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郭雅洁的头像

郭雅洁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05/05
分享
《东周演义》连载

第二十八章 士会修订法律治偷盗 齐顷公戏弄四国使臣

这年,晋国荒年,盗贼猖獗,百姓苦不堪言。荀林父为了整顿社会治安,杜绝偷盗事件,到处访问国中善于察盗者。几经周折,得知有X地有一察盗能人,姓郤,名雍,他曾走在街市上,忽指着一人,说此人是盗贼,叫人拘留审查,果真是盗贼。且他察盗从未失误过。

荀林父问郤雍辨别盗贼的诀窍。郤雍说:“辨认盗贼要留心观察。通常可从观察眼神、动作、表情等来判断是否是盗贼。首先,盗贼眼神与常人不同。一般他们喜欢在人多处作案,这样下手机会多,也便于躲藏。他们常在人群中来回行走,四处张望,寻找下手机会。因此,盗贼目光贪婪,眼神飘忽不定。正常市民与他人相遇时,目光都是平行正视,观看其脸部,辨认是否相识。盗贼眼神却不看面部,而专盯人们的衣兜或行囊等。其次,盗贼动作与常人有差别。人群熙攘中,人们偶尔会有身体触碰,但都是无意识的,似蜻蜓点水。而盗贼与人相碰时,都是下意识有目的的,先会用手轻且快触摸人们装有钱物的衣兜部位,同时设法用帽子等物品阻挡人们视线,有时也会假装寻找物品,分散其注意力,然后伺机偷窃……再者,盗贼表情也异于常人。盗贼出门扒窃时,因做贼心虚,心情高度紧张,特别是在其动手扒窃时更是全神贯注,脸色会微微泛红。周围人稍有动作,盗贼都会吓得心惊肉跳……因我善于识别盗贼,盗贼只要一见到我,就惶惑不安,面有惧色。”荀林父听了,连连称赞。

在郤雍带领下,捕盗行动如火如荼展开,每日捕获盗贼好几十人。奇怪的是,一段时间后,晋国盗贼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愈来愈多了。

这天,中军尉羊舌职与荀林父聊到捕盗一事,感叹道:“现今我国盗贼成灾,元帅任郤雍捕盗,恐怕盗贼未全部擒获,而郤雍死期已到。”荀林父惊问:“何故?”羊舌职说:“周谚有云,‘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慝者有殃。’意思是说,明察到能看清深渊中游鱼的人不吉祥,聪明到可以推知别人隐私的人有祸殃。仅凭郤雍一人之力,绝不能尽灭盗贼。现在盗贼愈发猖獗,遏制不住。有朝一日,群盗联合起来反攻,有心加害郤雍,足以置郄雍于死地了。他难逃一劫啊!……”荀林父把此话告诉郤雍,然后交代他以后要多加小心。郤雍当时并未把此话放在心上,不以为然地笑说,羊大夫多虑了!自古以来,都是严惩不法分子,才能肃清社会歪风邪气。如果有盗贼放任不管,岂不助长其气焰,使盗贼更猖獗?哪有盗贼越打压越嚣张的?现在之所以盗贼多,是因为会识别盗贼的人太少,缉捕盗贼的力度还不够大。眼下,我们得设法多培养一些会辨别盗贼之人才对。荀林父觉得照郤雍这样也说得过去,便不再多说什么。

盗贼们对郤雍又恨又怕。一日,盗贼们聚到一起商量对策说:“我们处境艰难,朝不保夕,这都是郤雍造成的。如果不杀死他,我们就没法活下去!”

不到三日,有人来报知荀林父,说郤雍已死。一伙盗贼听说郤雍X日要去郊外,事先在半路上埋伏好,待他路过,突然群起杀出。合攻他,割其头后,跑了……荀林父得知,伤心不已,忧愤成疾。不久便离世了。

晋景公听说羊舌职曾断言郤雍治盗不成反有性命之忧,此事果真应验。于是私召他,问道:“你预料郤雍的话很准,料事如神呵!不知你可有弭(弭:平息)盗之策?”羊舌职回答说:“以智御智,如用石压草,草必从缝罅生出;以暴禁暴,如用石击石,石必两碎。故弭盗之方,在于感化其心术,使人知道廉耻,而非以擒盗贼多为能耐!君应择一朝中善人(好人),以他为榜样来教育百姓,百姓自然就会被感化,耻于偷盗,悔过自新。这样不用费尽苦心、大费周折抓盗贼,盗贼就自动减少,岂不更好?”晋景公赞许地点头,又问:“卿心里可有理想的人选?”羊舌职说:“士会为人,言而有信,行侠仗义,恭谦有礼,正直清廉,威仪棣棣,无人能及,君定要任用他!”

