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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雅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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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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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演义》连载

第六十章 吕不韦巧计救异人 侯生献计窃符救赵

话说秦昭襄王派范雎去请白起为将,白起怨恨范雎,称病不去。秦昭襄王大怒,说道:“白起以为秦国无将,必须靠他吗?”想到长平之战,起初用兵的是王龁,于是增兵十万,命王龁去替代王陵。

秦昭襄王五十年十一月,白起听说王龁率军攻打邯郸,五个月都未能攻下,就对门客们说:“邯郸不易攻克,大王不听我劝,非得用兵,看现在如何?”有门客把这话泄露了出去。此话传到范雎那里,范雎又告诉秦昭襄王,秦昭襄王大怒,削去白起封号,将他贬为平民,并让他迁往阴密,立刻离开咸阳,不许停留。白起叹息说:“范蠡曾说过:‘狡兔死,走狗烹。’我为秦国攻下了七十多座城池,杀敌近百万,所以也应当被‘烹’了。”于是出咸阳西门,来到杜邮,暂歇,等待行李。

范雎又对秦昭襄王说:“白起走时,怨言颇多,他生病不是真的,我唯恐他投奔别国,日后威胁秦国。”秦昭襄王于是派使者给白起赐利剑,让他自杀。

使者来到杜邮,陈述了秦昭襄王之命。白起手持利剑,深叹:“我何处得罪了上天,落得如此下场!”良久,他又说:“我该死!长平之战,四十五万赵军来降,我欺诈他们,一夜之间竟杀尽所有赵军,他们有何罪?”于是持剑刎颈而死。白起死后,秦人无不惋惜,为纪念他,到处给他立祠堂。

秦昭襄王杀了白起后,又命郑安平率精兵五万前去救援王龁,务必要攻克邯郸。秦国增援,赵孝成王非常惊慌,于是派遣使者分路去向各诸侯国求救。平原君赵胜说:“魏赵是姻国,一向友好,魏援兵必到;楚是大国,且离赵很远,不以‘合纵’的好处劝说他们是不行的,我要亲自前去。”于是打算挑选门下文武兼备的食客二十人同往。

赵胜有三千多食客,可挑来选去,只有十九人符合要求。平原君叹息道:“没想到我苦心养士几十年,竟连二十人也挑不出来!”这时,有一个下坐的门客站出来说:“像我这样的人,不知可来凑数吗?”平原君问他姓名,他答道:“我姓毛名遂,大梁人,在您的门下三年了。”平原君笑着说:“贤士就像囊中的锥子,锋芒立刻会显现出来。如今先生在我门下三年,未有所闻,看来先生一无所长吧!”毛遂说:“我直到今日才要求处于囊中罢了!假如让我早处囊中,必将脱颖而出。”平原君万分惊诧,就让他凑数。但其余十九人并不把他视为同道,都蔑视他。

当天赵胜辞别赵孝成王,躲过秦军,前往楚国新都宛丘进发。

到了楚国宛丘,平原君首先通报了春申君黄歇。黄歇素与平原君交厚,于是就将赵胜一行人引见给楚考烈王。

次晨,平原君相见礼毕,楚考烈王与平原君坐在殿上,毛遂等门客分立两旁。平原君从容地谈起“合纵”抗秦之事,楚考烈王说:“‘合纵’盟约是从赵国开始的,后来听了张仪的游说,这个盟约就不坚固了。楚怀王曾为‘纵约长’,伐秦失败。后又以齐闵王为‘纵约长’,诸侯又背叛了他。至今各国都忌讳‘合纵’一事,谈何容易?”平原君说:“自从苏秦倡导‘合纵’之说,六国曾经约为兄弟,又在洹水结盟,共抗秦国,秦兵有十五年不敢出函谷关。从此,齐、魏受犀首欺骗,想讨伐赵国,楚怀王又受张仪欺骗,想讨伐齐国,所以合纵盟约渐渐解体了。齐、燕暗中算计、互相讨伐,更加破坏了合纵盟约。假如有三个国家坚守洹水盟誓,不受秦国欺骗,秦国还能怎么样呢?齐闵王名为‘合纵’,实际上是想兼并其他国家,所以诸侯都背叛他,这难道能说‘合纵’本身不好吗?”楚考烈王说:“现在的形势,是秦强而列国弱,各国都图谋自保,相互间又能做什么呢?”平原君说:“秦国虽强,但要分制六国,力量不足;六国虽弱,但联合起来制裁秦国,力量有余。如果各自图谋自保,不相援救,一强一弱,胜负已经分明,恐怕秦军会越来越猖狂。”楚考烈王又说:“秦国一出兵就攻下上党十七城,杀了赵军四十多万,韩、赵合兵,抵挡不了一个武安君。现在秦军又进逼邯郸,楚国地处偏远,能管得了这件事吗?”平原君说:“寡君用将不当,才导致了长平一战失败。现在王陵、王龁率军二十多万,驻扎在邯郸城下,先后一年多了,未损赵国分毫。要是救兵集中起来,就能大挫秦军锐气,这就能安宁了。”楚考烈王说:“秦刚与楚通好,你让寡人‘合纵’救赵,秦必然迁怒于楚,这是代赵受怨吧!”平原君说:“秦国通好楚国的目的,是想集中兵力对付三晋,三晋亡后,楚国还能独存吗?”楚考烈王始终惧秦,迟疑不决。

