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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日的考察，令志信对于太阳能热水器有了大概的了解。
他已经搞清楚，做一件太阳能热水器并不麻烦，只需要购回太阳能管，然后再分别加工两个不锈钢的圆桶，里层盛热水，外层是外壳，中间填充着保温材料。然后再需要做一个支架将它支撑起来。剩下的材料就好说了，水管和水阀社会上都有现成的。他甚至还了解到一根清华紫光的太阳能热水管只需十几块钱，一个普通的热水器一般用十二到十六根管，大概需要二百块钱左右，连同其它材料的成本也不过三百多块。再加上人工，一共需要不到五百块钱。老天，卖一台太阳能热水器能挣一半的钱？
当志信考察了解完有关这些情况后，他简直开始冲动了。他同时不停地怀想着，当一个个城市家庭开始用上太阳能热水器，会是一种怎样的生活改变？他的脑海中时常回忆起第一次使用太阳能热水器的那一幕，那天晚上的情景真是太令人难忘了，只是一个小小的热水器，居然令他和冷如秋拥有了一段难得的激情时光……
但是，他现在的第一要务还是参加考试，生产太阳能热水器的项目只是他的第二步备用计划。他经过了解，所有战友都在努力地复习，比如纪成林也在家里复习，很用功很刻苦，他自然也想考进事业单位。吴明仁小子倒不错，前几天逛大街时，志信曾遇见他，这小子当年是三年义务兵退伍，现在已经在城区派出所当上警长了？妥妥的吃着财政饭。同是三年兵退伍现在市区卖凉皮的李成新说，吴明仁虽然官不大，在城区这一亩三分地上哟五乍六地可是挺威风。李成新和周子山一样考出了三级厨师证，自义务兵退伍后，他在老家农村种了有十来亩地，一年到头生活挺紧张。后来在战友聚会时，李成新就请吴明仁联系进了城区一个饭店当厨师。但是李成新和周子山的脾气性格都有些相似，反应不是那么灵敏，对于炒菜的手艺也不精，一来二去，被饭店老板给婉辞。毕竟是吴明仁介绍的，饭店老板没敢怎么埋汰李成新。
李成新一连干了有三个饭店，都不怎么顺利。有一天他跟着饭店采购到菜市场帮助购物，竟在菜市场发现一条生财之道，就是卖凉皮。那种小玩意儿看上去不起眼，制作一份的成本只有两元左右，一般要卖五元左右，位于菜市场的那家凉皮摊一天卖上一两百份根本不成问题。自此，李成新干脆从饭店辞职，到菜市场对面的小区门口支起一个凉皮摊，每天加工制作一百张左右凉皮，每份卖五元，一天竟能卖出两三百元。但是李成新意想不到，虽说他现在做的是小生意，却也存在竞争，似乎城区之内的每个街头巷尾都有人占地盘。李成新接连换了几个街头，都有人搅他的生意找他的麻烦，有几次还被人推搡，差点打起来。这件事情被吴明仁知道后，特意找了那几个人，说李成新是他的战友，请大家务必照顾他一下。在吴明仁的帮助下，李成新慢慢在街头扎下根，收入也开始稳定，后来终于在城里买上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
除纪成林之外，这几个人的命运，莫非都是志信学习的榜样？但志信相信，他一定不会学李成新摆凉皮摊，也不会学周子山到饭店给别人打工，尽管他对于烹饪有一定的悟性。安置考试要到9月份，这中间的时间是不是有点长？志信整天在家闲着，有心做点事情，却又不敢做，担心万一考上之后其他的事情半途而废。因此他只能每天都在家里努力地备考，同时负责接送乖乖上幼儿园。
由春天至夏天，志信完全成为一个家庭“保姆”，度过了一段相对安静的日子。他对于备考还是挺重视，一直在家中复习背诵，想要考出一个好成绩。
