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破许都考叔阵亡之谜 公子翚密谋太宰之位
话说,郑庄公问先打郕还是许?颍考叔说:“主公以违抗周天子之命的罪名,名正言顺讨伐二国,不妨与齐鲁合作。胜仗后,再将所获俘虏进献给周王。这样,可遮掩四方耳目。”郑庄公称善。当即遣使臣把问罪郕、许的计划告诉齐鲁二侯。齐鲁二侯欣然同意。并约定于公元前712年(周桓王8年,郑庄公32年)七月朔日出征,在许地碰头。
仗还没打,一次,公子吕在从齐回国的路上病故了。郑庄公悲痛不已,抚恤其家人,提拔公子吕其弟公子元为大夫。当时卿位缺人,郑庄公正准备提拔高渠弥为卿,世子忽密谏说:“渠弥贪而狠,非正人君子。不可重用。”然后向郑庄公反映一些情况。郑庄公于是任用祭足为上卿,替补公子吕之位。高渠弥为亚卿。
择日,郑庄公在太宫祭祀祖先,召集诸将到教场,大阅军马。重制“蝥弧”大旗,把大旗插在一辆兵车上,作为旗车。旗布是用上等锦缎特制而成,旗帜长一丈二尺、宽八尺,缀金铃二十四个,旗上绣有“奉天讨罪”四个大字,旗竿长三丈三尺。郑庄公传令:“有能手执大旗,面不改色,行动自如者,拜为先锋,并赐辂车。”话还没说完,大夫瑕叔盈上前奏说:“臣来一试。”只见他只手拔起旗竿,紧紧握定。前三步,后三步,然后将大旗仍立回车中,满头大汗,嘴里略有些喘着粗气。军士们纷纷喝采。瑕叔盈拱手向众人大叫道:“还有谁胆敢来挑战?如果没有,哈哈,先锋之位,还有辂车就非我莫属啦!”这时,大夫颍考叔大步过来说:“不才愿意领教!”话罢,颍考叔连续几个空中筋斗翻过去,从背后倒拔那旗。双手握住旗杆,在空中一阵狂舞。左旋右转,如同使枪棒一般,舞得呼呼作响。那面旗时而卷起,时而又舒展开来。舞了一会儿,他又左右手交替,单手舞那旗……在场众人皆叹为观止。郑庄公大喜,问在场大臣是否还有人来挑战的。等了半天,教场一片沉寂,没人敢来比试。郑庄公叹服道:“颖卿真是一员虎将啊!这次就任命你作先锋,此车为你所用,此旗交由你保管。瑕叔盈为副将。”颍考叔、瑕叔盈二人立即叩谢恩典。
正当颍考叔举着旗走向郑庄公新赐的那辆战车时,教场外,一美少年,头戴紫金冠,身穿织金绿袍,像一道闪电驰来,呼喊道:“且慢,车是我的!”众人都朝那边望去。此人正是公孙阏。公孙阏,字子都,本姓为姬,与周王同宗,是郑国的宗族子弟(郑国贵族)。他是郑国第一美男。子都有多美?《诗经》有记载:“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孟子·告子上》说:“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清代阎若璩《释地》则说:“子都,古之美人也,亦未祥为男为女。”子都不仅相貌英俊,还武艺高超,因此深得郑庄公宠幸。
颍考叔见他来势凶猛,急忙一手抓着旗竿,一手挟着车辕,驱车飞跑。子都在兵器架上拿起一柄方天画戟,怒说:“此人藐视我姬姓无人,我要杀了他!”边说着,随后追出教场……眼看颍考叔的车快上大路了,子都不仅没追上,反被越甩越远。子都大怒,正要骑马去追。这时,大夫公孙获策马过来,通知颍考叔、子都说:“大王有令,二虎不得相争。召你们即刻过去,有要事相商。”二人这才停止角逐,各自回到教场。
郑庄公先是称赞颍考叔、公孙阏和瑕叔盈三人一番,然后说,这次选将,子都迟到,本该取消其比赛资格,但念及公孙阏立功心切,加上平时忠于朝政,就破例任免子都为副将,和瑕叔盈一起协助主将颍考叔攻打许国。话罢,另外再给子都、瑕叔盈皆赐一套车马。三人谢恩,各自散去。
