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员和公子胜一路逃难,千辛万苦,终于到了吴国。过了吴国边界,又走了三百余里,来到吴趋(地名)。路上遇见二汉厮打,众人皆来劝阻,二人仍打得不可开交。忽然,左边院门内一妇人唤了声:“专诸不可!”其中一壮汉马上住手,回家了。伍员纳闷,问旁人:“如此壮士,怎么怕一妇人?”旁人告诉他说:“他是当地有名的大力士专诸,为人行侠仗义,遇到不平之事,总是竭力相救,刚才门内唤他的是他母亲。他是个孝子,对母亲恭敬孝顺。他从不让母亲生气,即使正在火头上,母亲一到,马上火就消了。”伍员叹说:“真是个壮士!”
次日,伍员梳洗一番,穿戴齐整,带着公子胜,登门拜访专诸。
专诸迎出门外,见是两个生人,询问他们来历。伍员自我介绍一番,然后将受冤始末,告诉专诸。专诸说:“你有如此大冤,何不去求见吴王,借兵报仇?”伍员说:“没有引进之人,不敢贸然前往。”专诸说:“说得也是。今日公子光临寒舍,有何见教?”伍员说:“我佩服你的孝行,想与你交个朋友。”专诸大喜,进屋将此事告诉母亲和妻子。家人都很高兴,杀鸡置酒款待他们。
专诸与伍员结义,伍员比专诸大二岁,称伍员为兄。饭后,专诸一家留伍员、公子胜二人住了一夜。
次早,伍员对专诸说:“某将入都,找机会求见吴王。”专诸说:“吴王好勇而骄,公子光礼贤下士,深得人心。老兄不如先求见公子光。”伍员说:“蒙弟指教,某定牢记在心。日后有需要老弟之时,希望别推辞!”专诸爽快地答应了。二人分别。
吴王寿梦有四子:诸樊、余祭、夷昧、季札。其中季札最出色,博学多识,德高望重。公元前544年,吴国派季札出使中原诸国:徐、鲁、齐、郑、卫、晋,考察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原诸侯和大夫无不敬佩他才德。他出使鲁国时观赏周天子礼乐,鲁人为他演奏了《周南》《召南》诗乐,季札激动地说:“这些乐章很美,从这些诗歌中可以看到周朝教化的完美。”之后他还听了各国民歌的演奏,感受到各地不同的民风民俗,并给予精彩点评。离开鲁国后,他到了齐国,与齐国著名政治家晏平进行了有益的交谈,并建议晏平要适时而退。他在郑国与著名改革家子产结为好友,二人互换衣带作为纪念。季札还预言郑会将政权交与子产治理。季札到了卫国,与卫国君子蘧瑗、史向、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深谈了政治经济问题。在晋国,他与孙文子讨论治国方略。到徐国时,徐君特别欣赏他的佩剑,可是出访任务还未完成,不便把佩剑送人,就承诺徐君,等他访问完再将剑送给他。待他访问完最后一个国家,再去看望徐侯时,徐君已病逝了。季札十分伤心,到徐侯墓前去祭拜,郑重地将佩剑挂在徐侯坟前的树上。随从问:“人都死了,把剑留下有什么意思?”季札说:“我已答应将此剑送给他,怎能因他死了就失信?”人们赞叹季札真是君子,如此守信义。
