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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仁家的确出大事了，不是什么人命之事，主要是经济纷争。志信深信，严重的经济纷争也会引出人命官司。
事情的主要根源是在书远和辛娜娜身上。更确切地说，是出在辛娜娜身上。
志信赶到志仁家后，发现志仁把李明秀的兄弟也叫过来了，志仁看上去真是遇上无法解决的事情，才把他认为最关键的人物都叫到家里商量。
志仁说，前些日子就陆续有人打电话找他催债，他就奇怪，他一辈子不曾欠别人的债，因为他一年年的忙碌换来的收入虽然不是很多，却也足够自足。除了接近小康的生活，他甚至每年都攒下一笔钱，否则也不会给书远小俩口买这买那。但是当对方说这是秦书远通过网络贷款欠下数目不菲的账时，志仁当场懵了，书远怎么会欠下那么多钱？平时好像也没见他花钱买什么大件啊！对了，辛娜娜这一两年身上倒是多了几件首饰，可是也花不了几个钱啊？
于是等书远和辛娜娜下班回来，他就压抑着心里的怒火找书远谈话。一问，才知道辛娜娜前些日子已经把花店给转让出去，现在他们又想做茶叶店生意，说是挺挣钱。志仁闻听后，心里立刻揪紧，开花店一共花了他五万块呢！就这么轻轻松松没了？要是再开茶叶店，又得花多少钱？最关键的是，听那些催款的人说，书远欠下的可不止几万，应该超过几十万了吧？
“他们欠了几十万？怎么会有那么多？”志信和书远的舅舅同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通过志仁和李明秀断续的解释，志信开始了解到书远和辛娜娜究竟做下怎样的错事。
当辛娜娜有了孩子之后，她的心思的确开始膨胀，她发现自己的公公志仁好像挺有钱，她想要五万块钱做生意开花店，他眉头都没皱一皱就答应了。她又想要买一辆小轿车，他居然又痛快地拿出七万多。以此推算，他这辈子一定给他的宝贝儿子攒了不少钱，反正他就一个儿子，这些钱早花也是花，早花可以享受，晚花就只能把钱存在银行里。人不都说，现在把钱存在银行里根本就是亏钱吗？那么，他手里还能有二三十万吗？要是有的话，至少可以在城里订一套房子，只要交上首付，她和书远以及孩子就可以成为城里人了。现在村里的年轻人已经有很多在城里买上房子，跟人家一比，她当然感觉在心理上有些差距。
于是就在前段时间，她和书远跑遍了整个东莱市，到处考察房子，包括新房和二手房都考察过了。她和书远发现，在城里买新房还是挺贵，不如买一套现成的二手房，离小学又近，又可以买大一点，而且价格也不算贵。他们终于看好了一套房，一共才要六十八万。他们这才向志仁求助，想不到志仁却不肯拿出这笔钱来。
事实上，他们只是感觉到志仁手里能有一笔数目不小的款子吧！当志仁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辛娜娜立刻精神失落，且无名火也多起来，经营花店也无心思。偶尔她也会守着书远数落：“咱买房子不都是为了孩子吗？你知道城里跟乡下的教育有多大差距？咱非得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书远还算是个老实孩子，只能辩白几句：“咱爸可能真没钱了，你也不想想，他们俩种了一辈子地，以前家里有拖拉机还能收割，这几年收割全部用上了大联合，只是到播种时爸才挣几个钱，前些年他能攒个十万八万的也算不少了。”
辛娜娜却不信，又道：“咱家里还种着十来亩地呢！再加上播种的钱，一年怎么着也得挣两万块钱吧？”书远闻听便不语，他对于辛娜娜，在日常里从来不习惯跟她辩驳，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辛娜娜见他沉默，就又追加了一句：“反正别的我不管，我必须得买房子，要不这样，咱再想别的办法先把首付的钱凑齐了，先把房子弄到手再说，到时候不愁他不给咱还账。”