毛遂在台阶下回头看看日影,已到中午,于是他按剑顺阶而上,走到殿上,对平原君说:“‘合纵’的利害关系,两句话就可说清。为何从早上到现在,还议论不决?”楚考烈王怒道:“他是何人?”平原君说:“是我门客毛遂。”楚考烈王喝斥道:“退下!我与你主人议事,休得多嘴!”毛遂并不理会,按剑上前,说:“合纵是天下大事,天下人都可以谈论。寡君在此,为何要喝叱我?”楚考烈王脸色稍微和缓,说:“你有什么可说的?”毛遂说:“楚国占地方圆五千余里,精兵百万,自文、武二君称王,至今雄视天下,号为盟主。秦国崛起后,白起率数万之众,兴兵伐楚,一战而攻下鄢、郢,再战而烧夷陵,三战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深仇,连三尺儿童都感到耻辱,难道大王不觉羞耻吗?今日商议‘合纵’之事,是为楚国,并非为赵国也!”楚考烈王连连点头应诺。毛遂问:“大王下定决心合纵抗秦了吗?”楚考烈王说:“我决心已定,愿合纵抗秦!”毛遂立即叫人去取鸡狗马之血来。毛遂举着装有三种血的铜盘,跪在楚考烈王面前说:“歃血定合纵之事,大王为‘纵约长’,应当先歃血,接下来是我主人,再次是我毛遂。”于是在大殿上歃血盟誓。随后,毛遂左手持盘,右手招呼同行的十九人也在堂下歃血。楚考烈王立即派遣春申君黄歇整顿士卒,率兵八万北上救赵。

平原君回赵后,感叹:“毛先生三寸之舌,胜过百万军队!我阅人无数,自以为知人善任,居然没有发现毛先生之贤,以后再也不敢说我能识别人才了。”此后,便将毛遂待为上客。

此时,魏安釐王也派遣大将晋鄙率兵十万来救赵国。秦昭襄王听说诸侯各国的救兵来到,就亲临邯郸督战,并派使者对魏安釐王说:“秦军早晚会攻克邯郸。诸侯谁敢救赵者,待我攻下赵国,即移兵先打他!”魏安釐王惊恐万分,即命晋鄙缓进。晋鄙大军屯扎于魏赵接壤的荡阴(今河南省汤阴)、邺县(今河北省滋县南)一带,观望不进。春申君见魏军不再往前,也立即在武关安下营垒。秦昭襄王把两路救兵唬住了,就叫大将王龁加紧攻打邯郸,夜里小心巡逻,以防赵人阵线再请外援。

秦将王翦讨伐赵国时,赵孝成王迁怒于人质秦王孙异人,想杀掉他。平原君劝道:“异人并不受宠,杀他有何用?白白给秦国留下借口,断绝了以后和好之路。”自从秦赵渑池会盟后,秦昭襄王之孙、安国君之子异人一直在赵国做人质。安国君有二十多个儿子,都是诸姬妾所生,不是嫡子。宠妃华阳夫人无子。异人母亲夏姬,不受宠,又早死,所以异人做人质后,无人问津。赵孝成王怒气还是不平,就把异人安置在丛台,削减其廪禄,派大夫公孙乾陪伴他。异人出入都受监视,生活窘困不得志,终日郁郁寡欢。

近日,公孙乾结识了一个朋友吕不韦,阳翟人。吕不韦父子平日来往各国经商,家财千金。吕不韦经常给他送礼,请吃请喝。二人一来二往,逐渐熟悉。

一日,公孙乾告诉异人,他朋友吕不韦请他们一起去吃饭。异人婉言推辞。公孙乾说:“酒席上又没有其他客人,难得吕先生盛情相约,何不同去?”异人犹豫一番,答应了。

公孙乾带着异人与吕不韦相见,彼此问候、介绍一番后,同席饮酒。酒至半酣,公子乾起身如厕去了,这时,吕不韦低声对异人说:“秦昭襄王如今老了,太子所宠爱的是华阳夫人,而夫人又无子。殿下的二十几个兄弟,没有受到专宠的,殿下何不在这时回秦国,侍奉华阳夫人,请求做她儿子,他日还有被立为太子的希望。”异人含泪答道:“我也期望这样!只是提起故国,心如刀绞,恨无脱身之计罢了。”吕不韦说:“我愿倾家荡产去秦国劝说太子和夫人救殿下回国,你看如何?”异人十分感激地说:“果真如此,当与你共享富贵。”话毕,公孙乾就回来了,三人继续把盏,尽欢而散。

原来,吕不韦结交公子乾是另有所图。一次,吕不韦在邯郸,偶然遇见一人,只见他面如敷粉,唇若丹涂,虽然衣履破旧,但不失高贵气度。吕不韦暗暗称奇,问旁人,得知这是秦王孙异人,在赵国做人质,因秦兵屡犯赵国边境,几次险些被赵王杀了。如今虽然免死,但被拘留在丛台,廪禄微薄,生活穷困潦倒,跟穷人没什么两样。”吕不韦心中感叹:“这真是奇货可居啊!”他回到家,问父亲:“种田能得到几倍的利?”他父亲答道:“十倍。”吕不韦又问:“贩卖珠玉能得到几倍的利?”他父亲说:“百倍。”吕不韦再问:“要是扶立一个人为王,让他掌握江山,又能得到几倍的利呢?”他父亲笑道:“哪有人可扶立为君王呢?若是这样,其利千万倍,不可计算。”为了认识异人,吕不韦先用一百两黄金结交公孙乾,待二人熟络后,吕不韦再借机慢慢接近异人……

吕不韦与异人交往了一段时间后,偷偷送给异人五百两黄金,让他买通公孙乾左右的人,结交宾客。这样,无人再怀疑监视他了。吕不韦又用五百两黄金买了许多奇珍异宝送给公孙乾,辞别他,去往咸阳。

