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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晋灵公长大后，亲佞远贤，拒谏饰非，荒淫暴虐，搜刮百姓，广兴土木，喜欢游猎……十足一昏君。他最宠信屠岸贾，即屠岸夷之孙，屠击之子。屠岸贾无恶不作，喜欢阿谀奉承晋灵公。晋灵公事事对屠岸贾言听计从，被他带坏了，一天到晚不学无术，就知道变着法子瞎胡闹。他把国家大事都推给了上卿赵盾。（赵盾，嬴姓，赵氏，死后谥号“宣”，当时人们尊称其为赵孟或宣孟，也被称作赵宣子。）幸赵盾贤能，有他管理朝政，晋国继承了晋文公的霸业，依然兴盛不衰。赵盾上任后，为了继承晋文公开创的霸业，推行了一系列行政改革，史称“赵盾制常法”。历史记载：“宣子于是乎始为国政，制事典，正法罪。辟狱刑，董逋逃。由质要，治旧污，本秩礼，续常职，出滞淹。既成，以授太傅阳子与太师贾佗，使行诸晋国，以为常法。”赵盾制定了规章制度，修订了法令。清理了积压的案子，平反冤假错案，逃犯要抓捕归案。整顿市场秩序，运用契约账簿作为凭据。清除政治上污垢，进行人事制度改革，有贤能的人要连任，不作为的官员要裁撤，做到人尽其才，提高行政办事效率。法规完成后，交给太傅阳子和太师贾佗，使之在晋国推行，作为常用的法则。
绛州城内，有座无比豪华气派的花园，因园中，桃花特别多，取名“桃园”。桃园占地面广，规模宏大，奇花异草无所不有。园中，有座三层高台。中间是一座绛霄楼，造型雅致，雕梁画栋，四围是朱栏曲廊。凭栏四望，全城尽收眼底。晋灵公对桃园独有情钟，时常登上高台嬉戏游玩。有时，摆一桌筵席，边啜饮着香醇的美酒，边欣赏粉面桃腮、婀娜多姿的宫娥欢舞……有时，与屠岸贾下棋……如此美景，引来附近不少百姓围观，十分热闹。但自从发生一事后，桃园变得冷冷清清，百姓谈桃园色变，远望见台上有人，就绕道行走。
原来，一日，晋灵公召集优人在高台演百戏，园外，引来如潮似海围观的百姓，好不热闹。晋灵公天天用弹弓打鸟，觉得玩腻了，就对屠岸贾说：“咱们老打鸟，有啥意思？今换个花样，用弹弓打人如何？寡人与卿试着比赛一次，弹中眼睛者算赢，弹中肩臂者算平，弹不中者罚酒一杯。”屠岸贾赞成。于是他俩拿着弹弓，向墙外密密的人群打去。一人被弹去了半只耳朵，一人被弹中了左肩胛。看着被弹中的人“哎哟”直惨叫，君臣二人乐坏了。其他人吓得四下逃窜。晋灵公大怒，索性叫左右都一齐来弹射百姓。瞬间弹如雨下，一场无妄之灾降临。百姓来不及逃走的，身上到处挂彩、受伤，现场一片纷乱，啼哭声、嚎叫声汇成一片，惨不忍睹。晋灵公在高台望见百姓狼狈地逃跑，扔下弓，哈哈大笑，对屠岸贾说：“寡人登台，游玩数遍，从没今日这么开心！”
