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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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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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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兄弟》》连载

第三十章 志春的转机

志春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快要出正月时,秦王庄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故事。

从正月十六开始,每年回秦王庄过春节的人们即开始准备正式的出行。当忙碌重新开始,无论大人还是孩子,对于未来有了新的憧憬。毕竟自大包干到现在,所有生活的变化都是实实在在,几乎一年一个台阶。但是,伴随着社会的进步,大家在生活上的差距也开始出现。毕竟大彩电跟收音机不是一个档次,拖拉机跟黄牛也不是一个档次,摩托车跟自行车在路上跑起来,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现在已经有人习惯于走出家门外出打工,争取多挣一些钱回来。

其时,秦志春却也感叹,别人能走出去,他却不能够,毕竟他娘和志官两个人身体都不好,家里的心事挺重。不过他已经打算好,今年需要多扎些炊帚和条帚,只要能够多挣到钱,也有可能尽早地改变命运。

那天快到中午时,秦王庄大街上忽然开进来一辆五十铃双排货车。汽车停在大街上,吸引了不少村民的目光。只见从车上下来一对年龄在四十岁上下的夫妇,以及一个年龄在十七、八岁的男青年,另外还有两个小姑娘,一个有十五、六岁,另外一个大概七八岁。

志茂其时正站在大街上跟志仁拉闲呱。他向来是好事者,赶紧上前打听。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笔挺的青色毛呢中山装,看上去像个国家干部,一见志茂到跟前,忙陪一个笑脸,问:“大哥,这儿就是秦王庄吧?”

“一点不错,你们是……?”

“俺是从登州过来的,听俺父亲说,俺老家就是这个村,俺这次是回来寻亲的。”

“你们老家是我们村?知道是谁家吧?”志茂闻听,两眼登时直了。早些年生活条件不好,逢有外地回来寻亲的,好些人家都害怕,无非招待吃喝要浪费不少。但是这几年完全翻转了,村民经常传说,外村谁谁从东北回来个亲戚,大包小包带了大马哈鱼、狍子肉、山木耳等无数野味。某某村有个解放前去了台湾的,前年回来后给了他侄儿一千美金,某某村当年有人跑到香港,前些日子也回来探亲,据说捎回一皮包电子表给老家亲人当见面礼,光是那些表就值两千多块。眼下这一群人不光是衣着光鲜,还坐着汽车回来,一定不是平常人等。

“大哥,俺叫秦志鏊,俺爹叫秦明仁,俺爷爷叫秦万江,听俺爹说,俺还有个二叔叫二宝,俺爹不知道俺二叔起大名没有……”

他一边说着,秦志茂一边在心里快速地寻思。这家伙,弄半天我跟他还是平辈,他还真是打这村出去的。还有,这声大哥倒也叫对了。但是他的大脑中并没有来者提供的信息。哦!来人居然不知道他二叔的大名?好像不是他们家族的,并且这几个名字他都不太熟。不过,秦志春他爹倒是叫秦明义,听说他有个大哥在解放初期离开了秦王庄,仁义礼智信?莫非他们跟是秦志春是一家的?

志茂心里大概有数了,尽管并非自己家族令他稍稍遗憾,但他自当生产队长时就养成乐于助人的好脾气,立刻带他们步行朝秦志春家走去。双排汽车就缓缓地跟在身后。

十字街口到秦志春家并不远,只是百十步就到了。眼看离志春家越来越近,志茂看到秦志鏊一家子人一个个神情肃穆隆重,仿佛即将见证人生中的一幕奇迹。志茂就想,人生真是奇怪,当年村里好些人都往外跑,多数都跑到东三省,有些不知跑哪里去了。但秦王庄总归是他们的根,无论跑多远,一旦到老了,还是想回来看看。

但是,当志茂将这一群人介绍给志春和他娘时,当场把他们给吓倒了。志春倒还在其次,才要搭话,他娘一听来人介绍他父亲叫秦明仁,立刻用两只清白不甚分明的眼珠瞪了志春一眼,然后略带惊恐地快速回答:“志茂你是带他们走错门了,要不你们再上他们家打听打听好不好?”