吕不韦带着一匣金珠拜访同嫁在秦国的华阳夫人姐姐,说:“王孙异人身在赵国,日夜思念太子和夫人,有孝顺的小礼物,托我转交给姨娘,聊表心意。”华阳夫人姐姐很高兴地出了后堂,在帘内见客,对吕不韦说:“这虽是王孙的一片心意,但也有劳你远道送来。如今王孙远在赵国,是否思念故土?”吕不韦告诉华阳夫人姐姐,他和王孙是知心朋友,王孙的心事他全知道。并告诉她,王孙日夜思念太子和夫人,说自己从小丧母,华阳夫人就是他的母亲,愿意回国奉养夫人,以尽孝道。夫人姐姐又问及王孙近况。吕不韦如实道来。夫人姐姐知道因为秦兵屡次伐赵,赵孝成王好几次都想杀掉王孙。只因王孙好学,广交贤良,每逢秦昭襄王、太子夫妇寿诞,以及初一、十五,必定清斋沐浴,焚香向西跪拜遥祝。臣民都称赞他贤德孝顺,所以才为他保奏,使他幸存至今。所以他思归更加迫切。夫人姐姐命门客设宴款待吕不韦,自己便进宫去告诉华阳夫人。

华阳夫人见到这些珍贵礼物,非常高兴。华阳夫人姐姐回复吕不韦,吕不韦故意问道:“夫人有几个儿子?”华阳夫人姐姐说:“没有。”吕不韦说:“听说‘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如今夫人很受太子宠爱,却又无子,现在她应该在诸子中挑选一个贤孝的为子,太子百年之后,所立之子为王,最终也不会失势。不然,她一旦色衰爱弛,就悔之不及!如今异人贤孝,又愿依附夫人,夫人如果诚心立他为自己嫡子,在秦国不就世世受宠爱,高枕无忧了吗?”华阳夫人姐姐把这番话转述给华阳夫人。华阳夫人认为说得对。

一次,华阳夫人与安国君对饮正欢,忽然哭了起来。太子惊问她为何哭泣。华阳夫人就把心事道来,说:“我有幸在你后宫为姬,不幸无子,您的儿子中只有异人最贤孝,诸侯宾客都称赞。要是让他作为我的嫡子,我也能有个依托。”太子爽快地答应了。夫人仍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太子说:“夫人是怕我反悔吗?如果不信,咱们刻符为誓!’于是拿过玉符,就在上面刻了“嫡嗣异人”四个字,又把玉符一分为二,各留一半,以此为信。夫人这才重绽笑靥,说:“异人在赵国,怎样才能回来呢?”太子承诺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这就去请求父王。

太子即刻把这件事告诉了秦昭襄王,请求他应允,秦昭襄王此时正在怨怒赵国,于是没有答应。

听说王后弟弟杨泉君正受秦昭襄王重用,吕不韦就贿赂他的门下,求见杨泉君,吕不韦对他说:“您犯了死罪,知道吗?”杨泉君万分惊诧,问:“我有何罪?”吕不韦说:“您的门下,无不高官厚禄,骏马满厩,美女满屋;而太子门下,却无一个富贵得势的人。若待大王去世,太子继位,他门下必然很怨恨您,您离危亡就不远了!”杨泉君脸色骤变,问吕不韦说:“那该怎么办?”说:“我有一计,能使你享寿百岁,安如泰山,您愿意听吗?”杨泉君跪地请教吕不韦。吕不韦说:“大王年事已高,而太子又无嫡子,如今王孙异人贤孝闻名于各地诸侯,而又被遗弃在赵国,他日夜思归,您可以请求王后劝说秦昭襄王,让异人回来,使太子立他为嫡子,这样,使异人无国而有了国家,华阳夫人无子而有了儿子,太子和王孙对王后恩德的感念,世世无穷,您的爵位自然也能够长保了。”杨泉君下拜说:“谢先生赐教。”

杨泉君把吕不韦的话告诉了王后,王后一再请求秦昭襄王迎异人回国,秦昭襄王不为所动,说除非等赵国来求和才行。

太子又问吕不韦还有何妙计?吕不韦建议贿赂赵国当权者。太子夫妇就给吕不韦几百镒黄金及一箱衣物,让他转交异人,结交宾客用。太子又拜吕不韦为异人的太傅。

吕不韦告辞回到邯郸,准备礼物去拜访公孙乾。然后又见了王孙异人,告诉他情况,并将黄金及衣物献上。异人收下衣服,黄金却全部赐给吕不韦,说回国一事全赖太傅,只要能救我回秦,就感激不尽了。吕不韦推辞不掉,只好收下了。

一日,吕不韦盛宴邀请异人和公孙乾,还安排了歌舞。酒喝到半酣,吕不韦说:“我新纳了个小姬,能歌善舞,想让她来奉劝一杯,勿嫌唐突。”于是就让两个青衣丫环去唤赵姬出来。一会儿,只见一女子,身材窈窕,轻移莲步徐徐走来,吕不韦说:“你来拜见两位贵人。”赵姬便在毡毯上磕了两个头。异人与公孙乾忙作揖还礼。吕不韦让赵姬手捧金杯给二人敬酒。敬到异人时,异人抬头一看,怦然心动,心中感叹,真是标致漂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赵姬。公孙乾也夸赞吕不韦艳福不浅,有此绝色佳人相伴。

赵姬敬完酒,就舒展开长袖,在毡毯上翩翩起舞。舞姿轻盈,体若游龙。公孙乾和异人都被迷住了,连连称赞。赵姬舞毕,吕不韦又让她换大杯来劝酒,公孙乾和异人都一饮而尽。赵姬劝完酒,就回内室了。

