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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雅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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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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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演义》连载

第六十一章 秦昭襄王灭周迁九鼎 信陵君联军大破秦军

话说郑安平投降了魏国,秦昭襄王大怒,诛其全族。郑安平是丞相范雎所荐,按秦国律令,任人而所任不善者,以所任者之罪究治。范雎自知罪在难免,在家等着秦昭襄王降罪。秦昭襄王念范雎有功,仍要他出任丞相之职,派人对他说:“任用郑安平本是寡人的意见,与范丞相无关。”并且再三安慰范雎。朝中群臣为此议论纷纷。为让范雎安心,秦昭襄王还下令国中:“有敢言郑安平之事者,以其罪治罪。”

范雎非常感激秦昭襄王赦免,亲自到宫中去谢恩。秦昭襄王问范雎:“这次秦军失败,上党又被韩国夺去,你的封邑应城也丢了,你是不是很难过呢?”范雎为安慰秦昭襄王,同时显示风度,于是奏道:“臣并不难过。”秦昭襄王纳闷道:“为何?”范雎说:“大梁东门吴家丧子,其父并不忧伤,其妻问:“您爱子,天下少有,今子死不忧,为何?’他说:‘我本无子,无子时并不难过;现在丧子,等于恢复无子时的原状,我为何难过呢?’臣当初只不过是一个小民,当小民时并不忧愁,如今失去封邑应城,就等于恢复原来的小民资产,又有何忧?”秦昭襄王哭笑不得,范雎告退而去。

此时,败将王龁也来到宫中,感谢秦昭襄王不杀之恩。秦昭襄王将范雎的话告诉秦将蒙骜,然后叹说:“寡人有一城被围,即食不甘味,卧不安席,今应侯失去封地却说不难过,这是他的真心话吗?”蒙骜说:“臣去打探一下实情。”

蒙骜去见范雎,说:“我想死。”范雎问:“为何?”蒙骜答道:“秦昭襄王以君为师,天下无不知,更何况秦国!今蒙秦王错爱,任我为将军,而小小韩国竟敢夺君之地,骜有何面目存活于世,不如早死好。”范雎安慰一番王龁,便说道:“我愿意把夺回封邑应城之事托付于卿!”

王龁回报秦昭襄王后,秦昭襄王开始怀疑范雎。

一天,范雎上奏秦昭襄王,劝他早日兴兵灭周,称帝于天下。秦昭襄王知道要想灭周,就要先攻打韩国,拿下阳城,而打通三川之路。秦昭襄王怕范雎会为夺回应城作打算,就说:“秦国刚败,各国合纵抗秦之风又起,我国应当先破坏合纵,再乘机攻伐各国。”于是便派范雎出使齐国,以加强两国友谊,破坏六国合纵。

听说信陵君大破秦军,春申君黄歇无功班师回朝,楚考烈王不禁叹道:“平原君的合纵之谋,不是胡说。我若有信陵君这样的贤将,还怕秦国什么呢?”春申君顿感惭愧。他向楚考烈王奏道:“现在秦兵刚刚受挫,斗志锐减,大王应遣使约会各国,合力攻秦。同时劝说周赧王,把他捧为盟主,挟天子之名诛讨秦国,这样胜利在握,大业可成。五伯之功也不足道啊!”楚考烈王很高兴,马上遣使去周,把联合伐秦的想法报知周赧王。

周赧王知秦昭襄王早晚要打通三川伐周。现在楚考烈王提议诸国联合伐秦,不正是先发制人吗?周赧王当即答应。接着楚考烈王就与韩、赵、齐、燕、魏五国商定时间攻秦。此时周赧王虽位居天下,却无实权,只是守着一个空名,无人听从他的号令。到了约定联合攻秦的时间,周赧王要西周公征集军队,仅募得五六千人,车马粮草还没钱购置,无奈,只好到富贵人家去借钱充作军资。留下借约,承诺等战后,以所缴获银钱财物,加息偿还。西周公亲率这支人马,屯兵在伊阙,等待其他几国兵马前来会集。

这时,韩国正面临秦国的进攻,自顾不暇;赵国刚解除秦国的包围,余悸未消;魏国刚经历大战,军力尚未恢复;齐国中了秦国范雎远交近攻之计,齐秦修好,自然不愿联合伐秦。只有燕将乐闲、楚将景阳率领的两支军队先到,但也只是列营观望,迟不出兵。

