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话说，崤山之战中，秦帅孟明视、白乙丙、西乞术三人被晋兵擒获，送到晋襄公墨缞大营。晋襄公受俘，军中欢呼庆贺……
因先君殡葬在曲沃，丧葬仪式尚未结束，晋襄公率军回曲沃。打算等回绛都后，再将秦帅孟明视等三将献俘于太庙，然后施刑。
晋襄公母夫人文赢听说秦国三帅被擒，葬礼上，她有意问晋襄公说：“听说我军得胜，孟明视等都被囚禁，这是社稷之福。但不知已将他们诛戮了吗？”晋襄公说：“尚未。”文嬴说：“秦、晋世代联姻，两国十分友好。孟明视等打了败仗，估计秦穆公定深恨此三人。我国杀他们无益，不如放他们回秦，让秦穆公亲自诛戮，以释二国之怨，岂不更好？”晋襄公说：“好不容易擒获三帅，就这样轻易放走，恐要给晋留下祸患。”文嬴说：“秦国对晋国有大恩，两次安定晋国。当年，晋惠公被囚禁在秦，秦穆公以礼相待，又让晋惠公归国，秦国对我们这样有礼，区区败将，定要我们自己行戮，是否显得太无情无义了？”晋襄公听了，觉得有些道理，即刻命有司释放三帅回秦。
孟明视等三帅突然被释放，欣喜不已。三人悄声议论，一致认为，这次多亏文嬴劝说晋襄公放了他们。万一朝中大臣知道此事，定然不会同意。因怕晋襄公还会反悔，三人都不去朝堂谢恩，直接逃走了。
孟明视等三帅到了黄河边，不见船只。孟明视望着汹涌的河涛，焦急地叹说：“没船怎么渡河？难道是天要绝我们吗？”正说着，远处，一渔翁荡着小艇，从西而来。他冲渔翁大呼：“渔翁，渡河！”渔翁说：“我只渡秦人！”孟明视说：“我等三人都是秦人，可速渡我们！”渔翁问：“你是崤山败将吧？”孟明视说：“是。”渔翁说：“我奉公孙将军将令，特舣舟在此相候，已非一日。此舟小，不堪重载，你们往前走半里有大船，将军们速去。”说罢，那渔翁反棹，飞也似地又向西离去了。三帅沿着河岸向西走……
先轸正在家用晚膳，忽有家仆跑来报说：“元帅，秦国俘虏都被放走了！”先轸大惊，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你说什么？啥情况？”家仆把事情原委详细道来。先轸放下碗，怒冲冲地说：“备车！我要去拜见主公！”家人都劝先轸说：“别去了。主公赦三帅，应该自有道理。况人已放，不好再追回，也未必能追回。”先轸哪听得进？他急忙来到宫中，质问晋襄公：“秦囚何在？”晋襄公说：“母夫人请求放回秦国接受惩处，寡人已将他们释放。”先轸气急了，一口唾沫吐在了晋襄公的脸上，指责他道：“咄！你小子糊涂！将士们千辛万苦，好容易把秦国三帅囚禁至此，你却放虎归山，以后有你悔的！”晋襄公被元老一骂，幡然醒悟，边拭去脸上的唾沫星子，边问班部中：“谁去追回秦囚？”阳处父说：“末将愿往。”先轸说：“将军若追到秦囚，便是第一功！”阳处父驾起追风马，抡起斩将刀，出了曲沃西门，奋力去追孟明视等。
阳处父乘车来到黄河东岸时，见孟明视等已上船，阳处父心中低叹，不好，来迟一步。为了骗孟明视等三帅上岸，他灵机一动，解车左边的骖马，他对孟明视招手，彬彬有礼道：“秦将且住！将军回国路途遥远，寡君恐您没坐骑，派处父将此良马追赠将军，聊表敬意，请将军收下！”孟明视和西乞、白乙很是吃惊。孟明视疑是晋人奸计，想借此哄他上岸，乘他收马拜谢时，将他抓回。于是并不下船，站在船头，对阳处父稽首拜谢说：“蒙君不杀之恩，我得的恩惠已够多了，岂敢再收良马？这次寡君若不杀我，三年后，定当亲自到上国拜谢君赐！”阳处父再欲开口，顷刻，水手速运桨下篙，船像离弦之箭，驰入中流……
走远了，三帅庆幸这次能脱险，一齐跪拜感谢公孙枝。公孙枝忙扶他们起身，说，你们不要谢我，要谢就谢你们父亲吧！三帅不解。公孙枝于是把事情原委道来。原来蹇叔送走了他的两个儿子白乙丙、西乞术后，就借故身体抱恙，告老还乡了。百里奚和他说：“我也想辞官归隐，可我还得在这里等儿孟明视从崤山归来。兄有何吩咐？”蹇叔说：“这此崤山之战，秦国必败。劳你私下请公孙枝在河东预备船只，以接应他们回秦。”百里奚应承，照此去做。公孙枝受百里奚所托，提前命人假扮渔翁在河东等孟明视、白乙丙、西乞术三帅，帮忙传信，将他们引到此处。等了几日，这日，果然见他们仨来了。渔翁让他们与公孙枝在半里外会合……