晋灵公特别喜欢养狗，在曲沃专门修筑狗圈，还给宠物狗穿上华美的衣服。为了讨晋灵公欢心，宫内外，大臣们纷纷给他献狗。最近，又有周人从关中地区送来一只狗给晋灵公。此狗高大威猛，善解人意，晋灵公无比喜爱，给它取名灵獒。派獒奴专门训练、饲养，每日给它喂羊肉数斤。有了灵獒后，晋灵公一天到晚都逗弄它玩，从此不上朝廷议事了，命令诸大夫有事到寝宫禀报。晋灵公每次视朝或出游，命獒奴用细链牵着灵獒，伴随左右。谁若惹恼了晋灵公，就放灵獒去咬他，直到咬死为止。大臣们对灵獒既恨又怕。
一日，赵盾与士会有事要奏报晋灵公，还没到寝宫，远远地，忽见二内侍抬着只竹笼从寝宫出来。赵盾感到好奇，叫二人过来，问他们竹笼中装的是什么？二人交换目光，吞吞吐吐，半天踟蹰不前。赵盾感到怀疑，叫士会一同过去看。只见一男子手，微露笼外。二位大夫拉住竹笼细看时，惊呆了！……
赵盾问二内侍，怎么回事？哪来被支解的尸体？二内侍还不说。赵盾怒道：“再不说，我先斩了你俩！”二内侍方把缘由道来：晋灵公命御厨煮熊蹯，急欲下酒，一连催了几次，御厨仓促之中，只得献上。晋灵公嫌熊蹯不够熟，就气恼地用铜斗（即铜枓，铜制的方形有柄的器具，用以盛酒食。）敲打他头部而死。然后将其砍为数段，命内侍弃尸荒野。立限时刻回报，迟则获罪！
赵盾这才放内侍走。二内侍依旧抬着竹篮，加快了步伐……
赵盾对士会说：“主上无道，草菅人命。作为辅佐他的臣子，有责任劝服他明辨是非，坚守正道，以免误入歧途。我与你同去劝谏，怎样？”士会说：“我先去劝谏，若不听，你再劝劝。如果我俩劝他都听不进去，其他大臣就更加不敢劝谏了。”赵盾点头同意。
士会来到中堂，直接进去，对晋灵公稽首说：“臣士会拜见主公！”晋灵公问他：“你来有何事？”士会就把适才遇见内侍抬着厨子支解之尸一事道来，然后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是社稷之福！望主公以后勿荒废了朝政，善待臣民百姓。晋灵公听了，不耐烦地说：“谢你好言相劝，寡人知道了。”士会就告退了。
士会回去把这话告诉赵盾。赵盾说：“但愿主公能听得进逆耳忠言，自我反省。”
次日，晋灵公免朝，命驾车去桃园游玩。赵盾说：“主公如此举动，哪像改过之人？可不能让他继续这样昏聩下去了。我今日去唤醒他！”于是去桃园门外，等晋灵公到来时，上前参谒。晋灵公惊讶说：“寡人未尝召卿，卿为何而来？”赵盾稽首再拜，道：“微臣有话启奏，望主公宽容采纳。古人说，‘有道之君，以乐乐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 。’有道之君，为百姓谋福祉办实事；无道之君，只图自己享乐，荒废朝政。’贪恋酒色，喜欢谄媚阿谀的奸佞小人，常外出打猎游玩，一个人的快乐，不过如此。主公应爱护子民，以社稷为重。主公最近放纵自我，嗜杀成性。放狗咬人，用弹打人，因小过失杀御厨，这是有道之君所不为的，而主公却做了。生命至上，百姓至上，如此滥杀无辜，将导致百姓内叛，诸侯外离。这是重蹈桀、纣灭亡之祸啊！臣不忍坐视国家危亡，请主公回辇入朝，改革前非，不再日夜荒淫无度、嗜杀成性，使晋国安定……”赵盾一番肺腑之言，令晋灵公惭愧地低下头，小声说：“寡人就玩一会儿，下次听卿的！”赵盾一脸严肃，不答应，用身子挡住园门，不让晋灵公进去。一旁，屠岸贾说：“相国进谏，虽是好意，然而君王车驾既已到了园门，又原路返回的话，岂不被人耻笑？相国请行个方便，如有政事，等主公明日早朝，在朝堂商议，怎样？”晋灵公接着说：“明日早朝，当召卿！”赵盾不得已，只好让道，狠狠瞪一眼屠岸贾，心里怒说：“败国贼！”
