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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雅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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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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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演义》连载

第二十七章 平乱楚王绝缨宴群臣 楚庄王敖山大败晋军

营中军卒多畏令尹斗越椒兵势,纷纷欲逃走……夜里,有两个士兵,携行李悄悄溜走。刚出大营门,迎面走来一人问他们去哪?二人悄声道,斗令尹军势甚锐,尤其他箭术超群,又有特别锋利的宝箭,我军已疲惫,无力抵抗,赶紧逃命要紧啊!那人笑道,斗氏这种超厉害的箭已用完,无法施展了。二人惊诧不已。那人继续道,“周文王时期,听说戎蛮造箭最锋利,楚先君派人去戎蛮那里学习造箭。戎蛮献样箭二支,人称‘透骨风’,又长又粗,锋利无比。因‘透风骨’箭杀伤力太大,晋文王将箭存放在太庙,未其制造秘方传下来……后来,斗越椒设法盗取了这两支‘透风骨’箭。他两次射箭,‘透风骨’箭已射光……明日当破敌。”两个士兵听了,都信以为真。高兴地掉转头回营了……原来,楚庄王刚才巡营,听到营中军卒聚在一起议论令尹斗越椒太厉害,此仗定然打不过……为了唤回军卒们的信心,楚庄王回到营房,一番苦思冥想后,想出一计,立刻传召身边侍卫,让他们到各营散播谣言。各营军卒听了,都不再惧怕斗越椒。军心果然安定了。

斗越椒士气正盛,为避其锋芒,楚庄王召集群臣商议后,决定先退兵到随国,然后扬言欲发动汉东诸国出兵讨伐斗氏,以壮声威。

次日鸡鸣时分,楚庄王引大军衔枚疾走,悄悄撤退。到了清河桥,楚军在桥北做早饭,忽有人来报,斗越椒兵追上来了!原来,楚军走后不久,斗越椒就探得实情,率众奋起直追。楚庄王急命抛弃釜爨(炊具)逃跑。斗军一路追来,也已人疲马乏。士兵们闻到饭菜香,纷纷请求吃了楚军遗留下来的饭菜再走。斗越椒却下令说:“敌军不也没吃饭吗?擒了楚王,方许吃早饭!速追!”众人只得忍饥挨饿,强打精神,继续前行。

不久,追上了殿后部队潘尪之军。斗越椒正要发动进攻,这时,只见潘尪站在车中,对越椒拱手说:“感谢令尹一直以来的关照,可惜一直没机会报答您。今楚庄王就在前面不远,属下撤兵给您让道。令尹可速驰擒王!”话罢,命兵将后退让道。斗越椒信以为真,谢过潘尪,引兵向前速驰而去。

奔了六十里,来到青山,遇见楚将熊负羁。斗越椒问:“楚庄王在哪?快快道来,必有重赏!”熊负羁说:“楚庄王没在中军,还未到。”越椒狐疑道:“你如能帮我杀了楚庄王,夺得楚国大权,我和你共分国政。”熊负羁说:“好是好,只是……楚庄王不是那么容易杀的,他身边死士众多,就算我领你到他跟前,也不可能一下就把他杀死,定有一场血战。我看你手下兵将疲乏不堪,得饱食、休息好了,才可作战。”斗越椒不知是计,于是传令三军停车造饭。

正当斗军疏于防备,放松警惕,一心做饭,忽听连珠炮响,兵马如潮。只见公子侧、公子婴领着两路伏兵朝这边奔涌而来……斗军因毫无准备,一时惊慌失措,军中混乱不堪,无法应敌。斗越椒只得命兵将往南逃走。

逃到清河桥,探兵来报,桥已断,无船只可渡河。楚庄王听说我军要过桥,亲自引兵,埋伏在桥左右,将桥梁拆断,以绝我军退路。斗越椒大惊,只好吩咐左右测水深浅。打算水浅的话,就徒步涉水过河。

派去的人还未回,只听隔河一声炮响。有楚军在河畔大叫:“乐伯在此,逆贼椒速速下马受缚!”越椒大怒,命隔河放箭。瞬间,箭如雨下……

河太宽了,箭射不过岸,几乎都纷纷坠入河中……斗越椒正愁如何对付楚军,这时,河对岸,有人大喊:“听说令尹善射,我要和你一较高低。可站在桥墩上,各射三矢,死生听命!如何?”越椒问:“你是何人?”养繇基说:“我乃乐将军部下副将养繇基!”越椒听了,心里轻蔑地笑道,无名小辈有何资格与我挑战?但转念又想,我箭术一绝,正好杀他,扬我军威。于是说:“与我比箭,得让我先射三矢!”养繇基豪爽地答应了。于是各命军队后撤到桥墩上,南北相望。

养繇基是乐伯军中一小校,精于射艺,人称“神箭手”。当乐伯问众兵将,斗兵嚣张,谁打头阵时,养繇基主动向乐伯请命道:“末将愿往。”乐伯高兴地点头,说:“好。斗越椒箭法高超,你可得小心!”养繇基拜别乐伯,于是来到河口与斗越椒比试……