宾主又相互劝酒,都尽兴豪饮。公孙乾不觉大醉,就在坐席上睡着了。异人喜欢赵姬,借着酒兴,向吕不韦请求说:“我孤身一人在此做人质,客馆寂寞无聊,能让赵姬作我的妻子吗?不知身价多少,我理当奉纳。”吕不韦假装不悦,道:“我好意让爱妻劝酒,以表敬意,殿下却要夺我所爱,这是何道理?”异人羞惭满面,连忙跪下道歉。吕不韦忙将他扶起来,道:“我为了谋划殿下能归秦,家产散尽,毫无吝惜,如今又怎能吝惜一女子!只要这女子愿意,当即奉送殿下。”异人再拜称谢。

等公孙乾酒醒后,二人一同乘车离去……

是夜,吕不韦对赵姬说:“秦王孙很喜爱你,想娶你为妻,你意下如何?”赵姬说:“我已有身孕,你怎能抛弃我,让我去侍奉别人?”吕不韦说:“你跟着我一辈子,也不过是个商人的妻子。王孙将来有立为秦王的名分,你受到他的宠爱,必为王后。要是上天保佑生个男孩,这个孩子就成太子,我和你以后就会是秦王的父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就看在我们夫妇的情意上,委屈听从我的计策吧!千万不要泄露!”赵姬说:“你所谋划的是大事,我怎敢不从命!但我们夫妻的恩爱,怎么忍心割绝呢?”说完,泪如雨下。吕不韦抚慰她说:“你如果不忘我们的情意,等以后得到秦王天下,我们还可再做夫妻,永不分离,这不是美事吗?”赵姬只好答应,渐渐收泪。

吕不韦在这次宴请异人和公孙乾之前,就早已打好如意算盘,移花接木,取代赢氏天下。赵姬,吕不韦娶的一个邯郸美女,能歌善舞,此时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吕不韦突发奇想,王孙异人回国,一定有继立的名分,要是把赵姬献给他,再生一个男孩,就是我的嫡子,该男孩如能承嗣为王,那么赢氏的天下,便由吕氏的后代来掌握了……如此想着,就择吉日,宴请异人和公孙乾,让赵姬劝酒。借此之机,迷住异人。异人远在异国他乡做人质,孤寂难耐,果然禁不住赵姬美色的诱惑。

次日,吕不韦到公孙乾住处,问候他,然后说昨天酒席怠慢之处还请见谅。公孙乾说:“我正想与异人一同到你府上,感谢你盛情。反劳你跑一次。”一会儿,异人也到了,彼此道谢。吕不韦说:“蒙殿下不嫌小妾丑陋,愿意娶她,我再三劝说她,已勉强从命。今日良辰,即当送到寓所陪伴。”异人:“先生高义,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公子乾连连夸赞,说:“才子佳人,真是天作之合!如此良缘,我应当为媒。”便命令左右备下喜筵。吕不韦告辞离去。晚上,用卧车将赵姬送给异人成亲。

异人与赵姬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一个多月后,赵姬告诉异人自己已有了身孕。异人以为是自己的孩子,就更加欢喜了。赵姬嫁给异人八个月,正好是十月满怀,应该生产,可腹中却毫无动静。直到了十二个月正好一周年,秦昭襄王四十八年正月初一,才诞下一个男孩。异人希望他以后为政于天下,于是给他取名为赵政。后来赵政继立为秦王,兼并六国,就是秦始皇。

秦昭襄王五十年,赵政已三岁了。当时秦兵正在加紧围攻邯郸,吕不韦对异人说:“赵孝成王如果再次迁怒于你,该怎么办?不如赶紧逃回秦国。”异人说:“这事全仗先生筹划。”

吕不韦于是拿出全部家当六百斤黄金,用三百斤贿赂了南门守城将军,骗他们说:“我举家从阳翟来,在这里经商,没想到秦兵来攻打,长期围城,我思乡迫切,今将全部家财分给各位,请你们行个方便,放我一家出城回阳翟去,我将感恩不尽!”守将答应了。然后吕不韦又拿一百斤黄金送给公孙乾,述说自己想回阳翟的心意,反过来又故意央求公孙乾去与南门守将说个方便。守军都受了贿赂,落得做个顺水人情。

吕不韦预先让异人将赵姬母子悄悄地送到她母亲家,这天,吕不韦备办了酒席宴请公孙乾,说:“我就在这三日内出城,特备一杯薄酒与你话别。”席间将公孙乾灌得烂醉。左右军卒,也都大酒大肉,吃饱喝足后都各自睡去。

半夜,异人换了装束,混在吕家仆人中间,跟着吕不韦父子从南门出城。

王龁大营设在邯郸城西门,只因南门是通往阳翟大道的,吕不韦原来说是回乡,所以只能要求走南门。这一队人出了南门后连夜奔走,绕了个大弯后,投奔秦军。

天亮时,被秦军的哨兵抓住。吕不韦指着异人说:“这是秦国的王孙,一直在赵国做人质,现在逃出邯郸,投奔自己的国家,你们赶快在前面带路!”哨兵让出了马匹让异人和吕不韦等人骑坐,带到王龁的大营。王龁问明了来历,立即请他们进来相见,又拿出衣冠让异人更换,设宴款待。待他们酒足饭饱,王龁又备了车马,把他们送到十里外的秦昭襄王行宫。

秦昭襄王见了异人,不胜欢喜,说:“太子日夜思念你,如今你终于逃脱了虎口。现在你可先回咸阳,以慰父母的思念之情。”异人告别了秦昭襄王,与吕不韦父子登上马车,直奔咸阳而去。

