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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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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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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兄弟》》连载

第五十八章 家庭矛盾

今年麦收过后,志礼很想继续外出打工挣钱,却又担心自己的身体不能够支撑那些沉重的劳动。另外,他的确对秦红娟产生了一丝担忧。

他第一次开始惶惑,这辈子选择当农民工是不是错了?

在中国历史发展的长河中,农民工的出现应是一个重大的社会现象。根据有关资料统计,早在改革开放之前,城市里的建筑工人主体还是那些持有“铁饭碗”的城里工人。而在现代社会里,“铁饭碗”早就没有了,所有的只是一些国企和私企的合同工,但是他们都是管理者或技术人员。真正在一线浆砌施工建设的工人,几乎全都是根本没有劳动合同的农民工,并且他们的年龄已经呈现出严重的老化现象,因为即使是农村青年,他们也开始逃避进入建筑工地,根本不想从事那种又脏又累的活,尽管农民工每天的工资看上去挺可观。

无论多美丽的城市,无论怎样宏大的工程,几乎没有人会怀疑农民工为其做出的贡献。但在有些人眼里,农民工不就是一群农民吗?他们没有文化,没有技术,只有一身蛮力,整天穿着一身被臭汗熏透的衣服。他们从来都是社会的最低层,只能靠力气吃饭,而这一口饭,需要看那些工程承包者或者小包工头们的脸色,他们高兴了,就松一松手指缝给农民工一点甜头,不高兴就跟农民工玩“躲猫猫”的游戏,无非想办法拖延农工工的工资。

以上所说,只是农民工在打工收入中存在的困惑,说白了,他们根本就是缺乏一个万全周到的管理体制,根本就是一盘散沙,没有任何制度上的保障。

除了以上的困惑,农民工在精神生活方面的确也存在很多现实的问题,比如从前些年起就经常被社会媒体关注的因常年外出而导致的夫妻双方所产生的“性”的问题,比如因家中空巢而导致的孩子成长问题,另外还有留守的女人们常年一个人在家,在农业生产劳动力上存在的不足,等等。

志礼只是怀疑,而不能够确定秦红娟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秋收季节的一天,他在村子里正遇见秦东方,秦东方先是跟他打招呼,问他在外面挣钱的情况,后来一见四下里无人,突然故作神秘地说了一句:“伙计,别光整天想着挣钱,得多照顾照顾家里。”志礼闻言大惊,问:“你是什么意思?俺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秦东方却又连连摆手道:“你可别误会,我只是随便说说,其实俺婶子是个好人。”说完,赶紧匆匆离去。他所说的“俺婶子”,自然是指秦红娟。

秦红娟到底怎么了?志礼越来越困惑不解。这一两年他屡屡回家,秦红娟的表现越来越令他疑惑。在刚刚结婚的那几年里,她根本不是这样啊?难道是因为常年的劳作累着了?或是年纪大了?还是有其他方面的原因?听老曲说,只要出了这种事情,一般都是本村人,他曾经把村里的男人统统排查一遍,似乎并未有男人整天围着秦红娟转,而家中也未能发现有男人来过的痕迹。有天晚上,他因为苦恼喝了将近一瓶啤酒,一度想要直面地询问秦红娟,请她说实话,如果她是被逼的或是无奈的,他可以原谅她。如果她的心思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他可以放弃她,任她想要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是她必须得放弃书清。可是最终他还是不敢直面询问,怕她生气上火,怕她大吵大闹,更怕她寻死觅活。他当然也担心秦红娟直接了当的承认什么,如果真有这种事,他该如何收场?他这一辈子岂不是很失败?所以在他喝完酒之后,什么也不敢问,心里实在憋得不行,干脆去找志仁聊一聊。

他趁着黑夜情绪低沉地找到志仁,一身酒气把志仁都吓了一跳。志仁知道他不能喝酒,只是一瓶啤酒就能醉一晚上。志仁埋怨他说:“你怎么喝那么多酒?”志礼直盯着志仁问:“我不在家这些日子,到底有没有人找秦红娟?”志仁特别坚决地道:“你听谁胡说八道?根本就没有。”志礼说:“你糊弄我,你是怕我跟他们算账。要是她真有事,我以后就不出去干活了。”志仁说:“我用不着骗你,你愿意打工是你的事,你不想打回来也可以,她自己在家不容易,她是个好女人。”志礼愣了愣,道:“我也不想出去打工,可是书清还没成人,还不是为了他?”志仁微微点头,又摇头,道:“日子是你自己的,路也是你自己的,该怎么走,你自己有数就行。”