寿梦一直有意想传位给季札。寿梦临终前,叮嘱四子:“你们兄弟中最贤明能干的属季札。要是他能当国君,吴国定治理得很好。我本想立他为太子,他不答应。既然这样,寡人有个心愿,寡人死后,王位你们四兄弟按长幼次序相传。寡人这样做,不是偏袒季札,而是为了吴国好啊!谁若不服从寡人之令,就是不孝。”季札的三个哥哥,也都很敬重季札。寿梦薨后,长兄诸樊为早日实现父王遗愿,欲将王位让给季札,说这是父王之意,也是众望所归。季札推辞,说父王在世时,我不愿做国君,父王薨,我倒来抢王兄君位,这怎么行?王兄一定要我即王位,我只好出国去了。季札坚持把王位让给长兄诸樊。诸樊只好即王位。
公元前548年,季札28岁了。诸樊想,他要是活到老才死,四弟还能即王位吗?为早点将王位传给季札,在位十三年的诸樊,御驾亲征,去打楚国,得胜,可他有意被敌人射死。朝臣们按照寿梦的遗嘱,让二公子余祭即位。余祭了解长兄诸樊心意,知他是有意寻死,想让季札早点即位。他即位后,也亲自带兵打越国,也打了个胜仗,被越国一俘虏刺死了。余祭死后,三弟夷昧不愿即位,直接要将王位让给四弟季札。季札故辞不受。夷昧只好即王位。吴国有了季札,逐渐民富兵强,与中原诸侯建立了友好关系。
到了公元前527年(周景王18年),夷昧重病。临死前,他要季札即王位。此时,季札已近五十岁了。季札没有接受,悄悄离开了吴国。
三弟夷昧之子僚自立为王。说子承父位,王位是他的。长兄诸樊之子公子光深感不满,认为按传统长幼次序,该他即位。但群臣皆为僚党,他只能隐忍。他举荐相师被离在吴市做官,托他寻访豪杰,以辅佐自己夺回王位。
再说,伍员、公子胜辞别专诸,一日,来到梅里,只见这里高楼林立,商铺鳞次栉比,人来车往,好不热闹繁华。伍员将芈胜藏在郊外,自己披头散发,手执一管斑竹箫,在街头卖唱。只听他吹奏道:
伍子胥,伍子胥,跋涉宋、郑身无依,千辛万苦凄复悲,父仇不报,何以生为?
伍子胥,伍子胥,昭关一度变须眉,千惊万恐凄复悲,兄仇不报,何以生为?
伍子胥,伍子胥,芦花渡口溧阳溪,千生万死及吴陲,吹箫乞食凄复悲,身仇不报,何以生为?
箫声凄切,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来献爱心。
这日,伍员吹箫经过吴市,被离听到箫声空灵、悲怆,犹如天籁。被离循声走来,看他是大富大贵之相,于是拱手施礼,邀请他到家中做客。伍员见他慈眉善目,衣冠楚楚,举止得体,就答应了。
被离请伍员坐上座,伍员谦让。被离悄声说:“我听说楚国杀了忠臣伍奢,其子子胥出亡外国,大概就是你吧?”伍员听了,心中忐忑不安,踟蹰不语。被离又说:“放心吧!不会害你。我见你相貌不凡,想为你谋富贵。”伍员才对他说了实话。二人交谈甚欢,被离用好酒好菜盛情款待伍员。
被离正打算将伍员引荐给公子光,忽有宫人传诏,要他速引伍员进宫觐见。被离心中大惊:“僚怎么知道我和伍子胥在一起?”