秦昭襄王见各国都各怀心思,无进攻之意,便放下心来。首先增兵援助张唐攻下韩国的阳城(今河南省登封东南),另派将军赢樛率兵十万,驻扎于函谷关之外。

燕、楚两支军队屯兵三个多月,不见其他兵马前来汇聚,军心日渐懈怠,又见秦军调兵遣将,心中惧怕,只好各自班师回国。西周公见状,也撤兵。周赧王此番出兵,徒劳无功,白耗费不少军资。富商都拿着债券,来向周赧王讨债。天天聚集在宫门前高声喧哗,闹得宫内无宁日。周赧王懊悔不已,又没法还债,只得躲在高台上,人们戏称这座高台为躲债台。

秦昭襄王听说燕、楚撤兵,随即命令赢樛、张唐合兵一处,取路阳城进攻西周。

周赧王缺兵少粮,自知不是秦军对手,打算躲往三晋(即指山西,简称“晋”,别称“三晋”,古称“河东”)。西周公向周赧王奏道:“以前太史儋曾说,周、秦五百年后将合为一国,会出现一个新国君。现在到了这个时候了。秦国有占据天下的能力,三晋用不了多久也会被秦国占领。与其到那时再受一次羞辱,不如现在就把土地让给秦国。”周赧王无计可施,于是依了他的主张。

三天后,周赧王捧着周朝版图来到秦军大营投献。赢樛接受了周赧王的投降,先派张唐护送周赧王君臣子孙到秦国报捷,自己则带着军队去接受西周地界。西周共三十六座城,三万户人。从此,西周属地尽归秦国,仅剩东周尚存。

周赧王入秦后拜见秦昭襄王,叩首谢罪。秦昭襄王将梁城封与周赧王,降为周公。原来的西周公降为家臣,东周公贬为君,称东周君。周赧王在位六十年,现今已是耄耋之年,往来周秦之间不胜劳苦,到梁城不足一个月便病逝了。

公元前256年,秦昭襄王废除周朝国号,又命令赢樛驱赶洛阳城的青壮年,拆毁周朝宗庙,把祭器运回秦国,并要搬运九个大鼎到咸阳。不愿归顺秦朝的人纷纷逃到了巩城,投靠了东周公。至此,周朝灭亡。

赢樛回到秦国,只向秦昭襄王献上了八鼎。奏说,豫州的鼎丢失了,没找到。秦昭襄王想多派些人去将鼎找回。赢樛劝谏他别去。秦昭襄王问:“为何?”赢樛告诉秦昭襄王,在迁移九鼎的前一天夜里,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周武王端坐在太庙上,把自己唤到跟前,斥责说:“你怎么胆敢搬走我贵重的镇国宝鼎,又拆毁周朝的宗庙呢?”命令左右痛打他三百鞭。赢樛醒来,背上剧痛难忍,生了毒疮……说到这里,赢樛长叹道:“既然周武王托梦说此鼎不能搬走,那么大王还是别再派人去找为好。”秦昭襄王便作罢。不久赢樛病亡。

秦昭襄王将八鼎陈列在秦王宗庙中,到雍州城外祭告天地神祗,布告天下,要求列国都要朝见纳贡,不派人来的,就派兵去讨伐他。韩国桓惠王第一个入秦称臣。接着齐国、楚国、燕国、赵国也相继派使者入秦参拜、祝贺。唯独魏国未派使臣。秦昭襄王命令河东太守王稽,率兵伐魏。王稽暗中和魏国通好,又私受了魏国贿赂,就把消息透露给了魏安釐王。魏安釐王惊恐万分,遣使向秦昭襄王谢罪,并把太子增送到秦国做人质,表示愿听令于秦昭襄王。至此,齐、楚、燕、韩、赵、魏六国都归附了秦国。秦昭襄王查究王稽私通魏国一事,前255年诛王稽,范雎从齐国出使归来,得知此事,更加不安。