志礼听着志仁说话挺顺耳,便满意地回家。志礼并不知道,志仁其实也听见过一些风声,并且也知道有人暗底里纠缠过秦红娟,但是他相信秦红娟的为人。

志礼回家时,酒已经醒了大半。他看到秦红娟在铺被子准备睡觉。怎么回事?她居然铺了两条被子?她是嫌弃我吗?志礼本来已经消失的怒火又升上来,他跳上炕头,一把将其中一条被子摔到炕下,愤怒地对着秦红娟大喊:“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不想过了?不想过就离婚,离婚!”

他的话当场把秦红娟给吓着了,她压抑很久的心情突然也崩溃了。是啊!自从六年前志礼开始外出打工,她一个女人在家里承受了多少压力?早晚侍候孩子都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家里的农活也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凡是在乡下种过地的都知道,农民种地容易吗?春天时,要往花生地里运土肥,要翻起土地准备种花生,幸亏这些志仁和李明秀都会帮她。但是早春的时候要给小麦浇返青水,麦苗儿长高后要打药,花生从白色的塑料膜中钻出来也要打药,看地里的杂草长起来,还要扛着锄头去锄,光是日常管理就够累了。尽管志仁和李明秀偶尔帮她,可是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们也需要为书远挣钱啊!现在的女人,除了她和嫂子李明秀等几个女人,哪里还有下地的?好些都跑到镇里工厂上班,一个个养的白白胖胖。当年那么要好的她,现在怎就成了黄脸婆?

可是,正因为一年到头多数时候自己一个人在家,才会有三两个怀着歪歪心思的男人想要帮她。秦红娟岂能不明白这些?因此对那些想要“热心”帮助她的人,她总是拒之门外。去年夏天时的一个下午,村里大多数人都还未起晌,她一个人背着药桶到大半人高的玉米地里打农药,被曾跟志礼一起干过建筑的秦志刚碰见。前几年,有媒人曾给秦志刚介绍过对象,两个人相处得挺不错,眼看要结婚了,不想女孩又看中本村一个青年,非要跟秦志刚散伙。秦志刚受此打击之后,一连喝了有半个多月的酒,每天醉生梦死,后来精神上就有点不正常,连建筑队的活也不干了,整天待在村里,总喜欢到村里的年轻娘们跟前凑热闹,喜欢说些挑逗女人的荤话,弄得村里好些妇女一见他发花痴就张嘴骂他,他却也不恼,只是两眼死死地往女人胸前盯着,然后兴奋地离去。

现在他见四周无人,有意无意走进玉米地等着。秦红娟远远看见他在地里站着,就有些慌。等走到他面前,秦志刚突然迎上来,伸手抓她肩上的背带,连同她肩上的肌肤都抓到了,嘴里说:“秦红娟。这么沉的活你也不找人帮忙?以后我来帮你打药吧!”

因为天气挺热,秦红娟本来一边打药,一边在心里埋怨志礼,他要是不外出打工,用得着她来吃这个累吗?现在的太阳也晒人,只是一个下午,就能把她的脸给晒黑。她正沉默着往前喷药,刚才看见秦志刚站在前面还没当回事,现在看见他伸手来抓药筒的肩带,顺带摸了她一把,吓得往后直躲,嘴里惊慌地道:“你没事跑这儿干吗?你别跑俺家地里,让别人看见不好。”秦志刚快速向村子方向瞄一瞄,炎热的大地上看不到一个人影。秦志刚两道色迷迷的目光早射到秦红娟被汗水溻湿的白衬衣上,秦红娟一瞅见他的目光,赶紧歪一歪身子,心里就有点恼,今天偏偏穿了白色衬衣,汗一溻湿,立刻现出里面红色的乳罩,的确有一点诱惑性质。