到了出征这天,郑庄公留祭足、世子忽守国,亲自统领大军往许城进发。齐、鲁二侯,已先在近城二十里处下寨等候相会。是日,郑庄公大排筵席接风。郑侯从袖中取出一纸檄书,叫齐、鲁二侯互相传阅。只见书中列举了许国忽视周王王令、不及时纳贡等罪状,今奉王命来讨伐。齐、鲁二侯看完,一齐拱手说:“郑侯高明!必须如此,才师出名正言顺。”继而,三君就在一起商量攻城事宜。
次日庚辰(早上7—9点),郑庄公遣人先将讨檄射进城去。然后,郑齐鲁三国联军准备协力攻城。郑齐鲁三国联军在郑庄公指挥下,一下就将许都围得水泄不通。许都城不高、池不深,看着城下庞大的阵容,许兵个个莫不惊慌害怕。
围困了一天,郑庄公遣使臣前去许都招降。许侯拒绝受降。
第三日壬午,郑兵率先攻城。颍考叔作为先锋官,举着“蝥弧”大旗,一路都冲在最前面……眼看他纵身一跳,跳上了城墙……忽“飕”地一声,一支冷箭正中颍考叔后背心。颍考叔还未站稳,瞬间,他连旗带人,迅速从城上跌了下来……
“谁下此狠手?”瑕叔盈见了,心里怒问。他猛然回头一望,只见身后,密密匝匝的郑兵都各自顾着攻城,郑许两兵交锋,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兵将们一个个杀得天旋地转、天昏地暗……瑕叔盈忙跑过去扶颍考叔坐起来,鲜血淌了一地……瑕叔盈担忧地问颍考叔:“元帅,需要我做些啥?”颍考叔嘴唇苍白,气若游丝,张嘴费力地说了几个字,话音缥缈。瑕叔盈没怎么听清,欲再问时,颍考叔已断气了。但他双目圆睁,眼眶里噙着一颗硕大的泪。瑕叔盈想用手将他双目合上,无奈怎么也合不拢。“难道颍考叔心中有冤屈?”瑕叔盈哀叹自语。
瑕叔盈叫人抬走了颍考叔后,就举旗攀上了城墙,绕城转了一圈。他边走边大呼:“郑君已登城!”城外,众军士望见城墙上绣旗飘扬,郑兵捷足先登了,顿时都欢欣鼓舞,信心百倍,一齐上城,砍开城门,放齐、鲁兵都进城了。许侯见城已破,慌忙逃奔卫国去了。
进城后,郑庄公先出榜安民。他故意推让,说要将许国土地让给齐、鲁二侯。鲁隐公、齐僖公都坚决推辞,说此次破城主要功劳在郑,所掠的许国土地应该归郑国所有。三诸侯正在议论间,传报有许大夫百里带着一个小孩求见。三诸侯商量一番,都同意让他们进来。
百里和小孩一进来就一齐跪倒在地。百里边叩首边哀求三诸侯救救这个孩子,放他一马。齐侯问:“这个小孩是谁?”百里介绍说:“许君无子,这是许君的王弟,名新臣。”齐、鲁二侯都感叹说这个孩子好可怜。郑公心想,这个孩子年幼无知,对寡人没有威胁。不如利用他来操纵许国。于是他改口说:“寡人本迫于王命来讨罪,若私自占领了许国土地,就不是义举了。今许君既然已逃走,群龙不能无首,其弟知书达礼,聪慧过人,又有你这么个忠臣愿意帮他,我们就把许国交给他吧!”百里说:“这可不敢当。我已是亡国之臣,许国的土地已属郑侯掌握。只求您把这孤儿的命留下,就是开天恩了,其他不敢奢望!”郑庄公说:“我是诚心要复辟许国,你别多心!就是小君主岁数太小,不能胜任国事,所以寡人不能不派人帮他,要不,说不过去。”齐、鲁二侯在一旁听了都很受感动。他们不知是计,一起劝说百里快快答应,又夸赞郑庄公是贤君。百里无话可说,只好拜谢答应。于是,郑庄公将许国划分为两部分:东边由小君主新臣管辖;西边由郑大夫公孙获管辖。名义上是帮助许国,实际上则是暗中监管许国。百里同新臣拜谢了三君。待“奉天讨罪”的大事办完了,三国君侯就各自回国了。
郑庄公回到滎阳,大肆犒赏有功将士,赏他们金银财宝,给他们加官晋爵。并举办庆功宴。为了让大家吃得开心,筵席上,郑庄公始终没提颍考叔一事。
