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王灭陈、蔡后,又让许、胡、沈、道、房、申六国百姓到荆山(湖北省南漳县西)一带去开荒,百姓流离失所,怨声一片。
申地会盟时,楚灵王赦免了徐子(徐国国君)之罪,一同伐吴,后徐又改为依附吴,楚灵王非常生气。
为灭徐、吴,公元前530年(周景王15年,楚灵王11年),楚灵王让薳羆、蔡洧协助世子禄守国,他到州来冬猎,驻扎在颍水之畔,让荡侯、潘子、司马督、器尹午、陵尹喜率三百乘兵车包围徐国(吴国附庸)以恐吓吴国。司马督率伐徐,包围徐都城,楚灵王大军驻扎在乾溪(安徽省亳县东南),作为后援。
这年冬,一日,大雪纷飞,积雪三尺余深。楚灵王穿裘加被,头戴皮冠,脚登豹舄(鞋),挥着紫丝鞭,出帐看雪。仆析父跟随着。
一会儿,右尹子革进见。楚灵王脱去帽子、披风,放下鞭子,和他谈话。楚灵王感叹天气寒冷。子革说:“大王重裘豹舄,身居虎帐,还觉得冷,何况户外,那些衣履单薄,时刻忍受风刀霜剑侵袭的军士呢?既然天气恶劣,大王何不召回伐徐之师,班师回都,待来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再进军,岂不两便?”楚灵王说:“话虽不错,但我还是想再等等看,或许不久司马就有捷报。自我军灭陈、蔡后,军威大振,各诸侯纷纷来我国朝拜。如果能再灭徐、吴,长江以东都为楚所有,那么天下就定下一半了……只要能早日成就霸业,一点风寒之苦又算得了什么?”子革摇着头说:“徐与陈、蔡不同,陈、蔡二国邻近楚,久在楚庇护下,而徐在楚东北三千余里,又依附吴而自重。大王想成就伐徐之功,使三军长期飘在外,受劳冻之苦,万一国内有变乱,军士离心,就危险了。”楚灵王不以为然地笑道:“卿多虑了!有穿封戍在陈,弃疾在蔡,伍举与太子守国,楚固若金汤,寡人还担心什么呢?!”
正说着,这时,左史倚相快步经过,楚灵王指着他说:“此人是好史官,《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无不通晓,子革要厚待他。”子革回答说:“臣下曾问过他,从前周穆王想要随心所欲,走遍天下,要使天下都留有他的车辙马迹。祭公谋父作了《祈招》一诗来劝谏周穆王戒贪,穆王因此能在祗宫寿终正寝。臣下问及他此诗却不知道。本朝之事尚且不知,年代久远之事,他怎会知道?”楚灵王说:“您知道此诗吗?”子革点头。楚灵王说:“能给寡人朗诵并讲解《祈招》吗?”子革欣然应允,随即声情并茂地朗诵道:“《祈招》:‘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愔愔,是安适和乐的样子。说祈父所掌管的军兵,享受着安适和乐的生活,以显示君王美好的声誉。赞叹君王气度非凡,如金似玉。所以能这样,是因君王能爱惜民力,适可而止,去掉贪欲之心的缘故。”楚灵王听了,自觉羞惭,一时无言以对,作了个揖就进去了……