晋景公七年(公元前593年),等士会平定赤狄甲氏、留吁及留吁附属国铎辰三国,生擒了甲氏酋长,回到晋国,晋景公把狄俘献给周王,以士会的战功,奏闻周定王。周定王赐给士会黻冕之服,任为上卿。于是代替荀林父之职,为中军元帅,且兼任太傅,改封士会于范,因此士会又被称为范会,后人也称他为范武子,是范姓始祖。

为治理盗贼,晋景公按羊舌职之言,树立士会为道德模范,号召国人都学习他。一段时间后,虽有部分盗贼受到感染,改邪归正,但效果似乎并不显著。晋景公为此感到忧虑。

一日上朝,晋景公愁眉苦脸问群臣说,目前,国内社会治安环境恶劣,盗贼猖獗,抓捕不行,用道德感染也不行,百姓无法安居,内心恐慌,该如何是好?郤克弹劾范会说:“臣早说过,士会为政不仁,主公不该重用他。自他任上卿以来,国中不安,盗贼成灾,百姓都纷纷逃到秦国……”郤克一心想做上卿,望眼欲穿,不料却被士会得手,为此对他心怀妒忌,想将他取而代之。羊舌职说:“那些逃到秦国的,哪是百姓,分明是无颜在国内立足的盗贼。荀大夫走后,国人以士会为楷模,在他的影响和带动之下,大大提高了道德素质。一些不思悔改的奸民,无藏身之地,只好灰溜溜逃去秦国。”郤克和羊舌职在朝堂上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面红耳赤。晋景公只好借故身体不适,宣布退朝,说,此事下次再议。

近日,晋景公因治理盗贼一事寝食不安,憔悴不少。这日,他正为此发愁,这时,士会来求见。他叩拜行礼后,说,臣这些日来,日思夜想,总算想到了治理盗贼之法了。晋景公听了,惊问,什么办法?士会说,光是动用武力,或是简单地教化劝民向善都不行,得双管齐下。随着社会的发展,《赵宣子之法》已过时,不适应今天的现实,晋国需要一部新法律。臣最近把以前晋国定的有关缉拿和惩治盗贼的条款尽行作废,制订了一些新的条款,请主公过目!说着,将新拟的《范武子之法》手稿呈上。晋景公接过新法典,边翻阅边高兴地称赞道,好!惩恶扬善,赏罚分明。对改过自新者实施表扬和奖励政策;对违法者,绝不姑息,严惩不贷。如此一来,不愁社会不安定了。

《范武子之法》问世不久,晋国大治,社会风气转好,政风廉洁,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

再说,孙叔敖死后,过了四年,楚庄王也死了。晋景公又有图霸之意。谋臣伯宗进谏说:“想当年,先君晋文公称霸诸侯,是何等风光、荣耀!历史上,诸侯争霸都是短暂的霸权,只有晋文公的霸业,迄今为止,维持了近百年。晋文公在国外流亡19年后,在秦穆公支持下,回晋即了君位。之后,他学习齐桓公‘尊王攘夷’的旗号,也开始勤王,帮助周襄王平定了王子带之乱。晋文公在位期间,除了重视对国民的教化外,还注重提高国人战斗力,而不是仅仅依靠上层的政治精英的统治,所以为后世子孙延续霸权打好了基础。晋文公薨后,其子晋襄公继位。七年后晋襄公之子晋灵公继位。因晋灵公年幼,朝中是由大夫赵盾掌权。晋灵公自小被屠岸贾带坏,长大后无恶不作,不理朝政,草菅人命,后被赵穿弑杀。赵盾迎立晋灵公之叔黑臀为君,即晋成公。晋成公时期,虽由世卿把政,此时世卿治理得当,晋国霸权还依旧牢靠维持着……直到现在。近年,齐、宋两国内乱,屡有弑君之事,因我国没能讨伐逆贼,为此,山东诸国轻晋而附楚。后来救郑无功,救宋不果,又失二国。晋现在早已没了晋文公时期的辉煌,追随晋国的仅剩卫、曹寥寥三四国了!齐、鲁是天下的希望,君欲恢复盟主之业,不如亲近齐、鲁。何不遣使臣行聘于二国,以联络感情,待他们与楚破裂,就可得志!”晋景公认为他说得对,乃遣上军元帅郤克,备上厚礼,出使鲁、齐二国。

