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申包胥借兵复楚 退吴师楚昭王回国

话说，那日，听说吴军要来攻郢都，楚昭王忙带着妹妹季芈一起逃走。子期与文武官员一起保驾。

楚昭王一行乘船西渡沮水，再南渡长江，在云中时，有数百草寇深夜来劫楚昭王的船。楚昭王险些被戈刺中。幸王孙繇于及时用身体护住楚昭王。箴尹固忙扶楚昭王上岸躲避，下大夫锺建背着季芈，紧随在后，迅速撤离。群盗也没追杀他们，速将船上财物打劫一空后，就放火焚舟了。

楚昭王一行刚上岸，回头一看，熊熊火苗正在侵吞着他们的船。看群盗已走远，他们摸着夜色，走了几里。

次晨，子期同宋木、斗辛、斗巢等陆续赶来。斗辛家在郧，离这儿不到四十里。斗辛邀请楚昭王到家暂住几天。楚昭王同意了。

少顷，王孙繇于也到了。众人都以为他死了，惊问他是怎么逃出来的？王孙繇于告诉众人：“我当时痛晕倒在船上，忽有人将我唤醒，自称是楚故令尹孙叔敖，要我赶快下船。并托我传话给大王，‘吴师不久将撤退，楚国还会延续下去。’醒来，发现血止了，伤口也不疼了，草寇也不见了，我于是来到这里。”楚昭王仰天叹说：“楚故令尹孙叔敖曾隐居云中，这是他在显灵呵！但愿如他所言，不久的将来，楚国能光复，我们都平安回楚。”

楚昭王命斗辛到成臼之津去找船。其他人找了块平整的草地，先坐下休息，吃点东西。斗巢从怀里掏出干粮，给众人吃。箴尹固解下腰间匏瓢，舀水递给楚昭王……

远远地，斗辛望见东边缓缓慢慢摇过来一只小船。斗辛跑过去，仔细一看，船上坐着大夫蓝尹亹及妻子儿女。斗辛兴奋地大呼：“大王在此，快把船划过来！”蓝尹亹犹豫了一下，说：“亡国之君，我为何要载他？”竟掉头摇着船走了。斗幸在岸上很是气恼，朝他骂道：“好个蓝尹亹，昔日大王对你不薄，你却如此忘恩负义！”

过了半天，又有一条渔船划过来，斗辛问渔夫船可否渡人？渔夫说可以，问斗幸要去哪？斗幸自我介绍一番，然后说：“还有楚昭王及几位大臣。因一路逃难至此，都身无分文，能否通融一下，我将外套送给你，劳驾你载我们到郧邑。”说着，斗幸忙脱衣送给船夫。渔夫得了外套，这才舣舟拢岸。

楚昭王一行到了郧邑斗辛家，斗辛二弟斗怀出门来迎。斗辛招呼楚昭王等坐下喝茶后，就叫斗怀速备好酒好菜款待楚昭王。一会儿，斗怀往屋里送饭菜时，老盯着楚昭王看。斗辛发现他眼神有些不对，饭后，暗将此事告诉季弟（最小的弟弟）斗巢，二人商量好，为护楚昭王周全，当晚一起为之把门。

半夜，楚昭王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窗外，斗幸兄弟仨在说话。只听斗辛说：“二弟为何磨刀？”斗怀说：“弑楚昭王！”斗辛说：“何故生此逆心？”斗怀说：“父亲是位忠臣。楚平王却听信费无极谗言把他杀了。楚平王杀我父，我杀楚平王之子以报仇，有何不可？”斗辛怒骂说：“君王好比是天，天降祸于人，人敢向它报仇么？”斗怀说：“楚国已亡，他已不是什么君王。”斗辛又说：“古时候，仇恨不传于子孙。如今大王已悔前人之失，录用我兄弟，你若乘危弑君，我先斩你。”斗巢也从旁劝道：“二哥，你就听从大哥的吧！”斗怀哼一声，只好出门而去。