楚灵王本打算听从子革之言,班师回朝,忽有谍报说:“前方节节获胜,司马督屡败徐师,已包围徐都。”楚灵王听了,又改变主意不回楚了,继续留在乾溪,并叫人在此筑造行宫。
一日,楚灵王醉卧在乾溪的亭台上,忽然子革慌忙来报:“蔡公入楚杀了两个王子,立子干为王。今新王有令:‘先回者恢复其田地;后回者处以劓刑;有跟从旧王者,罪灭三族;或有饮食馈献旧王者,罪亦如跟从他的人一样!’军士们闻声,逃走一半……”楚灵王大惊,知二子被杀,大哭。子革说:“军心已离散,此地不宜久留,大王应尽快返回楚都。”楚灵王用帕拭泪,说:“人们爱子,也像我这样吗?”一侍从说:“禽兽尚且爱子,何况人呢?小人年老无子,日后必会被挤到沟壑里去。”楚灵王哽咽道:“我过去杀人太多,才遭此下场。”
伤心了半晌,楚灵王顿了顿,又问及变乱缘由。子革娓娓道来。
自蔡亡后,朝吴日夜想匡扶蔡国,经常向周围人打听楚国动向。一日,朝吴得知楚灵王伐徐久不归国,觉得此时正是蔡国复国良机,就找他的家宰(管家)观从商议此事。
观从本是楚人,其父观止在楚康王时被处死。他便流亡到了蔡,投奔蔡大夫朝吴。因观从为人正直,颇有才干,深得朝吴信任。朝吴大小事都喜欢找他商量,请他出谋划策。
观从和朝吴说:“熊虔弑君自立为王,他的王弟子干、子晰、弃疾三人皆不服。子干、子晰二人赌气逃到国外。蔡公弃疾虽留在国内,暂屈从楚灵王,其实他另有心思。蔡公为人正直,深得民心。如能借蔡公弃疾之命,再得到子干、子晰协助,楚可得。待楚新君嗣位,蔡复国有望了。”
朝吴听从其谋,让观从假传蔡公之命,到晋召回子干,到郑召回子晰。
朝吴在城外迎接子干、子晰,并与他们签订盟约,替先君郏敖报仇。
会盟后,子干、子晰入蔡城。一见蔡公,子干、子晰抱着蔡公大哭,说:“逆虔无道,弑史杀侄,又放逐我等,我二人这次来,欲借你兵力报兄仇,事成之后,一定把王位让给你。”弃疾慰藉他们说:“别急!兹事体大,容我好好想想。”朝吴说:“二位公子远道而来,想必饿了,来!一起用餐吧!”子干、子晰于是坐下一起用餐。
席间,朝吴暂时离开,暗中叫人到街上高声宣扬说:“楚灵王无道,灭我蔡国,今蔡公答应发兵征讨昏君,以助蔡复国。你们蔡国百姓,难道忍心看着蔡国沦亡,一辈子甘当亡国奴吗?凡有志复国者,一起跟随蔡公入楚一战!”蔡人闻讯,一时纷纷拿着武器,聚集在蔡公府门前。
事发突然,情势紧急,弃疾一时茫然不知所措。朝吴说:“现在民众都归附您,您应马上安抚、用他们,否则恐有变乱。”蔡公说:“楚灵王善战,我怕到时骑虎难下。”朝吴说:“您快带着子干、子晰二公子先往郢都进发,与此同时,我们遣人到陈国去请陈兵来接应。”蔡公弃疾只好答应。
朝吴遣观从去见陈公。途中,观从遇到朋友陈人夏啮(夏征舒玄孙),将蔡公弃疾欲复陈、蔡之意告诉他。夏啮说:“我在陈公门下做事,时刻都想光复陈国。近来,陈公龙体欠安,卧病不起,此间,国事交由我代理,你不必去见他了。你先回蔡国,我率陈兵,随后就到。”观从即刻回蔡报知蔡公。
朝吴又打发心腹送密信给蔡洧,让他做内应。
蔡公命须务牟为先锋,史猈为副先锋,观从为向导,率精兵先行。恰好夏啮引陈兵也赶到了,两军会合。蔡公遣朝吴率蔡人为右军,夏啮率陈人为左军,连夜往郢都进发。