瑕叔盈是这次第一个攻进许都的,为此,郑庄公单独给他敬酒,先是夸赞他几句,然后附耳说了几句悄悄话就走开了……
散席后,待所有人都走了,郑庄公问瑕叔盈有关颍考叔的事情。他道,听说你是第一个发现颍考叔死的人。瑕叔盈点头。他如实将当时所看到的颍考叔中暗箭的情景描述了一遍。郑庄公道,遗憾没见着凶手。一会儿,他又问:“那当时你有没有注意到射伤颍考叔的箭是什么样子的,上面有何字样?”瑕叔盈说:“当时末将匆忙之中叫两个小卒把颍考叔抬回营帐了。”郑庄公道:“这两个士卒现身在何处?寡人有话要问他们。”瑕叔盈就带郑庄公去找此二人。
等他们去的时候,只看到两具新增的尸首。郑庄公眉头紧皱,叹道:“我们来晚了一步!凶手十分狡猾,已毁尸灭迹。”
接着,二人又疾步来找颍考叔伤口上的那支箭。揭开棺木,伤口还在淌着鲜血,箭已不知去向……郑庄公掀起颍考叔衣服,细细端详他对伤口,惊叹道,凶手箭法精湛,不偏不倚,正中心脏死穴,一箭毙命啊!瑕叔盈道,颍考叔内功深厚,都没能逃过此劫。凶手确实非等闲之辈。郑庄公说,可惜颍考叔所中的那支箭找不回来了。
线索查不出来,成了一桩无头案。郑庄公十分郁闷。沉思片刻,他说:“凶犯的确狡猾,作案不留痕迹。但可以确定,此次颍考叔并非死于敌手。”瑕叔盈点头应允。郑庄公很是愤怒,道:“要是本国人的话,谁是刺杀颍考叔的元凶呢?”瑕叔盈嗫嚅着说:“有人说,或许是跟他有过节的公孙子都。”“你刚刚说是谁?公孙子都?”郑庄公复问。瑕叔盈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哦,臣听人瞎议论的。臣也不相信是他。应该不是他。大丈夫不能暗箭伤人。子都聪明绝顶,应该不会自毁清誉,做这种糊涂事。”
虽然瑕叔盈否决元凶是子都,但是,当天,郑庄公还是打算好好找子都谈一谈。于是,他单独宴请子都。喝了几杯酒后,郑庄公对子都说:“卿是天下第一美男,又是郑国第一才子。是寡人的左膀右臂。”听到郑庄公如此夸赞自己,子都笑呵呵的,想吃了蜜一样。继而,郑庄公又提起了颍考叔,说,郑国只有一人才学可以和子都媲美,那就是颍考叔。回想起颍考叔生前君臣朝夕相伴,深厚的友谊,郑庄公不禁唏嘘落泪,叹惋不已。一会儿,郑庄公问子都,颍考叔到底是怎么死的?子都心中一惊,故作镇定,反问郑庄公道:“臣怎么知道呢?当时,忙着杀敌攻城,没注意。”郑庄公又说:“可是有人说是你下的手。”子都冷笑一声,说:“血口喷人!证据呢?”说到证据,郑庄公只好不再追问,他“哈哈哈哈”地大笑几声,举杯说:“来!喝酒喝酒!一醉方休!颖卿走了,这不是还有公孙卿吗?这次得了许都,值得庆祝!”子都这才不再说什么。于是君臣二人畅饮。
颖母得到颍考叔阵亡的讣告,肝肠寸断,当场哭晕过去。郑庄公叫人好生慰藉颖母,叫她节哀顺变。颍考叔生前是有名的孝子。如今,他走了,考虑到颖母老无所养,郑庄公赐予颖母一笔丰厚的抚恤金。
为找出元凶,郑庄公想出了一个法子。按规矩,大夫死后要三个月才下葬。在这三个月里,郑庄公派人轮流守灵。并在守灵期间,请来巫师作法,诅咒施放暗箭的人。即用一百人供奉一头公猪,二十五人供奉一条狗、一只鸡的仪式,对杀颍考叔的凶犯进行诅咒。
第一个奉旨守灵的是世子忽,之后依次是这次出征许国的诸将。子都安排在最后这十五天。
郑庄公叫人重点监视子都的一举一动。
转眼丧期结束了,郑庄公问探子,子都有无异常举动?探子说,公孙将军和其他将军一样哭得很伤心,好像没什么不同。郑庄公叫他再仔细想想。探子想了半天,吞吞吐吐地说,要说实在不一样的是,子都守灵期间,总是迟到早退,有时还中途离开。这个算吗?郑庄公心想,迟到是子都的惯常作风。哪次上朝不迟到就不是子都了。他慵懒惯了。但中途离开,那是去做什么呢?于是郑庄公问探子。探子于是把他跟踪看到的事情如实禀来。