阳处父只好怏怏回去向晋襄公复命。先轸说：“孟明视说，三年后拜谢君赐。那是随便说说的。秦军崤山惨败，三年后，秦军恢复兵力了，孟明视必然要来复仇。不如乘着秦刚战败，大丧元气，现在就征讨他们，以免三年后，他们实力大增，不好对付。”晋襄公认为有理，正准备商议伐秦，忽边吏驰报，狄主白部胡引兵犯界，已过箕城……晋襄公惊讶地说，晋、狄友好，为何狄突然来袭？先轸说明原由。原来，晋文公出亡在狄，狄主将二隗分别许配给晋文公和赵衰君臣为妻，在狄十二年，礼遇甚厚，等到晋文公返国，狄主又遣人拜贺，送二隗还晋。先君晋文公在世时，忙于国事，无暇报私恩，没给狄送过一匹布帛。狄主与晋文公关系好，没说什么。现在他儿子白部胡嗣位，自恃其勇，故乘丧来伐。晋襄公听了，说：“子载替寡人击败他们！”先轸领命打败了狄兵后，想起自己上次曾对晋襄公失礼，朝他吐口水，并责骂他，朝臣都议论说他的不是，他作为三军统帅，也为此深感懊悔。他常打胜仗，晋襄公也不好处罚他。他不想让晋襄公为难，于是，这次，他打败狄兵后，有意卸下铠甲，让狄兵射死，借敌手惩治自己侮辱国君之罪。晋襄公知道这事后，伤心痛哭，拜他之子先且居为中军大将。
再说，孟明视等三帅回到秦，秦穆公穿着丧服在郊外迎接。孟明视等三帅见到秦穆公，叩首请罪，说，臣等这次偷袭郑国不遂，归途中在崤山反被晋军伏击，全军覆没，得赢夫人说情，才侥幸回来。臣等罪该万死，请主公治罪！秦穆公左右随从指手画脚，七嘴八舌地说，三帅丧师辱国，其罪当诛。昔日，楚杀得臣以警三军，君也应这样做。秦穆公扶三帅起来，含泪说：“这次崤山战败不能怪三帅，千错万错只怪孤当初不听蹇叔之言，执意远征，以致于如此……孟明视三帅勇武过人，忠君爱国，继续任用三帅主兵。”三帅大败，秦穆公不仅没有怪罪，处罚他们，反而对他们恩宠有加，孟明视等感激不已，连忙谢过秦穆公，并一起立誓，今后一定更加潜心练兵，以报崤山大败之仇。左右随从告诉三帅，自从他们出征后，听说崤山战败，被晋军所擒，秦穆公日夜担心他们安危，寝食俱废，憔悴不少。后来，又听说三帅已被释放回国，非常高兴，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秦穆公重情重义，宽厚待人，众人都叹服不已，说秦穆公胸襟开阔，有霸主风范！
百里奚、孟明视父子俩重聚，激动不已，热泪盈眶。因秦穆公不听蹇叔劝谏，执意远征伐郑，以致秦军在崤山遭晋军伏击惨败，蹇叔为此托言身体有疾，辞官还乡。蹇叔走后，百里奚也有告老还乡之意。等到这次孟明视意外获释，大难不死，父子团聚后，他就带着妻杜氏，向秦穆公辞别，也罢官还乡了。临行前，百里奚叮嘱孟明视打了败仗不要气馁，更加发奋图强，练好武艺，勤加练兵。好好侍奉主公，为朝廷效力，别辜负主公大恩。秦穆公再三挽留百里奚，但百里奚去意已决，秦穆公只好答应。于是改任繇余、公孙枝为左右庶长，代蹇叔、百里奚之位。
三帅崤山战败，秦穆公不仅不追责，反而安慰并更加予以重用。三帅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三人立誓一定要雪崤山之辱。
来年春（公元前625年），三帅一起商量好，主动向秦穆公请求出兵伐晋，为崤山阵亡的兵将们报仇雪恨。秦穆公见三帅雄心壮志、信心十足，先是称赞他们一番，然后准奏。命孟明视、西乞术和白乙丙三人率领四百辆兵车，秦军精锐尽出，前去讨伐晋国。
不料晋军早有准备。自崤山之战秦兵惨败后，晋襄公担心秦来报复，每日派人到秦打探军情。一日，他得到秦要来伐晋的消息，笑说：“秦报答晋恩者到了！”于是命先且居为大将，赵衰为副将，狼瞫为车右，率兵到边境迎敌。先且居说：“与其等秦兵到了再战，不如先派一支军兵主动讨伐，出其不意，乘其不备，杀他个措手不及。秦兵必乱。乘此之机，主力军再杀过去，必定大捷……”众将都说妙计，纷纷响应。狼瞫自告奋勇先带兵去阻击秦阵。先且居同意了。
孟明视率军尚未出秦边境，在彭衙(今陕西白水东北)时，忽遇秦兵来战，两军各排成阵势。秦兵这次秘密行动，不料遭遇晋兵突袭，因事先无思想准备，没有任何防范，秦兵个个惊慌失措，还未杀敌，就先慌作一团，自乱了阵脚……
先且居登上战车，望见秦阵已乱，忙命大军掩杀过去。孟明视等抵挡不住，大败而走，先且居救出狼瞫。但狼瞫伤势太重，抢救无效，一天后就死了。晋兵凯歌还朝，且居奏报晋襄公说：“这次胜仗，是狼瞫的功劳。”晋襄公命以上大夫之礼，将狼瞫葬在西郭，命群臣都给他送葬，以激励士气。