一天,秦昭襄王在朝上叹息不止。范雎上前启奏说:“臣知‘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今大王心中忧愁,临朝叹息,皆因臣等失职,不能为王分忧,请您责罚!”秦昭襄王说:“听闻楚国铁剑锋利而倡优拙劣,铁剑利则士卒勇,倡优拙则思虑远。以深谋远虑而率勇士,我恐楚国将攻秦也。今武安君已死,而郑安平又叛,内无良将而外多敌国,因此而忧。”范雎听了,惊恐不安,无言以对,低头退下。

当时燕国有个策士叫蔡泽,博学善辩。他游说大小诸侯,都未被赏识。蔡泽听说秦国范雎的境遇,认为机会到了,遂来到秦。为了能尽快见到秦昭襄王,他想了个计策。一到咸阳,便公开声称:“燕客蔡泽,天下雄辩智士,一见秦昭襄王,秦昭襄王必夺应侯之位而予蔡泽。”范雎听到后,说:“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说,我无所不知;众口之辩,我无不摧之,此人如何能夺我之位?”派人召蔡泽。蔡泽见到范雎,只行揖礼,范雎十分不快,问:“你曾声称要取代我相秦,有这事吗?”蔡泽答道:“确有此事。”范雎说:“你有何理由要夺我相位?”蔡泽回答说:“嗨,你怎么这都不明白呢!这就像四季更替有序,成功者退,后来者进。您如今可以退下来了。”范雎说:“我自己不退,又有谁能让我退下来呢?”蔡泽说:“人世之中,体魄强健,聪明机智,为天下行道施德的人,不就是世人敬仰的贤人豪杰吗?”范雎答道:“是的。”蔡泽又说:“既已得志,有了高位,因而但求安乐长寿,把爵位俸禄传给子孙,世世不变,代代相承,和天地相始终,不就是世人所说的吉祥如意的人吗?”范雎答道:“是的。”蔡泽说:“秦国商鞅、楚国吴起、越国文种,他们都事业有成,却死于无辜,你也想做那样的人吗?”范雎心中暗想:“此人善辩,言辞犀利,步步紧逼。如果我说不愿,就落入他设下的圈套了。”于是假装答道:“这有何不好,说起商鞅辅佐秦孝公,大公无私,兴法制以治国,为秦国拓辟了千里疆土;吴起辅佐楚悼王,废王亲贵戚的特权,培养出一支强悍的军队,让楚国军力大增,南灭吴、越,北退三晋;大夫文种辅佐越王勾践,能使国家转弱为强,吞并强吴,为越国洗雪了会稽之怨。这些人虽然最后都死于无辜,但大丈夫杀身成仁,视死如归,大功有成,名垂史册,我有什么不愿学他们呢?”范雎心里摇摆不定,但仍然嘴硬道。因为不安,他起身来回走动。蔡泽继续说道:“君圣臣贤,是国家的福分;父慈子孝,是家庭的福分。做孝子的,谁不愿有一个慈祥的父亲;做贤臣的,谁不愿辅佐一个圣明的国君?比干虽然忠孝,但殷商依然灭亡了;申生虽是孝子,但国家仍生混乱。他们虽然死得很惨,却无济于他们的君王、父亲。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的君王、父亲不圣明、慈祥。商鞅、吴起、文种也都是不幸而死的,怎么是以死去换取后世的名声?贤相比干被杀而贤臣微子(微子,名启。因封于微,故称微子。是商纣王庶兄。与箕子、比干称为殷之“三仁”。宋国始祖。)隐居;召忽为国自杀而管仲却甘愿做囚犯归齐。微子管仲的名声难道在比干召忽之下么?因此大丈夫活在世上,身名俱全,是最高明的人。美名流传而身死的,是次等人。苟全了性命,却失去名节的人,是最下等人。”