越椒挽弓先发一箭,直射养繇基头部,养繇基见箭来,将弓梢一拨,那箭落在了水中。越椒又发第二箭,养繇基一蹲身,箭从他头上飞了过去。越椒说:“不许躲闪!这非丈夫所为!”养繇基说:“你还有一箭,我不躲便是。你若这箭不中,就轮到我来射你了!”越椒取出第三枝箭,瞄准射去。养繇基双脚站定,当箭头贴近面门那一刹,他张口将箭镞咬住。越椒三箭都不中,心下慌了。碍于不好失信,他只好叫养繇基射他三箭,并说若射不中,再轮他射。养繇基说,我的箭百发百中,恐怕轮不到斗令尹再射了!斗越椒起初犹豫是否让养繇基射,但想,养繇基地位没我高、名声没我大,许是吹牛而已。我让他射一箭,如不中,就喝住他,不让他再有机会射!……如此想着,大胆地让他射。“令尹看箭!”养繇基虚拽一下弓,却不曾放箭。越椒听得弓弦响,误以为箭来,身往左闪。养繇基笑说:“别急!箭还在我手里,还没搭在弓弦上。我们说好的‘躲闪的,不算好汉!’你为何要闪?”越椒惊出一头冷汗,说:“怕人躲闪的,也不算会射!”养繇基又虚把弓弦拽响,越椒往右闪开。养繇基乘他那一闪时,接手放一箭来,斗越椒不知箭到,来不及躲闪,中箭了,应弦倒下。主将丧命,斗军慌得四散逃奔。楚将公子侧、公子婴齐分路追击,斗军大败。斗越椒之子斗贲皇,逃到晋国,晋侯任命为大夫,食邑地在苗,人称苗贲皇。

楚庄王平定越椒叛乱后,班师回郢都,命将斗氏宗族尽行斩首。斗班之子斗克黄,官拜箴尹,此时出使齐尚未归国。听说越椒叛乱之事,左右劝他不要回国。克黄不听,仍如期回郢都。他先是向楚庄王复命,然后主动到司寇那请罪,说:“我祖父子文曾说:‘越椒有反叛相目,必主灭族’,临终叮嘱我父亲逃到他国。我父世受楚恩,不忍叛离楚国……想不到,今祖父之言应验了。作为逆臣之族,该当死罪,怎敢逃避?”司寇听了,很是佩叹道:“反叛之人既已诛,此事与你无关。你本可逃生,却前来问罪,忠诚、勇气可嘉。我会在大王面前替你美言。”于是,他将此情况禀报楚庄王。楚庄王念子文治理楚功大,不忍绝其嗣,就赦了斗克黄之罪,说:“克黄死不逃刑,乃忠臣。”命官复原职,改名斗生。意为重获新生。

楚庄王嘉奖繇基一箭之功,派他统帅未到亲军,掌车右之职。让虞邱暂代令尹之职,主持国事。

为庆贺胜利,表彰功臣,楚庄王在渐台上摆酒大宴群臣、妃嫔,一起游玩一日,名叫‘太平宴’。

众人到齐后,御厨端上酒菜,太史奏乐。这天,楚庄王命群臣、妃嫔纵情欢饮。珍馐满席,乐声典雅,觥筹交错,众人直饮到日落西山,酒兴未已,仍未散席。楚庄王命秉烛再酌。为了助兴,楚庄王派宠妃许姬姜氏,为诸大夫把盏,诸大夫都站起来一饮而尽……忽一阵大风袭来,堂上烛灭。左右侍卫去取火,欲将烛重新点燃……楚庄王对掌灯者说:“且慢!先别点烛!寡人今日约与诸卿尽欢,诸卿都摘掉冠缨痛饮,不绝缨者就是不愿尽欢者。”面对这道奇怪的命令,百官皆感到不解,但还是遵旨,纷纷摘下冠缨。

席散回宫,众人都很愉快,只有许姬闷闷不乐。原来,在风吹灭了烛时,她,黑暗之中,有一只大手牵住了许姬衣袖。许姬唬了一跳,慌忙左手绝袂,右手揽其冠缨(帽带子),缨断。这只手才收回。许姬徐步走到楚庄王面前,将冠缨交给他,附耳奏说:“妾奉大王命,敬百官酒,其中一人无礼,乘烛灭时,牵妾袖。妾已拔得其缨,大王可速点灯明察。”楚庄王听了,思虑片刻,决定不予追究……见许姬不快,楚庄王送她首饰珠宝,然后用好言语安慰她。许姬奏说:“妾听说男女之间不能互相轻薄,何况君与臣了?大王派妾为百官献觞,以示敬意。可是拉妾之人,大王不察明,怎么能‘肃上下之礼,而示男女之别’?”楚庄王笑说:“爱妃有所不知。在古代,君臣宴会,按礼法不应超过三爵(三杯),且只能在白日,不能在晚上。今寡人让群臣尽欢,从白天喝到晚上,酒后狂态,人情之常。若严察加罪,将使群臣不欢,非寡人发起本次宴会之本意啊!”许姬叹服。楚庄王以国家为重,因此,人们对此宴冠以美名:“绝缨会”。

陈已降楚。但郑因城濮之战后仍依附晋,不肯服楚。这天,楚庄王召集诸大夫商议如何降郑。令尹孙叔敖说:“我们伐郑的话,晋必来救,非发大军不可。”楚庄王说:“寡人意正如此。”乃悉起三军两广之众,在公元前597年(周定王10年,楚庄王17年,晋景公3年,郑襄公8年),浩浩荡荡,向荥阳进发。