原来,僚探知公子光托名相师被离为自己寻访贤才之事。于是他日夜暗中派人监视被离的举动。这次,被离与伍员相见,欲将伍员推荐给公子光一事,也被探子偷听到了。探子立即将此事密报王僚。王僚素闻楚国伍子胥是经天纬地之才,听说伍子胥逃到了本国,十分高兴,连忙让被离引伍员进宫觐见。
于是被离只好一面让伍员沐浴更衣,一同入朝,拜谒王僚;一面派人私报姬光。
王僚见伍员相貌不俗,出口成章,知他是贤才,即拜为大夫之职。
姬光素闻伍员大智大勇,听说他先去拜谒王僚,担忧伍员若成为王僚亲信,日后他更难有机会夺回王位了。
一次,吴、楚两国交界处,因楚一养蚕老人越过边界到吴国采桑叶,边界上两国士兵打起来。伍子胥一直想报父兄之仇,借此之机,劝谏吴王僚攻打楚国。王僚答应了。
公子光得知此事,劝谏王僚说:“伍子胥利用职务上的便利,这次劝大王进攻楚国,恐怕并非真正为了吴国,而是为了报父兄之仇。常言道,‘万乘之主,不为匹夫兴师。’吴楚两国本就经常有点摩擦和小战,胜负不定。我们若为伍子胥兴师,胜了,解了伍子胥心中之恨;不胜,我们将举国受辱。大王不可啊!”王僚认为有理,于是打消了伐楚之念。
公子光久不发兵伐楚,伍员打听得知公子光挑唆的,一怒之下,要辞去大夫之职。
公子光又对王僚说:“子胥因大王不肯兴师伐楚,竟这么快辞职,看来他已怨恨大王,此人不可用。”王僚于是听信公子光之言,疏远伍员,同意他辞职,仅赐给他阳山之田百亩。伍员与芈胜于是在阳山躬耕自食其力。
姬光常带着米粟布帛等去看伍员,一来二往,二人交情渐深。
一次,公子光问:“您从楚到吴,身边还认识像您这样文武双全的人吗?”伍员说:“我算啥,我朋友专诸才是真勇士!”公子光说:“先生能为我引见下么?”伍员说:“专诸家就在附近,我去找他,让他明早来拜见您!”公子光说:“既是勇士,某当登门拜访,岂敢召他来?”于是立马与伍员一同乘车,直奔专诸家。
专诸正在街坊磨刀杀猪,忽见来了一队人马,正要避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喊他,专诸抬头看,是义兄伍员,慌忙放下刀,站在一旁,等候伍员下车相见。伍员指着公子光说:“这位是吴国长公子,仰慕兄弟英雄,特来会见。兄弟快过来。”专诸冲着光拱手作揖说:“我一个街巷小民,何德何能,怎敢劳烦公子大驾。”说着,请公子光进门。公子光也回拜了一下,说了些客套话。
到了专诸家,公子光又送上金帛作为见面礼。专诸再三推辞,一旁,伍员力劝他收下。专诸才收。从此专诸就投在公子光门下。
公子光厚待专诸,每日派人给专诸家送去粮肉,每月给布帛,还不时派人甚至亲自光顾,问候专诸母亲身体,家中所需。专诸一家感激不已。
为报答公子光恩惠,一日,专诸问公子光:“我一山野村夫,蒙公子豢养之恩,无以为报,有用得着我之处请吱一声,定惟命是从。”公子光于是屏退左右,低声将欲刺王僚之意道来。专诸说:“先王夷昧卒后,当立其子为君,公子为何要害他?”公子光就详述祖父遗命,让兄弟相传的事,且说:“自古以来,长幼有序。季札既然不愿为君,就该回归长房,即诸樊之子我姬光为君。僚凭啥篡位?可我目前无力图谋大事,得有能人相助。”专诸说:“何不与他说明先王之命,劝他退位。何必刀戈相向,这样恐对不住先王。”公子光说:“僚性贪,不知退让,若与他说,反会让他生出猜忌之心。总之,我与僚势不两立。”