郤克先到鲁国修好聘问。鲁宣公盛情款待。这时正巧到了鲁国该去齐国行聘礼之期,于是鲁宣公派鲁上卿季孙行父,和卻克一同去齐国。

二人在齐国边境,遇着卫国上卿孙良夫、曹国大夫公子首,正好他们也为聘问齐国而来。四人攀谈几句,于是一起结伴同行。当夜,四位大夫住在客馆。

第二天,他们同去朝见齐顷公,各自说了自己君主的美意。齐顷公见四位大夫容貌,忍不住背过身去,暗自发笑,且笑得有些停不下来。良久,才努力止住笑,对他们说:“大夫请暂回公馆!寡人已叫人略备薄酒,为大夫接风洗尘。”四位大夫谢过齐顷公,鱼贯退出朝门。

齐顷公来到后宫,面见母后萧太夫人。萧太夫人乃萧君之女。自其夫齐惠公薨后,变得郁郁寡欢,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时常悲泣……齐顷公对母亲非常孝顺。他怕母亲孤单,常抽闲挤空陪伴她左右。每日悉心为母亲准备她喜爱的饭菜、水果、点心,不断赠给礼物给她。精美的珠宝、华贵的服饰……物质方面,锦衣玉食,应有尽有。但萧太夫人似乎仍开心不起来。为让她早日从丧夫阴影里走出来,齐顷公甚至到处托人为母亲另觅新欢。但她情感专一,并无心再找他人。齐顷公喜爱美女,每当忙碌了一天,只要欣赏一下姬妾们的歌舞,所有疲惫和烦恼之气顷刻间都被驱散。因此,他让自己最爱的一支乐师班子为母亲演奏,想为她排忧解闷。可母亲沉湎在悲伤的往事中,无心观歌赏舞……齐顷公又搜集闾巷中趣事,以博其一笑。

今日,齐顷公到了后宫,给母亲请安毕,忽想起四国使臣滑稽的样子,又不禁笑了起来。萧夫人见齐顷公笑个不停,追问其因。齐顷公边笑边说:“今日有几位外国使者来聘问,可有特点了:晋国大夫卻克总是用一只眼睛看人,是眇者;鲁国大夫季孙行父聪明绝顶,是秃者;卫国大夫孙良夫,老嫌地不平,腿一长一短是跛者;曹国大夫公子首背上背着口锅,弓着腰,是驼者。他们各有残疾,却又这样巧来到这里……”说到这里,齐顷公又笑了起来。萧太夫人说:“真的吗?哀家不信。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我能看看吗?”齐顷公说:“使臣到我国,公宴后,例有私享,来日孩儿命在后苑设宴,诸大夫赴宴,必从崇台下经过,母亲登到台上,张设帷幕而偷偷观看他们,有何难?”

私宴时,萧太夫人在崇台上。按旧例,使臣来到,凡车马仆从,都是主国供应,以暂息客人之劳。齐顷公为了让母亲开怀一笑,特地在国中密选眇者、秃者、跛者、驼者各一人,安排他们分别为四位大夫驾车。郤克眇,即用眇者为他驾车;季孙行父秃顶,即用秃者为他驾车;孙良夫脚跛,即用跛者为他驾车;公子首背驼,即用驼者为他驾车。齐国上卿国佐劝谏说:“朝聘是国之大事。对外宾应该尊敬、有礼,不可戏弄!”齐顷公不听。

萧太夫人隔着一帘帷幕,俯瞰台下,只见四辆车中,一单眼侍从瞎领着郤克,一秃子领着季孙行父,一驼背侍从领着公子首,一瘸子领着孙良夫,眇者、秃者、驼者、跛者皆出双入对,太后不觉大笑。左右侍女也忍俊不禁,跟着一起笑,笑浪传得很远很远……