是夜,令尹薳羆听说蔡公兵将至,慌乱不已,正要聚兵防守,兵还未齐,这时,又有人来报说,蔡师已进城。蔡洧开的门。薳羆知不能敌,只好打算保护世子禄出逃。
须务牟抢先进城后,大喊:“蔡公在乾溪杀了楚灵王,大军已到郢城,各位快去迎接吧!”楚国百姓平日恨楚灵王无道,皆盼蔡公为王,故无肯抵抗的。蔡公大军如入无人之境,火速攻入。朝臣们听说此事,乱作一团,有的逃跑;有的自杀。
薳羆来到王宫,只见四周须务牟兵围个水泄不通,薳羆无法救出世子禄,回家自刎了。
蔡公大军杀了世子禄和公子罢敌。蔡公遣人打扫王宫,欲立子干为王。子干再三推辞。蔡公说:“长幼有序,祖宗规矩不可废,王兄就别再谦让了!”子干只好答应即位,为楚初王,拜子晰为令尹,蔡公为司马。
……
一会儿,又有哨马来报:“新王遣蔡公为大将,率陈、蔡二国兵,杀到乾溪来了!”这次蔡公虽首倡义举,但将王位让给了子干。他认为楚灵王还在乾溪,大局未定。况且越过两位兄长而自立为王,会有人说闲话。于是,随即,他打算先遣辩才去安抚楚灵王身边的将士,劝他们投降。然后发兵讨伐楚灵王……
楚灵王领着余兵,到郢都迎战。将士们跟着楚灵王伐徐久战无功,已是疲乏不堪,渴盼息兵罢战回家与亲人团聚,今国中内乱,又要打本国人,更不情愿了,纷纷逃走。楚灵王下令说,逃者斩,士兵依旧是逃。楚灵王大怒,拔剑当场砍了几个逃兵。不料,逃兵反而更多了。等到了訾梁,随从仅剩百人。
楚灵王见大势已去,慌乱之中,哀叹着,脱去外衣,摘下帽子,挂在河边柳树上,打算独自逃跑。右尹子革建议说:“要么大王先到郢都郊外,探明虚实,看看国人的态度再作打算?”楚灵王叹说:“众怒不可犯。”子革说:“要么找个大点的城邑先待着,再向诸侯求援?”楚灵王说:“各地都已叛乱,无处可去。况且哪个诸侯不恨我?何必自寻侮辱!”子革知局势已无法挽回,便不再多说,也跟着他人一起悄悄逃走了。
随从都逃光了,连子革也不见了,楚灵王手足无措,孤自徘徊在山里。村民听逃兵说,新王法令甚严,都对他避而远之。
公元前529年夏五月癸亥(二十五日),楚灵王一连三日没吃饭,饿倒在地,奄奄一息。忽一人路过,楚灵王认得是以前守门官吏涓人畴,便向他呼救,并告诉他,自己已饿了三日,要他去给他找吃的。涓人畴说:“百姓皆怕新王之令,家家关门闭户,臣有心无力啊!”楚灵王叹口气,命畴坐到跟前,头枕着他腿休息。楚灵王醒来,不见涓人畴,头下所枕的只是一块石头,知定是涓人畴怕自己连累他,趁他熟睡之际,悄悄溜走了……想着,楚灵王不觉心酸落泪。
倏然,隐隐传来车声。楚灵王忙大声呼救。一辆小车驰了过来,从车上下来一个身影,拜倒在楚灵王前,问安,然后说,说:“大王为何落到如此地位?”楚灵王泪流满面,问他姓甚名谁。那人奏说:“臣姓申名亥,乃芋尹申无宇之子。臣父曾两次得罪大王,承蒙大王恩典,一再赦免他。臣父临终前嘱咐臣,他日有机会一定要报答君恩。臣听说郢都已破,子干自立,知大王有难,一路追寻到此……现在,到处是追杀大王之人,臣家在棘村,离这不远,大王如不嫌弃,屈尊到臣家暂住,待躲过此劫,再从长计议,不知意下如何?”说着,跪献干糒(干粮)给楚灵王。为补充体力,楚灵王皱着眉头勉强吃了些。吃完,申亥扶他上车。