吕不韦与王孙异人来到咸阳。华阳夫人是楚人,吕不韦建议异人穿楚服进见,以表依恋之情。异人当即换上楚服,来到东宫,先拜了安国君,又拜了夫人,哭泣着诉说思乡之情。夫人见异人一身楚人的装束,头顶南冠,脚穿豹鞋,短袍革带,惊问:“你在邯郸,怎么会身楚人装束?”异人跪拜禀报道:“不孝儿日夜思念母亲,所以特别做了这身楚服,以表思念。”夫人十分高兴。安国君说:“我儿可改名叫子楚。”异人拜谢。安国君问子楚是怎么回来的。子楚就将赵孝成王先前要加害自己,以及吕不韦倾家荡产行贿之事详细道来。安国君十分感激,当即召来吕不韦,赏赐他封地二百顷、宅第一所、黄金一百两。并说等秦王回国,再给他加官赐禄。吕不韦谢恩而去。子楚就在华阳夫人的宫中居住。

再说公孙乾天亮才酒醒,左右来报说:“秦王孙一家不知去向!”公孙乾又派人去问吕不韦,得知吕不韦也不在了。“吕不韦说三日内动身,怎么半夜就走了呢?”公孙乾惊讶地说,预感不妙,随即去南门询问。守将回答:“吕不韦全家出城已久,这是奉大夫之命。”公孙乾问:“可有王孙异人吗?”守将说:“只看见吕家父子及几个仆人,并没见王孙在里面。”公孙乾顿足叹息说:“仆人之中,必有王孙,我这是中了吕不韦的奸计了!”于是上表赵孝成王,说:“臣公孙乾监押不慎,致使人质异人逃跑,臣罪无可推卸!”写完,便自刎了。

自从王孙逃回秦国,秦昭襄王攻打赵国就更猛了。赵孝成王又遣使请求魏国出兵。

魏安釐王召集众臣商议,客卿辛垣衍献策说:“之前秦昭襄王与齐闵王争相称帝,接着,又放弃帝号,恢复称王。如今齐闵王已死,齐国日益衰弱,唯秦雄视天下。此次秦国对赵侵伐不休,并非贪图邯郸,而是想再次称帝罢了。赵如果派使者去秦国,表示愿意尊秦昭王为帝,秦必喜,罢兵而去。何不满足秦王虚名,以避战祸。”

魏安釐王本就畏秦,一直犹豫着是否要救赵,此时无计可施,便派辛垣衍随赵国使者一起去邯郸,用此话来劝赵孝成王。赵孝成王召集群臣前来商议此事。群臣议论纷纷,赵孝成王不能决断,平原君也乱了方寸。

此时齐国辩士鲁仲连正巧在邯郸。鲁仲连已经年过六旬,听说魏国使节辛垣衍来劝说赵国尊秦为帝,脸色顿时变得不高兴起来,求见平原君说:“路人都说您在计划尊秦为帝,有这事吗?”平原君说:“我现在就像惊弓之鸟,失魂落魄,还敢计谋什么事情?这是魏安釐王派客将军辛垣衍来赵国说的。”

鲁仲连说:“您是天下的贤公子,难道要将自己的职责交付给魏国吗?辛垣衍将军在何处?我理当为您去责问他,让他赶快回魏国去!”平原君把这事告诉了辛垣衍。辛垣衍久闻鲁仲连的大名,知他能言善辩,怕他搅乱了所商议之事,于是推辞不见他。而平原君却坚持要他们相见,于是就邀请鲁仲连一起来到公馆与辛垣衍相见。

辛垣衍抬眼观察鲁仲连,只见他举止儒雅,气度不凡,不觉肃然起敬,说道:“我看先生相貌堂堂,为何长期住在这围城里而不离去?”鲁仲连说:“我有事要找您,所以留在这儿。”辛垣衍问:“何事?”鲁仲连说:“想请您帮助赵国。”辛垣衍笑道:“我这次就是来帮赵国的,您要求我做什么呢?”鲁仲连说:“别让赵国尊秦为帝。说真的,魏国未能认识到让秦国称帝的害处,若是认识到了,定会帮助赵国的。”辛垣衍问:“秦国称帝,有何害处?”鲁仲连说:“秦国乃弃礼义而尚首功之国,以权诈待士,以残暴使民,若秦国称帝,必暴虐天下人,我不愿做它的臣民。而魏国就甘心居于它之下吗?之所以来见将军,只为助赵。”辛垣衍说:“魏国怎能甘心居于它之下呢?譬如家仆,十个人服从一个主人,难道是他们的智略和能力不如主人吗?不是,只是畏惧主人罢了!”鲁仲连说:“魏国是否把自己看作如家仆一样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将让秦王对魏安釐王施行烹醢的酷刑!”辛垣衍怒道:“先生言过了!您怎能使秦王烹醢魏安釐王呢?”鲁仲连说:“从前的九侯、鄂侯、文王,是商纣王之三公。九侯有个女儿非常漂亮,献给纣王,此女不好淫,触怒了纣王,纣王杀了她,又把九侯剁成肉酱。鄂侯不断上谏,与之争辩,被制成肉脯。文王闻讯后,长叹不止,纣王又把他拘禁在羑城,险些丧命。为何与人同称王,反被置身于死地?齐闵王曾逃难到鲁国边关,鲁君遣使来迎。夷维子问鲁使,鲁君将如何招待齐闵王。鲁使说,将用牛、羊、猪各十头招待齐闵王。夷维说齐王是“东帝”,相当于天子。天子巡察,诸侯要让出正殿,在堂下侍奉天子用餐,天子吃完,方可处理本国之政。鲁使无言以对,回报鲁君,齐闵王此时已亡国,逃难至此,还讲条件,鲁君十分恼怒,命闭关,将齐闵王拒之国门之外。齐闵王又途经邹国,适逢邹君刚死,齐闵王要吊丧。齐闵王、夷维子又苛求邹人说:“天子凭吊他人,主人定要背对殡棺,站在西阶上,向北而哭,天子站在东阶上,向南凭吊。”此话激怒了邹国君臣,也拒绝接纳齐闵王。泱泱齐国,要在邹鲁行天子之礼,尚被拒绝。如今秦魏同为万乘之国,彼此一样称王。看到秦国打了一次胜仗,就想顺从它,尊秦为帝,这样做是使得韩、赵、魏的大夫,连邹、鲁的仆从姬妾都比不上啊!况且秦一旦称帝,必将更换诸侯的大臣,罢免他所僧恶的,而换成他所喜欢的,又会让自己的女儿作为诸侯的妻妾,时时监视,事事进谗,魏安釐王怎能安宁呢?而您又怎么能保住自己的爵禄呢?”辛垣衍突然起身,再次施礼,对鲁仲连说:“先生真是天下名士啊!我即刻回去告诉寡君,切莫再提尊秦为帝之事了。”