郤克起初并不知自己被戏耍了,以为是偶然,不以为怪,等听到女子的笑声,才意识到,许是有人戏弄。他草饮数杯,就匆忙起身,回了馆舍。

郤克遣人诘问台上笑他们的是些什么人。派去的人,暗中查探一番,回报说,是晋国国母萧太夫人。齐顷公见晋、鲁、卫、曹四国使臣各有残疾,又凑巧一起来到这里,为取悦母亲,就将他们骗到后院,表演这出双眇、双秃、双驼、双跛的闹剧。郤克知道真相后,想着,他无论到哪国聘问,都被热情款待,备受尊敬,尤其是第一次“弭兵之盟”后,出使楚国时,楚人为表示对他的尊重,在国宴时还播放迎接国君的音乐……而今,齐顷公却公然侮辱他及其他使者。因此,他十分气愤,并将此事告诉其他三国使臣。

鲁、卫、曹三国使臣得知他们被齐顷公戏弄的真相后,也都很恼怒,他们一起对郤克说:“齐国故意让执鞭之人戏弄我等,以供妇人观笑,是何道理?”郤克恼道:“我等好意修聘,反被侮辱,此仇不报,我这辈子都不过黄河了!”季孙行父等三人齐声说:“大夫若兴师伐齐,我等愿倾力相助。”郤克高兴地说:“众大夫真有此意的话,那么咱们歃血为盟?伐齐之日,有不竭力共事者,明神殛之!”季孙行父等纷纷应允。于是四位大夫聚在一起,竟夜商量。

天亮后,四人不辞而别,各自登车回国了。

国佐得知此事,摇头叹息:“大王不听劝,惹恼使臣,齐国这下有麻烦了!”

郤克回国后,十分气愤地把齐侯戏弄四使一事前因后果道来,然后说自己是代表晋国出使齐国,却遭到齐人耻笑,这是晋国的耻辱。请求晋景公伐齐。太傅士会不主张伐齐,说时机不成熟,并分析军情。晋景公于是没答应。郤克为此日夜寝食不安。他不断地劝晋景公伐齐,说不伐齐难以图霸,又说,乘着有鲁、卫、曹三国结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断催促晋景公。晋景公称霸心切,公元前589年,一天,晋景公终于答应了出兵,晋国六卿将佐出动一半,晋军主力也出动一半。士会阻拦不住,无奈之下,乃告老让出权位。

季孙行父听说郤克任中军元帅,主持晋国政事,不日将兴师报齐仇,大喜。之前,晋景公听从士会之言,迟迟不肯出兵伐齐,可把他急坏了。当时,他因报仇心切,就将此事奏知鲁宣公,遣人先去楚国借兵。不巧,此时楚庄王旅病薨,世子审即位,年仅十岁,是为楚共王。楚共王借故新丧,没答应出师。请兵,屡屡不顺;报仇,遥遥无期,季孙行父灰心丧气,很是失望,正为之愤懑,这时,有人从晋国回来,告诉他晋景公同意伐齐了……季孙行父回首往事,叹说,真是好事多磨啊!乃遣仲遂之子公孙归父到晋行聘,一来答谢郤克之礼,二来预订伐齐日期。

听说晋、鲁合谋伐齐。齐顷公想,晋鲁联军兵势强大,不好对付,如果先打败弱小的鲁国,使晋鲁结不成盟,晋军就不可怕了。于是他一面遣使到楚国请求援助,以备救急;一面整顿车马,打算先发制人在晋鲁联军还未出师前,亲自率大军伐鲁,从平阴进兵,直抵龙城。

齐顷公嬖人(嬖人,皇帝或国王所偏爱的人。)卢蒲就魁不听指挥,轻易冒进,被北门军士擒获。齐顷公得知,焦急万分,忙遣人登车,对城上大呼:“若还我卢蒲将军,马上退师。”龙城人不知齐顷公很宠信卢蒲就魁,以为是敌人奸计,就没在意此话,杀了卢蒲就魁,磔(磔,一种酷刑,把肢体分裂。)其尸挂在城楼上。看到卢蒲就魁尸首,齐顷公大怒,令三军四面攻打,连续猛攻了三日三夜。鲁军抵挡不住,城破。齐顷公将城北一角,不论军民,一概杀死,以泄卢蒲就魁之恨。