楚昭王不肯再住在郧邑。斗辛、斗巢与子期商议一番后，于是侍奉楚昭王向北去投奔随国。

不久，子西得到楚昭王来随的消息，也来随国陪伴楚昭王。

郢都城破时，子西在鲁洑江守城，听说楚昭王出奔，为安定民心，他自称是楚王，在脾泄立国。逃避战乱的百姓，都迁到那里居住。子西到处遣人打探楚昭王下落。直到有了楚昭王的确切消息，就通告百姓楚王真正去处，然后赴随……

没找到楚昭王，伍员心中不安，于是请求吴王阖闾准许他率军搜寻楚昭王下落，说楚昭王还在，楚国不算真亡。阖闾准奏。

伍员到处差人打探，不久，有人来报说楚昭王在随国，便率兵到随国南边境上，驻扎下来，写信给随成侯，要他交出楚昭王。信中大意是：“在汉水的周之子孙，差不多被楚吞噬殆尽，如今天祐吴国，问罪于楚君，若献出楚昭王珍，与吴修好，汉阳之田都归君，寡君与君世为兄弟，同事周室。”

随成侯想，当年楚成王芈恽还未即王位，逃难到随国，随先君厚待芈恽，并助他回国即王位。楚后来逐一吞并周边小国时，唯独随存。现在楚昭王落难逃到随国，我们该学习先君做法，全力保护楚昭王。于是，随成侯派人传话给伍员说：“敝国是楚附属国，世代结盟，楚昭王如果真在这里，我们也不敢收留他。敝国也不知他去哪了。请将军详查！”伍员见随成侯言辞恳切，加上刚好又有消息说囊瓦在郑国，便怀疑楚昭王也逃到郑，且郑人杀楚太子建之仇还未报，于是移兵伐郑，包围郑都新郑。

郑定公惊恐万分，归咎囊瓦。囊瓦只好自杀谢罪。郑定公将囊瓦尸献给吴军，并说明楚昭王的确不在郑国。伍员仍不肯退兵，一定要灭郑，为太子建报仇。

有郑臣请求背水一战，以决存亡。郑定公叹道：“连楚都被吴军击败，郑何以与吴抵敌？”于是派人在城中张贴告示，通告：“有能退吴军者，寡人与之分国而治。”悬令三日。

这时，当年救过伍员的鄂渚渔翁已去世，渔翁之子因逃避战乱，来到郑国，看到告示，听说吴国用伍员为主将，于是求见郑定公，自称能退吴军。郑定公说：“卿退吴兵，需要多少兵马？”渔翁之子回答说：“臣不用一兵一卒，一斗之粮，只要给臣一支桡（桨，楫），一路唱着歌，吴兵便退。”郑伯虽有些不敢相信，但一时无策，就命左右给他一支桡，说：“如能退吴，重重有赏。”

渔翁之子缒城而下，直奔吴军，在营前叩桡而歌说：“芦中人，芦中人，腰间宝剑七星文，可否记得渡江时，麦饭鲍鱼羹？”军士把他抓来见伍员，渔翁之子又把刚才那首歌唱来，伍员离席，惊问：“足下是何人？”渔翁之子举桡回答说：“将军不见我手中拿的东西吗？我就是那个曾与将军有过一面之交的鄂渚渔翁之子！”伍员恻然说：“你父亲曾救过我，今日幸得相遇，你唱着歌来见我，需要我做些什么？”渔翁之子说：“郑国惧将军兵威，通告全国：‘有能退吴军者，与之分国而治。’臣念先父与将军有一面之交，想请将军放了郑国。”渔翁曾对伍员有救命之恩，于是答应即日撤兵解围。