赵盾从桃园回来，回想直谏之事，心中一直不安，是夜，辗转难眠……不知不觉，已是五更。院子里，亮起了几道光，逐渐有了些响动……重门洞开，相府仆人都陆续起来，打扫庭院，预备马车……各司其职。此时的赵盾，已换上朝服，垂绅正笏，正襟危坐，神情庄重，坐等天亮。忽窗外，飞闪过一个神秘的影子。赵盾心中一惊，张望四周，目光再仔细搜寻，四周一片安静，并无异常……
鉏麑躲在墙角，细细打量着堂屋内，只见墙上，黯淡的烛光，把赵盾端坐的身影拉得巨大。室内陈设简朴，如同寻常人家。这与他想象中的相府，华丽、气派、有排场，相差甚远。他心中不由惊叹，当今著名宰相，没想到如此节俭。都说赵盾是国之栋梁，如此正直无私，勤俭执政，忧国忧民的大臣，怎叫我下得了手？这么早就来朝廷，恭敬待命，如此敬业，真是百姓的好官。我若暗杀治理百姓的好官，则是不忠；接受君命而不执行，则为不信。不忠不信，何以立于天地之间？这样的人于国家和百姓有益，不能诛杀。他也是爱国之士。如此想着，反复思虑一番，终决定，宁违君命，也不杀忠臣。于是，壮着胆子，鼓起勇气，大步走到堂屋门前，把事情道来。原来，赵盾不让晋灵公到桃园玩，屠岸贾就在晋灵公面前挑唆，说赵盾的不是。然后夸大其词，说以后晋灵公没有自由了，处处将受赵盾管制，这样的君王不如不当。晋灵公恼怒万分。赵盾无罪，不好随便处决，于是就与屠岸贾合计，企图暗派人杀害赵盾。鉏麑曾受过屠岸贾恩惠。于是命他潜伏在赵府门口，待五鼓赵盾出门上朝时，乘其不备行刺……是夜，鉏麑领命，穿上夜行衣，蒙上面纱，带了雪花般匕首，直奔赵府……鉏麑说完，然后，对赵盾大声说：“赵丞相，我今天不杀您，但以后恐还会有人来杀您，相国当心！保护好自己！”说罢，朝着门前一株大槐树，一头撞死了。
守门人将鉏麑的情况报知赵盾。赵盾感叹说，鉏麑真是个好人！我不会让他白死的！于是吩咐家人，将鉏麑尸首埋在槐树旁。然后，赵盾正准备上车入朝，这时，车右提弥明劝阻说：“相国今日不可入朝，有人要加害于您，去则恐有危险。”赵盾说：“主公召我早朝，不去显得无礼。”还是照常上朝。
晋灵公见赵盾没死，问屠岸贾鉏麑之事，得知鉏麑已撞树自尽，不知何故。晋灵公问他是否还有其他办法。屠岸贾在晋灵公耳边轻声嘀咕了一阵，晋灵公听完，连拍手叫好。
翌日，晋灵公视朝后向赵盾谢罪，说：“感谢卿衷心谏言，直言不讳，使他意识到自己的过错。今聊备薄酒，以慰劳卿。”然后命屠岸贾领赵盾入宫。赵盾不好推辞，只好答应。车右提弥明跟随赵盾一起赴宴。
“主公宴请相国，其他人不得登堂。”前面上了台阶就是宴会厅，屠岸贾说。提弥明只好止步，站在堂下等候。