攻陷了龙城,正欲深入,这时,哨马来报,说卫国大将孙良夫统兵快到齐国边境了。卫国乘齐国空虚,来侵犯齐国边界,齐顷公大怒,只好留部分兵戍守龙城,他则带着大队人马向南班师。打算先把孙良夫军消灭了,再回头攻打鲁国。

齐大军行进到新筑界口,恰遇卫兵前队副将石稷已到,双方各自安好营寨,准备交战。

卫军先锋石稷到中军对孙良夫说:“这次,我受君命侵齐,目的是乘齐攻鲁时,齐国内部空虚,我军乘虚偷袭它。如今情况有变,齐军把兵锋转向我们,且齐顷公亲自率军,齐强我弱,敌我力量悬殊,恐难取胜。不如我们暂且退兵,待与晋、鲁、曹诸国联合起来,再与齐军决战吧?这样可万无一失。”孙良夫一心想要报仇,听不进去,他说:“齐军初立营寨,定无什么防备。大仇未报,怎能躲避?”是夜,背着石谡,兀自统兵马连夜去劫齐营。

孙良夫引兵杀入齐营,不见一兵一卒。他想,齐兵都到哪去了?……该不会齐顷公料到今夜他们会来,早有防备……想到这,急命军兵小心埋伏,速撤!正准备回车,忽连珠炮响,打破沉寂的夜空,齐伏兵喊杀声一片,奔涌着杀来……左有国佐,右有高固两员大将。齐顷公随后,亲率大军掩护而到。卫军三面被围,齐军人多势大,兵强将勇,两军厮杀了不久,卫军便一败涂地。孙良夫困在包围圈里,死命奋战,企图突围,也无济于事……眼看卫军即将全军覆没,孙良夫悲叹一声,悔当初没听石谡之谏,以至于此。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等死了。危急关头,忽不远处,一片沸腾的马蹄声,从天边飞驰而来,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孙良夫举目遥望,见是卫国旗帜,瞬间,心间复燃起一片希望。原来是宁相、向禽两队车马前来接应。两军强力猛攻了半天,总算杀出一条血路。孙良夫等这才从打开的这道口子向北逃奔,卫军大败。

齐顷公引二将乘胜追击。卫军狼狈逃窜。逃了不远,这时卫将石稷引援兵赶到,他迎着孙良夫叫道:“元帅只顾前行,我当断后!”孙良夫感激地道:“谢天谢地,你来得正好,齐军就交给你了。辛苦了!”话罢,引着残兵败将继续急走。石稷因苦劝孙良夫不要急于贸然出兵,他不听,于是只好暗中派人关注孙良夫举动,一有动静,立刻来报告他。当晚,孙良夫率军走后不久,派去的人来报告石稷,说孙良夫去夜袭齐营了。石稷料他有难,急忙领军马前去救援……

孙良夫走了不到一里,只见前面尘头盖天,车声如雷。孙良夫叹说:“要是再有齐伏兵,我命休矣!”宁相、向禽二人安慰他说:“就算再有齐伏兵,有我们在,保管大夫安然无恙。”一会儿,车马走近了,一员大将在车中鞠躬说:“小将不知元帅交兵,救援来迟,伏乞恕罪!”孙良夫问:“你是何人?”那员大将答道:“某乃守新筑大夫仲叔于奚,带了本境百余乘兵车在此,足以与齐军一战,元帅勿忧!”孙良夫听了,方才放心,告诉仲叔于奚,石稷将军现在后,叫他去帮他。仲叔于奚领命,随即麾车,引兵前去。

齐顷公眼看快要追上卫军,这时,又冒出石稷之兵,阻住他去路。齐顷公正欲与石稷兵交战,忽见北路车尘蔽天,叫人前去查探,得知是仲叔于奚领兵来到。卫军不断增援,齐顷公担心身在卫国,兵力不继,遂鸣金收军,只掠取辎重而回。