书远生性在性格上不太有主见，自从娶了辛娜娜进门，他总感觉到辛娜娜过日子比他有打算。比如他当年只考虑跟着别人打工，能挣一个是一个。但是辛娜娜却会出主意开花店做生意，虽然一年没挣几个钱，勉强也能维持生机。毕竟也是自家经营的店，在村里讲出去也好听。由此，他在生活中渐渐有了依附辛娜娜的心理，尽管有时候他也有自己的主见，多数时候还是听从辛娜娜的。
不过，对于辛娜娜要买房子的打算，书远还是有一个顾虑，就问：“交首付一共得二十四五万，咱到底该怎么办？”辛娜娜微微沉思一下，道：“咱不开花店了，不行咱就开一间茶叶店。开花店来钱太慢，开茶叶店只要能找到关系，一定可以多挣钱。”书远有些担心：“开了这么长时间花店是没怎么挣钱，可是茶店能行吗？咱没有太多关系。”辛娜娜道：“你傻啊？三叔在政府里干，他不就是关系吗？”书远微微摇头：“他那个官也不算个官，恐怕不行。另外资金也是问题，估计爸不会支持我们。”辛娜娜气得拿手指戳了一下他的头，道：“榆木脑袋，刚才不是说了咱先不找他？没有钱咱可以借，你要张不开口，我出面借，咱家的亲戚朋友也不少，一家借个一万两万，十几万差不多有了。等开了茶店挣回来，再给他们还上。哪怕还不上，您爸您妈真能看咱的笑话？对了，最近听说网上可以办信用卡，也可以从里面使钱，听说使用期在四十五天之内一分钱利息都没有，咱也可以先从里面使钱，等到期再还上，这个不正是你的强项？”
有她这一番话，书远感觉心里也有底了，便依从她把花店里的花给转出去，又抓紧找人重新装修，前后足有一个月。这期间，辛娜娜又花了一万多块钱报团到南方考察学习，既学习茶道知识，又去考察茶叶市场和价格。这一趟回来，她的颈上便多了一串又圆又白的珍珠，以及一串佛珠手串。书远算是个有文化的人，看她戴了一串手串，不满地问她：“你怎么戴这种东西？”辛娜娜道：“你甭管，我只是想做好生意，求菩萨保佑，你管得着吗？”书远根本不知道，光是她这串手串就花了六千块，据说是一座名山上的老和尚给开了光，很灵的。
盛夏时节，天气完全是闷热，县城中心荷塘中的荷叶都不见动一动，池塘边的杨柳枝儿也不肯摇摆一点点，往常它们可都是池塘边争宠的舞者。
辛娜娜主张的茶店终于开张了。开张之日，辛娜娜倒也请到几个当地社会上的老板，但都不是什么大老板，一出口就是粗话。至于她所希望的政府部门领导，一个人也没来。书远看现场的气氛并不热烈，就有些丧气，背地里偷偷问她：“咱是不是不该干这个？这个店，能行吗？”辛娜娜依旧底气十足地道：“现在是淡季，再有几个月就到八月十五了，到那时候就是送礼的旺季，到时候你就等着数钱吧！”
但是最终的现实却是，直到过了八月十五，茶店的生意却也不怎么红火，然后就是辛娜娜所借众多亲戚朋友的钱，大多数亲戚因为要用钱，都开始催要。书远到此时就有些着急，便按着辛娜娜说的办法，开始从网上注册办理信用卡和网上平台借款，无非拆东墙补西墙，渐渐口子越来越大，到最后，连进茶叶的资金也失去来源，因为房租太贵，只好把茶店也转出去。
最要命的是，因为网上平台利滚利，把饥荒如滚雪球一般做得越来越大，许多平台开始打电话联系书远和辛娜娜催款，书远和辛娜娜开始还接几个电话，后来就开始害怕，干脆不接或关掉手机，那些人便打电话向志仁催款，并威胁上门要债，如若不还，有可能如何如何。志仁这才被吓倒，赶紧找志信和书远的舅舅商量。
当志仁声音颤抖着叙述完书远和辛娜娜所做的一切，两眼完全无神，整个人也毫无精神，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志信能够体会到志仁经受的打击。自年轻开始，他就和兄弟姊妹一起经历了家庭的不幸。父亲去世时，他才不过十八岁。从此后，他在窦桂芳的帮助下，几乎成为家庭的主力。后来他娶到李明秀，也并非是攀高枝，只能算是两个不幸家庭的苦难组合，因为李明秀早早就失去了母亲。就是这样一对苦命的夫妻，在帮着窦桂芳支撑这个家庭的同时，还要用他们辛勤的双手不停地劳作，建立起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家庭。