郑都解围，渔翁之子回报郑定公，郑定公大喜，于是兑现承诺，将溱洧之间的地封给他。

伍员解除了对郑都的包围，撤军回楚，各路分截把守，大军在麋地扎营，遣人四处招降楚属国，同时急切访求楚昭王下落。

一日，伍员正为找不着楚昭王忧心，忽然有人送信给他，拆开一看，是老朋友申包胥来信。信上说伍员为报家仇，破郢都又鞭平王尸，气也出了，火也撒了。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如见好就收，否则物极必反。伍员若不速收兵回吴，申包胥就要践行当年的‘复楚’诺言。到时别怪他不顾朋友情面。原来吴兵破郢都时，申包胥逃到夷陵石鼻山避难。他听说伍员掘墓鞭尸后，仍在继续追杀楚昭王，于是写信给伍员，为楚昭王求情。

伍员没回信，让来使传话说：“我军务倥偬，就不回信了，代我向申包胥问好。并转告他：忠孝不能两全，我走投无路，才倒行逆施。”使者回报申包胥，申包胥叹说：“看来子胥是一定要灭楚，我不可坐等了！”

申包胥想，要救楚国，只有去秦国借兵。楚昭王是秦哀公外甥，希望秦哀公看在当舅舅的份上，救救楚昭王。申包胥于是收拾好行囊，即刻启程。他昼夜兼程，赶到秦国。一路上，风餐露宿，双脚都磨破了，流着血，他忍着痛，扯破衣裳，把脚裹上继续走。

到了雍州（今陕北），申包胥一瘸一拐地来见秦哀公，说：“吴国贪心不足，欲吞并诸侯，现在已从楚开始。郢都失守，寡君逃亡在外，特命下臣，告急于上国，请君念甥舅之情，代为兴兵解厄！”秦哀公想，楚国如此强盛，连楚国都对付不了吴军，秦军未必能奈何得了吴军。于是叹说：“秦国地处偏僻的西部边陲，兵微将寡，自保不暇，怎能帮助他人？”申包胥说：“楚秦疆界相连，楚遭难而秦不救援，吴若是灭了楚，接下来将灭秦。君若保住了楚国，楚国愿世代侍奉秦国。”秦哀公仍犹豫不决，说：“大夫不远千里来到敝国，想必已经累了。不如先在馆驿住下，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此事容孤与群臣再商议一下。”申包胥愁容满面，回答说：“寡君流亡在外，不得安生，下臣怎敢在馆驿中贪图自在呢？”然后一再恳请秦哀公帮忙。

等了半天，申包胥又来求见秦哀公。得知，原来秦哀公日夜沉湎于酒色，对国事不闻不问。方才，他苦苦相求，请秦哀公出兵救楚，秦哀公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说与众臣商议，只是个托辞。三言两语打发申包胥走后，秦哀公就迫不及待到后宫，与宠妃寻欢作乐去了……

好不容易到了秦国，申包胥不甘心两袖空空而回。他一再请命，无奈秦哀公始终不肯发兵。想着楚昭王随时有性命之忧，申包胥就焦急万分。他不吃不喝，站在秦庭里，昼夜号哭，如此，七日七夜，眼睛哭红了，嗓子沙哑了。

秦哀公得知，大惊，感动流涕，说：“忠臣啊！为了君王安危，竟急成这样！楚国有如此贤臣，吴国还想灭掉它；秦国无此贤臣，吴国岂能相容？”于是挥笔写下诗《无衣》，以示表彰。（《无衣》岂说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与子同仇。）

秦肯救楚，申包胥激动万分，顿首称谢，然后才开始吃喝。

秦哀公于是命大将子蒲、子虎帅车五百乘，跟随申包胥去救楚。申包胥要两位秦将先去楚国，他则到随国迎楚昭王回楚，约了两军在襄阳会合。

申包胥和子蒲说：“我王在随国盼救兵，如久旱盼雨。我应先走一步，把这个喜讯报知他。元帅从商谷一直往东走，五日便可到襄阳，再往南就是荆门。吴军当前趾高气扬，必然没有戒备，且军士在外，日久思归，若打败其中一支军队，自然瓦解。”子蒲说：“我们不熟悉路，得有楚兵当向导，大夫别误了日期。”申包胥点头应允。