秦红娟干脆停止打药,顺着玉米棵中间快步往前走,不想秦志刚也快步跟着她,嘴里腻腻歪歪地道:“我知道你一个人干活挺累,你倒不要多心,我就帮你打个药,一会就打完了。”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又从背后抓药筒的带子。秦红娟现在已经想起一句话,叫做“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心知他脾性古怪,不敢再跟他争,索性松开手,任由他把药筒抓去,因为是一个村的,又不好跟他当场翻脸,只是黑着脸道:“说了不用你打,你自己要打,也没人感谢你。”想不到秦志刚抢去药筒也不打药,只是背着药筒站在她面前,两只眼睛又往秦红娟身上乱扫,嘴里道:“红娟,你真好看。”

“我?好看?”秦红娟感觉他现在的表演有一点可笑了。可她还是不敢跟他翻脸。现在整个坡地里都见不着人影,他当年可是干过建筑活,身子骨挺硬实。已经四十多岁的男人,到现在还没说上媳妇,估计一定是起坏心思了,倒是不要惹怒他才好。

“你打不打?你要不打就给我放下,你赶紧走,再要出光景,我指定喊人过来。”秦红娟隐隐看见从村里出来一辆脚踏三轮车,胆子开始大起来,可是一转眼功夫,三轮车却向着南坡地里走去。

“我说了要帮你,肯定说话算话。你先等会。”秦志刚果真开始往药筒里加气开始打药。他往地的朝北方向打药时,秦红娟就走到南地头空场上休息,这儿视野也开阔些。她心里完全没好气,这个秦志刚,今天恐怕是心怀鬼胎呢!倒要看看他玩什么把戏。

大概有十几分钟光景,秦志刚就把一桶农药给打完了。他背着药筒回到地头,卸下药筒,见秦红娟起身接药筒,便递过去,顺手抓住秦红娟的手,秦红娟又惊又,大声斥责道:“秦志刚,你干什么?别给你脸不要脸。”秦志刚一点也不恼,依旧嘻皮笑脸道:“秦红娟,我可是来帮你的,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秦红娟,往后你家里有什么活就喊我,我就乐意帮助你。”说完,目光邪邪地又盯着秦红娟前胸印出的红印瞅了瞅,恋恋不舍地离去。待他走远了,秦红娟早吓得两个脚腕儿发软,一时又想起他刚才说的话“狗咬吕洞宾”?这个神经病,他把我比方成狗啦?真是恶心透了。

从那天之后,秦志刚真是纠缠上她,只要瞅着坡地里没人,就上她眼前凑,秦红娟吓得只能停了手里的活赶紧回家。秦志刚的脸皮真厚,他居然一直跟到秦红娟家门口。秦红娟本来想告诉志礼,又怕他多心。她只好找志仁诉说,志仁闻听挺气愤,立刻上秦志刚家把他唬了一顿,警告秦志刚说,再要纠缠秦红娟,他就报警抓他,这才把秦志刚嚣张的气焰给压下去。

这一切志礼完全不知道。前面说过,秦红娟也不想让他知道。村里人都知道志礼朴实厚道,但是他的心眼儿并不大,他嘴上从来不说爱秦红娟,只是在心里能体现出来。从恋爱到结婚,他们也算是村里的一对恩爱的典范吧?他在乎她的穿着,给她买过金项链和金戒指,另外还有一条珍珠的项链。逢年过节,他总是催促她去置办一身新衣裳,钱倒不用他出,他从打工回来时,就把钱全部交到她手里了。像这样的男人,她又怎么不珍惜呢?

这一年夏天,是农历“七月七”之前的一天。秦红娟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这天中午,她正在家里午睡。其时志礼和书清一起外出打工都不在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胶东农村里的民风特别淳朴,农民一般白天早晨开了门,一整天都不带关门的,只有到黑夜睡觉时才关严实大门。就在她躺倒在炕上睡着之时,秦志刚悄无声息地推开院门进了她家,又悄无声息将院门反插上。他居然还提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一斤烧肉和两根得利斯火腿。他颠着脚尖进到屋里,大着胆子推开里间房门,大热的天,只见秦红娟只穿一件薄薄的黑色纱裙侧身躺在炕上,隐隐露着身上黑色的短裤,上身居然连罩罩也未带,只着一件贴胸的白衫,影着胸前的凸起若隐若现。

秦志刚看到这一切,两只眼珠登时直了。他想要上前,又害怕惊动她,他静静地看了她足足有半分钟,才又下定决心想要摸一摸她赤裸的小腿。就在他接近炕沿时,院子外面突然响起拍门声,跟着有人大喊:“红娟,红娟你开开门,你咋关着门呢?”