楚庄王命连尹襄老为前部。一路上,前部勇猛无敌,楚庄王率诸将直抵郑郊,未曾遇到一兵阻挡,没滞留一日。

前部作战这样神速,楚庄王很是惊讶,称赞尹襄老老而益壮,如此神勇。尹襄老叹说:“臣老了。这是副将唐狡之功。”于是把实情道来。原来,讨伐郑国临出发时,一名叫唐狡的将领,主动请求率部下百人先行,为三军开路。尹襄老赞许。唐狡尽力拼杀,勇猛无比,所到处势不可挡,所向披靡。他领的小部队不断前行,每晚都备好宿营地,迎候大军。楚庄王于是召见唐狡,欲厚赏他。唐狡推辞不受,说:“臣受君恩已厚,今日聊以报效,怎敢再领受大王恩赐?”楚庄王搜寻记忆,不解地说:“寡人何曾赏赐过卿?”唐狡沉默片刻,说:“臣有罪!绝缨会上,牵美人之袂者,是臣。蒙大王不杀之恩,故舍命相报。”楚庄王心中叹息:“哎呀!幸亏寡人当时没有明烛治罪,否则,今日怎能得到此人死命效力?”楚庄王说:“酒醉难免失态。卿并无罪!卿这次破敌有功,寡人让军正记你首功,待平郑后,定当予以重用。”唐狡感动不已,说:“大王仁德,心胸开阔,必成霸业!”然后退下。

次早,楚庄王正要犒赏唐狡,却不见他人。有人说,唐狡昨夜悄悄遁去,不知去向。临走前,他曾对周围人说:“我曾在国君面前犯了死罪,国君宽恕我不提我之罪,故我舍死亡命也要报答他。然既已说明经过,我怎能以罪人之身接受平郑后的赏赐?……”楚庄王听了,叹说:“真是烈士!”

不久,楚军已攻破郊关,直抵城下。郑襄公得到情报,一边遣人向晋求救,一边命令严加防守,等待援军。楚庄王传令,四面筑围墙,昼夜攻城。连攻十七日,郑军渐抵挡不住,伤亡惨重,城内哀嚎声、哭声、惨叫声……汇在一起,一片狼藉。一日,城东北角城墙崩陷数十丈,楚兵正要登城攻入,楚庄王却麾军退十里。公子婴齐进说:“城墙崩陷正好是攻城良机,为何退师?”楚庄王说:“郑已知我军威。现在退兵,可让他们知道寡人仁德。给他们点时间,让他们选择。如果他们不降,到时再攻城也不迟。”郑襄公听说楚师退,以为是晋援兵已到,于是命百姓修筑城垣,男女皆上城巡守。楚庄王知郑无乞降之意,又进兵围攻。

郑坚守了三个月,最终兵疲粮尽,守不住城了。楚将乐伯率兵从皇门先登,劈开城门。楚军入城后,楚庄王先张榜安民,下令不许掳掠,以免惊扰城民。三军秩序井然,秋毫无犯。

楚军来到逵路,只见郑襄公扮成罪犯,披头散发,光着膀子,牵着头羊,来迎楚师,表示投降说:“孤没能服侍好贵国,使君王生气,孤知罪!生死存亡,听任君王处置。若君王考虑先王的好处,不灭郑国,延其宗祀,使我国作为楚附庸以存在,这就是君王的恩赐!”公子婴齐进说:“大王不可答应。郑反抗心极强,是由于孤助无援,兵势穷才被迫请降。如赦免郑的话,恐今后还会再次叛变,不如直接灭了郑!”楚庄王思索一番,还是答应了郑襄公的请求,麾军退三十里。郑襄公亲自到楚军,谢罪请盟,留其弟公子去疾为人质。

楚庄王班师北行到郔,有谍报说:“晋国收到郑国援报,晋景公遣荀林父为中军主帅,兼统领全军,先毂为副帅;士会为上军主帅,郤克为副帅;赵朔为下军主帅,栾书为副帅;各军下面,又派了赵括(注:此赵括不是后来赵国名将之子)、赵婴齐、赵同、赵旃、巩朔、韩穿、韩厥、荀首等一班屡立功勋的名将后代分在三军中听候调遣,协助领军作战。荀林父率领几万兵马,去往郑国。出车六百乘,自绛州进发,前来救郑,已过黄河。”楚庄王召集诸将来商议对策,问:“晋师将至,是战是退?”令尹孙叔敖说:“若郑未降,应与晋战;现已得郑,何必再与晋结仇?况楚晋势均力敌,我们又出师多时,将士疲劳,而晋军士气正旺,两军交战,胜负难料,不如回师,万无一失。望主公三思!”嬖人伍参则说:“郑认为我国军力不足,故屡附属晋;若晋军来而躲避,就显得我军势力的确不及晋。且晋知郑已归楚,必领兵到郑,而郑国迫于晋军的攻势,也必会再降晋,那我军这次劳民伤财的远征,岂不是白走一趟?”孙叔敖说:“我军才伐陈、郑,楚兵已劳敝,为稳妥起见,还是回师吧!”楚庄王又问其他诸将,只有中军元帅虞邱及连尹襄老、裨将蔡鸠居、彭名四人主和,其他二十余人都主战。楚庄王犹豫片刻,还是听孙叔敖之言,当即传令次日归国。

散会后,主战的诸将聚集在一起,个个唉声叹气。有的说,将士们好不容易降服郑国,想不到孙叔敖一句话,大王就轻易放弃了郑国。有的说,有什么办法,我们这么多人的意见,大王都听不进去,还抵不过一个孙叔敖……伍参安慰诸将说,兄弟们别担心,我这就去拜见大王,再劝劝他。众人都将信将疑,说,大王主意已定,还能改吗?……