赵盾见到晋灵公，叩拜行礼后，坐在晋灵公右边，屠岸贾在左边陪侍。酒过三巡，提弥明大声说：“臣子陪侍国君饮酒，按照礼制不应超过三杯！赵丞相年纪大了，不胜酒力，请主公见谅，我们先回去了！”屠岸贾朝晋灵公使个眼色，晋灵公笑着说：“能与赵丞相一起喝酒，寡人十分开心。难得有这么好的酒，今天咱们一醉方休，不醉不归。”说罢，命人继续斟酒。提弥明又在堂下等了会儿，久不见散席，就怒冲上堂，扶着赵盾，谎称府上有急事，要赵盾快走。主仆二人正要下殿堂，屠岸贾喝道：“哪里去？！想走，没那么容易！”忙唤獒奴放灵獒追赵盾。
灵獒迅猛地扑过去，赵盾主仆还未出宫门，眼看马上就要追到了，提弥明徒手与灵獒搏斗。提弥明力大如牛，击中要害，没几下，就把灵獒颈折断了……灵獒死了，晋灵公怒极了，一声号令，事先藏在壁中的伏兵一齐涌出，围攻赵盾。提弥明叫赵盾先走，他留下独自应付众兵。
赵盾跑着跑着，忽听身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扭头一看，一个身影如箭疾驰而来。赵盾很是害怕，环顾四周，无处躲避，心忧如焚。这时，那人说：“相国别怕，我是来救你的！”赵盾上下打量着他，问：“你是何人？”那人说：“相国不记得桑树下那个即将饿死的人了吗？我是灵辄。”赵盾听了，即刻陷入一段回忆……五年前，赵盾到九原山打猎回府的路上，在一片桑林里休息。不远处，一男子趴在一株桑树下，一动不动。赵盾疑是刺客，让人把他抓来问话。此人行将就木，奄奄一息。见赵盾慈眉善目，相貌非凡，强打精神。赵盾问其姓名，他回答说：“我叫灵辄，在卫国游学三年。今日才回国。已饿了三日……”赵盾立刻命仆人给书生灵辄饭和肉脯。灵辄拿出一只小筐，先装一半在筐中，然后才吃另一半饭菜。赵盾问：“为何留一半？”灵辄回答说：“我母亲住在西门，小人出外已久，不知她过得好否？……”赵盾心中感动道：“真是个孝子！”他微微笑着，说：“你尽管吃，还有饭菜。”于是又命人另外再拿了些饭和肉，放在袋子中，交给了他。灵辄饱餐后，拜谢而去。现在绛州有个地名叫哺饥坂，即因此得名。一会儿赵盾又问灵辄，怎么知道他有难？灵辄告诉赵盾说，相国救小人一命后，小人回家与母亲团聚。不久，朝廷招募士兵，我应征入伍，恰巧这次晋灵公欲谋害相国，预先安排士兵埋伏在后壁，待时行动，我是伏兵其中之一……相国大恩，小人一直铭记于心。今终有机会报答您的恩情……赵盾听了感激不已。灵辄于是背着赵盾，向朝门外逃去。
提弥明奋力拼杀，以一当十，虽然武功盖世，但终究寡不敌众，不久，力尽而死。甲士们杀了提弥明后，合力去追赵盾……
再说，灵辄脚力强健，背着赵盾，一路行走如飞，不一会儿就出了朝门。这时，忽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遥见一队人马，各自操戈，朝这边急驰而来。灵辄失声叫道：“不好，甲士们快要追上来了。”赵盾仰天叹说：“难道这回真的无路可逃了！？”灵辄安慰他说：“小人就算是死，也要保护好相国……”一秒两秒三秒……近了，近了，时间在拉近距离。甲士们的刀，步步逼近……正当这时，另一个方向，也来了一支人马，是赵朔率家丁驾车来迎赵盾。赵盾眼前一亮，心中密布的愁云，瞬间消散。他无比激动地说：“你来得真及时！”原来，当天，跟从赵盾入朝的家丁，听说有变，都已逃回相府，向赵朔报告情况。赵朔知父亲有难，急忙率家丁去营救……正巧在此遇见了。赵朔扶赵盾上车后，赵盾急召灵辄一起乘车。灵辄说，相国现已脱险，小的告辞！话罢，转身一溜烟跑了……
