼家也种上了黄芪和沙参,但每样种的都不多,黄芪只种了有二分多地,沙参种了有一分左右。

志礼专门请了三天假在家和娘一起种完药材。除了他们俩,另外志信还歇了一个星期天,也跟着帮忙翻了一上午地。在帮着种沙参的过程中,志信再一次向志礼表露出退学的想法,志礼说:“你要是不想上了,得跟咱娘说,我说了也不算。”志信说:“我敢跟她说吗?去年说不上学,她一顿扫炕条帚没把我给打死?”志礼说:“娘是为了你好,现在我和大哥都不上学,你再不上,咱仨全完了,至少你也得等到初中毕业吧?不然连个兵也当不上。”志信闻听愣怔一下,道:“那行,我尽量上完就是。”

自从种上这两种药材,志礼突然开始关心起农业来,三天两头一大清早跑到菜园子和自留地去看。有一天早晨,他惊喜地发现,自留地里冒出数片嫩绿的桃子型叶片,看上去跟娘在家养的一盆花有点像。志礼想,沙参叫“参”,应该跟人参是同一家子吧?难道从小听说的“人参”叶子也是这个样子?

志礼家中种的沙参,只是在初期时管理得稍稍严一些,陆续还浇了两次水。那年夏天的雨水还算充沛,村东村南的水塘有好多年没有干枯过,一直就是鱼儿和水鸭的天堂。不过每次只要一下大雨,就有些令孩子兴奋的事情,雨水汇集成流向着水塘流动,竟有许多鱼儿逆水而上,奋勇游向村子中央。有几个孩子发现这种情况,立即跑回家跟父母报告,并携带了筛子戴了头笠冒雨返回大街上,沿着流水把鱼儿给筛起来,尽管鱼儿不大也不多,却是一种乐趣,关键是可以给家里添些平时难得的荤腥。

夏天很快过去,又到了秋收时节。

今年的秋收,除了传统的花生和苞米,又增加了一项内容,收黄芪和沙参。在收黄芪时,村民发现,这种东西的收获比起苞米和花生都费时费力。镇上收购站早有人过来指导,说收黄芪时要先把上面的茎给齐根割掉,然后必须挖地两尺以上,把长在地里大约有一尺到一尺半长的根系完整地保留下来。这项工作令村民忙碌了大概两三天,幸亏种的面积都不大。村民在收获时,大多抱有希望,这些辛苦收获的黄芪能卖个好价钱。志礼和母亲一共收获了有百十斤新鲜的黄芪,用小推车把它们运回家后,又按照要求除去泥土分别摊晒,晒干后,再用细麻绳一捆捆扎缚起来,志礼拿称称了,一共有四十多斤。后来按要求送到收购站,每斤卖到一块六毛钱,一共卖了六十多块钱,倒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窦桂芳让志礼细心地算了一下,感觉有点得不偿失,毕竟从春天就开始忙碌,结果二分地只产出这么几个钱来。

因收黄芪的的收益,导致大家在收获沙参时失去了高昂的兴致。不过,已经种植了,还是要善始善终吧!村民一齐动手,很快把各自种的沙参收回家。志礼家的一分沙参长势不算好,只收获了四十来斤。沙参的处理比黄芪更麻烦,需要先用水清洗干净,然后烧一大锅开水,将沙参倒进去煮一下,再用漏勺捞出来放到大盆里冷却,用手一根根撸去外面的黄色表皮,里面倒是质感细腻通体雪白,然后再把它们晾晒干。在处理沙参时,不知从谁家传出,这东西炒着吃挺可口,是一道好菜。志礼听说后,嚷着娘也炒一点,娘本来心疼不舍得,想想黄芪卖的那几个钱,便拣新鲜的炒了一大盘。正好那天志信歇周末也在家,一家人像尝稀罕似的吃完一大盘沙参。志礼吃完后就想,这玩意儿炒着吃真不错,可惜产量太低了。志信还未吃够,等到晚上让他娘再炒一盘,他娘说:“行了,还要拿去卖钱呢!两三块钱一斤,尝尝就行了。”