申包胥辞别秦将子蒲、子虎，连夜赶到随国，一见楚昭王就告诉他请来了秦兵，已出秦境，开到楚国来了。楚昭王喜出望外，命薳延、宋木、子西、子期等率余兵，还有随兵一起出发，前往襄阳。

到了襄阳，申包胥领子期、子西等与秦师相见。然后，楚兵先走，秦军随后。在沂水时，遇见吴国夫概的军队。申包胥与夫概交锋，约斗十余合，不分胜负。突然从后面杀出一支军，夫概望见旗帜上写着“秦”字，大惊，急忙收兵，已折大半。子西、子期等乘胜追击吴军五十里方止。

夫概狼狈逃回郢都，来见吴王阖闾，说秦兵攻势锐利，不可抵挡，吴王阖闾有点害怕，向孙武问计。孙武建议说：“上次大王欲灭楚，臣就请求大王立芈胜为楚王，以安抚楚民，正是担心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为今之计，不如遣使臣与秦通好，答应让楚昭王回来，同时要求楚国把东边疆域割让给吴国，您也算得到了好处。若久恋楚宫，和敌军长期相持，楚人将怒而抵抗，吴人骄而惰，加上秦军的虎狼之师，臣难保万全。”伍员也同意孙武的看法。阖闾正欲依计行事，伯嚭说：“想当初，我军连灭钟吾、徐二国，又攻下楚六、潜、养三城等地，深入楚腹地，一举攻破郢都，平定楚国。一路走来，势如破竹，何等威风、光耀！如今一遇秦军，为何就要撤退？之前的威风哪去了？请主公给臣一万精兵，一定把秦兵杀个片甲不留，如若不胜，甘当军令！”阖闾被他说得动心了，就同意了。

听说伯嚭要去打秦军，孙武劝阻说：“吴军连续作战，已兵疲马乏。秦军训练有素，勇猛彪悍，不好对付。伯嚭将军不如息兵罢战，以免以身试险，损兵折将。”伯嚭不高兴地说：“孙将军是收了秦军好处，还是怕我胜了秦军抢了你风头？”伍员也说：“秦军强悍，不好对付。伯嚭将军不如听从孙将军建议，不要去冒险。”伯嚭说：“军中无戏言。我已承诺大王打败秦军。况没捉到楚昭王，我不甘心。”拦不住伯嚭，伍员只好叹说：“既然如此，那你小心！不可轻敌！”

伯嚭引兵浩浩荡荡出城，到了军祥，探得敌军就在不远处，阵容不整，伯嚭忙叫兵将摆好阵势，突袭敌军。

楚军为首的将领是子西，伯嚭见到子西，大骂：“刚死里逃生，又来找死。难道还想死灰复燃吗？”子西也骂道：“叛国贼，恬不知耻，不思悔改，今日还有何颜面来相见？”伯嚭大怒，挺戟直取子西，子西也挥戈相迎。略战数合，子西忽卖个破绽，收回长戈，慌忙逃走。伯嚭随后紧追，追了不到二里，忽然，连珠炮响，喊杀声震天，不远处，吴军的左、右、中三个方向，一齐涌来三支敌军，将吴兵截为三处。吴军被冲散，乱了阵型，首尾不能相顾，兵将个个慌乱不已。一场混战，很快，吴军大大折损，残兵被敌军包围。伯嚭困在敌阵中，左冲右突，无奈怎么也出不去。眼看吴军所剩无几，伯嚭已精疲力尽，幡然悔叹：“果然被孙武、子胥料中，秦军不易对付。今天，我恐怕回不去了。”正在危急关头，这时，万马奔腾，伍员兵到，大杀一阵，打开一道口子，将伯嚭救出。