当夜,伍参单独求见楚庄王说:“主公为何畏晋而弃郑?”楚庄王说:“寡人未尝弃郑!”伍参说:“楚兵围攻郑城九十日,才使郑降。如果晋来楚就离开,晋将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救郑之功,收郑为附国。从此郑再不是楚附属国,这不是弃郑吗?”楚庄王说:“令尹说与战晋胜负难料,所以退兵。”伍参说:“臣已认真考虑了这个问题。令尹等老将许是被晋军打怕了。如今的晋军,不再是城濮之战时打败我们的晋军。主帅荀林父初掌帅印,尚无威信;且他为人患得患失,首鼠两端,缺乏主帅必备的当机立断的魄力;副帅先毂,是原元帅先轸之孙,先且居之子。恃其世勋,刚愎自用,虽然武艺高强,但有勇无谋。其余将领,与先毂一样,祖、父辈虽曾是晋国累代名将,但现在这些年青人历练很少,又不求长进,都是依恃祖宗老本,互不买帐,各行其是。都是不听元帅之命之将。而荀林父既缺乏统一诸将的才能,也不敢太得罪这班人,因此晋师虽多,但容易打败仗。且大王一国之君,避晋诸臣,将贻笑天下,怎能使郑屈服?”伍参分析完晋军现状后,继而又说:“主公,血城濮之耻,打败晋国,图伯称霸,就在此一战了!切莫犹豫,错失良机呵!”楚庄王听了,愕然道:“有道理。既然如此,寡人决心按你的意见,和晋军决一死战!”当夜派人告知令尹孙叔敖,将战车辕头一齐改为北向,进发至管城,等待晋师。

晋援兵到了黄河口,前哨探得郑城被楚久困,等待救兵不到,已降楚。

荀林父听说郑已降楚,召集诸将商议去留。士会说:“救郑已来不及,战楚又师出无名。不如班师,等待机会。”中军副将先毂(先毂,字彘子)说:“不可!援兵来迟,郑不得已而降楚。我若打败楚国,郑必归顺晋。小将愿率本部前进!”荀林父说:“楚兵强将广,况这次楚庄王御驾亲征,你率偏师救援郑国,恐不能敌,如同把肉投给馁虎,有何益处?不如班师。”先毂仍执意要战。他走出营门,遇到赵同、赵括兄弟俩(赵盾异母兄弟),说:“元帅畏楚要班师,我自己去救郑!”赵同、赵括一起说:“大丈夫应当如此。我弟兄愿率本部人马随你过河,与楚人决战,再一展城濮之战雄风!”三人不报告荀林父,就各率本部人马渡河去了。

荀罃听说赵同兄弟俩已随先毂将军去迎楚军了,大惊,忙告知司马韩厥。

韩厥马上到中军,来见荀林父,和他商量说:“彘子已渡河。他岂是楚师对手?你作为三军主帅,如果彘子丧师,责任在你呵!”荀林父慌忙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韩厥说:“事已至此,只有与几位将帅商量,三军过河与楚军决一死战。如能得胜,功在元帅;万一兵败,六人均分担责任。不比一人担罪强吗?”荀林父下拜说:“说得对。”遂传令三军一同过河,在敖、鄗二山之间立营。先毂仨见三军至,欣然归队。

郑襄公探知晋兵来援,很是不安,担心晋军会指责自己降楚,兴师问罪。不久,听说楚军回兵驻扎在管城,准备与晋军会战,心里才松了口气。随后,探子又来报:楚晋两军内部情况复杂,是战是和目前难以分辨。郑襄公仍担忧起来,于是召集群臣商议:郑夹在晋楚两个大国之间,左右为难,怎样做才不致于得罪两国?大夫皇戍进说:“设法让晋楚两国打起来。晋胜则从晋,楚胜则从楚,择强而事,不就不怕得罪哪国了吗?臣请为君出使晋军,劝晋与楚战。”郑襄公准奏。于是分别遣使到晋、楚军中。

郑使皇戍来到晋军中,传达郑襄公之意说:“寡君一直等待上国来援救,如盼及时雨。因楚军势大,郑实在无法抵御,不得已降附于楚,以救国家危亡。郑不敢背晋。楚师小胜郑国,骄傲自满,沾沾自喜。他们长途远征,久战疲敝,晋若乘机向楚进攻,敝邑愿为后援。两军联合,必可打败楚军,不知元帅意下如何?”荀林父说:“我和诸将一起商量,好好考虑下再说。”于是召集诸将,把此事道来。先毂说:“这等好事还考虑什么?败楚收服郑,在此一举!”赵同、赵括随声附和,说:“有附属国助战,此机不可失,彘子之言是也!”栾书说:“郑人反复无常,此话不可信!”荀林父拿不定主意,先安排皇戍住下,打算到时再与众将领商议与郑联军之事。不料,先毂竟以副帅的身份,不听荀林父命令,擅自与皇戍签订联兵战楚的盟约。

同时,郑襄公又另遣使到楚军中,也劝楚王与晋交战。孙叔敖考虑到晋兵力雄厚,对楚王说:“晋人无决战之意,不如请成。如果请成不成,再交兵,则理亏在晋。”楚庄王认为有理,遣蔡鸠居到晋营请求罢战修和。

到了晋营,蔡鸠居禀明来意。楚军来请成,荀林父十分高兴,决定议和。先毂却大骂蔡鸠居说:“你们夺我属国,想就此和谈,休想!就算元帅肯和,我先毂也不答应。定要杀得你片甲不回!”还扬言要杀他祭旗。蔡鸠居吓得抱头而窜。快出营门时,赵同、赵括兄弟俩挡住他去路,用剑指着蔡鸠居说:“下次你若再来求和,先吃我一剑!”蔡鸠居忙跪地告饶,哆嗦着说:“岂岂……岂敢?”出了晋营,又遇晋将赵旃,剑拔弩张地叫嚷着说要杀他。蔡鸠居连连受惊,简直要哭了,再次求饶,说:“我只是跑腿的,晋楚两国是战是和不由我作主。请将军放小的一条生路,这辈子将感激不尽。”赵旃听了,这才收剑,放他走。