秦昭襄王听说魏国使者来邯郸商议尊秦为帝的事,很是高兴,命军士向后退五十里暂缓进攻,坐待称帝。后又听说此事没议妥,魏国使者已离去时,秦昭襄王惋叹高兴过早,邯郸城中有贤才。于是撤兵退驻在汾水,告诫王龁精心备战。

辛垣衍走后,平原君又派人到邺下向晋鄙求救,晋鄙推说他做不了主,得找魏安釐王。平原君只好写信给信陵君,激他劝说魏安釐王出兵援赵。

信中说:“我娶了你姐,和你是姻亲。我之所以合纵魏国,是因人们都说公子重义气,能急人所困。现在邯郸告急,而魏之救兵却迟迟未到。赵王势单力薄,如无援兵,早晚会城破降秦。你姐为此担忧,日夜悲泣。公子即使不考虑我,也该怜惜你姐啊!”

信陵君见信,屡屡请求魏安釐王让晋鄙进兵,魏安釐王都不同意。信陵君又让各方宾客辩士百般游说,魏安釐王仍不答应。信陵君不想辜负平原君,决定独自去赵国,与平原君共患难。于是备了一百多辆马车,四处邀约门客,准备直闯秦军,以身殉难,跟从他前去解邯郸之围的有一千多人。

队伍经过夷门时,信陵君与侯生辞别。侯生说:“公子加油!我年迈不能跟从你去,不要见怪!”信陵君看了侯生几眼,侯生别无他话。信陵君悻悻地走了。他边走边想,“今天侯生表现有些奇怪。往日,我对侯生不薄,今日我去对抗秦军,准备拼命,而他却似乎无动于衷,既不为我谋划,也不阻止我前行。”约摸走了十多里路,信陵君越想越气,于是让门客们都停下小憩,他欲独自驾车回去见侯生。宾客都说:“那是个半死的人,明知他无用,公子又何必回去见他呢?!”信陵君不听,仍往回赶。

侯生立在门外,见信陵君又驾着马车回来了,就笑着说:“我早就料到公子一定会返回来的。”信陵君问:“为什么?”侯生说:“公子一向厚待我,今日你将入虎口,而我却无行动,你定会恨我,所以知道你会回来。”信陵君说:“起初我还以为哪里得罪了先生,您才对我爱答不理,所以特地回来询问。”侯生说:“公子养门客几十年,现在遇到危险,无一门客献出妙计,而只会跟着公子去冒犯强秦,如同用鸡蛋碰石头,有何好处?”信陵君说:“我也知无益,但与平原君交情深厚,道义不允许我独存。先生有何良策?”侯生说:“公子先请入坐,容老臣慢慢为你谋划。”于是屏退左右,悄问道:“听说如姬得到大王的宠爱,是真的吗?”信陵君点头道:“是真的。”侯生说:“我又听说如姬的父亲,过去被人杀害,如姬告诉了大王,想要报杀父之仇,但三年都没找到仇人,是公子派门客去斩下了那个仇敌的脑袋,献给了如姬,这事是真的吗?”信陵君说:“确有此事。”侯生说:“如姬感念公子恩德,愿为公子而死,已非一日了。如今调动晋鄙大军的兵符,就在大王寝宫内,只有如姬才能窃到。公子只要对如姬开口,她定会答应。公子若虎符在握,夺取晋鄙兵权,抗秦救赵,这可是五霸之功啊!”信陵君如梦初醒,再拜称谢。

信陵君让众宾客留在郊外,独自驾车回家,找到一个与自己很要好的内侍颜恩,让他暗中把窃符之事告诉如姬,并请她帮忙。如姬说:“公子有命,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这夜,乘魏安釐王饮酒酣睡,如姬悄悄盗出虎符,交给颜恩,颜恩又转交信陵君。信陵君得到虎符,又去与侯生辞别。

侯生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公子到了那里,就与晋鄙合符,如果他不信,或者为保全自己,假作顺从,暗地里却派人回来与魏安釐王核实,那么事情就不好了。公子可与我门客朱亥一起去,朱亥是天下有名的大力士。晋鄙见到兵符表示顺从,那就很好,要是他不顺从,就让朱亥杀了他。”信陵君不觉潸然泪下。侯生说:“公子是害怕吗?”信陵君道:“晋鄙无罪,如不顺从,就要杀他,不是害怕,而是有些于心不忍,感到悲伤。”说完,与侯生一同去朱亥家,向他说明此事。朱亥笑着说:“我乃一介平民,蒙公子眷顾,一直无以为报,今公子有难,正是我效命之时。我本应跟从你去,只因年老不能远行,就用我的魂魄来为公子送行!”话罢,当即用剑自刎于车前。信陵君非常悲伤,于是送给侯生家一笔丰厚的钱财,作为殡殓侯生的费用,自己与朱亥登车率领门客往邯郸而去。