回到吴营，清点人马，一万军马，仅剩两千不到。

经打探，伯嚭后来才知，原来，楚、秦联军料吴军还会来攻击，预先定下计策，先叫子西引一支兵马守营，假装军士阵容松散，再将楚、秦联军分三处埋伏好，等吴军一来，楚将沈诸梁、薳延分别从左、右两方袭击吴军，秦将子蒲、子虎则引生力军，从中间杀入吴阵。吴军顾此失彼，必慌乱无措。

伯嚭惨败而归，愧疚难当，只好把自己绑了，来向吴王阖闾请罪。吴王大怒，欲将伯嚭处斩。伍员不忍看着伯嚭死，要向吴王阖闾求情，孙武说：“伯嚭为人矜功自任，以后必然是吴国的祸害。不如乘他兵败，按军令把他斩了。”伍员顾念伯嚭与自己都是楚人，且与他同病相怜，就不听孙武劝，还是跑去为伯嚭求情了。伍员对吴王阖闾说：“伯嚭虽有丧师之罪，但过去功劳不小，何况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不可斩杀大将。不如暂且留下他，让他将功赎罪吧！”吴王于是赦免了伯嚭。听说伯嚭无罪释放了，孙武叹息不已。

秦兵直逼郢都。吴王阖闾命夫概、公子山守郢都，亲率大军驻扎在纪南城，伍员、伯嚭分别驻守磨城、驴城，为犄角之势，与秦兵相持。又连夜遣使臣到唐、蔡二国借兵。

不久，派去的人回报说，没借到兵。蔡昭侯问及缘由，得知，原来吴国要向唐、蔡借兵的消息走漏了，楚将子西与秦将子蒲商量，吴军以郢都为巢穴，防御坚固，若有唐、蔡派兵来助战，就难以对付了。如果趁机调部分兵马伐唐，唐破，蔡国必然加强防备，不敢再借兵给楚，楚、秦就能专心对付吴了。于是定下计策，子蒲、子期二人各抽出一支兵袭唐。唐灭，蔡昭侯果然不敢借兵给吴。吴王阖闾大惊，正要召诸将来商议此事，忽公子山来报：“夫概引本部兵私自回吴国了，不知何故？”伍员说：“夫概此时回国，定是起了反心，想乘乱自立为王。”阖闾慌道：“怎么办？”伍员说：“除夫概外，更要防越人闻风而动，大王宜速回国，先平内乱。”吴王阖闾点点头。于是阖闾留孙武、子胥退守郢都，他和伯嚭回吴都。

刚过汉水，吴王阖闾收到太子波急信，说夫概造反称王，又结连越兵入寇，吴都危在旦夕。

原来夫概觊觎王位已久，这次沂水战败，阖闾派他协守郢都，心中不快。他自恃立过破楚头功，心想，吴国的规矩是兄终弟及，按说本来阖闾死了就该轮我当吴王。可如今阖闾已立其子波为太子，不让我继王位。现在阖闾和秦兵相持不下，不如乘国内空虚，带兵回国，夺了王位。不然将来怕是更难有机会了……想着，他带领本部兵马，偷偷出了郢都东门，渡过汉水回到吴国。回国后，他对众人说：“吴王阖闾被秦兵打败，不知去向，我应当继承王位。”自称吴王，派其子扶臧率全军驻守淮河，以堵住阖闾归路。

吴太子波与专毅听说夫概叛变，一面急令关闭城门，加强守御，以防叛军入城；一面写了封信，遣人快马加鞭送给吴王阖闾。夫概兵少，攻不进城，就派三江到越国借兵夹攻吴国，承诺如果助他夺得吴国，事成后割五座城给越国。

吴王阖闾大惊，感叹伍员料事如神，夫概果然反叛。忙一面遣使臣去郢都，让孙武、伍员带兵回吴；一面连夜赶路。沿途传谕将士：“弃夫概而回者，官复原职。后到者诛。”岸上的兵将，纷纷倒戈归队。夫概之子扶臧见大势不好，忙跑回阳谷。一下子，夫概被孤立了。他想临时招募士兵，百姓听说吴王阖闾还在，都纷纷躲藏起来。夫概只好率领本部兵独自迎战。