某夜,子都正在灵堂守灵,天还没亮,他就趁机溜了。他换上一套靓妆,装扮一新,就雇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出发了。探子一路跟着他来到附近一条繁华的街市。虽然同样是晚上,这里没有灵堂的死寂、沉闷和哀凉,这里有的只是人间的浮华、喧闹和欢乐。宽阔齐整的麻石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熙攘。鳞次栉比的商铺,此刻都亮起明亮夺目的红灯笼,像一颗颗玲珑的宝石。到了凤栖楼前,下了马车,子都与门口迎客的两个打扮妖艳女子互相打个招呼,就大摇大摆地进去了……听到这里,郑庄公叹息一声,心里道,都什么时候了,子都还有此等闲心。真是淡定!难道颍考叔不是他杀的?凶手另有其人?
明天就是为颍考叔送葬的日子了。凶手还没查出,郑庄公夜不能寐。他苦苦思索,如何让凶手昭然于众。
天亮之前,他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翌日,敲锣打鼓的,奏哀乐的……好不热闹!颍考叔生前深受百姓爱戴。送葬的队伍,除了朝中文武、军中士兵外,还有很多慕名而来的市民,都纷纷赶来为颍考叔送葬——献上一柱香,一叠纸钱……
才焚祝文,只见一人蓬头垢面,直接跑到郑庄公面前,跪地哭道:“臣颍考叔第一个登上许城,却被同朝为官的奸臣暗箭射死。臣已将此事奏明阎王。阎王查出真凶,并批准臣再回来一趟,以洗刷冤屈。承蒙主公厚爱,臣在九泉之下,永不忘您的恩德!”言讫,喷血如注,顿时气绝倒地。众人惊得呆了,都说颍考叔冤魂附体,回来找仇家索命来了。子都见了,唬得连连叩首,说:“颍……颍考叔,求……求求你不不……不要杀我!”子都突然变得有些精神异常,情绪失控。一会儿,他就去向郑庄公主动自首认罪,承认他就是射杀颍考叔的人。郑庄公十分生气,厉声指责他道:“寡人真是看错人了!颍考叔哪里对不起你了?居然要对他痛下杀手。现在你满意了吧?是不是哪天,连寡人也一并给杀了?……”子都悔恨交加。他难过极了,一个劲地摇头,一边捂住耳朵,哭喊道:“不要再说了。要怪就怪老天爷吧!为什么除了容貌,颍考叔处处都比我公孙子都强?为什么?……”说完,也不等郑庄公回话,就起身摇摇颤颤,拖着沉重的步履走了。
颍考叔、子都二人同是郑庄公宠信的能臣。郑庄公想,颍考叔已亡。子都也将离他而去……想着这些,他心如刀绞。什么时候他的眼帘已经湿了,布满了泪水。他的双唇在颤抖,像粉蝶频频扇动的翅膀。杀了他!杀了他!……身后,很多人在喊。郑庄公做了好久的心里斗争,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叫人缉捕子都。
祭足得知郑庄公要处死子都,从旁阻谏道,颍考叔、子都在朝中位置显赫,举足轻重,好比主公的左膀右臂。主公现已失去左膀,不能再没了右臂。既然子都已经认错,不如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吧!郑庄公听了,觉得有理。赶紧叫人去救子都,并告诉他,真正的颍考叔已经死了,葬礼上那个“颍考叔”不过是找人假扮的。只是希望借此引出真凶,并无他意。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子都已自刎谢罪。