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慢慢他们的生活开始好转，生活条件逐渐赶上当地一般农民，并开始超越，直到他俩给书远说上媳妇并为他们办理结婚，又出钱为他们开花店，又为他们买上小轿车，这种生活，要是在20世纪80年代初，他和李明秀敢想吗？作为在秦王庄里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农民，他真是该满足了，以为已经完成人生最后的努力，从此将要步入看孙子享受生活的幸福晚年。谁能想到，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分明他整整奋斗一辈子，眼看正到花甲岁月，书远和辛娜娜会带给他如此致命的一击？
令志信意想不到，直到此时，书远仍未醒悟。
那天晚上，当志信和书远的舅舅一起用无数种理由安慰六神无主的志仁时，书远独自回来了。令人不解的是，向来跟书远一起回来的辛娜娜并未回来。书远看到志信和舅舅都在他家，愣了愣，分别叫一声：“三叔，舅舅，你们怎么过来了？”
志仁天性中还是挂念着儿媳妇，怔了一下，连忙问：“小辛呢？她上哪了？”
书远回答：“她回娘家了。”
志仁关心地问他：“今天又出去干活了？累不累？”
书远语气里却有些不耐烦，再答：“能不累吗？哪天不是这样？”
志仁见他脸色不好看，只好小心地道：“前些日子那么多人找我要钱，还要上咱家堵门子，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您三叔和舅舅说说，让他们帮着想想办法。”
书远看了他们一眼，没敢走。书远知道这两个人都不能随意得罪，却也不回避，痛快地道：“也没什么，就是上次跟你要钱买房子，你没有，我们就想自己解决。娜娜嫌开花店不挣钱，后来转行开茶店，也没挣到钱，借了一些钱也没法子还，只好又借网贷，现在拉了一些饥荒。”当地人向来把欠别人的钱叫“饥荒”。
“你们到底拉了多少饥荒？”志仁紧张的目光紧盯着书远的脸。
“一共有五六十万吧！你不用管，我们以后想办法还上就是。”
“什么什么？五六十万？”志仁一听就懵了，一着急，说话的语气就带些埋怨：“你们俩到底是倒腾得什么玩意儿？怎么就拉下那么多饥荒呢？我不是告诉你我没钱吗？我和您妈一辈子就攒那十几万，不都花到你们身上了？我和您妈一年能攒多少钱你心里没个数啊？你们俩真当我跟您妈是开银行的？我告诉你，我跟您妈二三十年才攒了十多万哪！”志仁颤声地质问着书远，却再也支撑不住，他现在几乎完全崩溃了，身体一晃，差点摔倒，幸亏志信和书远的舅舅手快，连忙将他扶住，又扶他进里屋炕上躺下。
等他们从屋里出来，书远却还愣愣地站在那儿，或许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志信到此时也开始生书远的气，他却心里明白，自己毕竟只是书远的三叔，根本帮他解决不了大问题，只好沉声问他：“你到底欠下多少钱？赶紧把账理一理，也好让您爸有个数。”
书远阴沉着脸回到房间，足足有十几分钟，才拿着一张手写的纸出来，上面分别记着欠各网贷平台和各网上银行的款项，合计总数竟有五十多万。
“一共就这么多？”志信又问他。
“差不多吧，有些是以我的名义欠下的，有些是在娜娜名下，不过她都是欠亲戚和社会朋友的。你们真不用害怕，我们慢慢还就是了。眼下倒是有些急的，要是能有二三十万基本能挡过去。”书远满不在乎地道。
“慢慢还？你们能还得清吗？你不知道网络贷款就是一个无底洞吗？我不知道你这里面有没有那些小额网络贷，我告诉你，只要你跟他们打上交道，你就算陷进去了，你永远也别想从里面拔出来。”志信的语气挺着急，这个书远，你可已经是成年人了，还上过大学，你根本不懂那些不良网贷和不良小额贷款的陷阱。你可以自己不愁，你却不知道您爸和全家人都要被你们给害惨了，尤其是你的父母，他们辛辛苦苦足足二三十年，想不到一夜之间却背上那么沉重的包袱。书远，你真是太没有数了。