不一会儿，甲士们追上来了，见赵府人多，不敢再追。
虽谋杀赵盾未遂，但赵盾离开了绛城，晋灵公无人管束，乐不可支，遂携带宫眷在桃园住宿，日夜不归。
赵盾一行途经西郊时，邂逅赵穿。赵穿射猎完回家，纳闷赵盾带着大队人马行色匆匆，不知是要去哪？问及缘由，赵穿愤慨不已。他思虑片刻，对赵盾说：“叔父先别急于出境，待我去拜见主公，好好劝说。近日给你答复。到时，您再决定去留。”赵盾叹息说：“没用。我严厉地教训了他一顿，主上已记恨于我。”赵穿又说：“权且试试。或许只是主上一时任性。”赵盾说：“既然如此，我先住在首阳山，听候佳音。你凡事小心谨慎，三思而行，千万别闯祸！”赵穿连连点头，说：“叔父大可放心！赵穿自有分寸。”
数日后，赵盾果然收到赵穿密信，说晋灵公已薨，请他回朝主持国政。然后把事情缘由道来。
原来，那日，赵穿拜别赵盾，一径直奔绛城……
这天，晋灵公正和宫眷一起，在桃园玩捉迷藏。“来呀！在这呢！……”伴随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如花似玉的宫眷们，一一朝晋灵公招手，挥舞着飘带，笑嘻嘻地说，嗓音娇柔、甜美。晋灵公蒙着金丝纱巾，扭动着腰肢，东扑一下，西扑一下，样子笨拙极了。惹得宫眷们和周围的仆婢都齐声欢笑……
正玩得兴起，忽有宫监来报，说：“赵穿谒见。”晋灵公忙把纱巾摘下，说：“他来干什么？该不会是来向赵盾求情的吧？不见！”宫监说：“好像是来请罪的。”晋灵公笑了，说：“这还差不多，叫他来。”
赵穿稽首谢罪，说：“臣穿感谢主公一直以来的关照！赵盾触犯了国君，赵氏家族有罪，臣不敢再侍奉您左右，请您革职办罪吧！”晋灵公以为这是他的真心话，于是安慰他说：“赵盾总是欺负污蔑寡人，实不能忍受。但与卿无关。卿不要担心，安心做好本职工作。”赵穿谢恩后，又奏说：“做国君要是没有自由，又不能好好享受荣华富贵，还不如不做普通人哩！现在主公周围虽钟鼓齐鸣，可内宫不多，何乐之有？”然后举例先君晋文公虽出亡，经过狄、卫、齐、曹、宋、郑、楚、秦八国，所到之处皆纳妾，妾媵无数。建议晋灵公充实后宫，派乐师教她们歌舞，以备娱乐。说这样才不枉做一国之君。晋灵公喜欢美色，欣然准奏，问他派谁去差办此事合适。赵穿说：“大夫屠岸贾既能干又忠心于主公，此事交给他办，主公大可放心。”晋灵公遂命屠岸贾广搜美女，以待挑选。并限一月内回话。
赵穿借公差支开了屠岸贾，又向晋灵公奏说：“现在时局混乱，桃园侍卫少，防护力弱，主公久在桃园不安全。万一有人要暗杀主公怎么办？单凭几个武士能顶得住吗？臣在军中精选骁勇之士二百人，愿充当宿卫，伏乞主公裁夺。”晋灵公听了很高兴，又准其奏。