专诸激愤地说:“公子说得对,但我有老母在堂,不敢以死相许。”公子光说:“我亦知你上有老下有小,但除了你无人能办成此事。如果事成,君的母亲和孩子,即我的母亲、孩子,自当尽心养育,怎敢负你?”专诸沉思良久,说:“凡事不可轻举妄动,否则无功。我得想个万全之策。渔夫能钓到鱼,是靠诱饵。欲刺王僚,必先投其所好,才能靠近他。不知王僚有何喜好?”公子光说:“僚喜欢美味。”专诸说:“美味中最喜欢什么?”公子光说:“最爱吃鱼。”专诸说:“某请暂时离家几天?”公子光说:“壮士去哪?”专诸说:“学烹饪,等学成归来,才能接近吴王!”公子光赞许地说:“好主意。”
专诸于是到太湖拜名厨太和公为师,专门学做鱼。专心学了三个月后,他做的鱼,无人不赞。
专诸回来拜见姬光,告诉他厨艺已学成。公子光很高兴,召伍子胥来府,三人一起商议行刺吴王僚之事。姬光说:“僚最爱吃鱼,专诸现已精通厨艺,怎样才能接近吴王?”伍员说:“先除其羽翼。他贴身护卫公子庆忌,力大无比,武艺高强,他弟弟掩余、烛庸都手握兵权。欲除王僚,必先除此三人,然后大位可图。”公子光觉得有理,问如何除僚羽翼,伍员说,只能伺机而动。公子光就叫伍员先回阳山,他日再议。
第二年,即周敬王元年,吴王僚八年,楚平王要追杀楚故太子建母。建母在郧阳,费无极恐其给伍员做内应,劝楚平王诛杀她。建母闻讯,暗中遣人向吴国求救。吴王僚遣公子光到郧阳接建母。在锺离时,被楚将薳越率兵拦截。楚平王随即又拜令尹阳匄为将,联合陈、蔡、胡、沈、许五国兵迎击吴兵。公子光用计大败楚军,顺利接回建母。
楚军败后,楚平王惊吓过度,病倒在床,久治不愈,周敬王四年薨。其子珍即位,是为楚昭王。
听说楚平王已薨,伍员遗憾没能手刃仇人,难过得一连三夜没睡着。他日思夜想,终于想出一计。他找到公子光,说:“公子要干的大事,找到机会了吗?”公子光摇头,问伍员是否有主意了。伍员说:“我有一计,也许能让公子即位。”公子光喜道:“是何妙计?”伍员就将计策道来。公子光听了,忙下拜说:“得子胥,乃天赐也!”
次日,公子光拜见王僚,劝其乘楚丧乱伐楚,僚欣然答应。僚要公子光带兵伐楚。公子光说:“承蒙大王厚爱与信任,此事我本应效劳,怎奈近日我不慎从车上摔下来把脚摔伤了,遗憾不能担此重任。”僚问谁能堪当大任。公子光说:“这是大事,非至亲不可托。”僚说:“掩余、烛庸可以吗?”公子光说:“当然。”公子光又说:“向来晋、楚争霸,吴国只能旁观,如今晋、楚已衰落,诸侯不再听从他们的了,天下将归我东吴了。若大王遣公子庆忌召集郑、卫之兵,联合攻楚;再派延陵季札去晋求和,顺便观察中原形势,大王亲率水师为后应,霸业可成!”王僚大喜,即刻遣掩余、烛庸帅师伐楚,季札出使晋国。
掩余、烛庸引兵二万,水陆并进,包围了楚国潜邑城。潜邑大夫一面坚守不出,一面派人入楚告急。
楚昭王依公子申进之计,分派水陆二军解救潜邑之围,使吴兵首尾受敌。吴兵一面分作两寨,互为犄角之势,与楚将相持;一面遣人回吴请援。
王僚问计姬光,姬光说:“臣一直想征郑、卫之兵,正是为防这一天。今日派人出使郑、卫,还不晚。”王僚于是派其子庆忌纠合郑、卫之兵,增援掩余、烛庸。
僚的三个羽翼皆不在国内,伍员问公子光,是否有好匕首,刺王僚用。越王允常曾让欧冶子造了五把宝剑,三把献给吴国,一把叫‘湛卢’,一把叫‘磐郢’,还有一把叫‘鱼肠’。公子光的父王将‘鱼肠’剑传给了他。公子光爱若珍宝,将它藏在床头,以防不测。他取出鱼肠剑给伍员看,说,别看此剑小巧玲珑,但削铁如泥。并将剑的来历告诉他。伍员看了,赞不绝口,当即请来专诸,把剑交给他。