颍考叔一生忠孝,为纪念他,郑庄公命人在颍谷立庙祀之。今河南府登封县,即颍谷故地,有颍大夫庙,又名纯孝庙。洧川也有颍大夫庙。
处理完颍考叔的后事后,郑庄公便打发两个使臣带上礼物和信,分头去齐鲁两国道谢。去齐国的使臣顺利办完了差事;去鲁国的使臣却把礼物和信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郑庄公惊讶地问其缘故。使者奏说:“鲁侯被公子翚所杀,另立新君。主公的信是写给前鲁侯的,不好把它交给新鲁侯。”郑庄公纳闷,说:“鲁侯为人忠厚老实,怎么会突然被杀?”使者便将鲁国易主一事娓娓道来。
鲁隐公的父亲鲁惠公,即姬弗涅,其夫人孟子无子,早薨。后娶宋武公之女仲子。仲子深受鲁惠公宠幸,不久就被扶正当了夫人。仲子生了个儿子叫公子轨。虽然公子轨不是长子,但按周朝传统礼法,“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公子轨被立为太子。鲁惠公仙逝后,因公子轨年幼,群臣效仿周公旦摄政辅佐周成王,推举庶长子息姑为鲁国代理国君,即鲁隐公。鲁隐公是另一个叫声子的媵妾所生的,地位没公子轨高。不过鲁隐公是个忠厚人,他一直口口声声地说:“我只是暂时代公子轨处理国务。等公子轨长大了就归政。”
转眼,十一年后,公子轨也渐渐长成了英俊的少年郎。但鲁隐公依然没将王位让出来……对此,引来鲁国臣民们的纷纷热议。
这不,在繁华的京城,一家酒楼,两个客官吃着美味喝着酒,聊开了。A说,鲁国要易主了!公子轨成年了。B说,我看未必。鲁隐公虽说自己只是个代理的君王,但实际上他早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君王,掌管着国家大权。公子轨成年都快两年了,也没见他把大权揽过来呀!A说,都说鲁隐公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可能有些难处让他稍迟归政吧!鲁隐公是个孝子。仲子本是他未婚妻,因仲子太漂亮了,被他父王鲁惠公看上了,鲁隐公二话不说拱手相让。平时,鲁隐公性情温和,宽厚仁德。他在位期间,鲁国政治稳定,外交方面颇有建树,长期与郑庄公、齐僖公结盟,与周边其他诸侯也相处融洽。B说,据我所知,鲁隐公可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哟!鲁隐公五年(公元前718年)春,鲁隐公想去棠地看捕鱼。大夫臧僖伯苦心阻谏。他明知打鱼是贱业,诸侯王不宜看,不合身份,却执意要去。他还骗臧僖伯说,他不是专门去看捕鱼,是去视察那里的防务。这年秋天,鲁隐公又做了一件不合礼法的事。他主持了鲁太子生母陵寝的落成典礼,典礼上跳了六佾之舞(执羽的舞者八人一列为一佾,六佾就是六列),这都是不合礼法的。按礼法,首先,鲁太子生母陵寝典礼,只有鲁太子才能主持。其次,礼法规定,天子八佾,三公六佾,诸侯四佾,士大夫二佾。鲁隐公身为诸侯却跳了六佾,这就是僭礼。鲁隐公带头不守礼法,以致后来鲁臣们都敢在家跳八佾之舞了……A说,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总的来说,鲁隐公还是一个正人君子……不过也说不准,可能他不会归政。那鲁国就一直是他的天下,也没什么不好。B说,不归政的话,要是公子轨想夺权,鲁国将有一场内乱。归政的话,他也不好意思呵!他这个代理君王越矩了,公子轨必有怨言,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他现在是骑虎难下呵!A担忧地说,那鲁隐公恐有性命之忧?B默默地点头,一会儿又摇头,说,倒也说不准。