一席话讲得范雎很是佩服,连声称好。蔡泽接着道:“你把商鞅、吴起、文种杀身成仁作为效仿的对象,但拿他们和闳天辅佐文王、周公姬旦辅佐成王相比又怎么样呢?”范雎回答说:“商鞅等人不如闳天和周公姬旦。”蔡泽说:“那么今天的秦昭襄王在信任忠臣良将,优待旧友老臣方面和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勾践相比如何?”范雎略略沉思了片刻,摇头道:“不知怎样,说不清楚。”蔡泽说:“既然今天秦昭襄王对功臣的亲近信任不一定能超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勾践,而你的功绩又比不上商鞅、吴起、文种,可是你的俸禄职位却是炙手可热。如果现在你还不想急流勇退,他们三人都没逃过杀身之祸,何况你呢?鹍鹄犀象(借喻才能出众的人。)所处的环境并不会让它们死亡,可是它们为什么会死呢?因为被诱饵所诱惑。苏秦、智瑶的聪明才智并非不足以保护自己,但为何被杀?因为太贪图私利而又克制不了自己的欲望。你出身低微,被秦王赏识,做了丞相,富贵至极,你对国家的贡献已经得到报答,而积下的旧怨又会渐渐演成新仇。如果今天你依然贪恋权力私利,我担心你也难免遭到智瑶一样的灾祸。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如今秦王对你的信任已大不如以前,所以派你出使齐国。你为什么不选择在这个时候归还相印,向秦王推荐一个贤人呢?如果被你推荐的人非常忠贤,那么推荐者就会被大王更加看重,而对你来说,名义上是推辞掉了荣誉,实际上是卸去了重担,然后去山川之中寻找生活乐趣,像松柏一样长寿,子孙也可以世袭应侯之爵位。你想想这样和不辨事情轻重利弊,重蹈那不可知的灾祸相比,哪样更好些呢?”范雎说:“先生果然聪明善辩,我怎敢不听从你的建议呢!”于是把蔡泽请到上座,用待贵客的礼节待他,留他在宾馆,设宴摆酒款待。

第二天,范雎入朝,向秦昭襄王奏道:“有一个刚从崤山之东来的人,名叫蔡泽。此人精通时势,聪敏机智,完全可以把秦国的政务托付给他。臣阅人颇多,无人能及,臣亦不如也。”

秦昭襄王召蔡泽到便殿,问他如何兼并六国的计策。蔡泽从容应答,秦昭襄王很是欣赏。范雎推说身体抱恙,请求辞去丞相职务,秦昭襄王不准。范雎索性称病不起。秦昭襄王只好请蔡泽出任丞相,取代了范雎的职务。当年,即前255年,范雎病亡,得以善终。

秦昭襄王在位五十六年,年近七十病逝。太子安国君接替王位,这就是秦孝文王。秦孝文王即位后,立子楚(赢异人)为太子。

韩王听说秦昭襄王病逝,首先穿着丧服前来凭吊,履行臣子的礼节。各地诸侯也都派来将相参加葬礼。秦孝文王在祭丧的第三天,大宴群臣。席散后,秦孝文王回到宫中突然死去。于是吕不韦同群臣奉子楚继承秦的王位,这就是秦庄襄王。奉华阳夫人为太后,立赵姬为王后,立其子赢政为太子。

蔡泽知道秦庄襄王非常赏识吕不韦,想立他做丞相,就托病将丞相职位让给吕不韦。因为蔡泽是燕国纲成人,所以秦庄襄王封他为纲成君。秦庄襄王拜吕不韦为丞相,封为文信侯,将洛阳十万户土地赐给他作为封邑。

西周已灭,吕不韦建议秦庄襄王说:“东周君自以为是文王、武王的后代,想鼓动天下。不如再灭东周,以绝了那些人的希望。”秦庄襄王于是用吕不韦为大将,带兵十万进攻东周。秦军势大,勇猛无敌,很快就生擒了东周君,占领了东周所属的巩城等全部七城。自此,历时八百七十三年的周朝,终被秦朝所取代。

秦军士气正盛,秦庄襄王又派蒙骜袭击韩国,占领了成皋、荥阳,设置了三川郡,地界一直到魏都大梁。继而,秦军又攻打赵国,占领了榆次等三十七城,设置了太原郡。接着向南平定上党。因魏国高都久攻不下,秦庄襄王增派宿将王龁带兵五万助战。

魏军几次战败,形势危急,魏安釐王无计可施,只得派遣寺人颜恩为使者,带着相印和重礼前往赵国,迎接堂兄弟信陵君回魏抗秦。

信陵君听说此事,心中十分恼怒。十年前,秦国派王龁领军攻打赵国,赵向魏求救,魏安釐王惧怕秦军不肯出兵。信陵君是战国时代四君子(战国四君子:魏国信陵君魏无忌、赵国平原君赵胜、齐国孟尝君田文、楚国春申君黄歇。)中最善战的,征战经验丰富。信陵君既激于义愤,又为魏国本身的利益考虑,毅然找到如姬,托她盗走魏安釐王的兵符,私自调动兵马援救赵国。结果打败了秦军,却得罪了魏安釐王,不敢回魏国去。魏安釐王也不准迎接他回国。从此,信陵君就一直留在赵国为官,直到现在。信陵君恨魏安釐王久不让自己回赵国,现在有了危难,才想到召他回国。于是,他在门前挂了一块牌子,写着:“凡是有敢为魏王的使者通报者,一律处死。”