吴王阖闾问：“我哪里对你不好？为何手足相残背叛我？”夫概答道：“前吴王僚何曾辜负你？你杀王僚难道不是背叛吗？”吴王阖闾无言以对，大怒，对伯嚭说：“擒拿叛贼！”伯嚭执戟上前力战夫概，夫概操戟来迎。二人没战几合，吴王阖闾一声令下，大军一齐冲杀过去。夫概部下兵将也杀过来。一时，两军混战。

两军兵力悬殊，虽然夫概勇武过人，但他部下兵少，一下就被击溃，大败而逃。夫概渡过长江，逃到宋国去了。

阖闾张榜安民，犒赏兵将。然后回都。太子波听说吴王阖闾回来了，忙出城来迎接。

吴王阖闾回都后，召集群臣共商拒越之策。群臣无策，情急之下，只好诏令孙武速班师回吴。

孙武接到吴王命令，正准备和伍员商议这事，忽有谍报：“楚军中有人送信来了。”伍员接过来一看，是申包胥来信，大意是：你们君臣攻占郢都多时，而不能定楚，可见天意不欲亡楚。你能践“覆楚”之言，我亦欲酬“复楚”之志，朋友之义，相成而不相伤，恳请你们退兵。

看完，把信给孙武看，说：“我们吴兵仅以数万兵马，大败楚军，焚其宗庙，毁其社稷，鞭打平王尸，在他们君臣家纵欲，自古以来，臣子报仇，还没有像我们这样痛快过。虽说后来吴兵被秦兵打败，但并没有大的损失。现在，我国内忧外患，夫概引越兵袭吴，情势紧急，主公叫我们回师。见可而进，知难则退，趁楚军还不知吴国内危急，不如咱们乘机退兵？”孙武说：“退兵可以。但不能白白退兵，否则楚军会笑话我们。你何不提出把公子芈胜请回来？”伍员说：“说得对，当然不能就这样退兵。”于是伍员即刻给申包胥回信，说：楚平王驱逐无罪之子，杀无罪之臣，实令人气愤，以至于此。昔日齐桓公存邢立卫，秦穆公三置晋侯，不贪其土，传诵至今。某虽不才，也知大义。今太子建之子胜，糊口于吴，未有寸土，若能让胜归楚，吴则退兵。

申包胥看完伍员信，将这事告诉子西。听说吴同意退兵，子西喜道：“封故太子之后人，未尝不可，可以答应他们的要求。”沈诸梁劝阻说：“太子已废，芈胜成了仇人，为何养仇人？岂不是给国家带来祸患吗？”子西说：“芈胜只是个普通人，能有何妨碍？”沈诸梁不再说什么。于是就以楚昭王的名义请芈胜回来，许诺封给他一座城。

伍员收到申包胥回信，知楚国已同意他们的请求，并于当天即遣使去吴国接公子胜回楚。于是，孙武和伍员启程，班师回国。所有兵车皆装满金银珠宝，又将楚国上万户人家迁到吴国，充实吴人烟稀少之地。

十九年了，父兄之冤终于昭雪！伍员感叹，一路走来，磨难重重，几次身陷险境，多亏有贵人相助，逢凶化吉，才有今日。

当年，楚平王下令全国缉拿伍员，听说伍员要逃往吴国，特命薳越带重兵把守昭关，凡过关者，逐一依照伍员画像细细盘查后，才许过关。伍员正愁过不了关，难逃一劫，幸亏经过历阳山时，结识了东皋公。东皋公有个朋友叫皇甫讷与自己相像。东皋公让皇甫讷假扮成伍员，伍员则扮作仆人，芈胜扮作村童，蒙混过关……过了昭关，前有江阻，后有兵追，正当伍员危难之时，江上泊来一舟，一渔翁机智地帮伍员二人脱离了险境，知二人饥困，又回家专门做了一篮饭菜送给二人吃。伍员怕有诈，躲在芦苇丛中不敢出来。观察了一阵，发现渔翁并无恶意，才敢与芈胜一起出来相见。饱餐后，伍员感激万分，解下腰间祖传的七星宝剑，作为谢礼。渔翁没要。当时楚王有令：捉到伍员者，赐粟五万石，封为上大夫。渔翁既不图名也不图利，连姓名也没留下，这令伍员无比敬佩……