到了棘村申亥家,只见筚门蓬户,破败不堪,无比凄凉。楚灵王出生王族,从小享受荣华富贵,如今,落魄到此地步,不禁感伤流泪。
申亥在一旁不断地安慰他说:“我王要开心呵!房子虽简陋窄小了点,但您只是暂住此地,过渡一下。说不定很快就可以回章华宫了。”楚灵王仍稀里哗啦,落泪不止。
为讨楚灵王欢心,申亥让两个亲生女儿侍寝。
当夜,哭声断断续续,一直未绝。到了五更时分,哭声停了。二女开门,慌忙来报申亥说:“女儿没能服侍好大王,大王已自缢在房中!”申亥知楚灵王已死,悲恸万分,亲自殡殓,杀二女殉葬。
这时蔡公引兵将到乾溪追查楚灵王下落。半路上遇到子革、倚相二人,问道:“楚灵王何在?”子革说:“楚灵王穷途末路,身边侍卫已纷纷逃走了,我等不忍眼见他寻短见,所以也离去了。”蔡公说:“你们现在去哪里?”二人说:“回国。”蔡公说:“你等先住在我军中,随我一同寻找楚灵王,然后同回郢都吧!”二人应允。
一路寻到了訾梁,在一个村子里,有村人来拜见蔡公,将楚灵王冠服献上,说是三日前,在岸柳上捡的!蔡公问他可知楚灵王生死下落。村人摇头。蔡公收下冠服,重赏村人。随后,他命人接着找。
子干即王位后,观从暗中劝他说,不杀蔡公弃疾,大王就算得到楚国,仍将遭受祸患。子干不信,说,王弟并无大错,怎能轻易手足相残?于是无动于衷。为避祸,观从悄悄离开了楚初王。
观从出宫,来求见蔡公。得知近日来蔡公苦寻楚灵王无果,只得到楚灵王的衣帽,观从进说:“楚灵王失势,孤身走失,凶多吉少,不必再找了。但子干在位,若发号施令,收买民心,事情就难办了。”蔡公觉得有理,向他问计。朝吴说:“大家都不知楚灵王下落,乘现在人心未定,派数十士卒,假称被楚灵王打败,逃回城中,一路宣扬,楚灵王兵到。再令斗成然回报子干……子干、子晰二人向来懦弱,无勇无谋,必定轻信此言,惊惶自尽。如此一来,明公便可稳坐江山了……”蔡公听从其谋,乃遣观从引百余士兵,假装溃逃郢都,边跑边喊:“蔡公兵败被杀,楚灵王大兵,随后便到!”百姓信以为真,一时间,此事传得满城风雨。
子干和子晰听到传闻,已是坐立不安。不久,斗成然气喘吁吁,快马急报,也说楚灵王甚怒,将要杀进宫来,讨伐君擅立之罪。您要早想办法对付他,以免受辱。国民怒火冲天,都替楚灵王叫屈鸣冤,拥护楚灵王一齐杀来了!臣无能为力,先逃命去了!说完,就转头飞奔走了。
子干仓皇无计,速召来子晰。子晰也想不出应对之策。兄弟二人惶恐不安,相抱而泣。一会儿,宫外传来消息说:“楚灵王兵已入城!”子晰自觉走投无路,拔剑自刎。子干随后也取剑自刭……宫中大乱,宦官宫女东奔西窜,纷纷逃跑……
斗成然带人收拾尸首,清扫干净后,率百官迎蔡公即位,改名熊居,为楚平王。国人起初不知,还以为是楚灵王回宫,后来,才知是蔡公,明白原来前后报信一切都是出自蔡公计谋。