蔡鸠居逃回楚营,十分委屈,添油加醋地把经过说了一遍,楚庄王勃然大怒:“晋军如此无礼,非要狠狠教训他们一顿不可!——明天就去叫战,谁人打第一仗?”大将乐伯自荐说:“臣愿往!”楚庄王应允。

乐伯上了战车,许伯为他驾车,摄叔站在车右做副手。战车飞奔晋垒……到了晋营,为分散敌军注意力,让敌军放松警惕,乐伯故意叫许伯下车,假装整顿马鞍。一会儿,有十几名游兵经过,乐伯拽满弓,不慌不忙,一箭射去……一人应弦倒地。摄叔跳下车,又只手生擒一人,飞身上车。余众惊得四散逃走……乐伯忙吩咐许伯速驱车回本营。

晋军知楚将来挑战杀人,分为三路追赶乐伯战车。鲍癸居中,左有逢宁,右有逢盖。乐伯往左边连射倒三四匹马,战车不能动;接着又向右放箭,射伤敌军甚多。左右两路追兵,都不能进,只有鲍癸紧随。

眼看鲍癸快要追上来了。只见乐伯搭上弓靶,将箭瞄准他。鲍癸心中怦怦乱跳。他望望四周,心想,乐伯箭术百发百中无虚弦,躲藏已来不及,想必今日难逃一劫了……想着,他惶恐地闭了眼……

“鲍将军,这只麋是我们乐伯将军要我来献给您的!”倏忽之间,鲍癸听到有人唤他,睁眼一看,是摄叔。鲍癸表示感激,说,乐伯将军箭法高超,矢无虚发。谢您不杀之恩!然后命人放乐伯他们走,不再追杀。原来,鲍癸手里只剩最后一支箭了,他想:“这箭若不中,我只能束手就擒!”转念间,一头受惊的麋从林中窜了出来……乐伯改而把箭瞄向麋射去,正好射中麋心。他吩咐摄叔下车,将猎物献给鲍癸。

晋三路军马追击许伯都无功而返,一齐向荀林父请罪。晋将魏錡怒说:“楚来挑战,晋国这么多人马,却抓不住一个乐伯,恐被楚人所耻笑。小将愿去打探楚军强弱。”赵旃说:“小将愿与魏将军同去。”荀林父说:“楚军先派人来议和,我们没答复他,才来挑战的。礼尚往来,你们若去楚营,也先跟他们议和。如果对方不答应,才好叫阵挑战。这才不失礼。”魏錡和赵旃一起使个眼色,魏錡说:“元帅说得是。小将这就去楚营请和。”出了大帐,赵旃对魏錡说:“楚将乐伯伤兵之仇,咱们不得不报!”魏錡点头应允。

赵旃、魏錡二将走后不久,上军元帅士会来见荀林父说:“听说赵、魏二将去楚营了?魏錡、赵旃二人皆是名将之后,自恃先祖有功,却又不被重用而心怀怨恨,况年轻气盛,不知进退,此行必触怒楚人。倘楚兵乘机突袭我军,我们就被动了。”副将郤克也说:“楚人狡诈诡秘,元帅不可不防。”先毂大叫说:“两军迟早要决战的,怕什么!楚将乐伯都已来挑战,可见楚军已铁了心要与我军一战,逃避不了。”荀林父微笑着对士会说:“士元帅请放心!魏錡和赵旃已答应本帅,自是不会挑起事端。”

士会回到上军营房,对郤克叹说:“荀伯没主见,任人摆布。现在晋军处境危险。”郤克问:“士元帅神机妙算,足智多谋,有何妙计可以挽救局势吗?”士会思虑片刻,说:“军中一盘散沙,将军们之间不和。我看此事有点难。只能为我们上军留条后路。”于是遣郤克约会上军大夫巩朔、韩穿,各率本部兵,分三处埋伏在敖山前,结成连营,互依之阵,使得在紧急情况下也能相互照应坚守。

中军大夫赵婴齐得知上军暗中行动,料晋师将要吃败仗,就悄悄遣人在黄河渡口备好足够的船只,以备撤退。

上军、中军各自暗中行动,荀林父均一无所知。

魏錡和先縠、赵同、赵括等是一伙的,他一直以来都不服荀林父为主将,处处与其作对。因此,出了大帐,赵旃对魏錡说:“楚将乐伯伤兵之仇,咱们不得不报!我去宣战,引开士兵;你则带人设法潜入楚营,乘乱暗杀楚王……”魏錡点头应允。

到了楚营,二人分头行动。赵旃乘夜来到楚营,在军门外,车中取酒,席地坐着饮酒。命随从二十余人,假扮成楚兵,四下巡绰,用楚语骗得其军号,混入营中……

魏錡到中军营帐拜见荀林父。见到楚庄王,他并不说和,反而假冒荀林父名义,擅自向楚军提出口头挑战。他说,荀元帅对楚将乐伯擅闯晋营,打伤士兵数名一事,非常气愤。决心一定要报此仇。这次派他来的目的就是宣战。说完,告辞别去。

他走后,晋军营中,将士们个个怒火冲天,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与晋决战。楚将潘党气得追出大帐,边跑边说,待我将此贼手到擒来!