窗外,雕栏画栋,绿树成荫,热闹的大街上,行人络绎不绝,车马喧嚣……尽显京城盛况!二人赏着街景,相互对饮一杯,继续谈天说地……
最近,公子翚率领军队从许国回来了。公子翚战功赫赫,先后拿下了宋国的老挑、郜城和许都。公子翚足智多谋、能征善战,鲁国臣民原本就佩服公子翚,这次打了这么多胜仗,更是对其称赏不已。公子翚的军队还没进城,百姓就排着队在城门外,自主组建了一支锣鼓队,敲锣打鼓喜迎官兵回来。朝中的文武,有意要巴结他的,趁机给他送来礼物、钱财……
公子翚回到府上,先是置办了丰盛的酒宴,犒劳这次随他一起出征的军士们。一将军喝醉了,在宴会上当着众人的面,说他最佩服的人是公子翚,鲁国有公子翚这样的人物是鲁国人民的幸运。鲁侯占着君主的位置为百姓做了什么?他不过是一摆设罢了!其他将士也都跟着起哄,把公子翚抬得很高。大家的恭维令公子翚心里觉得飘飘然。他借着酒劲,也说,那是当然。鲁侯怎么能和我比?差远了!他不过是一窝囊废。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众兵将也都跟着大笑。一会儿又有人说可惜公子翚不得志,能力和官职不匹配,按理至少要官至太宰。公子翚听了,当时满不在乎地说,这些都是虚名而已,无所谓啦!但他心里还是感觉不舒服。是呵!论政绩、论战功,鲁国谁可以和他比?如此想着,也有些替自己鸣不平。他打算这次乘着邀功请赏的当儿,顺便与鲁隐公提及此事。
平时,公子翚就仗着掌管了国家的兵权,从不把他放在眼里。近日,这话被人传到鲁隐公耳朵里,鲁隐公当时被气得半死。
这一日,公子翚入宫报捷请赏。他和鲁隐公汇报了战绩。鲁隐公仅是口头上表扬他,并不提奖赏、晋升一事。公子翚就主动说,金银珠宝他不在乎,就想鲁隐公提拔他做太宰。原以为鲁隐公会满口答应,不料他却皱眉道:“我马上要退位了。你还是去找公子轨吧!”说完,他就叫人送客。公子翚兴致勃勃地来,悻悻地走了。
回想鲁隐公方才那番话,鲁隐公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心里怒道:“任命一个太宰,对他来说有那么难吗?不就是他一句话吗?”但他转念又想:“主公可能真的遇到烦心事了。我已掌控鲁国大权,当太宰是早晚的事。倒是他,王位可能不保。鲁国上下都知道他一直顶替公子轨在做君王。先前承诺,等公子轨长大,他就退位。这不,十几年过去了,公子轨已成年,他是该退让了……但是为何他迟迟不退位?……对了,一定是他不舍得让位。如果他实在不想退位,要继续做君主,那也不是不可能的。鲁隐公是先君的大儿子,又是大臣们立的,当国君已十一年了。百姓都熟悉他,并服从他召令……想来想去,公子翚断定鲁隐公还想继续接着做君王。于是他想,我得帮帮他。
一天,趁着旁边没人,他对鲁隐公说:“主公当了十多年国君,全国人都佩服您,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不尊敬您的,君位已稳固。主公要是不让位,将来还能把王位继承给后世子孙呢!至于那公子轨,不如杀了他,省得往后出事。”鲁隐公连忙摇头,说:“你疯了?胆敢这么胡说八道,不要命了?我已派人到菟裘(在山东省泗水县北)修建宫殿,准备到那里养老。不日就将君位还给公子轨。”公子翚判断错误,说了不该说的话,只好不再说什么,尴尬地告退走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收不回来。他想,要是鲁隐公把他今天的话告诉公子轨,公子轨即位后,能放过他吗?自此,公子翚心里忐忑不安。