三帅再次兵败。孟明视很是自责，自己上了囚车，请求秦穆公治罪。秦穆公听说秦兵又败了，虽然心里很难过，但他想，这事不能怪罪孟明视，他也有责任。孟明视是块难得的好将才，以后还要靠他辅佐自己称霸诸侯。这次战败原因是，孟明视年轻，阅历不够，缺乏作战经验。于是他对孟明视说：“不就是打一两次败仗吗？不要太难过！此寡人也有责任。怎么能完全怪你呢？”
连吃两次败战，作为三军主帅，孟明视开始深刻反省自己的不足和失败的原因。第一，没有文化。作为元帅，自身武艺高强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有文化，懂得治军和排兵布阵。小时候他只知道舞刀弄枪，不爱读书，他现在决心补习文化，认真学习。第二，要多关心国家大事。以前，他一散朝就好像没事了，呼朋引伴饮酒作乐。他想，一个好的元帅，应是不只顾自己享受荣华富贵，而应忧国忧民，关心百姓疾苦。从此，孟明视更加勤于操持国政。他拿出所有家产都拿出来，抚恤阵亡将士家属，救济家境贫寒的士兵。为了更多地了解和关心士兵，他天天和士兵们一起训练，同吃粗茶淡饭，同住简陋宿舍，他和士兵打成了一片，这使他获得了军心。两年来，他好像变了个人。做事再也不那么轻率，急于求成，也不取巧、任性。他每一步都深思熟虑，谨慎小心。两年时间，他变得沉稳老练许多。
那年冬天，一日，有急报说，晋联合宋、陈、郑三国打到秦边界上来了。孟明视吩咐将士严守城门，没他命令，不得擅自迎敌。晋将先且居向秦兵挑战，说：“你们已道谢过了，我们也来还个礼吧！”秦兵听了很是气愤，直想与晋兵交锋。他们纷纷向孟明视建议说，晋人上次在崤山偷袭我军，如今又欺负到家门口来了。真是太过分了！我们只等元帅一声令下，一定把秦兵杀个片甲不留！孟明视叫兵将们都下去。还是开始的那句话，严守城门，不得擅自迎敌。
面对晋军来袭，孟明视只守不攻，眼睁睁看着晋兵占领了秦边境江、彭二邑。晋襄公十分得意，与人戏说：“我这是报答拜谢恩赐之役。”秦人因这次孟明视的不抵抗，多有不满。有的背地里说孟明视坏话，说他被晋人打怕了，所以回避晋军。要秦穆公另选良将。秦穆公撇嘴笑笑，说：“你们不要急躁，孟元帅自有良策。”众人都将信将疑，心想，孟明视还能有什么好主意呢？
秦附近的小国和西戎部族，见秦接连三次被晋败仗，都说秦国将亡，不再听秦国的指使了。
晋军三败秦师，晋人都感慨，之前，为晋文公送葬那日，太卜郭偃占卜说：“有鼠西来，越我垣墙。我有巨梃，一击三伤。”并解说是先君有灵，告诉我们，将有军队从西方来，越过我国界线。我军若攻击他们，必将大捷。”意思是晋军将三败秦师。郭偃的卦果然应验了。
孟明视自知短期内兵力还未恢复，因此对这次晋军的挑战，只守不攻，为此，众臣都说孟明视不主动率兵迎战，是被晋人打怕了，所以回避晋军。要秦穆公另选良将。秦穆公不听信流言蜚语，依然信任孟明视，要求兵将都听从他指挥，固守城门，按兵不动。秦穆公还对众臣解释说：“不是孟元帅怕晋军，而是，我军不久前元气大伤，兵力尚未恢复，晋军又乘机连番来袭。若两军对峙，我军必然吃亏。孟元帅考虑周全，才不急于率兵抗晋。待我军修整好，恢复战斗力，他日，时机成熟，再报晋仇。”秦穆公如此信赖自己，孟明视很是感动，此后，他更加刻苦练兵，整治军队。
是冬，晋襄公乘秦军还未恢复兵力，又联合宋、陈、郑三国兵马，再次入侵秦国，占领了秦边境江、彭二邑，并开玩笑地说：“我这是报答拜谢恩赐之役。”
崤山战败后第三年，公元前624年（秦穆公36年）夏五月，秦军经过一番休整，在孟明视的精心训练下，军队又恢复了战斗力。一日，孟明视请求秦穆公兴师伐晋，并请秦穆公督战。秦穆公说：“寡人三次被晋打败，中原诸侯已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就连西方小国、西戎部族也都不服我们管了。若再不立功，寡人也无颜回国了！”君臣二人商量好后，秦穆公于是命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位大将率五百辆兵车择吉日伐晋。秦穆公很重视此战，凡出征军士，皆给他们丰厚的奖赏。连士兵家属全都安顿好了。三军踊跃，皆愿效命。出征那日，士兵家属及百姓，纷纷前来为之送行。嘱咐将士们一路小心，祝愿他们早日得胜归来。
秦军从蒲津关出发，过了黄河，进入晋边境，孟明视出令，把渡船全焚毁。秦穆公大惊，问：“元帅为何焚舟？”孟明视奏说：“我军屡遭挫败，士气已衰。焚舟的话，不让三军有退步，抱着必死的决心作战，士气必然倍增。待我们胜战归来，还怕无船渡河吗？”秦穆公听了，觉得有理，深表赞许。孟明视自为先锋，长驱直入，攻破占领了王官城及鄗。