颜恩到了赵国,想拜见魏无忌,门客们都不敢进去通报。眼看半个月了,仍无法见到信陵君。魏安釐王又派人来催促。颜恩想等信陵君外出时,在路上和他见面,谁知信陵君为了回避魏国使者竟闭门不出。颜恩万分无奈,只好继续在府外等候。

一日,毛公和薛公来拜访信陵君。颜恩知二人是信陵君的贵客,就上前迎住,向他们哭述自己的难处,请求他们帮助。二人慷慨地答应一定帮忙劝说信陵君前去解救魏国。

毛、薛二人进府见了信陵君,道:“听说公子将回故国,我们特来送行。”信陵君说:“哪有这回事?”毛、薛二人说:“秦兵围困魏国,十万火急。公子不知吗?”信陵君说:“听说了,但我离魏已十年,早成了赵国人,怎么能插手管魏国的事情呢?”毛、薛二人异口同声道:“这是什么话?公子之所以为赵国所尊重,声名遍传于诸侯,全是因为有魏国啊!说起你能结交天下朋友,也是凭借于魏国的力量啊!现在秦兵围攻魏国,形势一天比一天紧急,而公子却不能体恤故国的危难。如果哪天秦兵攻破大梁,夷平魏国宗庙,公子即便不为家族着想,难道也不考虑祖先基业么?到时公子以何面目寄居在赵国呢?……”不等毛、薛二人说完,信陵君起身,对二人道:“批评得对,我差点成了天下的罪人!”

当天,信陵君就让宾客们收拾行装,自己入朝去向赵孝成王辞行。

赵孝成王不舍信陵君离开,拉着他的手,含泪道:“我自从失去了平原君,信陵君就是寡人坚固的城墙。一旦你离开寡人,寡人靠谁来保卫赵国呢?”信陵君说:“我不忍见先王宗庙被秦兵夷毁,所以不能不走。如果托您的福,能保住国家,我们后会有期。”赵孝成王说:“公子曾用魏军保护了赵国,现在公子去解救祖国危难,我怎能不倾力相助呢?”于是把上将军大印授予信陵君,并派庞煖做魏无忌的副将,点十万赵军援魏。

信陵君先派颜恩回国报信,然后分派门客带着自己的信简去各国求援,合纵抗秦。燕、韩、楚三国纷纷响应,都各派大将带兵来到魏国,听从信陵君指挥。燕将是将渠,韩将是公孙婴,楚将是景阳。五国大军共四十余万,联营百余里,刀戈森森,旌旗蔽日,驻扎在赵魏边境。

魏安釐王正在危急中,忽然颜恩来报:“信陵君统帅燕、赵、韩、楚四国兵马前来营救魏国。”魏安釐王欣喜万分,马上命卫庆点齐全国兵马去接应信陵君。

这时候蒙骜正在围攻郏州,王龁在围攻华州。信陵君立即召集各军统帅,详细分析了秦军的形势后,说:“秦国知道是我统帅军队,必然会加紧攻打。郏州、华州两地相距五百里之遥,秦军也太猖狂了,竟然不怕减弱兵力,分头并进,以为我们魏国无人。我们不如利用他们分兵之机,先派些人马把蒙鹜的军队拖住,然后率奇兵奔袭华州。如果王龁战败,蒙骜也就难保了。”诸将都赞同信陵君的意见。信陵君于是命魏、楚合兵,筑起连垒,以阻挡蒙骛的进攻。同时虚插信陵君的旗号,以迷惑秦军。当秦军进攻时只许严密防守,不许出击迎战。信陵君亲自率领十万赵军,还有燕、韩兵马,不分昼夜奔袭华州。