专诸收下鱼肠剑后,请求刺僚前再回家见母亲一面。公子光同意。
见到母亲,专诸未语泪先流。专诸母问专诸为何如此悲伤,是否是公子光要他刺僚?专诸哭而不答。专诸母慷慨陈词地说:“我家受公子光养育之恩,大德当报,你快去,不要惦记我……”专诸依只是哭,迟不动身。专诸母说:“自古忠孝难两全?你若能为公子光办成此事,垂名后世,我死亦值!”为绝儿子犹豫,专诸母说:“我现在口渴想喝泉水,你去取些来吧!”专诸只好出门去打泉水。待他打完泉水回来,专诸母已不在堂屋。问妻,妻说:“婆婆刚睡下不久,叫我们别打扰她。”专诸心疑,爬窗进去,发现母亲已自缢在床。专诸悲痛万分,将母亲安葬在西门外,就打算去见公子光。临行前,叮嘱妻说:“我受公子光大恩,因老母在堂,不敢舍命报答,如今老母已亡,我马上要去为公子光办件急事。如果我死了,公子光定会照顾你们母子俩。你们好好保重,勿挂念我!”夫妻泪别,难舍难分。
公子光知专诸母死,十分难过,安慰了他一番,良久,又谈到王僚之事。专诸说,宴请吴王的时机已到。公子光于是去见王僚。
公子光对王僚说:“我府上新来了个庖人(厨师),很会做鱼。他的烧鱼,味道特别鲜美,与众不同,吃过的人,皆赞不绝口。请大王辱临下舍尝尝!”王僚最爱吃鱼,欣然答应,说:“明日我就去王兄府上,别太破费。”
是夜,公子光预先埋伏甲士在密室里,再命伍员暗约死士百人,在外接应,然后摆好餐具。
次早,公子光又去请王僚。
王僚的母亲听说公子光要请他去府上喝酒,劝他别去。王僚说:“难得公子光今日有兴致宴请孩儿。”僚母说:“我最近总觉得心神不宁,你凡事要多加小心呵!公子光未能如愿即王位,对你一直心怀怨恨。平日不怎么亲近,突然相请,他定有阴谋,何不推辞?!”王僚说:“不去显得生分,若严加防范,又有何害怕的?!母亲别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见僚去意已决,僚母只好不再多说什么。
王僚赴宴之前,贴身穿了三层狮皮衣甲,自王宫起,直到公子光家门口,大陈卫兵,接连不断。
到了约定的时间,王僚摆驾到公子光府门口,公子光迎王僚入室,入席坐好后,公子光坐在一旁侍候。僚的亲信布满堂阶,侍席力士百人,皆操戟带刀,不离僚左右。庖人每上一道菜,都要先在台阶下,让甲士严加搜查一遍,然后托着菜盘,双膝跪移上前,十余力士环绕四周,握剑跟着一起送上去,庖人摆放食物,不敢仰视,又双膝跪行而出。
公子光举杯敬酒,忽装作脚痛难忍的样子,借故离席,躲进密室。
一会儿,轮到上专诸的烧鱼了。甲士们照例详细搜查他一番,什么也没发现,顺利过关。谁也没想到,菜肴中竟暗藏匕首。
当力士挟专诸跪行到吴王前,专诸双手托着鱼盘刚放下,忽地从鱼腹中抽出鱼肠剑,使出浑身力气,猛刺僚胸口。剑穿透三层坚甲,王僚当场气绝。侍卫力士一拥而上,来杀专诸,堂中大乱。
姬光在密室中知事情已成,于是放出甲士,两下厮杀。因王僚已亡,群龙无首,人心涣散,王僚兵不堪一击,不久,一半被杀,一半逃散。府外所设军卫,也被伍员带兵杀散。
姬光入朝,召集群臣,数落王僚违背先祖遗训自立为王的罪行,又宣告国人:“王僚不义,已声讨其罪。现暂由公子光代理国政,待季子回国,仍拥戴他为王。”