赵穿回营，精选了二百名甲士，对他们说：“主上最近不理朝政，离宫日夜在桃园行乐，我奉命前来挑选宿卫替他巡警。主上不恤民情，滥杀无辜，残害忠良，昏庸无道。你等皆有家小，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此行风餐露宿，苦日子何时到头？何日能与亲人团聚？赵丞相为国为民，可谓是日理万机，操碎了心。他好言直谏，希望主上浪子回头，不料却惹来杀身之祸……”赵穿一席演讲，煽起甲士心中怒火。甲士们皆怨怒声声，痛骂晋灵公无道昏君，又替赵相国鸣不平。赵穿见他的话起了作用，又接着说：“我有个主意，不知是否可行？”众甲士皆说：“将军足智多谋，运筹帷幄，用兵如神，我等皆愿听从将军调遣。若能救我等脱离苦海，恩同再生。”赵穿说：“桃园防护薄弱，不似深宫壁垒森严。到了那里，你等二更时分，借故讨赏入园。待我挥袖为号，你等杀了晋灵公，再迎回相国，另立新君。如何？”军士都说好计策。与众宿卫协商一致后，赵穿就领着他们来到桃园。
到了桃园附近，赵穿犒劳众宿卫酒食后，让他们排列整齐。然后告诉晋灵公。晋灵公登台阅兵，见甲士个个强壮，精神昂扬，威风凛凛，大喜，即命人大摆酒宴，让赵穿留下侍奉他饮酒。
赵穿一个劲地给晋灵公斟酒、劝其多喝。晋灵公本嗜酒，加上今日高兴，就放开喝了。喝到二更，晋灵公醉意渐浓。忽桃园外，喊声四起，晋灵公觉得有些奇怪，惊问，园外发生了何事？赵穿说：“定是有人来闹事，宿卫正在维护秩序的稳定……臣去看看，叫他们勿惊圣驾？”晋灵公点点头。当下赵穿命掌灯，走下高台。此时，那二百甲士已破门而入，如泄了闸的洪水，直冲而来……
赵穿叫众宿卫保持安静，以免打草惊蛇，然后把他们引到高台前，叫他们在此静候。赵穿则先上高台，奏报晋灵公说：“军士在园外守卫了一天，又累又饿，听说主公在此饮宴，想讨点剩余酒菜犒劳，别无他意，不知可否？”晋灵公没多想，立刻传旨叫内侍取酒分别犒劳众人。他则倚栏观望下面分酒情况……只见，灯火阑珊中，赵穿在一旁呼喊着众宿卫说：“主公亲自犒劳你等，可各自领赏。”说完，袖子一甩。众甲士见晋灵公在高台上，一拥而上。晋灵公见状，感觉不妙，一时慌了，对赵穿说：“甲士这是要做什么？卿可传谕速退。”赵穿说：“众人思念相国赵盾，想让主公召他归国！”不等晋灵公回话，一戟刺来，正好穿透晋灵公胸膛，即刻毙命。左右惊得四散逃走。为安定人心，赵穿对众宿卫说：“昏君已除，你等不得妄杀一人。晋国可以没有昏君，但不能没有赵相国。现在都随我去迎相国还朝吧！”众宿卫齐声响应，于是跟随赵穿一起去首阳山。晋灵公生前荒淫无道，嗜杀成性，今他被杀，臣民百姓都暗自庆幸，认为他死有余辜。
赵盾看完书信，大惊。浑身发抖，叹息一声：“不好，赵穿坏事了！”赵朔说：“昏君走了，这不正好吗？”赵盾说：“话虽如此。但以臣弑君，大逆不道。今后百口莫辩了。”赵朔说：“那该怎么办？”赵盾说：“事到如今，只能见机行事。先安葬晋灵公，稳定朝中局势，其他再说。”即刻，赵盾父子准备车驾回绛城。