孟明视为先锋，打第一线。将士们积郁已深，带着满腔仇恨，进攻晋国。没几天，秦兵就夺回了上次丢失的江、彭衙二邑。谍报传到晋国绛州（晋都城，在山西省翼城县），晋襄公忙召集群臣，商议应敌之策。丞相赵衰说：“秦晋本是姻亲，世代友好，秦对我国有大恩。但为了争夺霸业，秦晋反目成仇。秦被我军三次打败，已对我们恨之入骨。这次秦穆公亲征，起倾国之兵，锐不可当，将要置我们于死地。不如避其锋芒，让他们稍逞威风，这样可以平息两国之争。”先且居说：“赵丞相所言极是。秦侯因失败深感耻辱，而三帅都好勇，他们不胜不会罢休。不如让让他们，任由他们在边境地方宣泄一阵，以满足他们求胜的欲望。只要我们坚守不战，他们略有所得，就会退兵回去的。”晋襄公于是传谕边境固守不战。
秦军接着又占领了几座晋国大城，晋人依然不与之对敌。繇余建议秦穆公说：“江、彭之地已收复，我军大胜，晋已被我们打怕，主公可乘此之机，收回崤山死难兵士骸骨，以雪昔日之耻。”秦穆公听从建议，于是引兵从茅津渡过黄河，屯兵东崤。
秦穆公命军士在堕马崖、绝命岩、落魂涧等处收检尸骨，用草裹着，埋藏在山谷僻坳处，并为他们竖木头碑。然后宰牛杀马，大摆祭奠亡者的筵席。远山叠嶂，白幡飘飘，大地苍茫，秦穆公身穿白色孝服，亲自沥酒，祭奠阵亡兵将。秦穆公望着林立的墓碑，心情万分沉重、悲恸，他对众兵将说：“将士们，寡人有话要说，请不要喧哗！”顿时四周一片安静！将士们纷纷注视着秦穆公，目光凝重。只听秦穆公双目含泪，感慨道：“古人说：‘人总是喜欢贪图安逸。责难他人不难，而要做到自责，从谏如流，这就难了。’军国大事还是该请教德高望重的老臣，才不致失误。这次崤山之战，都怪寡人一意孤行，不听蹇叔之言，执意远征伐郑，致使兵马损伤惨重。作为一国之君，承载着国之兴衰，深感责任重大。要懂得任贤用能。有的大臣，虽无别的技能，但他忠贞不二，胸怀宽阔有容人雅量。看到别人有能力，就像自己拥有一样高兴、喜欢。这样能容人的大臣，用来保护我的子孙众民，才有利啊！相反，有的大臣，别人有能力，就妒忌、厌恶，设法排挤他，使他不能通向君主。如果任用这样的佞臣，是不能保护我的子孙众民的，很危险啊！……”众兵将都专注地倾听着秦穆公深情地忏悔。忏悔完，秦穆公悲伤大哭，孟明视诸将也哭倒在地，久久没有起身，哀恸三军，无不落泪……祭奠了整整三天，秦穆公才奏凯班师。
崤山之辱已雪，回朝后，秦穆公拜孟明视为亚卿，与二位丞相同秉国政。西乞术、白乙丙也都受到封赏。为纪念这次出兵的功绩，改蒲津关为大庆关。
西戎主赤班，起初见秦兵屡败，认为秦软弱可欺，欲倡率各部族戎人反叛秦穆公。等到秦军伐晋回来，秦穆公遂欲移师伐戎，繇余请求到戎兵营中传递征战的檄文，征其朝贡，如若不来，就攻打戎。赤班听说孟明视打败了中原的霸主，正心怀忧惧，一见檄文，遂率西方二十余小国和部族都归附了秦国，纳地请朝，尊秦穆公为西戎霸主。为此，秦国扩张了一千多里土地。
秦穆公爱才，信任重用贤将孟明视，所以能成霸业。周襄王欲像册封晋侯重耳一样册封秦穆公，尹武公说：“不可。一来，秦自统领西戎以来，不像晋侯那样辛劳地辅佐王室。二来，秦晋势力相当，今秦、晋结仇，若册命秦，则失晋欢，不如遣使臣到秦国去祝贺，这样，秦侯会感恩，而晋也无怨言。”周襄王应允。于是命尹武公赐十二只铜鼓给秦穆公，以示祝贺，允许秦穆公代表周王室在西部行使权力，承认他为西方霸主。秦穆公自称年老，不便入朝，遣公孙枝去周谢恩。
这年，繇余病卒，秦穆公很悲痛，于是改任孟明视为右庶长。此后，秦穆公听从了当初百里奚的建议，专心向西发展，致力自身强大。秦国吞并西戎地区20多个国，称霸西戎，为400年后秦统一中国奠定了基础。秦穆公在位39年，享年69岁。秦穆公薨后，葬在雍。
却说公元前620年（周襄王32年）秋八月，晋襄公薨。他临终前叮嘱诸臣，将来尽心辅佐太子夷皋，和邻国和睦相处，不要丢了盟主大业。群臣欲奉太子夷皋即位，赵盾出来反对，说：“先君文公还未安葬，秦就来袭。幸晋襄公有能耐，才过了难关。现晋国比那时更困难，内忧外患：外边，秦、狄虎视眈眈；内部，重臣死了不少。公子夷皋才七岁，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国难时刻，你们说他能顶得住吗？为了国家的安全，为了继承先君的霸业，我想不如立一位年纪大点、能担负国家重任的公子为国君。文公之子，先君之兄公子雍在秦做官，年长且贤善，深受晋文公喜爱，若迎他嗣大位，不仅国内的事有了办法，还利于秦、晋两国恢复友好。你们觉得如何？”群臣没有意见。狐射姑说：“我也不赞成立小孩子。不过秦与我们有仇，为何去求他们？不如立公子雍的兄弟公子乐。其母是先君宠妃。乐在陈做官，陈素与晋友好，不似秦怨晋。”赵盾说：“陈是小国，离晋又远。秦是大国，离晋近。迎立公子雍的话，能结交近又大的国家，还可以释怨而树援，当然立公子雍好。”众臣听了，皆表赞成。于是赵盾遣先蔑为正使，士会（因被封于随、范，以邑为氏，又被称为随季、随会等。尧帝后裔，刘姓祖先。）为副使，到秦报丧，迎公子雍为君。