那年秋天,几乎全村种沙参的村民家家户户都把沙参当成菜炒着吃过,都说口感还不错。又过几天,村里另外流传一种说法,说沙参这玩意儿女人吃了肤色滋润,男人吃了精神百倍,尤其一看到女人就神魂颠倒,一到晚上就惹事生非。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家也算正常,无非男欢女爱,自古以来都是这样。若是发生在不同家庭的两个人身上,肯定会惹出些事体。秦义民和季小青的事情,现在不是在村子里传得飞飞扬扬?听说季小青的男人秦三春都找到卫生室跟秦义民争吵了,秦义民的媳妇何翠莲也在家和秦义民干架了。不久又传出话来,说村支部书记秦明广分别找秦义民和季小青谈话。他跟秦义民谈话时是单独谈的,好像谈过之后秦义民也没什么事情,秦明广只是去他家跟何翠莲解释了一顿。

秦明广找季小青谈话,是叫吕金花一起陪着,整个谈话过程,也是吕金花起主导作用。吕金花本来就善于拉老婆呱,从事妇女工作十几年,现在又担着计生主任的工作,尤其明白男女之间所有的事情。她对季小青道:“今天找你过来,主要是想把事情给理清楚,你和秦义民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季小青道:“婶你是信不过我?我从来都相信一句话,身正不怕影子斜。”吕金花道:“你说的再好听,也只是一面之辞,现在是影响到两个家庭了。你说实话,三春拿你不好吗?”季小青听到这儿,眼圈就有点红,道:“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就是个神经病,整天疑神疑鬼,他整天这样,还让不让我做事情了?”吕金花带些体贴道:“只要你能把自己控制住,想干什么都没问题。”季小青听她如此说,豆粒大的一颗泪珠儿就滚下来,扔出句:“婶,明广叔,不行我不干了,你们另外找人吧!”

季小青丢下这句话就走了,倒令秦明广和吕金花意外。秦明广看她无所畏惧地离开村委办公室,急对吕金花道:“她这是,她这是给我摔脸子呢?她到底想干什么?她要不干了就趁早,咱村有的是人想干呢!”吕金花却低头微微一寻思,道:“通过刚才的谈话,我倒感觉她和秦义民没事情。要不这样,还是让她继续在卫生室干着,我另外做做三春的工作。”秦明广说:“不行,就冲她的态度,还是先给她停下,等把一切事情都理清了再说。”

秦明广有心把事情理清,可天下最难理清的事情就是男女之事。未等秦明广安排新的赤脚医生,麻烦就接踵来了,因为卫生室只有秦义民一个男医生,村里许多大闺女小媳妇有个头疼脑热感冒发烧,到卫生室打针,都免不了要脱下裤子露出屁股,上了年纪的女人倒无所谓,任由秦义民拿手捺捺或抹上药水,大姑娘小媳妇却不干了,一齐嚷着叫秦明广赶紧安排女医生。秦明广无奈之下,又让吕金花去找季小青,再三劝说着,又把三春好一顿埋怨,季小青这才回到卫生室上班。

另外还有一两件奇闻令人啼笑皆非。村民收过沙参之后,大家都有些空闲,又开始扎堆凑到谁家谁家打够级,据说这种一次使用四副牌可以六个人玩的纸牌游戏发明自岛城,是全宇宙最高级最有趣味的游戏,去年春天一经传到秦王庄,便把所有男人女人给迷住了。根据不完全统计,秦王庄一共五百多口人,刨去老人和孩子,还剩三百来男女,几乎人人都会打够级。但是因为家务活多数是女人干,男人一到黑夜自然有时间外出打够级,女人则要忙活家务。忙活完了,就一个人躺到炕上无聊地歇一会,有时因为疲劳会脱了衣服先睡下,门自然也不敢关,不确定男人什么时候回来。