赵盾巡视到桃园，百官皆聚集在此。只有屠岸贾未到。士会等大臣听说有变，急忙赶到桃园。此时，园中阒无一人。士会料赵穿应是率宿卫迎相国赵盾去了，于是将园门封锁，在此静候赵盾。赵盾问，屠岸贾在哪？有人告诉他，屠岸贾回府了。然后把详情道来。原来，晋灵公出事时，屠岸贾正在郊外挨门挨户搜寻美女，忽有人来报知他，晋灵公被弑。他猜想应是赵穿所为，但不敢声张，悄悄回府，闭门不出……赵盾伏在晋灵公尸体上，失声痛哭，良久不止，群臣和四周百姓听了，都说：“赵相国忠君爱国，是个好官。晋灵公荒废朝政，纵情声色，以致大祸，这是他咎由自取，非相国之过。”
赵盾吩咐将晋灵公殡殓，葬在曲沃后，会集群臣，商议立新君之事。因晋灵公无子，赵盾建议立晋文公幼子黑臀为君。黑臀已成年，在周做官。为了解脱赵穿弑君之罪，赵盾派赵穿去周，迎公子黑臀回晋，朝于太庙，即君位，是为晋成公。
为感激赵盾助他即位，晋成公专任赵盾管理国政，并把女儿嫁给赵朔为妻，是为庄姬。赵盾说，臣之所以能僭居而主持中军，多亏了赵姬。臣非嫡子，按理，赵氏封爵本应由嫡长子承袭，但赵姬有逊让之德，她一定要臣承袭赵氏封爵。赵盾是季隗所生。当年，赵衰随晋文公出亡狄国时，攻打咎如时，得到季隗、叔隗二女子，皆才貌俱佳。他把季隗嫁给了重耳，把叔隗嫁给了赵衰。后来，晋文公在秦穆公帮助下，回国即了君位。在头须的帮助下，他意外与失散多年的一双儿女驩、伯姬重逢。晋文公命驩、伯姬叫怀嬴为母亲，立驩为太子，把女儿伯姬赐给赵衰为妻，谓之赵姬。赵姬胸怀宽阔，识大体顾大局，重情重义。成婚后，她主动遣人把叔隗、赵盾母子从狄国接回晋国团聚。后来，赵姬生了赵同、赵括、赵婴。赵姬见赵盾年少有为，出类拔萃，认为他今后必有出息，非常喜爱，对叔隗、赵盾母子也倍加友好、关心。对此，叔隗、赵盾母子感激不已。赵盾一直想回报赵姬。现在终于有了机会。晋成公说：“卿之意，寡人明白。卿不必过于谦让。卿弟：赵同、赵括、赵婴，是我娣之爱子，理当都任用。”于是任赵同、赵括、赵婴为大夫，赵穿仍佐中军。
赵穿私下对赵盾说：“屠岸贾教坏先君，处处与赵氏为敌。桃园之事，屠岸贾心怀不轨。乘现在屠岸贾失势，正好除去此人。若不及时铲除祸根，恐他日后东山再起，到时赵家将永无宁日。”赵盾不以为然地说：“贤弟多虑了！桃园之事，他不归罪我们，你反要声讨人家罪行，似乎有些过分。今他不被重用，家道中落，而我们宗族兴盛，他对我们赵家不构成威胁，不如得饶他一命，与他同朝为官，和睦相处。”赵穿叹息一声，只好不再说什么。
最近，宫内外，到处传闻说，晋灵公之死，是赵盾的主谋。一日，此事传到赵盾耳中，赵盾大为惊讶。自古以下犯上，弑君是大罪。自此他心中很是不安。