转眼间，秋天到了，胶东每年的秋收季又将拉开序幕。可不要小看秋收，一年之中，几乎大多数农民的纯收入，都要从秋收秋种中计算出来。
秋收正酣时，志信参加了转业录取的笔试。参加考试的那一天，志信和纪成林都早早到达指定考场市职业中等专科学校。今年参加考试的转业退伍安置人员足足有三百来人，是往常年份的三倍，主要是因为去年裁军的原因。考试只需一上午就结束，志信和纪成林走出考场后，一起吃了中午饭，顺便聊了些未来的打算。纪成林说：“俺媳妇是教师，要是能考上事业单位最理想了。”志信说：“我倒也想考上，就是今年参加考试的太多了，万一考不上，我就干太阳能。”纪成林道：“你想干那种玩意儿？听说市场竞争挺激烈，你得悠着点儿。”志信笑道：“万一进不了事业单位，只能到别的企业上班，你没看见城里的企业一个个都在倒闭？要是分配到企业里，还不如自己干，哎，不行咱俩合伙干吧？”纪成林说：“我没那个本事，我也操不了那个心，我就想有一份工作上个班，安安稳稳一辈子就行。”志信想起志仁和志明一起合伙经营农用小四轮，两个人也算是和谐，微微摇头，道：“要是有份差不多的工作，也行。”
一个星期后，考试成绩就公布了，志信考试的名次是第三十七名，令他意外的是，纪成林居然考了第二十五名，他看上去更有希望进入事业单位。不过，这并不是最后的名次。民政局明确通知，另外还有两道手续，一道是要进行面试答辩，另外一道是根据挡案进行最后的综合评定成绩。
面试答辩三天后就要进行，志信只有赶紧作准备。对于面试答辩，志信有一点陌生。他不得不向冷如秋求助。冷如秋说她也不懂，叫他再找明白人问问。志信听说当年自己在初中时的班主任吴长河老师从教师口被借调到镇党委当通信报道员，后来又当党委秘书，现在已经是沽河镇的宣传委委员。他连忙回一趟沽河镇找吴老师请教。一见到他，吴老师尽管年纪不显老，但是两鬓早已斑白，差点没认出志信。志信想，岁月真是把杀人刀，这还是当年在学校时风流倜傥的吴老师吗？志信赶紧自我介绍，吴老师只在一瞬间就确认了他的身份，连忙起身请他坐下，并拿起一个口杯给他倒一杯热水。志信见吴老师大约四十多岁，仍穿着一身西装，并扎着红领带，不由暗暗感叹，当年的吴老师算是在学校里最帅的吧？他找的媳妇也是学校里最漂亮的国。他能够被借调到镇党委、政府工作，一定也是因为他超酷的帅气。哦，尽管他一身板正，但他还是老了，除了两鬓变成灰白，下巴早已经被刮得虚青，身材也微微发福。岁月真是不饶人，当年他当班主任时才不过二十四岁呢，绝对是意风风发之时。
师生见面后，志信直奔主题，谈起自己对于参加工作招考的顾虑。吴老师听说他想考事业单位，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赞许，道：“你当年在初中时语文学得还不错，你要好好考，不过事业单位很难进的，你得心里有个数。”志信说：“吴老师，我们现在笔试已经结束，档案分数还不知道怎么样，现在只剩下面试，我是真不知道面试应该注意什么，所以今天特别回来找您请教。”
“是这样？关于面试还是有些技巧，我感觉需要注意这几方面，第一是仪表，必须得衣着得当，谈吐稳重大方。第二是答题，一定要听清题目，然后立足社会基本大义，需要答出个一二三……”
吴老师毕竟长期在事业单位工作，阅历十分丰富。他凭着自己的经验，给志信讲了好多应该注意的事项。末了，看看时间已到十一点钟，吴老师主动道：“大家好不容易才见面，中午就不要走了，我请你吃个饭吧！”志信连忙起身道：“不行，今天是我给您添麻烦，还是我来请您吧。”吴老师微微笑道：“这个就不要争了，不就一顿饭吗？难得你有志向，今天算是我送你一个祝福，希望你能一举成功。”