狐射姑因心中不服，暗遣人到陈迎接公子乐回国夺位。不料，有人将此事报知赵盾。赵盾遣门客公孙杵臼，率家丁百人，埋伏在路口。等公子乐经过时劫杀了他。狐射姑更加恼怒。晋襄公本任狐射姑为中军元帅，赵盾辅助他，后因阳处父密奏晋襄公说射姑刚愎自用，好犯上，不得民心，非大将之才。举荐赵盾，说他贤能，国中无人能及。晋襄公于是采纳他意见，改拜赵盾为中军元帅，而使狐射姑辅助他。狐射姑想，阳处父家族势微无援，现在又住在郊外，主持迎接诸国使臣来吊唁和安葬国君的事。刺杀他易。既然赵盾杀了公子乐，那我也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处父！”于是与弟狐鞫居商议此事。九月中旬，一日夜深，处父还在烛光下看书。鞫居带着家丁，假扮成盗贼，翻墙而入，冲进屋里，将处父杀害。然后将他首级带回交差。阳处父的随从，有认识鞫居的，跑去报告赵盾。待十月，葬完先君，捧先君神主灵位入太庙时，赵盾对诸大夫说：“先君赏罚分明，称霸诸侯。今先君灵柩殡葬在此，而狐鞫居擅杀太傅阳处父。诸臣人人自危，此事不可不诛讨！”于是逮捕了狐鞫居，交给司寇处理，数落他罪行，斩首示众。就在他家搜出阳处父首级，用线缝合颈上，再将他安葬。狐射姑怕赵盾已知他是杀处父的主谋，当夜乘一辆小车逃奔狄国，投靠狄主白暾去了。
不久，鲁与齐、卫合兵伐狄，白暾在逃跑途中死了，狄国被灭。狐射姑又改逃到赤狄潞国，投靠潞大夫酆舒。赵盾说：“贾季（狐射姑又叫贾季）先人和我先人同时出亡，左右先君晋文公，功劳不浅。我诛鞫居，是为了安定贾季。他惧罪而逃，怎忍让他孤身栖止于狄境！”于是遣臾骈送狐射姑妻子到潞国。
晋襄公夫人穆嬴自送葬归朝后，每日晨，都带着太子夷皋，到朝堂大哭，对诸大夫说：“你们答应了先君拥立太子为君，为何现在又要抛弃他而另立他人？太子究竟有何过错？”连哭几日，都无果。这是丞相赵盾的主意，诸臣畏惧赵盾权势，都不敢站出来替穆嬴说话。一日散朝，穆嬴干脆乘车到赵府，向赵盾顿首说：“先君临终前，把此子托孤于卿，嘱托您尽心辅佐，卿当时也答应了。卿若不立我儿，改立他人为君，我母子只好死在这里了。”说完，号哭不已。周围百姓听到哭声，都说穆嬴母子无辜，认为此事是赵盾之过。诸大夫也认为迎立雍是失策。赵盾见此事引起公愤，心中有些不安，向郤缺请教。郤缺也认为不该立公子雍，说：“今因太子夷皋年幼，而改立年长的公子雍，他日夷皋长大了，必来争位。不如急遣人到秦，阻止士伯回国为上。”赵盾于是先会集群臣奉夷皋即位，是为晋灵公，年仅七岁，百官朝贺。然后再派使臣去秦。
听说秦兵护送公子雍已到黄河边，赵盾即遣上军元帅箕郑父辅佐晋灵公守都城；赵盾自将中军，先克为中军副将；荀林父独将上军；先都独将下军。三军整顿，出迎秦军，驻扎在廑阴。
秦兵护送公子雍一行东渡黄河后，在令狐下寨。听说前有晋军，以为是来迎公子雍的，高兴不已，全无戒备。先蔑先到晋军来见赵盾，赵盾将已立太子夷皋为君一事告诉他。先蔑听了，惊得双目瞪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事已至此，先蔑万分无奈，拂袖出了大帐，回到秦营。他悔当初没听荀林父之劝。
三更，秦师正在睡梦中，忽营外鼓角齐鸣，火光冲天，晋兵潮涌着杀入营门……秦军兵来不及操戈，马来不及披甲，慌乱逃窜。晋兵直追至刳首（地名），白乙丙死战得以逃脱，公子雍死于乱军之中。先蔑、士伯逃到秦，秦康公拜二人为大夫。不久，赵盾命卫士将二人家眷及家财送到秦。昔日贾季（狐射姑）逃往夷狄，赵盾念同僚之义，送他妻子儿女与之团聚。荀林父有意效仿赵盾这一善举，于是，请求赵盾，也将先蔑、士会家小送到秦国，让二人与家人团聚。赵盾夸赞他重情义，答应了。