对于一些坑人的小额网贷项目，志信还是比较了解底细。他曾在一次酒局认识一个当地网贷公司的小老板，那个小老板嘴里镶着大金牙，脖子上挂一条金项链，手上戴着一个挺宽大的金戒指，双手手腕上还刺着青龙白虎，张口闭口就是“他妈的”“妈了个巴子”。有一次他在跟志信一个桌喝酒时，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似乎是有人向他汇报还债的事情，只听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着手机骂道：“你他妈赶紧的，现在把房子卖了一次还清也行，再不行明天就抓紧过户，咱所有的账一笔勾销。你要是舍不得房子，那咱从后天开始得重新计算利息，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客气。我跟你说，就是上法院打官司我也不怕，一打你肯定输，到时候你还得赔上审理费。”
然后他挂断电话，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一根香烟点上，猛吸一口再吐出去，得意地向酒桌上的人道：“咱做的这桩买卖向来只赚不赔，想要钱就有钱，想要房子就要房子，咱最不怕的就是有房子的主儿，只要他有房子，他要借十万马上给他十万，反正咱的利息都是月息，只要一个月还不上就有他的好看。等到到期他想还钱的时候，咱还没功夫接他的钱呢！只好再到下个月，这样一拖二拖，估计他就是想还也还不上了，只能把房子过户给咱。就凭这办法，咱都已经弄到三四套房子了……”
志信当时在酒桌上听了，心中对他充满了鄙视。国家和社会已经发展到新时代，居然还会有这种利滚利驴打滚的高利贷？这些不都是旧社会的罪恶产物？这些人的手段是如此卑鄙，而他们居然把这种不劳而获的手段奉若炫耀的资本，这些人等，难道不是社会中的渣滓？为什么国家和法律会允许他们的存在？
现在对于书远的解释，志信简直要火冒三丈了，他真是怀疑，书远的智商是不是有问题啊？但是他还是得压抑住自己，毕竟书远只是他的侄子，他们现在已经并非真正意义的一家人。
他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平静地对书远道：“不能再这样了，这真是个无底洞，你们如果还想这样下去，毫无疑问，一定会是家破人亡，你还是醒醒吧……”
那天晚上，志信和书远的舅舅并未给书远所欠的账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毕竟他们所欠的数额太大，最关键的是，他们都认为这是一个无底洞。
书远看到三叔和舅舅都无解决办法，稍稍愣了一下，不言不语地回到自己房间。他似乎对这些债务还是无所谓。志信和他舅舅一起到志仁房间。一进屋，志仁紧张地问：“他到底欠了多少？”志信说：“按他自己的说法，他自己欠了有三十来万，可能小辛那边欠下三十来万，眼下有些钱对方要的挺急，得二三十万。书远说要是把这些挺急的账挡过去，以后他自己会想办法。”
“什么？他们俩欠下有五六十万？天哪！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志仁当场拍着大腿哭起来，连李明秀也眼里噙着泪坐在炕上两眼瞅着已经睡过去的孙女小妞妞发呆，嘴里只是怔怔地嘀咕：“这个作孽的玩意儿，他怎么就那么糊涂？这是要把俺两口子给害死啊！”
“行了，你们都别哭了。”书远的舅舅显然看不惯这一切，当场埋怨他们：“他能到今天这地步，这能怨谁？不都是怨你们打小惯着他？从小不舍得叫他吃一点苦，不肯让他到地里干一天活，他要什么你们都满足他，他在学校一年比别的孩子多花钱你们也尽着他。现在好，你们知道他能作多大的业了？再哭有什么用？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