志茂还想解释明白:“婶子,秦明仁应该就是俺二叔的大哥,你当年还没嫁过来不知道,但俺二叔应该给你说过……”

“真不是俺家,你快带他们走吧,俺才不知道谁叫秦明仁呢!”志春他娘一边回答着,一边就手足无措地推着志春回了自家院子,并迅速将院门关上。

眼见当前态势,秦志茂简直要把眼珠子瞪出来,分明志春一家就是秦志鏊一家要找的人,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而秦志鏊和一大家子人也都愣住,当场大失所望。不错,秦志鏊这次回来寻亲,主要是想完成父亲的一个临终心愿,当年父亲因为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离开村时,他的亲兄弟才十来岁还没有成家。他离开村后,再没敢回来,一直到登州地方农村里扎下根。过后却也打听过兄弟的下落,听说他兄弟长大成人后也娶了媳妇,后来有了两个儿子和一个闺女,再后来,秦明义得病离世,秦明仁自感亏欠兄弟,更是不敢轻易回老家看看。直到他的儿子秦志鏊长大了,考上中专,毕业后进入一家国营粮油加工企业当了工人,凭着秦志鏊的好学上进,先被组织选拔当了厂团委书记,后来又当办公室主任,再一步步做到副厂长、厂长,掌管着上百号人。眼看着小日子越过越红火,不想秦明仁却得了绝症,眼看着支撑不住。临离世前,思念老家甚重,却再无力返回老家探望,只希望儿子能够代他回家看看兄弟的后人,也算了确一桩心愿。

其时,秦志鏊有心马上回趟东莱县沽河镇秦王庄村,但他父亲正病重,却也不敢走开。直到数日后父亲医治无效离世,他在发送了父亲之后,又捱过大年春节,眼看到正月底,这才急匆匆带着妻子儿女一起回来。意想不到,他们在秦志春家居然吃了“闭门羹”。

志春和他娘都不肯相认,志茂一时也为了难。他想,估计志春和他娘一见到这班人马,一定是愁中午饭无法伺候。当然,他们可能还有别的顾虑,或者志春他娘心里藏着别人不知道的心事也未可知。秦志茂瞅瞅天色,太阳基本到了正南方向,已经到了吃晌午饭时候,这帮寻亲不遇的人肯定是饿了。要是冷不丁把这么一大帮子人领回家,他老婆崔玉香肯定也不答应。他忽然计上心来,干脆对秦志鏊说:“大兄弟,现在志春和他娘都不肯认你们,叫我也拿不准了,要不我带你们去找咱村书记吧!”秦志鏊别无他法,只有听秦志茂安排。

秦志茂又带他们去了秦明广家。一到他家中,秦明广一家子却正在家中摆开饭桌准备吃饭。秦志茂比秦明广大十来岁,在街坊辈上还得叫他“二叔”。

秦志茂叫声“二叔”,赶紧把秦志鏊介绍给他,又把事情的原委简单说了一遍。秦明广一听秦志春和他娘不肯相认,当场就有些急,说声:“这不要紧,我这就找志春谈谈。”

临要走,却又拉了秦志茂到一边小声问:“你肯定他跟志春是一家子?”秦志茂非常肯定地道:“这个应该没有错,我估计志春和他娘是怕这帮亲戚进了家门无法侍候。”秦明广歪着头朝地上“呸”了一口,道:“行,我有数了,要不这样,现在天都已经晌了,咱先把事情放一放,先给他们吃饭再说。”

秦志茂一听秦明广要侍候吃饭,赶紧道:“二叔,你要是侍候他们,我就先回家了。”秦明广道:“你先陪着他们说说话吧,一起吃饭也行!”秦志茂摇摇头说:“人太多,我就不讨这个嫌了。”说完,又跟秦志鏊打个招呼,赶紧走了。

这边秦明广把一大家子人请进家中,吴淑珍一见突然涌进来那么多陌生客人,已经做好的午饭却只够他们一家三口吃,也是心存一点不满,不过她的心眼还算不错,也能够理解秦明广的行事,赶紧把过年时做的一个足有半斤的大馒头加蒸了八个,又切了一大盘猪头肉用半颗白菜芯拌了,再用大葱炒了一大盘鸡蛋,另外用白菜加五花肉和粉条炖了一小盆菜,又拿煮熟的花生米拌了一大盘芹菜,再就捣了大半碗大蒜。