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交代手下人,没他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天渐渐黑了,云海最后一缕晚霞也沉落了……藏在草丛里的蟋蟀,热闹喧天地唱着歌,风把树枝吹得乱颤……公子翚从回来到现在,一直背着手,在书房来回地踱着步。窗外,一轮圆月,是如此明亮皎洁,也与他一起徘徊,在窗边,在天涯……公子翚一直冥思苦想着……想了一处,他双手一拍,心中喜道:“有了!”他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
黑夜深深,公子轨正宽衣解带,熄灯,准备下榻入睡。突然听到门响,一阵风吹进来,滚过几片落叶。月色朦胧下,随着一叠脚步声响,一个蒙面黑衣人闪了进来……“谁?!”不知是谁不请自来,推门而入?!难道是刺客?公子轨心想。他有一些紧张,于是一骨碌坐了起来,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枕头,大叫道。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在下公子翚深夜造访,惊扰到公子轨了,还请海涵!”公子轨不高兴地说:“半夜三更的你来干什么?谁叫你来的?”公子翚说:“是主公叫我来的。主公见你长大了,怕你与他争夺王位。今日召我入宫,私下叮嘱我来杀你。”公子轨听了,又惊又怕,但他还是强装镇定,鼓起勇气,吓唬他说:“这里可是我的地盘。你不怕刺杀本公子不成,反倒送了性命吗?”公子翚冷笑一声,说:“君命难违,所以冒死前来。先君失信于公子轨,久不让位。我不想杀公子轨,不然天下人会说我背正从逆,天理难容。”公子轨听了公子翚这一番肺腑之言,心里总算放心了。他下床,燃起油灯,关上门,二人在屋里密谈。
公子轨慌忙问公子翚有什么办法救他。公子翚说:“公子要想躲过这场灾祸,恐非要行大事夺取政权不可。”公子轨担忧地说:“他当君王已十一年,臣民信服。就怕万一大事不成……”公子翚说:“我有个万全之策……”于是,公子翚把他的主意道来。他告诉公子轨,当鲁隐公息姑还没即王位,还是公子身份时,他曾与郑君在狐壤一战,被郑兵俘获,囚禁在郑大夫尹氏家。尹氏家里供奉着钟巫神。一天,鲁隐公问尹氏,难得你如此虔诚,日夜上香。难道这钟巫神很灵吗?尹氏答道,当然。有求必应。鲁隐公说,那我想求神保佑我逃回鲁国呢?尹氏思虑片刻,说,你可以占卜一下,看看天意。于是,鲁隐公向神祷告,请神保佑他平安回国……然后卜了一卦,卦象是吉利。他将实情告诉尹氏。然后许以尹氏高官厚禄、荣华富贵,问他可愿与他一起回鲁国。尹氏不想违背神的意愿,想到自己如果就这样释放了朝廷重犯,郑国将不再有他的一席之地。思虑一番,终答应了鲁隐公的请求。为了表示诚意,鲁隐公当即从身上摘下一枚价值连城的玉佩,赠给尹氏,作为见面礼。在尹氏的帮助下,二人乔装打扮一番,混在一支商贩队伍里,顺利出了城门,逃到鲁国。回鲁国后,为感谢钟巫之神,鲁隐公专门在城外设立了一座钟巫庙……自此,每年冬天都会到城外祭祀钟巫,并在蒍大夫家借宿一晚。这次,他们可以事先安插勇士在蒍大夫家中,充当其仆役,等鲁隐公熟睡之际,一名勇士就可杀他。公子轨听了说:“此计虽好,但就怕人家说我谋害国君,这个罪名可不小呀?”公子翚笑着说:“我提前嘱咐好勇士,叫他动手后就立刻逃走,然后归罪于蒍大夫,不就结了吗?”公子轨当下全权委托公子翚去办此事,并许诺道:“大事若成,定当重谢!”公子翚直言他想当太宰的心愿,公子轨爽快地点头同意。于是,公子翚依计行事。