郢都百姓有的还不知楚灵王已死,时常常谈论起楚灵王,担心他随时带兵杀回都,夺回王位。为安定民心,楚平王听从观从之计,先找具死尸,穿上楚灵王冠服,对外谎称已找到楚灵王尸首,停殡在訾梁,然后出榜安民,民心才安。与此同时,楚平王暗中差人到处寻找楚灵王之尸。
三年后,申亥将楚灵王自缢之事及葬处禀告楚平王,楚平王命人将楚灵王尸迁走,重新安葬。
楚平王即位后,论功行赏,任贤用能。任斗成然为令尹,阳匄(字子瑕)为左尹……群臣都谢恩,只有朝吴、蔡洧、夏啮不谢恩,反倒要辞职回去。楚平王不解,问其原因。他们坦言道:“我们奋不顾身地辅佐大王,为的是想恢复自己的家邦。如今大王已得王位,可陈、蔡并未恢复,臣等有何面目在朝为官?以前,楚灵王因贪功兼并陈、蔡,以致丧失人心,大王要反其道而行之,方能令人心悦服。”楚平王答应他们的请求,立即派人去找陈侯、蔡侯的继承人。找到了陈世子偃师之子公孙吴和蔡世子有之子公子庐。于是命太史择吉日,封公孙吴为陈侯,即陈惠公;公子庐为蔡侯,即蔡平公。朝吴、蔡洧跟随蔡平公回蔡,夏啮随陈惠公回陈。楚平王还让所率陈、蔡之兵,各从本国国君,厚加犒劳。将楚国库中以前楚灵王掳掠的二国财物,如数归还。楚灵王迁往荆山的许、胡等六小国,也全让他们重归故土。各国君臣,普天同庆。
再说,晋昭公听说齐景公遣晏婴入楚修好,也派使臣去要求齐国来朝拜盟主。上次晏婴表现出色,这次,齐景公又带着晏婴去晋国,勇士古冶子随行。
到了绛州,齐景公会见晋昭公。晋昭公设宴款待。席间,晋昭公安排了投壶娱乐,即将没有箭头的箭杆投入装满红小豆的酒壶中。按照惯例,这种当时通行的外交宴会要设“相礼”——礼宾官员,导引、襄助他人行礼。晋昭公派大夫荀虒任相礼,齐国是晏婴为相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开始投壶赌酒。齐景公拱手让晋昭公先投,晋昭公随手抓一把箭杆,正准备投壶,荀虒颂祝辞说:“有酒如淮水,有肉如沙洲,寡君若投中,作诸侯之师。”晋昭公一箭投去,果然中壶,将余箭掷地,晋臣皆伏地跪拜,山呼千岁。
齐景公很不高兴,也学荀虒的话说:“有酒如渑水,有肉如高岗,寡人若投中,将和君侯交替而兴。”话罢,箭杆恰好与晋昭公那支箭并插壶中。齐景公大笑,也扔掉余箭,晏婴亦伏地高呼千岁。
晋昭公听了勃然大怒,荀虒对齐景公说:“君失言了,君今日光临敝邑,正因寡君世代主持中原会盟之事。君说交替而兴,这叫什么话?”晏婴代答说:“诸侯盟会没有固定的主持人,惟有德者才能担任,从前齐国失掉霸业晋方替代,若晋有德,谁敢不服?如果无德,吴、楚亦将迭进,岂惟敝邑?”荀虒理屈词穷,缄默不言。羊舌肹打圆场说:“晋已是诸侯之师,何须用投壶来论证?是荀伯失言!”
这次出使晋国,晏婴再次折冲樽俎,维护了齐国体面。
随着齐国日益强盛,齐景公迫切想恢复齐桓公霸业。一日,齐景公把这一想法告诉晏婴,并说:“近年来,晋昭公无远大谋略。晋称霸西北,寡人称霸东南,卿觉得如何?”晏婴建议说:“欲复兴齐桓公霸业,须体恤百姓。”齐景公说:“具体应该如何恤民?”晏婴说:“减少刑罚,减轻赋税,鼓励农耕。减少刑罚,百姓少怨;减轻赋税,百姓知恩。春则巡视耕种,秋则考察收获。帮扶贫困农户。这是古代先贤的好举措,值得效法。”齐景公于是按照晏婴之言,下令废除一些酷刑,打开粮仓赈济穷人,国人很是感激。