公元前615年，晋内乱的消息传到秦，秦康公欲乘机征讨晋国，即召众臣商议，说：“我们自崤山被晋军打败，经整治训练，兵力总算恢复，收复了江、彭，报了崤山之仇。不料，五年前，晋要我国护送公子雍回晋即位，却又失信于我国，在令狐突袭我军。今晋国内忧外患：赵盾连诛五位大臣，不修边政；陈、蔡、郑、宋等国皆背晋事楚。此时不伐晋，更待何时？众卿以为如何？”群臣都同意了。秦康公检阅兵马，让孟明视守卫本国，拜西乞术为大将，白乙丙为副将。这时，先蔑已故，秦康公拜士会为参谋，一起随军出征。出车五百乘，浩浩荡荡，渡过黄河东进，攻占晋国羁马(今山西永济)，兵锋直指绛都(今山西翼城)。
赵盾接到边关警报，一边报告晋灵公，一边忙谋划应敌之计，调集兵马，亲自挂帅任中军主将，居中指挥，升上军大夫荀林父为中军副帅，以补先克之缺。用提弥明为车右，遣郤缺代箕郑父为上军元帅。偏将赵穿请命为上军副帅。赵穿是赵盾堂弟，又是晋襄公爱婿、晋灵公姐夫，他武艺高强，但有勇无谋，好大喜功。赵盾很了解赵穿为人，觉得他难担此任，于是说：“你年少气盛，又缺乏作战经验，待他日历练一番后再说吧！”心愿未成，赵穿很是气愤。因心有不甘，于是又请求赵盾让他率自家家丁，附属于上军，美其名曰说，国家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愿尽一丝微薄之力，誓死追随您，和上军兵将一起立功报效。赵盾答应了。
晋军在河曲安营，与秦军对峙。赵盾即召集众将商议御敌之策。臾骈献策说：“秦军士气正旺，其锋锐不可当。我们应深沟高垒，固守勿战为上。坚持一段时间，待秦军粮草不足，必然退兵。到那时，再追击他们，定能获胜。”赵盾听了，认为有理，命依计实行。命军中无帅令不得擅自出战。
数日来，秦军多次到晋营叫阵挑战，晋军都只是固守，并不应战。秦康公为此很是恼怒，问计于士会，说：“这次伐晋，宜速战速决，但晋军有意死守不战。寡人担心，时间长了，我们粮草不足，就麻烦了。”士会说：“主公说得对，这战的确要速战速决才能取胜。听说赵盾新近提拔了一人，此人叫臾骈，足智多谋，今日晋军坚守不战，就是他的主意，其用意是为了拖垮我军，等我军疲惫不堪、粮草不济，退兵之时，乘机追击……”秦康公忧心道：“那该怎么办？”士会思虑片刻说：“据臣了解，晋军中不和。赵盾堂弟赵穿，性格急躁，有勇无谋，心胸狭窄，嫉妒心强。他这次想做上军副将，赵盾却任用了年长沉稳、作战经验丰富的臾骈，故他心有怨愤和不服。赵穿只好又请求赵盾让他带领自己的部队附从于上军。他暗地里和士兵们说，他各方面都比臾骈强，等着看他立战功吧！现在赵盾听从臾骈稳守之计，赵穿更气恼。如果我们派少数兵向晋上军挑战，即使臾骈不出战，赵穿必恃勇来追，乘此求得一战。不也行吗？到时，我们不妨诈败，使他的虚荣心膨胀起来，他就会主动来找我们打仗的；那时，我们再展露实力，对敌军强力一击。赵穿出战，赵盾不得不与我们决战……”秦康公听了大喜，即命白乙丙率车百乘，袭击晋上军。
郤缺与臾骈都坚守不出，赵穿听说秦兵来挑战，即率私家兵车百乘迎战。白乙丙见赵穿果然领军杀出，暗自高兴，忙驱车上前拦住赵穿。赵穿即与白乙丙厮杀起来。二人激战十来回合后，白乙丙虚晃一枪，诈败逃走。赵穿引军尾随来追。白乙丙是有备而来，精选了匹宝马，马驰如飞。赵穿追了十余里，赶不上，只好返回本营。他一边回营，一边抱怨郤缺和臾骈不协力同追，以致让秦兵逃脱。回到营房，见了值班将领，赵穿气呼呼地骂道：“我们兴师动众，带粮披甲，本是为了与秦兵一战，今敌兵反复来挑战，而不出击，难道上军将士皆妇人吗？”值班将领说：“小将军稍安勿躁，主帅自有破敌之计。秦晋两军实力相当，且秦军现在士气正盛，不宜草率用武力硬拼。因此杀敌不在今日一时之战。待时机成熟，我们一定能战胜秦军的。”赵穿又大骂说：“鼠辈有何谋略？不主动出击，敌军反复来袭，也不出来迎战，一味躲避敌军，反还有理？我看他分明就是怕死。别人怕秦，我赵穿偏不怕，我将独自去秦营，拚死一战，以雪坚壁固守之耻！”骂着骂着，激愤不已，索性驱车直攻秦营，并对众兵振臂大呼：“我刚与秦军交手，哈哈，不过如此。秦兵能逃到哪里去？待我直捣秦营，与他们决一死战，将秦康公手到擒来，以洗多日来我们高挂免战牌的耻辱。有志气的，都跟我来！”三军无人响应。惟有下军副将胥甲称赞他是个好汉，答应跟从他一起去秦营。