魏錡走到沼泽旁,见有人来追杀,正要停下与此人对打,忽见泽中有六头麋。他突然想起楚将战麋之事,也射倒一麋,叫御者献给楚将潘党说:“上次承蒙乐伯将军不仅不杀我晋将鲍癸,还赐其野味。今为报答楚军情谊,我也献麋一头!”潘党笑说:“你也效仿乐伯之前的做法呀!我若追杀你,岂不显得我楚人无礼?”于是命御者回车而返。

魏錡连夜逃回营,谎说,他费劲唇舌,苦苦请求晋楚和谈。但楚王不让讲和,定要决战。荀林父信以为真,问:“赵旃与你同去,怎不见他回来?”魏琦说:“我先走,赵将军还在后面,应该很快就来。”荀林父担心道:“楚军不准和谈,赵将军恐有危险。”于是立即命荀罃(荀首之子,荀林父侄孙,也叫智罃、智伯)率軘车二十乘、步卒五百人,去接赵旃。

再说,赵旃手下随从们好不容易混入楚营。其中有一个很快就被楚兵警觉到行动可疑,立刻对此人进行盘诘。那人情急拔刀砍伤该楚兵。营中顿时一片喧闹,楚兵举火搜贼,擒获十余人,其余都逃走了。赵旃见势不妙,立即驾车逃走。“快追!休走了晋兵!”楚将屈荡一声嚎叫,速领军追赶……

楚庄王听说营中有贼人逃走,也亲自驾戎辂,引兵速追。

夜幕中,赵旃逃到一处,马突然停下了。连续赶路,马已疲乏。赵旃恐被楚军追上,下了战车,奔入万松林内。楚将屈荡发现了,也下车进入松林里继续追赶。

跑啊跑,任凭赵旃怎么拼命地跑,也甩不掉后面的追兵。不久,眼看后面屈荡的人马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赵旃为自己捏了把冷汗,他边跑边思索着如何逃脱……突然眼前一亮,想出一计。他停下把盔甲全脱下来,挂在松枝上……然后绕了个弯跑出松林。他的脚趾磨破了,实在走不动了。忽然一阵马蹄声,不远处飞来一辆马车。赵旃大呼:“车中何人?望乞挈带!”车中有三人,即晋将逢伯与其子逢宁、逢盖。他们正在逃奔。逢伯认识赵旃,听到喊声,吩咐二子:“速速驰去,别往后看。”二子不明白其意,忍不住转头回望。赵旃见了,说:“逢公子可否载我?!”二子对父说:“赵将军在后喊您。”逢伯大怒说:“你们既然被赵将军看见了,就让他上车吧!”逢宁、逢盖只好下去,让赵旃上了车。赵旃赶着逢伯的车顺利地逃到了黄河边,归了晋军部队。逢宁、逢盖却因没车坐了,后都死在乱军之中。

夜色朦胧,火把闪烁,追到一处,屈荡远望见赵旃挂在松枝上的衣甲,误以为是晋将赵旃,指挥将士包围上去,才发现,是中了赵旃金蝉脱壳之计。屈荡只好取走赵旃甲裳和车马,献给楚庄王。正欲调转车辕,再回战场,忽然不远处有一辆战车风驰而来,定睛一看,是楚将潘党。潘党指着北向车尘,对楚庄王说:“晋师到了!”楚庄王说:“不知来了多少人马?”潘党说:“来不及前去打探。晋人方才来宣战,这时候恐是晋大军都来了。”楚庄王听了,吓得面如土色,正忧心,忽南方鼓角喧天,令尹孙叔敖领着一队车马来到。楚庄王心下稍安,问:“相国怎知晋军到来,而来救寡人?”孙叔敖说:“臣不知。但恐君王轻进,误入晋军,臣先来救驾。三军随后就到!”一会儿,楚庄王再往北看时,见尘头不高,哭笑不得说:“非大军。寡人虚惊一场!”

再说,荀罃还没迎到赵旃,半路先撞着楚将熊负羁。熊负羁说,哪里去?看刀!说着,举刀劈向荀罃。荀罃慌忙挺戟迎战。二人交锋。他们身后的兵将,也都各各对打了起来。打了不久,忽然,不远处,传来阵阵锣鼓,扬起半天尘土。楚军大旌迎风招展……“不好!楚兵大至!”荀罃遥望楚军如巨浪一样,迅速朝这边席卷而来,心里大叫道。他想逃,可一时半会儿被赵旃兵缠住脱不开身。赵旃只好奋力拼杀着。楚军到后,将他重重包围。最终,赵旃寡不敌众,被熊负羁所擒。

待诸将到齐,孙叔敖进说:“《兵法》有云,‘宁可我迫人,莫使人迫我。’诸将既已到齐,我王可传令,先发制人乘夜杀入晋营,先挫中军,其余二军皆溃散。”其他将领也纷纷应和。楚庄王于是传令,遣公子婴齐同副将蔡鸠居,以左军攻晋上军;公子侧同副将工尹齐,以右军攻晋下军;自引中军两广之众,直捣荀林父大营。为鼓舞士气,楚庄王亲自擂鼓,众军也一齐击鼓,鼓声喧天。伴随隆隆鼓声,刹时,战车在前,步卒随后,一齐飞奔。

深夜的晋营,兵将们都已入梦,笼罩在一片安然、祥和与静谧中……荀林父正睡得香,隐约听到鼓声如雷,杀声震天,顿然惊醒。他正要叫士兵去探明情况,这时,有巡逻士兵跌跌撞撞跑进来,带着哭声说:“元帅,楚……楚楚兵杀来了。”荀林父问:“来了多少人?”巡逻士兵说:“不知。黑夜里看不清。”荀林父慌乱无计,传令三军协力迎战。此时,兵将们有的早已被吓醒,有的还在酣睡……醒来的,大部分已慌乱四散逃走……;剩下的,因事发突然,毫无准备,个个胆怯不安,全无心作战……