信陵君召集诸将商议道:“少华山东连太华,西接渭河,秦军靠船队运粮,船都停泊在渭水,少华山上多荆树和杞树,可以埋伏军队。如果我们派出一支军队到渭河去劫粮船,秦军远征到此,一定视粮草为生命,王龁必将全军出动来救援,我们则在少华山设伏,将秦兵引入埋伏圈,再袭击他们,必胜。”随即命赵将庞煖带一支人马去渭河截击秦军粮船;派韩将公孙婴、燕将将渠各带一支人马,打着接应庞煖的旗号,在少华山左右等待。信陵君则亲率精兵三万埋伏于少华山上。分拨已定,各路军马立即行动。

庞煖带着人马首先出发。为防蒙骜军来援,赵军绕过函谷关,过野王、武遂不攻,通过太行山要道“轵关陉”到达河东郡,然后往西直达黄河东岸,沿河南下,到达渭水与黄河交汇处。准备伐木为舟,控制这个地段,截断秦军的粮草供应。

秦军探子探知此事,急忙向王龁报说:“魏国任信陵君为将,派兵直接朝着渭河方向去了。”王龁大惊,说:“粮草是军队的根本,不可有半点差池,我必须要亲自去解救。”此时,王龁正指挥兵马加紧攻打华州城,本以为破城立功指日可待,不料,信陵君率领魏、燕、赵、韩、楚五国联军前来驰援华州。十年前,王龁曾被信陵君打败。那时,他领兵攻赵,即将获胜,关键时刻,不料忽然杀出一支兵马,将他打败。后来才知,原来是信陵君托如姬盗得魏安釐王兵符,率领魏国救兵来到……信陵君善于用兵,久经战阵,天下闻名。他一直想报仇,但又畏惧信陵君。他不敢掉以轻心,立即兵分两路,一支军队留下继续围城不攻,另一支军队则跟从自己,去渭河救粮船。

快到少华山时,山中忽然冲出一支人马,打着“燕国丞相将渠”的旗号。王龁传令列阵,冲上前去与将渠交锋。战了不几合,又一队人马冲来,打着“韩国大将公孙婴”的旗号。王龁急忙分兵迎敌。这时有军士来报:“我们在渭河的粮船被赵国大将庞煖劫走了。”王龁道:“事已至此,只好先尽力拼杀,如果能杀退燕、韩二军,再想办法。”三国军队混战在一起,从中午一直打到傍晚,双方皆已疲惫不堪。就在这时,少华山上一声炮响,信陵君领着伏兵,如下山猛虎从山上冲杀而来。他威风凛凛地大喝道:“信陵君在此,秦军将士快快投降,可免一死,否则休怪刀斧无情!”即跃马横枪杀入战阵去。王龁虽是个能征惯战之将,但他没有三头六臂,长时间疲劳作战,身体怎么顶得住?况且秦兵久闻信陵君威名,到了这个时候,早已胆战心惊,各自顾着逃命。王龁大败,损失五万多人马,粮船全被劫,带着残兵败将向南逃往临潼。信陵君率领得胜之军,仍然分作三路,来救郏州。

蒙骜探得信陵君去了华州,让老弱军士看守营盘,虚插些“大将蒙”的旗号,与魏、楚两国军队相持在这里,自己带上所有精锐星夜兼程地向华州赶来,希望能与王龁合兵。哪知信陵君已大败王龁,两军在华阴界上相遇,信陵君冒着飞石箭雨冲在前面,左有公孙婴,右有将渠。双方大战一场,秦兵死伤一万多人,只好鸣金收兵,扎下营寨,整顿军马,准备与信陵君拼死再战。

蒙骜离开郏州后,魏将卫庆、楚将景阳探知蒙骜已经率兵离开,立即进攻秦营,杀散老弱兵士,解了郏州之围。然后二将也向华阴杀来。正好遇到蒙骜列好阵势准备和信陵君决战,没想到二将从身后杀来。蒙骜虽然英勇,又怎么能抵挡五路兵马。腹背受敌,蒙骜又败了一阵,急忙向西退走。信陵君率领各路军马一直追到函谷关下。五路军马扎下五个大营,每天耀武扬威,在关前挑战,秦兵紧闭城门,不敢出来交战。如此一个多月后,信陵君及各国兵马才收兵散去,各自回国。