赵穿驰入秦营来应战，秦康公大喜。忙命白乙丙率兵出营，接住赵穿兵交锋。双方约战三十余合，互有杀伤。然后秦康公又命西乞术率兵夹攻。随着一声炮响，西乞术兵潮涌着杀奔前来，将赵穿兵包围。赵穿与白乙丙交手，发现自己并不是对手。见四周的兵马突然间暴增，情势不妙，心中甚慌。正当他陷入孤境，绝望之时，忽然，不远处，旌旗森森，戟戈林立，万马奔腾，喊杀声震天，赵盾率三军齐至。救兵来了！赵穿眼前一亮，万分欣喜，堆积在赵穿心头的乌云，瞬间散去……有援兵接应，在包围圈外打开了一道口子，赵穿乘机在家丁掩护下，奋力拼杀，冲出了重围……
赵盾怎么这么快就赶到了？原来，上军元帅郤缺，见赵穿欲出军，急忙派人将此事报告赵盾。赵盾大惊说：“赵穿自不量力，带家丁轻狂出兵，定会被秦擒。三军速出击，救回赵穿！”于是传令全军即刻出发，与秦交战。
秦康公等了这么久，费了好大功夫，终于引晋军出营决战了。但他万没想到晋军来得这么快，且这么多，自己反而准备不足，心里既兴奋又紧张。他正在犹豫，是否与晋军决战。他估摸着，两军阵容庞大，势均力敌，如果现在展开一场厮杀，双方将伤亡惨重……
赵盾见赵穿已脱险，立即传令鸣金收兵。秦康公虽叹可惜，没好好与晋兵决战，见晋军倾巢出动，兵强将勇，也不敢轻易追赶，只好收兵。
赵穿捡回一条命，回到本阵，不但不感谢赵盾，反而气咻咻地责备道：“我们正要独破秦军，为诸将雪耻，你为何突然收兵？”赵盾说：“秦是大国，不可轻敌，当用计破敌。”赵穿说：“用什么计策？”赵盾说：“秦军日夜盼着与我们决战，你中了他们的圈套。这次为了救你，我们折损不少兵将。如果再打下去，我们就得全军覆没了！他们是大国，兵壮势强，不可轻敌，所以不可硬拼，只能智取。”即再令全军固守不出。话犹未了，有士兵来报：“秦国有人来下战书。”赵盾派臾骈接待来使，使臣呈上战表。臾骈转呈给赵盾。赵盾打开一看，文中大意：两国战士皆无伤损，请求来日决一胜负。赵盾答应了。
使者走后，臾骈对赵盾说：“秦使口里虽请战，但目光游离，心神不宁，大概是惧怕我们，秦今夜必定退兵。请设伏兵在河口，乘其将要过河而突击他们，必大获全胜。”赵盾称赞说：“此计甚妙！”令依计行事。
胥甲听说此事，忙告诉赵穿。赵穿心中愤愤不平，激动地道：“既已与秦约战，为何又不守信义，欲设伏兵偷袭秦兵？”于是和胥甲一同来到军门，大呼：“众军士听我说，我国兵强将广，岂在西秦之下？秦来约战，已答应了，又打算埋伏士兵在河口，为掩护突袭之计。这岂是大丈夫所为？”赵穿这一叫唤，顿时全军都知道了。赵盾听到，担心军机被泄露，召赵穿说：“我并无要突袭秦兵之意。不得挠乱军心！”
晋兵在河口埋伏了一晚，也未见秦兵出现。
翌日，探听到秦兵溜走了。原来，秦谍兵在晋营中，听到赵穿说晋欲偷袭秦，急忙回去报信。秦兵连夜逃走。为防敌军追击，不经过河口，而是入侵瑕邑，从桃林塞退兵回国。
错过了一个好战机，赵盾恼怒不已，只好班师。
回国后，首先惩治泄漏军情者之罪。因赵穿是他堂弟，又是先君爱婿、晋灵公姐夫，不好处置，只好借口说他有功，将功抵过，罚他在家思过，免于起诉。专委罪于胥甲。赵盾说，胥甲是胥臣之子。胥臣是晋文公重耳的老师，是辅佐晋文公成大事的“五贤士”之一，劳苦功高，因此，不可斩胥甲，罚削官爵，驱逐到偏远的卫国。仍用胥甲之子胥克为下军副帅。
周顷王壬臣五年(公元前614年)，赵盾怕秦兵再进攻，派大夫詹嘉居住在瑕邑，戍守桃林之塞。臾骈进说：“河曲之战，替秦出谋划策的是士会。有他助秦，我们哪能高枕而卧？不如召士会回国。逃奔秦国并非他本心。且士会为人正直，性格温和，足智多谋。”赵盾点头道：“是啊。我也有此意。但秦康公宠信士会，正式请求必不会答应。用何法召回士会好呢？”臾骈说：“我有个好友，是先臣毕万之孙，名魏寿余，即魏犨之侄。他的封地在魏。虽在国中有封号爵禄，但无实职。此人颇通权变，要召回士会，只能靠此人了。”说着，对赵盾附耳说了一席悄悄话。赵盾听了，大喜，说：“烦请你替我把他召回来。”臾骈应允。
当晚，臾骈来到魏寿余家。相见后，臾骈使个眼色，悄声道：“借一步说话。”魏寿余就带他来到密室。臾骈就把招士会的计策详细告诉魏寿余。魏寿余听了，承诺道：“我定全力以赴。”臾骈即刻回禀了赵盾。
次早上朝，赵盾奏知晋灵公，说：“秦人屡次侵扰我国边境，黄河以东一带更吃紧，须予以重视。我想，防守不能全靠朝廷军队，要让河东诸邑宰也都担起责来，各自防守自己的封地。谁若不尽职责，就剥夺他的封爵和采邑。这样他们就肯用心防范秦人入侵了。”晋灵公准奏。赵盾又说：“魏，是河东最大的城。魏氏倡导此事，诸邑不敢不从！”乃以晋灵公之命召魏寿余，让他负责守河东。