姬光命人收拾王僚尸首,按礼殡殓。又厚葬专诸。
因专诸刺僚有功,姬光封其子专毅为上卿,封伍员为行人,对伍员待以客礼,而不必称臣。被离因举荐伍员有功,亦升为大夫之职。封赏完,公子光又命人开仓散财发粟,以赈穷民,国内逐渐安定。
庆忌还在国外,姬光于是派人探听他的归期。姬光亲率大兵,在江上等着他。庆忌中途听说国内有变,想逃走。姬光乘驷马追杀,庆忌跳下车,飞跑,公子光命军士一齐放箭,庆忌边跑边回手接箭,竟毫发无损,姬光知庆忌武艺高强,估计抓不到他了,就命西部边境严加戒备,然后返回吴都。
又过了数日,季札自晋回国,知王僚已死,换了丧服,到他墓前哀悼。姬光亲到墓前,接季札还朝,要将大位让给他。公子光说:“这是父亲和诸位叔叔之意!”季札说:“你谋求数年才得此位,如今为何让给他人?只要国家和百姓平安无事,谁当大王都一样!”季札无意即位,公子光客套一番后不再勉强,于是即位做了吴王,自号为阖闾。季札仍退守臣位。这些都是周敬王五年的事。
季札耻于争权,在延陵养老,终身不参与吴国政事,深受人们敬佩。季札死后,葬在延陵,孔子为之亲笔题写碑文。
掩余、烛庸困在潜城,久不见救兵。一日,忽听说姬光弑主夺位,二人知公子光不会容他们,议定逃跑计策。诈称明日要与楚兵交锋,半夜,掩余与烛庸换上便服,带上心腹,扮作哨马小军,掩余逃到徐国,烛庸逃往锺吾。天明,两寨士卒发现主将已逃,一时营中混乱,各自抢船回吴国。楚将郤宛水军乘机来袭,大捷,郤宛的手下请求乘吴国内乱伐吴,郤宛认为这样做不义,就和沈尹成一起班师回朝,献上俘虏和兵器。楚昭王将所获兵器一半赏赐给郤宛,此后凡事都和他商量,对他很敬重。费无极嫉恨郤宛,和鄢将师商量一计陷害郤宛。
费无极先探囊瓦口气,谎称郤宛想宴请囊瓦,不知他是否肯光临。得知囊瓦同意。费无极又对郤宛说,令尹囊瓦想到你家喝酒,不知你是否,托我来问你。郤宛不知是计,满口答应宴请囊瓦。郤宛问费无极拿什么招待相国好?费无极说:“俘获吴国的那些战利品,一半归了你,实不相瞒,相国想来你家喝酒,顺便想看看大王所赐之物。你把那些东西全拿出来,我帮你选。”郤宛就把楚平王赏赐的兵器甲胃都取来给费无极看。费无极分别从中挑出五十件,然后叮嘱他把这些放在门后,用布帘挡着,等相国来了,就拿出来给他看,相国一定喜欢,你再送给他。郤宛信以为真,一切照费无极所说的做。备好丰盛的筵席后,就托费无极去请囊瓦。
哪知费无极又在囊瓦面前搬弄是非,说:“我差点害了相国。郤宛居心叵测,嘴上说今天请您喝酒,刚发现他把兵器都藏在门帘后,你若去了,定遭毒手!”囊瓦不信,说:“郤宛和我无冤无仇,你定是弄错了。”费无极说:“他依仗王宠,想替代您当令尹。况且听说他私通吴,潜城之役,众将都要趁势攻吴,郤宛却因收受吴国贿赂,借故乘人之危不义,强迫班师回朝。郤宛如果得志,楚国可就危险了!”囊瓦还是有些不信,又派人去查看。
派去的人回话与费无极所说如出一辙,郤宛门果真在帘后藏有铠甲和兵器。囊瓦大怒,立即派人把鄢将师请来,向他诉说郤宛要谋害他之事。鄢将师说:“郤宛和阳令终、阳完、阳佗,还有晋陈三族结成死党,想独揽楚国大权已非一日了。”囊瓦于是将此秉告楚昭王,命鄢将师领兵攻打郤宛。
郤宛这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费无极的阴谋。但他知道得太晚了……郤宛悔恨地自刎了。其子伯嚭,吓得逃到郊外去了。