三天后，面试答辩如期进行。答辩一结束，志信自我感觉还算不错，心说，幸亏提前向吴老师请教，否则成绩一定不理想。志信答辩完成之后出了民政局的大门，一直等着纪成林。一个小时后，纪成林也完成答辩出来。志信问他面试的情况，纪成林淡淡地说：“不就安置个工作吗？怎么那么麻烦？我答的不好，估计是没戏了。”志信看看天快晌了，想要留他吃个饭，纪成林却说，现在农村里正在秋收，他要赶紧回去，于是二人分手。
再数日后，进入事业单位的名单在民政局大门口正式张榜公布。志信和纪成林相约一起看公布榜，他发现自己的名次又进了几步，他现在已经是第十二名，而纪成林则变成第三十二名。原因很简单，志信曾在部队立过一次三等功，另外他还有六个优秀士兵的嘉奖令，他的档案分足足超过纪成林六分。
在看完公布榜一瞬间，他们的命运又有了彻底的改变。
又过一个星期，所有当年参加转业退伍安置的士兵全部得到了安置，只有三十人被招进事业单位，且被全部安排到乡镇党委政府，志信挑选的岗位是柳兰镇政府。另有包括纪成林等两百七十余人分别被安置进棉纺厂、食品厂、化肥厂、电业公司三产等企业。纪成林则被安置进了保安公司，经过一个月的培训之后，他开始到市政府大门口上班。
柳兰镇离东莱县城足有四十余华里，显然骑自行车上班有些不方便。志信商量冷如秋，冷如秋说：“要不咱买一辆摩托车吧！”志信说：“那玩意儿太贵，一台要三四千呢，花那么多钱有点浪费，不行我到修摩托车那儿看看有没有二手货。”
第二天，志信就骑自行车去了城边头一家摩托车维修部，但是门前并无旧摩托车。他正要找下一家，一个年轻的小老板理着半寸平头，叼着半截香烟出来，烟却不离嘴，问他：“同志，有事吗？”志信愣了一下，道：“我是想看看有这边没有旧摩托车卖。”小老板闻听，稍稍点一下头，道：“巧了，我有个朋友前两天刚换了一辆新125，他家原有一台嘉陵70，你要不要？”志信早听说社会上有偷摩托车的转手倒卖，却也存了心眼，问：“手续都齐全吧？有没有问题？”小老板非常肯定地道：“是我朋友自己的，当年还是我和他一块买的，肯定没问题。”志信问：“那得多少钱？”小老板说：“也就千把块钱，你要看中了再商量，行的话我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把车送过来。”志信寻思，再找下一家也未必有货，便点头道：“行，你让他送过来，我看看再说。”
小老板立刻回屋，用座机打了一个手机传呼。那几年，传呼正是流行之时，多数都是单纯的数字显示，也有显示汉字的，一年费用得三百八。不一时，就有电话打回来，小老板在电话里说明意思，跟着把电话给挂断，然后请志信进屋坐到马扎上歇歇。小老板瞅着志信的坐姿形象，突然问：“你以前当过兵吧？”志信说：“嗯！你怎么知道的？”小老板说：“当过兵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包括你的坐姿。巧了，我也当过兵，你原先在哪个部队？”志信说：“我是河南古城部队的。”小老板笑道：“又巧了，我当年也在河南当兵，不过是在省城当武警，咱俩离得很近。你是哪年兵？”
志信一听他说也是当兵的，感觉话题就丰富起来，微笑着道：“我一共当了十二年，在家待业一年，才刚刚分配工作。”小老板惊讶道：“要这么说，你可是老班长了。老班长，你是分到哪个单位了？”志信说：“是柳兰镇政府，我们这一批全部分到乡下，城里一个不留。”小老板闻听怔了一下，道：“班长，你们的命真好，我本来是城镇户口，只是当了三年兵，可是当年安置没捞着进事业单位，最后被分配到鞋帽厂。五年前俺那厂子就倒闭了，大家只好自谋职业，我当年在部队修理所干过，感觉修摩托车还行，就开了这家维修部。”