山东一带诸侯都服从齐国,惟有徐国不从,齐景公就派田开疆为大将,帅师去讨伐。田开疆在徐国蒲隧大败徐将嬴爽,俘获甲士五百余人。徐子(徐国国君)只好遣使到齐求和。从此,齐国更强大了,与晋并肩称霸。
因田开疆伐徐有功,齐景公封他为“五乘之宾”。古冶子曾护驾有功,也被封为“五乘之宾”。
田开疆又向齐景公举荐公孙捷。
一次,公孙捷随齐景公到桐山打猎时,一只大吊睛白额虎扑向齐景公的马,齐景公当时吓呆了。紧急关头,公孙捷出手相助,赤手空拳打死了老虎。为彰显其勇,齐景公也封了他为“五乘之宾”。
后来,公孙捷、田开疆与古冶子结为义兄弟,自称“齐邦三杰”。三人自诩功大,常目中无人,口出狂言,欺压百姓,怠慢公卿。就连对齐景公,也傲慢无礼,常以你我相称。齐景公爱惜他们才勇,所以暂且容忍了。
三杰与佞臣梁邱据暗中勾结,三杰中的田开疆与陈氏是一族,当时陈无宇用厚施财物等办法取得众望,晏婴担心他们声势相倚,他日恐有移国之患,屡次想向齐景公进言,铲除祸患,但又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为此,晏婴常日思夜想,如何为国除害。
一日,鲁昭公来访,齐景公以上等国宾的待遇接待他。国宴上,在迎宾仪式中,鲁国是叔孙婼任相礼,齐国是晏婴任相礼。文武百官分列阶下。
正值桃熟之季,晏婴想,御花园的金桃是难得的上乘待客佳果,不妨用金桃来招待贵宾,客人一定喜欢。又想到,近日,他在家里,正为担心三杰等一伙人移国一事发愁……突然,妻子莒姬兴冲冲地跑来,喊他吃桃,说是自家树上现摘的,一人一枚。边说着,边将两个毛茸茸的水蜜桃递给晏婴。一会儿,她又嘀咕着说:“只有两枚桃,要有三个人,这桃子就没法吃了。”晏婴不解,妻子接着说:“你想,如果只有一枚桃子,三个人吃的话,可以一人一口;三个桃子更好办,一人一枚;可两枚桃子,三个人怎么个吃法呢?”……两个桃,三个人,怎么分?想到这里,晏婴忽然眼前一亮,计上心来……
待二位国君酒至半酣,晏婴乘机奏说:“园中金桃已熟,要么我去摘些来,为二君祝寿?”齐景公准奏,命园吏去摘桃来献。晏子说:“金桃乃奇珍异果,臣理当监摘。”齐景公默默点头,说:“那就有劳相国了!
晏婴走后,鲁昭公惊问:“是什么好宝贝?还得劳烦晏相国亲自监摘?”齐景公微微一笑,道:“此桃乃难得之物,人间珍品!早在先王时,一东海人,带了个巨大的桃核来献,说是‘万寿金桃’,出自海外度索山,亦名‘蟠桃’。当时就将此核种下,迄今,已三十余年,在园丁精心照管下,金桃树长势喜人,枝繁叶茂。但不知何原因,就是一直都只开花不结果。好不容易今年结了几个桃子。寡人很珍惜,故叫人将果园门锁上了,严加看管。今日君侯降临,寡人不敢独享,特取来与贤君臣一起享用。”鲁昭公拱手道谢说:“寡人也从未吃过金桃。今托您的福,有幸品尝佳果,真是感谢!”