睡在炕上的秦红娟猛然惊醒,突然看见站在炕前的秦志刚,她真是吓了一大跳,立刻惊恐地坐起来,大叫一声:“啊?!你干什么?谁叫你进来的?”

“我,我想给你送点东西……”秦志刚的脸立刻涨得通红,连他也想不到,秦志礼居然回来了,事情居然会这么巧?他现在放下东西,惊慌地往外就跑。秦红娟看到他丢下的东西,当场也慌了,明明志礼刚才叫门,他就在门外,一定是秦志刚偷偷进来时把门给反锁了,大白天孤男寡女反锁着门,无论让谁看见也会起疑心。

秦红娟当场六神无主,眼见秦志刚已经跑出门外,只得下了炕急跟出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出现在院子里,正巧志礼见她不开门,正扒上墙头往里瞧,他自然对秦红娟单薄的穿着大感惊讶……

这一次意外的遭遇,结果可想而知。愤怒的志礼不光跳进院子冲上去朝着秦志刚跺了几脚,眼瞅着秦志刚夺门而出,他又将怒火洒到秦红娟身上,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自从跟秦红娟恋爱至今,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动手,是他第一次打秦红娟的耳光。他在打完她之后,发现秦红娟当场目光呆滞,微红的眼圈里瞬间涌出泪珠儿,然后用左手捂着脸平静地走回到屋里。志礼看到这一幕,当场也傻了。他默默地走进屋里,看到秦红娟坐在炕头耸动着肩膀,泪水顺着她的眼眶中汩汩地流出来……

志礼失落的目光从秦红娟的脸上又落到炕上,炕上并不乱,可是炕沿边却放着一塑料袋东西。这是什么意思?是秦志刚捎来的?如此说来,他们俩真的有私情?天哪!他和秦红娟彻底完了!

志礼刚才进屋之前还后悔打秦红娟的耳光,现在他在心里似乎把事情坐实了,原来一切都是真的。想不到一年到头外出打工,只为了挣几个钱养家糊口,到头来会是这种结果,早知道有今天,他整天还忙活个什么劲呢?是为了书清?可是即使书清成了家过上好日子,他和秦红娟的好日子呢?

只是一瞬间,志礼就从精神上完全地崩溃了。志礼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他和胶东千千万万个农民一样,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农民,朴实淳厚善良,只是一心过好自己的日子,从来都是与世无争。从他年轻开始,他所考虑的人生目标只有三件事,第一是找个好媳妇,第二是生个儿子或者女儿,当然最好是儿子,在农村里,生儿子的重要性太多了,然后把他给抚养长大。第三是努力攒钱给儿子盖一栋房子,再给书清娶上媳妇,大概他的一生也就交待过去了。

但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他和秦红娟还能沿着自己之前规划的人生走下去吗?

那天下午,秦红娟毅然决定要回娘家。本来她是一个性格内敛的女人,喜怒哀乐轻易到不了脸上,村里人很少看到她和谁恼,或者和有些农村婆娘一样喜欢拉别人家的家长里短。她因此在村里颇受尊重。她看去上内敛,却又很要强,她从内心拒绝那些在农村里可能存在的事情,一旦事情来临到自己头上,受到不良男人骚扰,却又担心破坏了家庭和谐,因此只是把秦志刚当成精神上稍有毛病的男人,一直对他忍让,想不到他却得寸进尺,居然会在今天跑到她家里演了这样一处闹剧。很明显,任何一个男人看到眼前这一幕,都会毫不犹豫地确认她跟秦志刚有私情。她其实想过要跟志礼解释,但是农村里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做“越描越黑”,还是算了吧,不如暂时回家避几天清静,清者自清,志礼你能明白吗?

她擦干脸上的泪水,急促地从炕上抓起平时穿的衣裳,然后推开门到另一个房间。她换好衣服后,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宁静,正要出门时,志礼却又想拦住她,她却平静地对他道:“你不用拦我,拦住人也拦不住心,我不会给你解释太多,只给你说一句,事情根本不是你想象的样子。我现在想回去看看俺爸俺妈,过后你想怎么样,我听你信。”

秦红娟说完之后,快步走了。志礼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怅然地蹲在地上,突然捂住脸压抑地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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