等到冬天,鲁隐公到城郊祭祀钟巫。和往年一样,头一天晚上,借宿在蒍大夫家。蒍大夫一家如何置办丰盛的斋菜、茶水、点心、水果等,殷勤招待鲁隐公自不必说。
鲁隐公正和蒍大夫在叙旧。突然在来来往往的仆婢中,鲁隐公发现有个人面孔陌生,目光里似乎有股森森的杀气。“怎么从没见过你?”鲁隐公顿时问道。勇士心头一紧,赶紧施礼回答说:“小的来贵府帮佣的时间不长。服务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见谅!”转面又对蒍大夫说,感谢他一直以来的关照。蒍大夫也赔笑道,这个人来的时间不长,做事有些毛事毛脚的。刚来的时候,不是摔碎这个就是打碎那个,冒冒失失的。现在手脚利索多了……看那人彬彬有礼的,鲁隐公当时也没再多想。
忙碌了一天,加上路上奔波赶路,鲁隐公感到一丝倦意。用过晚膳,沐浴更衣后,鲁隐公在火炉边取了会儿暖,就躺到床上睡了。窗外,寒风不停地叩门,敲打着窗户,鬼哭狼嚎着……山野一片寂静。鲁隐公听着风的催眠曲,渐渐入梦……
约莫三更时分,有人蹑手蹑脚,神不知鬼不觉走近鲁隐公……只见一道寒光闪过,手起刀落,随着一滩鲜血飞溅,沉睡中的鲁隐公瞬间身首异处……杀他的正是鲁隐公白天问话那个陌生面孔的仆役。
第二天,天已大亮,蒍大夫见鲁隐公睡的那间房里仍无动静。他想,鲁隐公真能睡呵!他耐心地等。直到接近晌午,门还没开。蒍大夫感到有些不对劲,小心地推开门一看,他顿时惊呆了,瘫坐在地上……等他反应过来时,清点家里人数,发现少了一个人。众人都怀疑此事是新来的仆役XX干的,可是XX早已不知去向……
鲁隐公死在了蒍大夫家,为此与蒍大夫脱不了干系。蒍大夫一家上下及仆役都立即被逮捕审问。公堂之上,蒍大夫大声喊冤,说鲁隐公的死与他无关。那天晚上,他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又说,他对鲁隐公一向忠心耿耿,每年鲁隐公到他家来,都是平安无事。凶手怎么会是他呢……任凭他怎么解释,审判官也不听,一口咬定说凶手就是他蒍大夫。蒍大夫坚持不招供,审判官就对他进行严刑拷打。蒍大夫禁不住酷刑的拷问,最终还是屈打成招,老老实实担负了所有罪名。
办完鲁隐公丧事后,公子轨就继承了王位。他履行承诺,拜公子翚为太宰。鲁隐公一案,虽然他们把罪名推卸给了蒍大夫,并治办了他的罪,自认为处理得滴水不漏,但国人无不知晓此事。因畏于公子翚的权势,谁也不敢说什么。
郑庄公问于群臣,公子翚谋害鲁隐公,是否要讨伐鲁国。众臣都说鲁隐公死得冤,该替他讨罪。只有祭足默不作声。郑庄公问祭足有何想法。祭足说:“按说,谋害国君应受到惩罚,可鲁隐公是个代理的君王,早该让位了。鲁隐公优柔寡断,他光嘴里说打算养老,可总不付出行动,这也不对。依我说,鲁、郑向来友好,还是继续保持友好吧!臣猜想,新君还会派人来说情呢!”正说着,有人传报,鲁使已到馆驿。郑庄公叫人打听鲁使来意,果然如祭足所说的一样。鲁使说,新君即位,特意派他来聘问,请求郑庄公跟他们签订友好盟约。郑庄公同意结盟,并备下厚礼打发鲁使回国,约定与鲁夏四月中旬在越地相见,歃血为盟,永结友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