伍员心怀感恩，想回朝路上，顺道看望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于是，他让孙武从水路先走，自己则走陆路，沿途谢恩。

伍员来到历阳山，循着记忆来到东皋公的草堂，时隔多年，草堂不见了。伍员又派人去龙洞山找皇甫讷，也杳无踪迹。伍员长叹一声：“真是高士！”就地拜了几拜离去。

到了昭关，已无楚兵把守。伍员命手下把昭关烧了。

听说孙武回吴，知孙武善于用兵，越子允常料难取胜，也班师而回，说：“越与吴不相上下！”遂自封为王。

孙武率三军，西破强楚，北威齐晋，南镇越国，开拓疆域。吴国周围十几个小国连年进贡，齐、鲁等大国也不敢小看吴国，邻国一听是孙武率兵来战，无不闻风丧胆。吴王阖闾欲封孙武为相国，国中大事，皆由他作主。孙武不愿做官，提出辞官归隐，吴王阖闾就让伍员劝说孙武为相。

伍员私下对孙武说：“吴王拜你为相，当之无愧。今后你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贺喜！”孙武说：“老子说：‘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凡事要把握好度，适可而止。只有功成不居，急流勇退，方可保全天年。吴国如今强盛了，大王必然会骄傲起来，贪图享受。我们做臣子的，若功成不退，必有后患。为保全自己，不如我们一起都全身而退？”伍员听了，不以为然。

孙武来向吴王阖闾辞行。吴王阖闾知孙武去意已决，只好尊重他选择，赐给他几车黄金和绸缎。孙武谢过吴王阖闾，就回穹窿山茅棚坞，又过着躬耕自食其力的日子。至于那些吴王所赐的黄金和绸缎，都用来周济当地贫苦百姓了。

吴王阖闾于是拜伍员为相国。也仿照齐仲父、楚子文之意，称伍员为子胥而不直呼其名。伯嚭为太宰，同掌国政，把阊门改名为破楚门。又在南部边界上筑垒，留兵把守，以防越人，称为石门关。越国大夫范蠡也在浙江口上修筑城池，以拒吴，称为固陵，此城可固守之意。

再说，子西与子期重回郢城，一面收葬楚平王骸骨，重修宗庙，一面派申包胥去随国迎接楚昭王。

楚昭王和随成侯订立盟约，发誓永互不侵犯。随成侯亲自送楚昭王上船，然后才回去。

楚昭王重回郢都，几经战火摧残，郢都城已面貌全非，城外白骨遍野，城中宫殿一半已毁坏。楚昭王不由地凄然泪下。

进宫后，楚昭王先去拜见母后伯赢。母子二人相对哭泣。楚昭王说：“国家不幸，遭此大难，以至于宗庙被毁，陵墓受辱，这仇恨何时能报啊？！”伯赢说：“你今日复位，先要赏罚分明，然后抚恤百姓，待国力恢复了，再报仇也不晚。”楚昭王再拜，接受教诲。

次晨，楚昭王去察看了楚平王墓，然后上朝，百官称贺。楚昭王先设宴慰劳秦、随两国将士，厚赏他们，然后送他们回国。

秦、随两国将士走后，楚昭王就封赏本国有功之臣，拜子西为令尹，子期为左尹，申包胥为右尹。沈诸梁、锺建、宋木、斗辛、斗巢、薳延等，都进爵加邑。

众臣都谢恩接受封赏，只有申包胥推辞。他说：“臣到秦国借兵，是为了君王，而不是为我自己。大王既然回国了，臣志愿也就实现了，怎敢因此而为自己谋利呢？”楚昭王一再劝说，申包胥仍固辞不受。楚昭王没法了，说：“卿救国有功，就不要再推辞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无奈，申包胥只好打算带着妻子儿女逃走。妻子不解，问：“你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请来秦军安定了楚国，受封赏是应当的，何必逃走呢？”申包胥叹说：“我当初因为朋友之义，没有泄漏子胥行踪，使子胥破楚，是我之过。有罪过还去领功，实在有愧。”妻子理解申包胥的想法，于是一家隐居深山，不再出来。