一会儿,晏子便引着园吏来献桃,只见雕花果盘中,堆着六颗碗大,红彤彤、馨香扑鼻的桃子。
齐景公问:“桃子只有这么多吗?”晏子说:“还有三四枚未熟,所以只摘了六枚。”
齐景公命晏子斟酒,晏子手捧玉爵,恭敬地走到鲁侯面前。左右献上金桃,晏子致词说:“桃实如斗,天下罕有。两君食之,千秋同寿。”
鲁侯饮完酒,拿了个桃,咬了一口,连连赞道,好吃!松脆多汁,甘甜爽口,寡人从未吃过这么可口的桃子。
随后,晏婴给齐景公献上美酒、金桃。齐景公也饮了杯酒,吃了个桃,并对桃大加赞赏。然后对叔孙婼说:“此桃世间罕有,叔孙大夫广有贤名,今又有赞礼之功,应该吃个桃。”叔孙婼跪地奏说:“臣之贤,万不及晏相国。晏相国内修国政,外服诸侯,劳苦功高。此桃应赐给相国吃,臣怎敢僭越?”齐景公说:“既然叔孙大夫推让相国,那就各赐你们酒一杯,桃一枚。”二臣拜谢接受。
盘中还剩两个桃,晏子奏说:“主公可传令诸臣,将二桃赏给在座功劳最大者,以彰其贤。”齐景公说:“好主意。”即命左右传谕,让排列在台阶下的诸臣,谈论各自功劳,由相国晏婴评判赐桃,以示嘉奖。
听闻此令,公孙捷抢先站在筵席上说:“我跟随主公到桐山打猎时,曾徒手杀猛虎,以保护主公周全,这功劳如何?”晏子说:“擎天保驾,功劳巨大,可赐酒一爵,食桃一枚。”古冶子也曾护驾有功,于是走出来,急忙道:“我也曾在黄河斩鼋救驾,功劳不在其下,是否也该饮酒吃桃?”晏子慌忙进酒赐桃。
二桃刚赏赐完,这时,田开疆出列,说:“我曾伐徐有功,郯、莒两国也因此害怕齐国兵威,一时联名推举主公当了盟主。此功可以吃桃吗?”晏子奏说:“将军功劳比前两位将军更大。可这次已无桃可赐了,仅赐酒一杯。等明年一定再补赐桃给将军,好吗?”听说桃没有了,没得到“功劳最大”的荣誉,田开疆很是失落,他心里难过极了,顷刻脸色苍白,呆若木鸡。公孙捷、古冶子面面相觑,都为自己急于一时争功而忽视了田开疆的感受感到有些不安。齐景公看到气氛有些尴尬,抚摸着田开疆的背,安慰他说:“卿功劳最大,可惜说晚了。但这并不能掩盖你的大功!”田开疆仍是不满,愤恨地说:“斩鼋、打虎,都是些小事而已!我驰战沙场,战功赫赫,反不能吃桃,如今还在两国君臣面前受辱,被后世子孙耻笑,我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呢?”说完,挥剑自刎。
田开疆就这样谢世,公孙捷大惊,懊丧地说:“我等只是获得一点小功就沾沾自喜,贪图名誉,要吃桃,田君功大,反没吃到,这对他太不公了。不礼让桃,就是不知廉耻。朋友死了而不能相随,非勇士。我不能一错再错了。开疆兄,我们誓同生死,你走了,我也不想苟活世间,我来了!”说完,也自刎了。
瞬间,两个结义兄弟都没了,古冶子愤激地大喊说:“多年来,我们兄弟三人情同手足,互相扶持。如今,二人已亡,我岂能独存?”说完,也拔剑自刎而亡。
来不及制止,三杰接连自刎。在场的人都惊呆了。齐景公半天没有缓过神来。一会儿,鲁昭公离席站起来,叹说:“可惜呀,一下死了三个勇士。上国像这样强悍无敌的勇士,想必不多吧!?”虽然三杰在时,不怎么尊重齐景公,但君臣朝夕相伴,齐景公突然失去三杰,未免感到有些难过。晏婴安慰齐景公说:“他们不过是匹夫之勇。齐国人才济济,智勇双全的将相之才尚有几十人,像这样有勇无谋的莽夫更多,数不胜数,您不必难过!他们的生死,对齐国来说,又有何分量?”齐景公听了,这才心中稍宽慰。晏婴又继续为二君劝酒,尽欢而散。
鲁昭公走后,齐景公私召晏婴说:“卿在席间说国中还找得到比三杰更优秀的人才,是吗?”晏子向齐景公推荐田穰苴,说:“臣有个朋友,叫田穰苴,是个大将之才,文能使众望所归,武能使强敌丧胆,三杰无法与之媲比!君欲选将,没有比他更好的了。”齐景公说:“卿既然知道他贤能,为何不早将他举荐给寡人?”晏子说:“田疆、古冶子之辈都是逞匹夫之勇,田穰苴岂愿与他们为伍?”听说姓田,田、陈同族,齐景公嘴上虽答应,心里却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