等一切准备好,已经快到下午一点钟。秦明广刚才陪着秦志鏊他们喝茶水时,就知道这一帮子人早就饿了,赶紧张罗着吴淑珍上菜上馒头,并央着他们赶紧吃饭。来寻亲者加司机一共六个人,一阵风卷残云,将八个大馒头和四大盘(盆)菜,外加半小碗大蒜泥全部吃个净光。

在他们忙着吃饭时,秦明广便去了趟志春家。他这次是专门当“说客”。他凭着刚才的了解,尽说些这些人的好处,说带头回来的秦志鏊现在是国营企业的厂长,他们一家人都是非农业户口,都吃着国家粮。志春听完他的介绍,显然有点犹豫,但是志春他娘还是坚持道:“明广兄弟,他们过的好是他们自己的,反正不跟俺家沾边。”秦明广在心里叹一口气,倒也不怪他们,应该还是生活的贫困才导致出现这种局面吧?他干脆改变了劝说对象,只对志春道:“志春,你可要想好了,他们回来一趟真是不容易,如果你们不肯认亲,那他们这次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如果你们认了,凭他们现在的家境,只会对你们有好处没有坏处,行还是不行,你自个拿主意吧!”说完,秦明广干脆抽身走了。

秦明广回到家时,秦志鏊他们刚刚吃完饭,秦明广见饭桌上的盘子和饭筐里都空了,连忙问:“都吃饱了?不够咱家里还有。”秦志鏊对于自家一帮人在吃饭时表现出的饕餮形象有点儿不好意思,带些感激回道:“都吃饱了。二叔,谢谢你能招待我们。”

秦明广当了多年村书记,有自己的水平,微笑着道:“这是说哪里话?毕竟你们大老远的过来,秦王庄怎么说也是你们的老家,哪怕他们不认你们,回来吃顿饭还是没问题。”秦志鏊也点点头道:“二叔说的有道理,不管能不能寻着亲,这一趟能回来也不亏了。二叔,你刚才又过去看了吧?他们到底什么态度?”秦明广说:“该撂的话我都撂给志春了,其实我也知道他在家听他娘的,也不知道您爹当年跟他爹有没有过节。即使有过节,老人都没了,其他的事也该过去了。他要是个糊涂人,你们就不认也罢。我让他先考虑一下,你们还是再等等吧!”

于是,秦志鏊和一家人只好眼巴巴坐在秦明广家里等消息。又等了有半个多小时,秦志鏊有些等不及了,毕竟已经叨扰秦明广小半天。他略显失落地叹一口气,站起身,对秦明广道:“二叔,看样子他们是有不方便之处,那我们就不等了吧!今天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他日若有方便,请你们到登州去玩好不好?这是我的名片,上面都有电话。”

秦志鏊说完,将一张精致的名片递给秦明广,然后率领一大家子人告辞要走。就在他们出秦明广家大门时,却见志春正从远处朝着秦明广家院门一溜小跑过来……

志春和他娘终于决定认亲,尽管他娘还有一些反对情绪,但他娘从来没有告诉过志春为什么反对。志春挺乐意听秦明广说的话,秦志鏊家条件那么好,他没有理由主动找上门来坑志春。

事实上,仅仅过了有一个月,秦志鏊就把志春给带到登州安排进工厂当临时工。一年后,秦志鏊又把他给招进工厂里成为正式工人,另外帮他完成了农转非的手续。再往后,志春在当地县城附近买了一栋四间平房,并找了一个离婚带着闺女的女人结婚。又过几年,当地县城开始发展,志春家的房子得到拆迁,竟然分到手一套楼房。自此后,他的命运算是彻底改变。

志春改变命运靠的是运气,像他这种运气,在村里一些年轻人中间还产生过不少议论和羡慕。但是这种运气并非每个人都有,包括志仁、志明、志礼、大柱、志信等等,他们依然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拼搏奋斗,尽管他们谁都无法预料,自己未来的命运到底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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