魏安釐王得知信陵君凯旋归来,不胜欢喜,出城三十里前去迎接。兄弟相别十年,今又见面了,真是悲喜交集,二人并驾回朝。论功行赏,拜信陵君为上相,又把五个城作为他的封邑。国家政事不论大小都由信陵君来决定。接着又赦免了朱亥擅自杀害晋鄙的罪名,重新任命他为偏将。这时信陵君已威名震天下,各国都希望学到信陵君的兵法。信陵君重新编篡概括,写成了二十一篇,另有七卷布阵的图表,集在一起,叫做《魏公子兵法》。

蒙骜和王龁带着败兵合在一起,退回秦国。他们向秦庄襄王奏道:“魏国的信陵君联合了五国兵马,兵多将广,所以我们没能战胜他。这次出征,损兵折将,罪该万死。”秦庄襄王说:“你们屡立战功,开疆拓土。今天的失败只是寡不敌众,并非是你们的过错。”纲成君蔡泽奏说:“这次几个国家能够联合起来,都是因为有信陵君的缘故。现在请大王派一个使节到魏国去,表示愿与魏国重新友好相处,并请信陵君来秦国见面。等他一进了我们的国界,马上抓起来杀掉,永绝后患,岂不好吗?”秦庄襄王采用其计,派人前去魏国邀请信陵君到秦国来。

冯谖劝信陵君一定不要去秦国,危险。秦国是虎狼之国,孟尝君、平原君都曾被秦国扣押过,侥幸才得以逃脱……信陵君告诉魏安釐王,自己不想去秦国。于是魏安釐王改派朱亥作为使者,带着一对璧去秦国答谢。

秦庄襄王见信陵君不来,计谋不能实现,心中十分恼怒。蒙骜向秦庄襄王献计说:“魏国使者朱亥,就是用锤将晋鄙打死的那个人,是员猛将,应当把他留在秦国。”秦庄襄王答应了,想封朱亥官职,朱亥坚决不接受。秦庄襄王更加恼怒,命令左右把朱亥放进老虎笼中,周围都是猛虎。朱亥站在老虎中间,怒目圆瞪,大喊一声:“哪个畜生敢无礼?!”天摇地动。再看那几只猛虎,吓得趴在那里瑟瑟发抖,半天不敢动。秦庄襄王手下只好又把朱亥放了出来。

秦庄襄王叹息说:“乌获、任鄙也比不上他呀!如果让他回到魏国,信陵君就如虎添翼。”于是逼迫朱亥投降,朱亥坚决不答应。秦庄襄王又把他扣押在驿舍中,断绝饮食,朱亥说:“我受信陵君的信任,应当以死来报!”说罢一头撞向屋中的柱子,可是柱子断了头却没有破。他又把手伸进自己的咽喉,气绝身死。

见朱亥已死,秦庄襄王便召集群臣商议,说:“朱亥虽死,信陵君仍受魏安釐王的信用。此人太有威信,振臂一呼,各国群起响应,合纵抗秦。他是阻挡秦国战胜六国的拦路虎。我想离间他们君臣,请问大家有何良策?”纲成君蔡泽说:“过去信陵君偷用虎符救赵国,得罪了魏安釐王,魏安釐王把他抛弃在赵国,不许他回魏国相见。后来因为秦军围攻魏国,才不得已把他召了回来。信陵君虽然联合四国,立下大功,但功高就有震主的嫌疑,魏安釐王难道不猜疑他吗?晋鄙被信陵君同党朱亥锤死,他的亲朋戚友一定怀恨信陵君。大王如果派人去魏国寻访晋鄙亲友,让他们到处散布流言,说:‘各国都崇拜信陵君,想把他捧为魏王,魏国不久将是信陵君的天下了。’这样魏安釐王一定会疏远信陵君,削弱他的权力。信陵君不被信任了,诸侯合纵联盟也就解体了。到那时,我们再用武力去征讨他们,秦国夺胜不在话下。”秦庄襄王说:“妙计!可是魏国刚刚打败了我们,魏国太子增还在我们这里做人质,我想把他抓起来杀掉,以解心头之恨,你看可以吗?”蔡泽说:“杀掉一个太子,他们会再立一个太子,这对魏国有什么损害呢?不如借用太子增来制造魏国君臣之间的矛盾。”秦庄襄王恍然大悟。