郤宛死后,囊瓦又下令烧毁他的住宅。百姓无人响应,皆替他喊冤。囊瓦只好亲率家丁,纵火烧郤府……
囊瓦灭了郤宛家族后,又把阳令终、阳完、阳佗、晋陈也都抓起来杀了,百姓无不说他们死得冤。
后来,囊瓦访问朝臣公子申等,都说郤宛并未私通吴国。囊瓦很懊悔。
一日,沈尹戍来见囊瓦,说:“百姓都在骂你,说你纵容小人做坏事。费无极是楚国佞臣,最会进谗言,他和鄢将师狼狈为奸,赶走朝吴和蔡侯朱;教唆先王干乱伦的事;害死太子建,冤杀伍奢父子……如今又陷害左尹郤宛,殃及阳、晋两家。百姓对二人恨之入骨。你身为相国,与其听信小人谗言祸及自身,不如除掉小人保全自己。”囊瓦听了,叹说:“罪过!望司马助我一臂之力除掉二国贼!”沈尹戍答应了。沈尹成当即派人四处扬言说杀害左尹郤宛都是费、鄢二人的阴谋,相国现在就讨伐他们,有愿效力者来!”百姓群起响应。囊瓦抓了费无极、鄢将师,当众宣布罪行,押往闹市斩首……
吴王阖闾元年,周敬王六年,阖闾向伍员咨询国政,说:“寡人欲强国图霸,要怎样做?”伍员顿首垂泪,回答说:“臣,乃楚国之亡虏,父兄含冤,尸骨未存,千辛万苦来投奔您,您能收留我已万幸,怎敢再参与吴国政事呢?”阖闾说:“如果没有您,寡人至今还听命于王僚呢!蒙您指教,才有今日。我正想将国家大事托付给你,你为何突然退缩?难道寡人哪里待你不周吗?”伍员说:“没呢,大王对我很好。臣听说‘疏不间亲,远不间近’。臣岂敢以客人的身份,越居吴国谋臣之上,况臣大仇未报,心里很乱,自己还不知如何是好,又怎能替您谋划国事呢?”阖闾说:“吴国能出谋划策的大臣,没有比你强的,你勿推辞,等国事稍定,寡人定为你报仇,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伍员说:“你想筹划什么?”阖闾说:“吴国地处偏僻的东南沿海,道路险阻,地势低洼,又有海潮侵袭,仓库不敢多盖,田畴不便开垦,边境不利于守御,百姓都不想长住,没有什么可以令邻国敬畏的,这该怎么办?”伍员说:“臣听说治民之道,在于使百姓安居乐业;要想成就霸业,就要先从眼前一步步做起。先修筑城池,完善防卫,充实粮仓,添置兵器,防御设施坚固,即可内守外攻了。”阖闾说:“善,寡人就将此事委托给你了。”
伍员亲自考察、勘测,在姑苏山东北三十里相中一块风水宝地,开始修筑大城,城周长四十七里,在东南西北各开两门,有八个陆门,象征着天上八风;有八个水门,象征着地下八聪。南面叫盘门、蛇门,北面叫齐门、平门,东面叫娄门、匠门,西面叫阊门、胥门。盘门,因水之盘曲而得名;蛇门,因在巳方,生肖属蛇而得名;齐门,因齐国在北面而得名;平门,水陆地相称;娄门,娄江之水所聚集的地方;匠门,聚匠于此地;阊门,指通阊阖之气;胥门,指对着姑胥山。这是苏州前身。另外,又在凤凰山南面,修了一座城池,以防越国,名南武城。
听说伍员被吴王重用,楚国大夫郤宛之子伯嚭就逃到吴国拜见伍员,哭诉家中不幸遭遇,然后请他引荐认识吴王。
伍员非常同情伯嚭,就举荐他在吴王手下为官。吴王任伯嚭为大夫,和伍员一起参议国事。
被离暗中提醒伍员,要堤防伯嚭,说:“伯嚭眼睛像鹰,走路像虎,天性一定贪婪谄媚,专权嗜杀,公子不可与之亲近,不可重用他,否则定会连累你。”伍员不以为然,并未将此话放在心上。