中军营外,楚军遍布山野。楚军浩大,强悍勇猛,来势汹汹。晋兵因全无准备,不在状态,方寸大乱,乱杀一气。很快就被杀得七零八碎,死伤无数。

败局已定,荀林父只好和韩厥,引着残兵败将,从后营往山右,沿河而走。弃下车马器仗不计其数。

走着走着,后面,先毂追了上来。他额中一箭,鲜血淋漓。扯战袍包裹好伤口。荀林父指着他冷笑,说:“敢战者也这样狼狈地逃窜吗?”先毂羞愧不已,无话可说。

晋军逃到河口,赵括也到了。他告诉荀林父说:“我哥赵婴齐,私备船只,先渡河走了。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全然不顾及我们死活……”荀林父安慰他说:“或许不是你想象的这样。死生之际,各自保命,无暇顾及我们。”赵括仍愤恨不已。荀林父对众兵将说:“我兵不能再战。目前之计,先渡河再说!”于是命先毂往河下招集船只。可一时找不到这么多船。

正当晋兵忧心船少了,无法渡河,骚乱之际,又有一支败兵朝这边赶来。原来是下军正副将赵朔、栾书被楚将公子侧袭败,驱率残兵,逃到此处。本来船就少了,又来这么多人。全都是要渡河的。荀林父更加苦恼。

一会儿,南向尘头又起。荀林父心慌,恐楚兵乘胜穷追,与众将说,先把一批人渡河,剩下的再另外想办法。众将谁也不同意晚渡河。荀林父说,与楚兵决战在即,再不渡河恐来不及,问众将还有何法子。众将沉默。荀林父慌乱之下,犹豫片刻,只好作出无奈之举,击鼓出令说:“先济河者有赏。”士兵们争着上船,有的甚至互相打了起来。船上人满了,仍有士兵挤上来。挤不上的,就攀附在船边上。如此一来,船不堪重负,翻到河里了。接连有三十余艘船都被损坏了。

先毂见状,在船上喝令军士:“有攀舷扯桨的,用刀乱砍其手!”各船都效仿。如此一来,那些想攀附上船的,手指皆被砍落,船上、河中到处是断指,鲜血染红了河水……顷刻,河边、河里哭声一片,惨不忍睹……

荀首上船后,不见儿子荀罃,心忧如焚,让人在岸边呼叫寻找。一会儿,派去的人,回报说,荀罃已被楚兵所擒。荀首得知,欲上岸去楚营救子。荀林父劝阻道:“我军已败,去亦无益。”荀首仍要去,含泪说:“我儿在楚营多呆一刻就多一分危险。抓个楚人来,或许还可换回我儿!”

荀首率家兵数百人,正欲去楚营,魏錡素与荀罃交情深,请求同去。荀首是晋国数一数二的射手,平昔宅心仁厚,恤民爱士,大得军心,故下军将士,无论是在岸上,还是已登舟者,听说下军荀大夫欲入楚军寻小将军,群起响应,皆愿同去。为之效死力。

楚人万没想到晋军悄然而至。荀首见老将连尹襄老正在掠取遗车弃仗,立刻端起雕弓,拉满弓,一箭射去,恰穿其颊。瞬间,连尹襄老倒在了车上。公子谷臣见尹襄老中箭,速驰车来救。魏錡迎住厮杀。乘二人交锋,荀首又是一箭,射中了谷臣右腕。谷臣负痛拔箭,魏錡乘势将他活捉了,并将连尹襄老之尸抱上车。荀首说:“好了,现在可用他们赎我儿子了!楚军强大,此地危险,不可久留,乘还未惊动楚师,快撤!”说罢,策马急驰。待楚军察觉,欲追,已来不及了。

如士会所料,楚将公子婴齐果然来攻上军。士会率军且战且走,把婴齐引到敖山下埋伏圈。忽闻炮声大震,一支伏兵杀出,首将在车中高叫:“赵公子别来无恙!巩朔在此,等候多时了!”婴齐吃了一惊。巩朔与婴齐厮杀,约斗二十余合,有意卖个破绽,保护士会走了。婴齐奋起直追。追到一处,前面林中炮声又起,晋将韩穿率兵来到。偏将蔡鸠居正要交锋,山凹里,忽然炮声如雷,大将郤克引伏兵杀出……婴齐见伏兵很多,只好鸣金退兵。

遂依敖山之险,结成七个小寨,连络如七星,楚军怕有埋伏,不敢逼近。直到楚兵尽退,方才整旆而还。

再说荀首兵回到河口,河边空空,此时荀林父大军皆已渡河而去。荀首呆呆地望着宽阔的河面,滔滔波浪,心中惊惶,无船渡河,若此刻楚军杀来可如何是好?正忧心,远处,忽北岸有点点渔火。借着朦胧的火光,依稀可见船上飘着的是晋军旗帜。原来是赵婴齐打发空船南来接应。荀首欣喜不已。

这时天已昏黑,楚军已到邲城(河南省郑县东)。伍参请求楚王乘胜追击晋军。楚庄王说:“这次邲城得胜,可雪城濮之耻了。晋、楚实力相当,彼此灭不了对方,终当讲和,何必多杀?”于是下令安营下寨,让晋人渡河回去。晋军唯恐楚兵来追,忙乱了一晚,到天明时总算全渡了河。

荀林父引败兵回国后,向晋景公请罪。晋景公欲斩荀林父,士会及群臣都替他求情。士会说,荀林父是先朝大臣,虽有败兵之过,但皆因先毂故意违反军令所致。主公只需斩先毂,以惩戒后人。然后把邲之战原委道来。一会儿,又说,昔日楚杀成得臣而晋文公喜,秦留孟明视而晋襄公惧,望主公赦荀林父之罪,以观后效。晋景公听从了士会意见。于是下令斩先毂,复荀林父原职。为早日报仇,洗雪前耻,命六卿治理整顿军队,勤加练兵。