有天晚上,村民秦修成的媳妇李玉玉就是这种情景,不知啥时候在炕上睡着了。因为晚上没电,只是点着一个油灯。却在此时,一个黑影悄悄溜进她家院子,大概是从窗玻璃看到她睡在被窝里,当场起了色心,悄悄推开进屋,屋里也无动静,顺口吹灭油灯,李玉玉还是无动静,来者心想,李玉玉一定是睡死了,于是胆子愈发大起来,想要来个“偷桃换李”,悄悄伸手进被窝摸摸,李玉玉身上只着一层薄薄的秋衣,身上柔软温暖。哦,最关键的是,她的身子居然没有抗拒,只是嘴里咕呐一句:“回来了?”黑影心头一喜,心说,大概是把他当成秦修成了吧?顺手又往她胸前摸,一摸摸到两大坨柔软的东西,一时浑身似触了电一般,情不自禁就想脱衣服上炕,不想李玉玉在关键时候突然清醒过来,一见站在炕下的黑影,吓得一个激凌坐起来,捂着胸口大叫:“是谁,你想干什么,你快滚……”

因为是在惊恐之中,李玉玉在黑夜里爆发出的声音自然挺惊魂,那黑影一瞬间差点瘫掉,哪里还有心思做坏事?赶紧挣扎着磕磕绊绊落荒而逃。李玉玉此时几乎也吓瘫了,好不容易挪下炕,哪里还敢追出去,只是一扯嗓子哭出来,瞬间把四邻都给惊动了。不一时,就有左邻右舍数个婆婆婶子小媳妇拥到她家,一齐问发生了什么事,李玉玉却只是哭,根本不回应大家的询问。此时有人开始猜测,说刚才曾在大家街上见到志春,不知道他今天晚上为啥没打扑克,又有人说刚才志刚也在大街上一个人遛达,不知道他突然也扎不上堆打扑克了。

她家里一闹腾,动静有点儿大,再过几分钟,连秦修成也赶回来了,一见老婆如此表现,又听了四邻的分析,吓了一跳,以为媳妇已经着了人家的道儿,当场到门后找一把铁锨攒在手里就要出门。幸亏几个婆婆婶婶将他拦住,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说:“你还是不要急着去找,您媳妇应该没啥事,你要上门把人给打死了,还得赔上自己坐监牢狱。”秦修成听得听得半信半疑,回头问李玉玉:“你到底有事没事?”李玉玉刚才心惊胆颤,此时却把气撒到他头上,哭着骂他:“你个该千刀的,你说你整天打扑克打扑克,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晚上打盹了困也不敢困,非得给你留着门等你回来,要不是你出去打扑克,能让坏人进咱屋吗?他要是得逞了,我今天也不用活了……”说到这儿,立刻又扯着嗓子呜呜几声。

她这一诉说,秦修成也听出来者并未得手,心就放下了一半。赶紧自己陪不是,又谢谢四邻前来相帮。后来送走四邻关紧院门和屋门,免不了又被李玉玉数落一顿。第二天他心里憋着气,找秦明广汇报,要到镇派出所报案。秦明广闻听后,低头寻思一番,道:“你能不能听我说一句,既然没有事实发生,我看就算了吧!毕竟咱村一直风气挺好的,万一真把谁抓了,肯定就成罪犯了,以后再放出来,你这辈子跟他就结下仇了。对了,这两年咱村打扑克的风挺盛,现在都大包干了自己搞副业挣钱,光打扑克哪行?通过这件事,倒是让大家伙接受一点教训才好。”

事情虽然悄无声息地过去,过后一段时间,大家还是经常把这件事当一个话题拿出来分析。有人说,那天晚上的黑影一定是志刚,他可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又有人说,只要没抓到现行,倒不好乱猜疑,我倒觉得都是沙参惹的祸,你们没觉得咱村自从秋天收了沙参大家一齐炒沙参当菜吃,一个个精神头都上来了?

他这句话本来是句玩笑话,不过大家倒是一致同意是沙参惹的祸,因为有几个村民感觉自从天天吃上炒沙参,媳妇的确对自己比以前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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