一日,阖闾私召伍员,说新得知消息,公子庆忌已逃到艾城,招纳死士,联合邻国,欲等待时机,伐吴报仇,要伍员再设法为他除去心腹大患。伍员举荐力士要离。
要离身高仅五尺余,腰围一束,其貌不扬,阖闾见了,大失所望。但当他听了要离刺杀庆忌的阴谋时,又另眼相看了。
为杀庆忌,要离使出苦肉计,代价惨重。
一日,伍员带着要离上朝,请兵伐楚,推荐要离为将。阖闾嘲笑要离个子小,力气小,还不如一个小孩,怎能堪当重任?何况国家初定,怎能承受再用兵?要离就说阖闾不讲仁义,说伍子胥为他平定了吴国,却不为他报仇。阖闾大怒,说大胆村野匹夫,竟敢当面责骂寡人,立即喝令甲士砍断他右臂,然后抓他的妻儿。
几日后,伍员密令狱卒放松看管,让要离逃走。阖闾于是杀了要离妻儿,陈尸示众。
要离逃到卫国,向庆忌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请求他收留自己,说:“吴王杀了您父王,篡夺了王位;他砍我右臂,杀我妻儿,我们都与他不共戴天。我了解吴国近况,如果以您的勇武,用我当向导,定能攻入吴国,大仇将报!”庆忌恐其中有诈,不肯接纳。要离就把衣服脱了,露出断臂。庆忌还是不信,遣心腹到吴国打探后,才信。
此时,庆忌招收了不少兵马,想带兵伐吴,但又没十足把握,举棋不定。要离劝庆忌出兵,说:“眼下正是伐吴良机,公子莫要错过。”庆忌皱眉说:“听说吴王任用伍子胥、伯嚭作谋士,练兵选将,国中大治。我们这点兵马,如何能取胜……”要离说:“吴国大臣,只有伍子胥智勇双全,神机妙算,难以对付,其他人皆不足为虑,可如今伍子胥和吴王也有点隔阂。”庆忌说:“伍子胥是吴王恩人,他们之间怎么会有隔阂?”要离说:“以前伍子胥为阖闾卖命,是想借吴兵伐楚,报父兄之仇。自阖闾即王位后,只知要子胥出力,不提为子胥报仇。子胥心中怨恨阖闾。我替子胥说了几句公道话,就惹怒了阖闾,招致家破人亡。这次多亏子胥暗中相助,我才侥幸逃出牢狱。他说,公子庆忌神勇无敌,宅心仁厚,深得民心,建议我投奔公子庆忌,便说,若庆忌肯为伍氏报仇,他愿做内应,亲迎公子杀回。现在不发兵伐吴,等他们君臣又和好了,我和您的大仇,想再报就无望了!”说完大哭,一头撞向旁边的柱子。庆忌急忙拉住他。从此,打消顾虑。庆忌带要离一起回艾城,把他当心腹,让他练兵、造战船。
三个月后,庆忌率船顺流而下,欲袭吴国。庆忌与要离同舟,行至中流,见后面船没跟上,要离说:“公子可亲坐船头,号令船夫。”庆忌来到船头坐定,要离手执短矛侍立,乘庆忌不备,将矛刺入庆忌心窝,庆忌倒提要离,把他的头在水中溺了三次,笑说:“天下有如此勇士,竟敢刺我?”左右持戈戟欲杀要离,庆忌摆手说:“一日内不可死两个勇士。”于是嘱咐左右:“勿杀要离,放他回吴,以表彰他的忠烈。”说完,自己用手抽出短矛,顿时血流如注而死。
当他们要释放要离,要离却不肯走。他对庆忌手下人数落自己罪状:“杀妻儿不仁,杀故君之子不义,残害自己不智。我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有人问:“你回国后,定有爵禄,为何不等着享受?”要离苦笑说:“我连身家性命都不在乎,何况封官进爵?”说完,要离自刎而死。众人带着要离和庆忌尸体去投奔吴王阖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