魏寿余奏说：“蒙主上厚爱，把魏城封给了我。秦兵强悍勇猛，黄河边境绵延百余里，秦人随时可能来袭。臣只会舞文弄墨，丝毫不懂军旅之事，恐怕守不住河东……”赵盾怒说：“小臣敢不听主公命令吗？限你三日内，把防守的事办好，如再违抗，当正军法！”魏寿余只好叹息着退下。
魏寿余回到家闷闷不乐，妻子问他何故。魏寿余叹说：“赵盾蛮不讲理，硬要我督戍河口。他设下圈套，成心要夺魏城。我怎么对付？你快收拾细软，随我去秦国，投奔士会。”于是吩咐家人准备车马。临行前，叫厨子准备好丰盛的筵席。因心中不快，兀自痛饮。借着酒醉，他把厨子叫来狠狠训了一顿，把怨愤都撒他身上，忽儿斥责他，菜没洗干净，忽儿又抱怨酒不够热……然后，以此为由，命人鞭打厨子百余下，还不解恨，扬言要杀厨子。厨子满身是伤，委屈地来到赵府，将魏寿余欲叛晋奔秦之事告诉赵盾。
赵盾立刻派心腹将军韩厥带兵抓捕魏寿余。韩厥率人马包围了魏家，在这之前，有意让人通风报信，叫魏寿余逃走。知魏寿余走远了，韩厥擒获魏寿余妻，将她下狱。
魏寿余连夜逃往秦国，拜见秦康公，哭诉说，赵盾强横无礼，他侥幸逃脱，妻子还在狱中，特来投降。秦康公问士会：“真是这样吗？”士会说：“晋人诡计多端，不可信。若魏寿余是真投降，用何物献功？”魏寿余从袖中抽出一文书，乃是魏城土地、人口数，献给秦康公说：“明公要是收留魏寿余，愿将食邑献给您。”秦康公又问士会：“魏可夺取吗？”魏寿余对士会使个眼神，悄悄踩下他脚。士会领会魏寿余的意思，他虽逃奔在秦，然一直心系晋国，于是说：“河东诸城中，魏城最大，若得魏城，以此为根据地，日后可望收复河东之地。只恐魏地有司怕晋征讨，不肯归降！”魏寿余说：“虽说魏城官员都是晋臣，其实全都听我们魏家的，若明公率一军屯于河西，遥为声援，臣就定能劝他们来归附。”秦康公望着士会说：“卿熟悉晋，就陪寡人一起去吧！”于是拜西乞术为将，士会为副将，亲率大军到河口，刚安好营寨，前哨来报：“河东有一枝军屯扎，不知何意？”魏寿余说：“此必魏人听说有秦兵，而要作战争准备吧！他们不知我在秦国，若明公派一熟悉晋的使臣，与臣先回魏城，劝服他们，晓以利弊，他们定会听从。”秦康公命士会同往，士会叩首推辞说说：“晋人虎狼之性，其心不可测。倘臣游说成功，晋投降秦国，是国家之福；万一此事不成，臣将被囚禁，君恐怕也会加罪臣妻孥。到时候追悔莫急啊！”秦康公说：“卿只管去！若得魏地，重加封赏；倘被晋人拘留，寡人也不会责备你，将你家小送还。好吗？”秦大夫绕朝谏说：“主公不可轻信魏寿余之言，让士会去晋。士会原是晋谋臣，人才到处都抢着要，晋国也想得到他。这次若放他回去，恐不会再回来了。”秦康公不听，说：“寡人待士会不薄，相信他还会回秦。卿多虑了！”
士会和魏寿余辞别秦康公，走了不远，忽听身后有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士会和魏寿余紧张地转头一看，是绕朝驾车，把皮鞭赠给士会，说：“你别以为秦国无谋臣智士，任由你们摆布。只是主公太厚道，太信任你了，故不听我劝，才放你走。你快走吧！这根马鞭送给你！主公向来厚待于你，望你将来不要辜负他对你的一片心。”士会拜谢，说：“我决不会忘主公的恩情！”说完，遂重重地挥舞着马鞭，马儿猛地扬蹄飞跑，一下子二人消失在远方……
过了黄河，士会、魏寿余向东走了不到一里，相国之子赵朔引着一队军马来迎。见到士会二人，在车上欠身说：“随季别来无恙？我奉父命，前来接应你还朝。”士会高兴不已。三人下车相见。只听一声炮响，大军簇拥着士会、魏寿余到晋去了。
有人将此事详情报知秦康公，秦康公大怒，悔没听绕朝之言，欲渡河伐晋。还没出发，这时，前哨又来报：“晋将荀林父、郤缺二人率军已到河东。”西乞术说：“晋既有大军接应，我军难以渡河，不如回军。”秦康公无端失一谋士，悻悻班师回国。
荀林父等见秦军已去，亦回晋国。
士会离开晋去秦有三载，今又回到绛城，感慨万分。他拜见晋灵公，露出左膀谢罪。晋灵公说：“卿无罪。”让他站在六卿中。赵盾在晋灵公面前夸奖魏寿余说，这次士会能失而复得，多亏有寿余啊！晋灵公于是赐车十乘给寿余。
秦康公为了兑现承诺，派人送士会妻小回晋。士会非常感激秦康公讲信义，写信深表感激，且劝秦康公息兵罢战，爱护百姓，与晋国重修旧好。秦康公听从了他意见，自此秦、晋友好，数十年没打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