魏安釐王丢了兵符,三天后才发觉,十分惊奇。盘问如姬,如姬推说不知。于是遍搜宫内,也都无下落。又叫颜恩将宫娥内侍,逐一拷打。颜恩心知肚明,只得假意审问,宫中又乱了一天……

魏安釐王突然想起信陵君曾屡次劝自己诏令晋鄙进兵,他手下的宾客,鸡鸣狗盗之徒很多,料想这事一定是他干的。于是派人去召信陵君,不久,派去的人回报说:“公子四五天前已与宾客一千多人,乘坐一百多辆马车出城了,听说是解救赵国去了。”魏安釐王听了,大怒,立即派将军卫庆,率军三千,昼夜兼程追赶信陵君。

再说邯郸城中,救兵久盼不至,赵国军民此时已精疲力竭,粮尽,众人纷纷议论要投降,赵孝成王很忧虑。小吏李同对平原君说:“百姓每天登城防守,而您却安享富贵,又有谁肯为您尽力呢?您如果能让宫中夫人以下的人,编在军队之间,再把家财发给将士们,在危难之际,容易感恩,这样,他们定会尽力抗秦。”平原君听从其计。又招募死士三千人,由李同率领,缒城而下,乘夜偷营,杀掉秦兵一千多人。王龁大惊,退后三十里安营。这样,城中人心才稍安。李同伤重,回城后就死了。平原君悲痛万分,命人厚葬他。

信陵君来到邺下,见到晋鄙就说:“大王见将军长期在外征战,很是辛苦,特派我来代劳。”说着,就让朱亥捧来兵符交给晋鄙查验。

晋鄙接符在手,心中踌躇道:“魏安釐王把十万军队交付于我,我并无兵败之罪,如今魏安釐王没有片纸书信,公子突然徒手捧符,前来代我为将,岂可轻信?”于是就对信陵君说:“公子暂请休息几日,待我把队伍情况编制成册,清清楚楚地交付给你如何?”信陵君说:“邯郸形势危急,应星夜驰救,岂能懈怠片刻?”晋鄙把脸一沉,说:“实不相瞒,此等军机大事,还得奏请魏安釐王,才敢交付军队……”话未完,朱亥厉声喝斥道:“元帅不奉王命,就是反叛了!”晋鄙见他眼生,刚问他是谁。朱亥忽从袖中抽出一只四十斤重的铁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晋鄙当头一击,晋鄙顿时脑袋开花,气绝身亡。信陵君手握兵符,高声对众将说:“魏安釐王有命,让我代替晋鄙将军率军救赵,晋鄙不奉命,现已处死。三军将士安心听令,不得轻举妄动!”军中一片肃静。

待魏将卫庆追到邺下,信陵君已杀了晋鄙,夺了军权,统率军队了。卫庆料想信陵君救赵的决心已定,于是想辞别信陵君回魏。信陵君说:“你既然已到这里,就看我破秦后,再回去向魏安釐王禀告。”卫庆只好派人先向魏安釐王汇报,自己就留在军中。

信陵君大犒三军,又下令说:“父子都在军中的,父亲可回去;兄弟都在军中的,哥哥可回去;独子无兄弟的,可回去奉养父母;有病的,可留在军中医治。”这时回去的人大约有十分之二,剩下精兵八万,编制整齐,申明军法。他率领众宾客,身先士卒,突袭秦营。

秦昭襄毫无准备,仓促拒战。魏兵奋勇向前,平原君也开城接应,双方大战一场。王龁抵敌不住,损兵一半,逃回汾水大营。秦昭襄王传令解围撤兵。郑安平率军二万在城东门另建军营,被魏兵阻住,无法回秦,于是投降了魏国。春申君听说秦军已败,也班师回朝。秦昭襄王五十年,周赧王五十八年,韩王趁机收复了上党。

赵孝成王亲自带着牛肉和美酒来犒劳军队,他向信陵君拜谢说:“赵国亡而复存,全靠公子,自古贤人,还没有公子这样的。”平原君背负弩矢,为信陵君作前驱开道。信陵君一脸得意。朱亥进言说:“别人对公子有德,公子不可忘,公子对别人有德,公子不可不忘。公子私改王命,夺取晋鄙的军队来救赵,对赵虽有功,而对魏未必无罪,公子还自恃有功吗?”信陵君听了,顿感惭愧,说:“谨记教诲!”

到了邯郸,赵孝成王亲自打扫宫室,迎接信陵君,很恭敬地行主人之礼。又请信陵君走为客人所设的西阶,信陵君谦让,缓步沿着东阶而上。赵孝成王亲自捧杯向信陵君敬酒,赞颂他对赵国的功绩。信陵君弯腰谦逊地道歉说:“我有罪于魏国,而无功于赵国。”

席散后,赵孝成王对平原君说:“我本想把五座城池封给魏公子,见公子那么谦让,我很惭愧,因而说不出口。想用鄗地作为公子的暂住地,烦你代我告诉他。”平原君将赵孝成王之命告诉信陵君,信陵君推辞再三,才接受。信陵君自认为得罪了魏安釐王,不敢回国,就将兵符交付将军卫庆,让他率军回魏,自己就留在了赵国。众宾客也都弃魏奔赵,依附信陵君。

赵孝成王又想封鲁仲连一个大邑,鲁仲连固辞不受,赐给他千金,也不接受,说:“作为天下之士,其可贵之处,正在于为人排忧解难而不计报酬。如果收取报酬,就是商贾之辈的行径,非我鲁仲连之所为。”信陵君、平原君一起挽留他,他还是不听从,飘然而去,真是高尚的贤士啊!