志仁听了书远舅舅的话，似乎想起什么，突然用手背一抹眼睛，一把拉住志信的手道：“志信，你在政府上班，你一定认识的人多，你赶紧给想想办法，书远现在欠了那么多钱，他们已经打电话过来，说要上门来要钱，还说要是拿不到钱，就找书远把事情给抖弄清楚。他们是不是想要害书远？邻村就有欠下钱被那些人给砸断胳膊腿的，你得赶紧想想办法，一定不能让他们伤害书远……”
当天晚上，志信回到单位之后，立即打电话给镇法律服务所的所长毛胜禄，毛所长今年已经五十六岁，干了一辈子法律服务所的所长，他现在还兼着镇政府的法律顾问，志信和他当年曾经参加一个组征收过农业税，所以两个人很熟悉，也结下一些交情。不过这次志信找他却是私事。
其时，毛所长还没有休息，他接到志信的电话，第一句话就是：“小老弟，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志信便把侄儿书远所发生的事情和盘托给他，希望他能帮助想想办法。毛所长听了之后，又问：“正规银行的有几家？那些小网贷公司的有几家？”志信如实回答：“正规银行有三家，其他的都是网贷平台弄的。”毛所长很干脆地对他道：“小老弟，您侄儿能到这一步，纯粹是怪他，天下哪有掉馅饼的事情？那些钱有几个人敢借着花的？我跟你说，那些正规银行的还是要想办法还上，还不上人家可以起诉。不过起诉倒也不怕，无非判决继续还债，家里要是没有额外的资产也不用怕。另外对于那些小网贷公司，可以商量一下只还他们本金，千万不能连本带利一起还，那就是个无底洞，根本还不清的。他们如果不同意，那也没办法，倒也不用怕他们，他们如果实在找上门闹事，就让你哥报警，现在的法律还不允许他们胡来……”
志信只能把毛所长的意思迅速转给志仁，希望他能照此办理。不想志仁听完之后，当场铁青着脸否决：“不还钱怎么行？万一他们伤害书远怎么办？不行，你们要是趟上这种事情，你们肯定也不能不管，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受到伤害……”
志信默默地挂断了电话，心想，不知道书远能不能体会到他爸他妈的这种心情。
自第二天开始，志仁豁上老脸一个一个给兄弟姊妹和亲戚朋友打电话借钱，再三声明他以后一定会慢慢还上。志礼、志信和志月心里都明白，志仁这辈子的为人值得他们敬重，他现在已经这个年纪，身体也不太好，如果有一天他能还上更好，毕竟现在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如果还不上，他们又怎么会催他还钱呢？
志仁凭着一生的为人和诚信，只用了三四天功夫，竟筹借到十九万块钱，再加上他之前卖了当年余粮和历年攒下的也有五万多，一共筹集了二十四万块现金。当这些钱全部打到他新开的一张银行卡上，志仁将银行卡紧紧揣进怀里，然后骑着那辆破旧的摩托车回到家，他坐在炕上掏出那张银行卡，如同手捧着一座沉重的大山，面对着李明秀，他忍不住自己内心的伤感，又流起泪来。
这几天，连李明秀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加深了。她一辈子没有学到什么文化，日常生活中和书远更是没有一点点沟通，她所能做到的只是给他做饭，给他洗衣服，或者他提出什么物质的要求，然后她就尽可能地满足他，其他的事情她一概不管，全部都由志仁去做。但是现在，她完全能够理解志仁流出的泪水中饱含着怎样的失望。她伸出多年劳动磨砺出的粗糙的手拭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又轻轻拉扯一下志仁的胳膊，心疼地对他道：“你可千万要撑住，你要是撑不住，往后我可怎么办？”说完，眼泪止不住早流出来……
两天后，志仁费尽周折借来的钱，全部一次性交给书远，由他和辛娜娜先还了应急的债务。未来一段日子，似乎志仁家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