秦庄襄王一面派奸细带着重金去魏国,按照蔡泽的计谋行事;一面让一些臣僚都来和太子增交往,借机对太子增说:“信陵君在外边十年,结交了不少君主,这些君臣将相没有不敬畏他的。现在他做了魏国大将,各国的兵马都归他管辖。天下人只知道有信陵君,而不知道有魏安釐王了。即使我们秦国,也害怕他的威风,想把他拥立为魏王,与他友好。信陵君如果做了魏王,必定要求秦国杀掉太子,以绝后患。即使信陵君不要求秦国杀掉太子,你也只能最后老死在秦国,没办法啊。”太子增哭着求计,问:“各位有什么办法能避免魏国和我的祸难吗?”这些人对他说:“秦国正想和魏国通好,太子何不给魏安釐王写一封信,让魏安釐王请你回国呢?”太子增说:“即使回去,秦国又怎么会肯把我放走呢?”这些人说:“秦庄襄王想把信陵君捧为魏安釐王,并不是我们本意,只是因为形势所逼。如果太子愿意让魏国服从秦国,那么还愁秦王不放您回去吗?”太子增觉得有理,于是写了一封密信,信中讲了各国都尊崇信陵君,秦国也准备拥立他为魏王等事情,然后讲了自己请求回国的想法。太子增托人把信秘密送给魏安釐王。

于是秦庄襄王相机行事,也写了两封信,一封写给魏安釐王,假说朱亥病死了,把灵柩送回魏国;一封写给信陵君,故意吹捧他恭贺他,同时送给他金币。

魏安釐王听了晋鄙亲友散布的流言,心中已有所疑忌。秦国使节送来秦庄襄王的国书,魏安釐王看后,不由大怒。不久又收到太子增的秘信,心中更加疑忌。

秦国使者把秦庄襄王写给信陵君的信和金币送到他家中,却故意把信中说的话泄露出来让魏安釐王知道。信陵君听说秦庄襄王派人来讲和,对他周围的人说:“秦国并没有遇到战争一类的事情,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这里面肯定有计!”话没有讲完,家人就来报秦国使者来了,说有秦庄襄王写给信陵君的信和送他的金币,信陵君说:“做为臣子只讲忠义,不论私交。秦庄襄王的书信和金币我不敢接受。”使者再三表示秦庄襄王的敬慕之意,信陵君再三地推辞。恰好魏安釐王派来一人,要把秦庄襄王的信拿走看一看。信陵君说:“魏安釐王既然知道秦庄襄王有书信给我,说我没有接受,他一定不会相信的。”他命人套好车辆,把秦庄襄王的书信和送来的金币原封不动地给魏安釐王送去。信陵君对魏安釐王说:“我已经再三推辞,没有启封。现在大王要看,只好收下给您送来,请大王决定怎样处理。”魏安釐王说:“信中一定讲了一些事情,不打开就弄不明白。”把信打开来看,信中写道:“信陵君的威名传遍天下,各国君主无不仰慕公子,相信不久公子就会成为诸侯的领袖,不知魏安釐王何时让位?企盼公子早日成为魏王,与秦国一直友好。”

魏安釐王看过,把信递给信陵君。信陵君对魏安釐王说:“秦人狡滑,写这封信是为了离间我们君臣。我之所以不敢接受信简和礼物,是怕落入秦庄襄王设的圈套。”魏安釐王说:“公子既然没有夺取王位的意思,那么请当着我的面给秦庄襄王写一封回信。”信陵君好爽地答应了。魏安釐王立即命人取来纸笔交给信陵君。信陵君在信中写道:“我受到魏安釐王的恩德太多,即使以死也难以报答。秦庄襄王您作为一国之君,怎能唆使臣子去谋篡王位?谢谢秦庄襄王送来的礼物,但我誓死不能接受。”写罢,先请魏安釐王过目,然后把信交给秦国使者,和金币一起带回秦国。魏安釐王也派人向秦庄襄王表示感谢,并说自己年纪大了,想请太子增回国。秦庄襄王答应了。

太子增回到魏国后,又说了许多信陵君不可信任的话。信陵君虽然心中无愧,但想到魏安釐王对自己的猜忌并没有消除,加上太子增处处派人盯梢,就借故身体抱恙不再入朝,把将印、相印、兵符等都交还给魏安釐王,从此每天沉溺于酒色,不再关问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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