当时赵国有两个隐士,一个叫毛公,隐在赌徒之间;一个叫薛公,隐在卖浆之家。信陵君早闻二人贤名,就派朱亥去拜访,二人避而不见。信陵君很是气恼。但他不想轻易放弃,还是想结交二贤。

一日,毛公来到薛公家,二人刚坐下,准备饮酒,忽然有顾客来买浆。来人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一番,原来此人正是信陵君。信陵君叙说自己一向倾慕的心意。二人来不及躲避,只好请信陵君、朱亥同席饮酒,四人尽欢而散。

从此,信陵君就常常与毛、薛二公交往。

平原君听说此事,很不高兴,对夫人说:“你弟是天下豪杰,无人能及。如今却整天与赌徒、卖浆者交游,交往些不是同类的人,恐有损声誉。”夫人把此话告诉信陵君,信陵君说:“我一直以为平原君是个贤人,所以宁负魏安釐王,夺兵来救。现在平原君对于宾客,只崇尚豪举,不求贤士。我在魏国时,就听说赵国有毛公、薛公,只恨不能与他们交游。如今即使我为他们执鞭,还唯恐他们瞧不起我,而平原君却以此为耻,哪还谈得上什么喜好贤士呢?平原君不是贤人,我不能留在这里!”当天就让宾客们整理行装,准备去他国。

平原君听说信陵君在准备行装,非常吃惊,就对夫人说:“我不敢对你弟弟失礼,他为什么突然要弃我而去?”夫人说:“我弟弟认为你不是贤人,所以不愿留在这里。”于是复述了信陵君的话。平原君掩面叹息说:“赵国有两个贤人,信陵君尚且知道,而我却不知道,我比信陵君差远了!”于是来到信陵君馆舍,脱帽叩头,为自己的失言请罪。信陵君这才又继续留在赵国。信陵君这段好贤的佳话传扬出去,四方宾客来游赵国的都归附信陵君。平原君门客一半改而投奔信陵君。

魏安釐王接到卫庆的密报说:“公子无忌窃了兵符,击杀了晋鄙,代替晋鄙率军救赵,并留我在军中,不让回国。”魏安釐王雷霆大怒,想抓捕信陵君的家属,杀光其在国内的宾客。如姬跪地请求说:“这不是公子的罪过,是贱妾之过,妾当万死!”魏安釐王责问道:“窃符的是你吗?”如姬说:“妾父被人所杀,大王不能替妾报仇,而公子无忌为我报了仇。妾感念公子大恩,只恨无可回报。如今见公子因为挂念姐姐,日夜哀泣,妾实在不忍,所以擅自窃了兵符,让他统率军队,以完成志向。妾听说:‘同室有人相斗,就是披头散发也要赶去解救。’赵国与魏国就像同室一样。大王忘了昔日的情义,而公子却赴同室之急难,如果能够打退秦军保全赵国,大王的威名就能远近传扬,重义的声誉也会遍布四海,妾虽死无憾。要是抓捕信陵君的家属,诛杀他的门客,信陵君要是兵败,则甘心服罪;如果他得胜了,又将如何处置呢?”魏安釐王沉吟了半天,怒气稍平,就问道:“你虽窃了兵符,但一定有传送的人。”如姬说:“传送的人是颜恩。”魏安釐王就命左右军卒把颜恩捆绑起来,问道:“你为何敢把兵符传送给信陵君?”颜恩说:“什么兵符?”如姬朝他使个眼色,说:“那天我让你送首饰给信陵君夫人,那个盒子里放的就是兵符。”颜恩心神领会,于是装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大哭道:“夫人吩咐,奴才怎敢违抗?那时只说是去送首饰,盒子里一层外一层的包裹得严严实实,哪知里面放的什么,今日冤死奴才了!”如姬也哭泣说:“妾有罪自己承当,不能连累别人。”魏安釐王喝令左右军卒给颜恩松绑,关在牢中,又把如姬贬入冷宫,一面又派人去探听信陵君的胜负消息,再行定夺。

约过了两个多月,卫庆领军班师回朝,将兵符交给魏安釐王,奏道:“信陵君大败秦军,不敢回国,已留在邯郸,并拜谢大王说:‘改日再回来领罪。’”魏安釐王问及战况,卫庆详细述一遍,群臣排队向魏安釐王庆贺。魏安釐王十分高兴,立即派人从冷宫中召出如姬,释放颜恩出狱。

如姬拜谢魏安釐王,然后说:“信陵君救赵成功,使秦国畏惧大王的威力,赵孝成王感怀大王的恩德,信陵君是国家的长城,家中的宗器,怎能将他弃之外邦?请大王召他回国,一来可保全亲情,二来也可表示贤德之义。”魏安釐王冷笑道:“免他的罪就够了,哪谈得上功绩呢?”于是吩咐信陵君名下应得的封地和俸禄,仍旧送回他府上供家属使用,但不准迎接他回国。

从此,魏、赵二国都太平无事。

秦昭襄王兵败回国,太子安国君率王孙子楚到郊外迎接,奏明吕不韦的贤能。秦昭襄王封他为客卿,食邑一千户。

秦昭襄王听说郑安平投降了魏国,勃然大怒,命诛其全族。郑安平是丞相范雎所荐举的,秦法规定,凡是被举荐人有罪的,与所荐之人同罪,郑安平投敌,已被诛族,范雎也该受株连了。于是范雎等着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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