石稷和仲叔于奚见齐撤兵,也不追赶。待齐军走远,二人在新筑城追上孙良夫部队。

将士们远离故土,出征在外已久,想着这次兵败已成定局,因此,在新筑歇息数日后,都萌生思乡之情,盼望早日回家。诸将纷纷都来请示孙良夫何时回国。孙良夫怒说:“我本欲伐齐,以报耻笑之辱,不想却反被齐国打败。我这次好不容易说服主公出兵伐齐,现在遇到一点挫折,就要打退堂鼓,我有何面目回去见我主?我要去晋国乞师,与晋军联合,再战齐军,生擒齐君!望各位能协助我,暂时稳守新筑,待我与晋军达成联合,即回来与各位打败齐军!”诸将无话可说,只好按他的命令做好守城部署。孙良父于是留石稷等屯兵新筑,自己则亲自到晋国借兵。

孙良父来到晋国,适值鲁司寇臧宣叔也在晋请师,二人商量一番后,先见了晋国大夫郤克,然后在郤克引荐下,谒见晋景公。他们一起努力说服了晋景公伐齐。晋景公出动了八百乘战车,由郤克率领,浩浩荡荡地出发了。郤克将中军,解张驾车,郑邱缓为车右;士燮将上军,栾书将下军,韩厥为司马。公元前589年(周定王18年,晋景公11年,齐顷公10年,鲁成公2年)6月,军队出了绛州城,往东路进发。臧孙许先回鲁国报告,季孙行父与叔孙侨如率军一同到了新筑。孙良夫又约会曹公子首,各军一起来到新筑城集中,摆成队伍,次第前行,连接三十余里,车声不绝。准备待晋军到后,对齐军发起总攻击。

齐顷公得知臧司寇借得晋兵的消息,乃大阅兵马,精选五百乘战车,三日三夜,走了五百余里,直到鞍地(原文作“鞌”,就是历下,在山东省济南市历城县)扎营。

一会儿,前哨来报:“晋军已在靡笄山下屯扎。”齐顷公说:“来得正好,我早已等不及了!看是晋军厉害,还是我齐军厉害。”遂遣使臣前去请战。郤克答应来日决战。

大将高固请示齐顷公说:“齐、晋从未交过战,不知晋人兵力如何,臣请主公准许我明日单独前去挑战,以探晋人虚实,再考虑与其决战。”齐顷公应允。

次日,高固单乘战车来到晋营前。晋营将士见他单骑一车到来,料想他该是来和谈或下战书的,便派一偏将去引他入营房。高固待晋偏将来到面前,忽跳下战车,在地上拾起一块石子掷他,击中晋将脑袋,当场重伤倒在车上,驾车的人惊慌逃走。高固手疾眼快,又闪电般纵身一跃,跳上晋将的战车,脚踹晋囚,手挽辔索,一阵风飞驰回了齐垒,在周围转了一圈,大喊:“出卖余勇!”齐军大笑。

晋军发觉后,欲追赶高固,却早无踪影。

高固得胜回来,得意地对齐顷公说:“晋师虽有八百乘战车,但能战者少,不足畏也!”

次日,齐顷公亲自披甲出阵,邴夏驾车,逢丑父为车右,双方各在鞍地摆成阵势。

齐顷公命国佐率右军对付鲁,高固率左军对付卫、曹,自己则领着一队兵马与晋军交战。

齐顷公自认为武功盖世,勇猛无比,这天,他身穿锦袍绣甲,乘着金舆,领着一支冲锋队,准备冲入敌阵。出发前,齐顷公令军士都控弓以待,并吩咐说:“看我车马到处,万箭齐发,掩护我破阵。”随即,命擂响战鼓,也不待晋军响应,就迫不及待地率军直冲晋阵……箭如雨下,势不可挡,面对齐军猛烈的突袭,晋兵毫无准备,匆促应战,死伤极多。