申包胥失踪，楚昭王派人到处找也无果，于是就在申包胥家门上写了“忠臣之门”四个大字。然后拜王孙繇于为右尹，说：“你在云中代寡人挨了一戈，这一恩情，寡人永不会忘！”想到故相孙叔敖显灵之事，又派人在云中给他修了座庙，按时祭祀他。

这次，斗怀也被封赏当了大夫，子西问楚昭王：“斗怀在郧邑时想刺杀您，应治他的罪，怎能封赏他呢？”楚昭王说：“他想为父报仇，是个孝子。能当孝子，就能当忠臣。”子西称赞楚昭王雅量。

蓝尹亹来求见楚昭王，楚昭王想起当初在成臼不让上船的事，就想要把他抓起来杀掉，于是让人对他说：“之前你在路上弃寡人不顾，今天为何还敢来见我？”蓝尹亹回答说：“从前囊瓦专干弃德树怨之事，所以才被吴军打败，大王难道也想效仿他吗？当初成臼溪上小舟，与郢都宫殿比，哪个更安稳？臣之所以在成臼抛弃大王，是为了给您一个警告！我今天来，是想要看看大王是否悔悟了，大王不反省自己失国的过错，反而追究我不让您上船的罪过，臣死不足惜，可惜的是楚国的宗庙社稷还不安稳呀！”子西奏说：“蓝尹亹的话很直率，您就赦免他，好记住失败的教训。”楚昭王于是继续让蓝尹亹当大夫。

群臣见楚昭王如此宽宏大量，无不称赞。

曾失身于阖闾的楚昭王妻妾们，无颜再见丈夫，都自缢了。

听说楚昭王复国了，越王派使来贺，并借机将嫡女聘给楚昭王。楚昭王立越姬为继室。越姬贤德，得到楚昭王敬重。

楚昭王想到妹妹季芈曾和自己共患难，想给她选个好女婿嫁过去。季芈提起逃难时，钟建曾背过她，怎么还能嫁别人……见季芈喜欢钟建，楚昭王于是就把季芈嫁给了锺建，封钟建为司乐大夫。

郢都残破不堪，加上吴兵久居郢都，熟悉路径，于是子西又在鄀地重新修筑城池，建造宫殿，设立宗庙，迁都在此，称为新郢。

自此，楚昭王早朝晏罢，勤于国政，减省刑罚，减轻赋税，招贤纳士，勤加练兵，修复关隘，严兵固守，励精图治。

芈胜回楚后，楚昭王封其为白公胜，筑城名白公城，遂以白为姓，聚其本族而居。

听说楚昭王宽大为怀，不念旧恶，夫概也从宋国回来了。楚昭王知他勇武，把堂溪封给他，号为堂溪氏。

子西认为楚国的灾难源于唐、蔡两国，如今唐国灭了而蔡国还在，就请求楚昭王讨伐蔡国报仇。楚昭王考虑到战事不断，且蔡国位处中原，有多国支持，于是说：“国家刚刚安定，寡人不能劳累百姓了。”

楚国休养生息，十年后，楚复兴，楚昭王才开始报仇。先派公子芈结率兵灭了顿国，掳顿子牂；次年灭胡国，掳胡子豹，报了两国当年跟从晋国入侵楚国之仇。之后，楚军又包围了蔡国，责问蔡昭侯当年跟随吴国攻入郢都之罪。蔡昭侯请降，楚昭王把蔡国赶到长江汝水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