知楚师得胜,郑襄公亲自到邲城犒劳楚军,迎楚庄王到衡雍,僭居王宫,大设筵席庆贺。大夫潘党建议楚庄王收集晋人尸首,用土封固,立一个功德碑,彰显武功于万世。楚庄王说:“晋非有罪可讨伐,寡人侥幸而胜了,有何武功可称道?”于是命军士掩埋遗骨,撰文祭祀了河神,然后建了楚国先君的庙宇,就奏凯回国了。回宫后,论功行赏。伍参有胜晋大功,因此被任用为大夫。令尹孙叔敖羞愧自己还不及一嬖人,自此郁郁成疾。

周定王12年3月,楚令尹孙叔敖病笃,嘱咐其子孙安说:“这里有遗表一封,待我死后,你把它交给楚王。若楚王封你官爵,不可接受。因你无政治才能,不是做官的料。若封你大邑领地,也千万要推辞。若推辞不掉,就请求封寝邱(今河南东南部固始县)吧!此地瘠薄,无人争夺,收入可供后代生活了。”说完,气绝身亡。

孙安将遗表呈给楚庄王。楚庄王打开表,只见上面写着:“臣本是罪臣亲属,蒙君王提拔为相。数年以来,愧无大功,有负重任。今赖君王之灵,死在牖下(家中),是臣之幸。臣只有一子,不肖,不能让他玷污朝廷冠裳;臣之从子(侄子)薳凭,颇有才能,可任一职。晋国号称诸侯长,虽偶打了败战,也不可轻视。百姓苦于战争已久,只有息兵安民是上策。‘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愿大王明察。”

楚庄王看完,叹说:“孙叔死不忘国,寡人无福,天夺我良臣。”当即传令起驾到相府参加葬礼,抚棺痛哭,随行者无不垂泪。

次日,任公子婴齐为令尹;召薳凭为箴尹,是为薳氏。楚庄王欲封孙安为工正,孙安遵父遗命,力辞不受,只说自己无志做官,请求退耕田园。楚庄王只好答应了。

楚庄王所宠乐人优孟,身高八尺,相貌清俊,能言善辩,常以谈笑讽谏。

一日,优孟到郊外游玩,偶遇孙安,满身补丁,背着一大捆柴薪艰难前行,背都压弯了。优孟惊诧不已,走过去问:“公子黑了,瘦了!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里?为何劳苦负薪?”孙安说:“父为相数年,两袖清风,一钱不入私门,死后家无余财。我不会别的谋生技能,因此只能砍柴为生。”优孟又询问了他家庭住址,生活现状,孙安一一如实道来。优孟听了,顿时怜悯之心,拿出一袋银子给他,叹说:“没想到令尹后人生活如此艰难。这次出门匆忙,没带多少钱。这点小钱你先拿着补贴家用。我回去后,会把你的情况报知大王,你在家等我好消息!善自珍重!”优孟盛情难却,孙安推辞一番,收下了他的心意。

别了孙安,回去后,优孟准备了一套孙叔敖生前穿的衣冠、鞋和佩剑,并反复揣摩、学习他生前神态、言行……

三日后,正值楚庄王生日,宴请了满朝文武,并召集群优唱戏,十分热闹。宴会上,优孟先让他人扮成楚庄王,表现一副怀念孙叔敖之状,自己则扮成孙叔敖登场。楚庄王一见,大惊说:“孙叔敖无恙,寡人思卿至切,你可要再辅相寡人啊!”优孟说:“臣非真叔敖,是假扮的。”楚王说:“寡人思叔敖不得见,今见到像叔敖者,也足以慰寡人之思,卿勿辞,可立即就相位。”优孟说:“大王真要用臣,臣很乐意。但家有老妻,颇能通达世情,容臣与老妻商议,方敢奉诏。”于是下场,又上场说:“臣刚与老妻商量了,老妻劝臣勿领命。”楚王问:“何故?”优孟说:“老妻有村歌劝臣,臣请歌之。”于是唱道:

贪官不可当,但也可当;清官可当,但也不可当。

贪官不可当,声名狼藉,人人骂。但也可当,子孙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清官可当,品德高洁,人人颂。但也不可当,子孙常为温饱发愁,度日如年!

君不见楚之令尹孙叔敖,

生前私产无分毫,一旦身死入黄泉,子孙丐食栖蓬蒿!

劝君勿学孙叔敖,君王不念前功劳。

楚庄王在席上见优孟问答,宛似叔敖,心中已是凄然。等优孟唱完,不觉潸然泪下说:“叔敖之功,寡人不敢忘!”即命优孟去召孙安。

孙安敝衣草屦的来拜见楚庄王。楚庄王差点没认出来,说:“你怎么穷困至此?”优孟在一旁答道:“不穷困,就看不出前令尹之贤。”楚庄王说:“孙安不愿就职,应封万家之邑。”孙安极力推辞。楚庄王说:“寡人主意已定,卿不可推却。”孙安奏说:“君王倘念先父尺寸之劳,要赐臣衣食,就请将寝邱封给我吧!”楚庄王说:“寝邱瘠恶之土,卿能获得何利?”孙安说:“先父有遗命,除此不敢接受。”楚庄王便依从了,把寝邱赏赐给他封地四百户。后人因寝邱不富裕,无人争夺,关照了十代后人。这是孙叔敖的先见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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