晋国解张(解扬之子)负责为中军大将郤克赶车。战中,他不慎手肘连中二箭,鲜血直流,染红了车轮,仍一声不吭,忍痛勉强执辔,继续赶车。面对齐军的突袭,郤克因毫无防备,有些慌乱,不知所措。郤克正要击鼓进军,也被箭射伤左胁,血飞溅到鞋子上,鼓声顿缓。解张说:“主帅是三军的支柱,帅旗战鼓是三军的耳目,元帅伤不至死,一定要振作,勉力擂响战鼓,鼓舞三军向前杀敌,免得自乱阵脚。”郑邱缓随声附和,说他说得对。郤克听了,当即振奋精神,忍疼重拿鼓棰,狠击战鼓。解张策马,冒矢而进,郑邱缓左手执斗笠,以掩护郤克,右手奋力杀敌。左右一齐击鼓,鼓声震天。晋军将士原先听到鼓声没了,停止作战,准备弃阵而走,忽然又听到战鼓声,以为本阵已得胜,又随之振作起来。原先被射乱了阵脚,以为已被齐军打败而四散逃跑的,也都个个调转枪头,重新奋勇杀敌,势如排山倒海……齐军没料到晋军再来冲击,一时方寸大乱,抵挡不住,只好往回逃。

韩厥见郤克伤重,说:“元帅暂时歇息下,某去追此贼!”说毕,招引本部驱车来追赶,齐军纷纷四散。

齐顷公绕华不注山奔走。韩厥远远望见金舆,领兵马追逐。逢丑父回头对邴夏说:“将军急速冲出包围,去取救兵,某当代将军执辔!”邴夏下车去了。追兵甚多,包围华不注山(在山东省历城县东北)三圈,逢丑父对齐顷公说:“情势危急!主公快将锦袍绣甲脱下,让臣穿上你的绣甲假扮你,留在这里迷惑晋兵。主公则换上士兵衣服,混在士兵中逃生。不要犹豫,否则恐来不及。”齐顷公听从其言,立刻换了衣服,逃出晋军包围圈。

他们刚换衣服和座位,韩厥人马已赶到。韩厥见锦袍绣甲,以为是齐顷公,遂手牵其绊马索,再拜稽首,说:“寡君不能推辞鲁、卫两国请求,命群臣到上国问罪。臣厥在军中恭候您,愿为君侯驾车,回报您到敝邑的屈辱!”逢丑父假装口渴说不出话,把一只瓢给齐顷公,沙哑地说:“丑父,给我取点水来!”齐顷公下车,绕到山的左面去寻找水源。途中,忽一驾马车驰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邴夏已陷于晋军中了。晋势浩大,惟此路兵稀,主公可快上车!”齐顷公循声一望,是齐将郑周父车经过。邴夏边说着,边把马辔递给齐顷公。齐顷公上了车,顺利脱险。

韩厥等了半天,都不见取水的人回来,就把逢丑父带到晋营了。他先遣人报告晋军说:“已擒得齐侯!”郤克大喜。等韩厥把逢丑父献上,郤克见了说:“这不是齐侯!”郤克曾出使齐国,认得齐侯,韩厥却不认得,因此被他设计逃走。韩厥怒问逢丑父:“你是何人?”逢丑父说:“某乃车右将军逢丑父。要问我国君,方才到华泉取水的人就是!”郤克也发怒说:“军法处置!‘欺三军者,罪应死’,你冒充齐侯,蒙骗我军,还指望活吗?”叱令左右:“将逢丑父拖出去斩了!”逢丑父大呼说:“晋军请听我一言,从此再无替君王赴死之人了,逢丑父使君王免难,如今却要被杀戮了!”郤克命解开绑在他身上的绳索,说:“自古以来,大臣都应忠诚于君王。丑父对君王尽忠,如果我因此而杀他,会引起人们公愤。杀他不祥!算了,先继续关押,到时再说。”于是叫车把他送走。

齐顷公逃回本营后,念逢丑父救命之恩,独自乘轻车驰入晋军,去救丑父。

国佐、高固二将听说中军已败,恐齐顷公有闪失,各引军来救驾,见齐侯从晋军中出来,大惊说:“主公乃千乘之尊,为何自探虎穴?”齐顷公说:“逢丑父代寡人陷在敌阵中,不知生死,寡人坐不安席,所以来找他。”还未说完,哨马来报:“晋兵分五路杀来了!”国佐奏说:“士气已受挫,主公不可在此久留,先回国中坚守,等待楚救兵!”齐顷公听从其言,遂引大军回临淄。