志信闻听他的话，略有一点感触，心说，当年农村兵转了志愿兵，可是为了把农业户口变成非农户口，另外在转业时可以被政府安置成正式工人，但是社会的发展越来越快，随着改革发展的脚步，现在许多国有和集体企业已经变成私有制企业，这种变化到底应不应该？包括冷如秋现在工作的白酒厂，他曾听冷如秋讲过，当年的白酒厂在东莱县有多么红火，除了工资有保证，年终奖金也比别的企业高，另外一到年底，每一名职工还能发到一到两箱白酒。当时的企业还有什么福利？福利简直太多了，只要你进了酒厂成为一名正式工人，你的生老病死，包括结婚之后分配房子、孩子长大了上厂办幼儿园、冬天住家属院接受福利供暖，哪一样不是酒厂全包？其实在农民眼里，一家国有或集体企业几乎就是一个小社会，五脏六腑什么都有。因此当年好多毕业的大学生和部队干部在接受工作分配时，优先选择根本不是到政府部门工作，托关系打破头也要进白酒厂。
如今却时过景迁，这几年白酒厂的效益居然越来越差，连发工资都要拖压两个月。即使如此，也得每个月到银行贷一笔款子才能把工资发出去。可能正是因为企业拖着沉重的负担，国家才会进行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改制吧。
二人正畅谈甚欢，只听屋外由远及近传来“砰砰砰”的摩托车发动机声，声音挺震耳。小老板说：“这家伙还挺快，已经到了。”志信心说，这辆摩托车一听声音肯定不咋的。他跟着小老板到屋外，见一个年龄在二十多岁的小青年穿着笔挺的西服，里面是白衬衣，领子上还扎着一条鲜红的领带，正把摩托车支起来。小老板给两个人介绍认识。志信见摩托车减震套管等电镀的位置都已经生锈，排气管也裂了一道口子，犹豫道：“这个也太旧了，你要卖多少钱？”小青年平静地道：“一千二。”志信说：“多了，一千还差不多，到手以后还得花不少钱呢！”小青年依旧面色不改，坚持道：“行不行，就是这么个东西，你看上就要，看不上也无所谓。”
志信心说，要是看不上，他一定也不舍得花三四千块买新摩托车，还得骑自行车每天来回奔跑四十公里。他又犹豫着瞅小老板，心说，小老板一定会帮他朋友说话。想不到，小老板很快围着摩托车转一圈，回头却对小青年说：“伙计，你这摩托车情况是挺一般，你就是再骑回家也没什么意思，后边还得想办法处理。包括今天这车要是留下，排气管也要换一根新的。要不这样，今天你们俩能见面，也算是个缘分，咱俩是朋友，他以前当过兵，是我的老班长，所以你也别要一千二了，少一百行不行？行的话你们就成交，无非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至于车牌也不用换，反正也没人查，你只把行车证给他就行。另外我再给你们写一个购买协议，大家都把字签了，以后都没有责任。”
小青年和志信闻听，都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于是生意成交。其实在那个年代，大家对于二手摩托车买卖都挺随意，认为无需到车管所办理手续，无非凭一纸协议转移责任。随后小老板领他们到屋里写一份协议，三个人都签了字，志信口袋里正装着一千五百块现金计划买车，立刻点出一千一百块付给对方。小青年接过钱点验完，便把摩托车钥匙和行车证都交给他，然后走了。
这边小老板又给志信换了一根新排气管，再把摩托车发动起来，声音就动听许多。志信原想着骑着这样一辆蹬起来“砰砰”响的旧车上班估计挺掉价，现在听着摩托车的声音，心理上稍稍得到安慰。一挂上铛一加油门，车子突然冲出去，动力还挺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