郤克引本国及鲁、卫、曹三国兵,长驱直入,所过关隘,尽行烧毁,直抵齐都,志在灭齐。

晋兵追击齐顷公,行军四百五十里,到了袁娄,安下营寨,打点攻城。

敌军迫在眉睫,齐顷公心慌,连忙召集诸臣问计。诸臣纷纷摇头,都无计可施。齐顷公叹息一声,问国佐有何想法。国佐说:“臣一时也别无克敌良策,臣请以纪侯之甗及玉磬,贿赂晋国,与之讲和。至于鲁、卫二国,则把侵占的土地归还他们。”齐顷公说:“如卿所言,寡人情意已尽。再若不从,惟有决一死战了!”国佐领命,捧着纪甗、玉磬,直接来到晋军中。

国佐先见了韩厥,致齐顷公之意。韩厥说:“因齐国常入侵鲁、卫,寡君只是出来主持公道,与齐有何仇呢?”国佐答说:“佐愿向寡君说明,奉还侵占鲁、卫两国的土地如何?”韩厥说:“有中军主帅在,厥不敢擅自作主。”

于是,韩厥引国佐来见郤克,郤克盛怒,国佐言行很恭敬。郤克说:“你们齐国亡在旦夕,还用花言巧语来蒙我吗?倘真心请平,只需依我两件事!”国佐说:“敢问何事?”郤克说:“一来,要萧君同叔的女儿(萧太夫人)来晋做人质;二来,要把齐国境内田地的垄沟全改为东西走向。万一齐异日违反盟约,我们杀你人质,伐你国,车马顺着垄沟,从西到东,可以直达临淄。”国佐勃然怒说:“元帅差矣!寡君之母萧太夫人乃齐国国母。以齐、晋相匹敌而言,犹晋君之母。列国纷争也多,哪有国母为人质之理?至于田地垄沟的方向,全是顺其地势自然形成的,若只为晋改易,与失国何异?元帅故意以此刁难,想必是不想和议了?”郤克说:“就是不允许你和议,你能奈我何?”国佐说:“元帅勿欺齐太甚!齐虽褊小,财富也有千车。诸臣财富,也不下数百车。现在偶尔打了个败仗,并无大碍。元帅一定不允从,我们只好收拾残兵,与元帅决战于城下。一战不胜,尚可再战,再战不胜,尚可三战,就算三战都败,举齐国皆归晋所有,我们也不会以国母为质,以道路东西为理由!佐告辞了!”说完,把甗磬放在地上,朝上作了一揖,昂然出营去了。

鲁季孙行父与卫孙良夫在幕后听到国佐的话,盘算到自己的大仇已报,没必要把两国关系搞得太僵,于是悄声商量好后,走出来对郤克说:“齐国恨我们很深了,想将我们致于死地。兵无常胜,不如答应他!”郤克说:“齐使已走,怎么办?”季孙行父说:“可追他回来。”乃用良马驾车,追到十里之外,强拉国佐转回晋营。

郤克让他与季孙行父、孙良夫相见,说:“克还是不能私自做主,以免寡君怪罪,故不敢轻易答应。今鲁、卫二国大夫都请求和议,不能违背你们意愿,克听从你的了!”国佐说:“元帅已俯从敝邑的请求,愿以共同结盟为信:齐认可朝贡晋,且奉还所侵占的鲁、卫土地;晋应该退师,秋毫无犯。各自写下誓书。”郤克命取牲血共歃,订完盟而就告别了,释放了逢丑父,又让他回齐了。

逢丑父因有救国君之恩,齐顷公晋升逢丑父为上卿。

晋、鲁、卫、曹四国军队各自回国。

晋师回国后,报告了齐国败报,晋景公嘉奖鞍地之战的战功,郤克等都增加了封地。重新组织新的上中下三军,以韩厥为新军元帅,赵括佐之;巩朔为新上军元帅,韩穿佐之;荀骓为新下军元帅,赵旃佐之。爵位皆为卿,从此晋有了六军,又兴霸业。

仲叔于奚有救孙良夫之功,卫侯欲将城赏给他。仲叔于奚辞谢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城邑我不想要,能赐‘曲县’‘繁缨’,在缙绅中光宠,就行了。”按《周礼》:天子居住的地区,四面都有县,谓之“宫县”;诸侯居住的地区,只三面有县,唯独南方没有,谓之“曲县”,亦叫“轩县”;大夫则左右有县。“繁缨”是诸侯装饰马用的。仲叔于奚的两个要求,都是诸侯的待遇。卫侯笑着答应了仲叔于奚的请求。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