这日，赵盾独自来到史馆，想查看一下史书上是如何记载桃园之事的。他对太史董狐说明来意。董狐将史简呈上。赵盾打开竹简，只见简上写着：“秋七月乙丑，赵盾弑其君夷皋于桃园！”赵盾大惊说：“太史误会了！我爱护先君晋灵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杀他？当时晋灵公要杀我，我逃到了离绛城二百余里外……都不知弑君之事，而你却归罪于我，这岂非诬蔑？”董狐说：“你身为相国，出亡未尝逃出本国国界，回国又不讨伐弑君之贼，说此事与你无关，非你主谋，谁信？！”赵盾咂嘴结舌，半天哑口无言。一会儿，他又说：“历史还可改吗？请你帮帮忙。”董狐严肃地说：“历史是真实的，信史要有职业操守，做到是非分明，实事求是。我头可断，此简不可改！”赵盾感叹史臣权力比卿相还重。悔当时听了赵穿之言，没逃出境，又包庇他弑君之罪，以致终生承受万世恶名。自此，赵盾言行举止更加慎重，服侍晋成公更为敬谨。
赵穿自恃功高，这次没升官，心中颇不满，请求赵盾让他做正卿。碍于赵穿有弑君之罪，恐公众舆论不好，赵盾未答应。赵穿非常气愤。回到家，大病一场。因每日抑郁寡欢，背上长了痈疽，不久毒火攻心而死。
周匡王六年，即公元前607年，赵穿之子赵旃请求嗣父职，赵盾也没答应。
赵盾不徇私赵穿父子，史臣认为大概是因为董狐如实客观记录历史，赵盾顾忌名声所致。
晋成公执政六年后薨，儿子欢继位，为晋景公。晋景公在位期间，收服了齐、宋两国，自认为功劳很大，得意起来，放松朝政，游猎饮酒，耽于享乐。屠岸贾乘机各种讨好晋灵公。晋灵公逐渐被屠岸贾迷惑，让他官复原职。于是屠岸贾再次被国君宠信。屠岸贾一直想报仇，赵盾故后，赵朔、赵同、赵括、赵旃势力依旧很大，屠岸贾不敢得罪他们，就背地里与栾家、郤家互相勾结，企图等待机会，伺机出招。
不久，听说赵同、赵括因与兄赵婴不和，诬陷赵婴有淫乱之事，将他驱逐出国。赵婴逃到了齐国。屠岸贾暗自高兴。
近日，梁山崩塌，堵塞了河流。晋景公要太史占卜吉凶。屠岸贾觉得机会来了，事先向太史行贿，买通了他。于是太史就在晋景公面前，按屠岸贾的意思说，梁山崩塌是上天发怒，责备晋景公刑罚不中。晋景公纳闷，说：“寡人未曾过分动用刑罚，为何说不中呢？”屠岸贾上奏说：“所谓刑罚不中，太宽或太严，都是不中。赵盾指使人在桃园弑杀晋灵公，有史记载。此乃不赦之罪，晋成公不加诛戮，且委以国政，迄今为止，逆臣子孙，遍布朝中，如不绳之以法，何以惩戒后人？且臣听说赵朔、赵原和赵屏等，自恃宗族势大，大肆招收门客，暗藏兵器，企图谋朝篡位，赵婴欲阻拦，却被驱逐出境。栾、郤二家畏赵氏之势，隐忍不言。最近梁山无故崩塌，壅塞河流，我请人占卜，说是上天在发怒，主公没给晋灵公申冤，正赵氏之罪！”晋景公见赵同、赵括等宗族强盛，本就很担心。再说上次在邲城打了败仗，是因赵同、赵括、赵旃不听荀林父的命令。晋景公早就想治他们罪，但又不敢下手，只好闷在心里。现在屠岸贾排挤赵家，正合他意。他想惩办赵氏宗族，但碍于赵氏宗族实力强盛，不敢说出来，怕孤掌难鸣，事情要是办不成就麻烦了。于是沉默不语。屠岸贾说，主公不反对惩治贼臣宗族？晋景公说，弑君之臣，岂能让他逍遥法外？只是朝中大臣都畏惧赵氏宗族势力，此事恐难成……屠岸贾说，只要主上答应为先君伸冤，告慰他在天之灵，臣下自有办法。晋景公说，什么办法？屠岸贾就把他的主意小声道来。晋景公同意了。于是，屠岸贾开始行动，暗中贿赂栾、郤等大臣。栾、郤及朝中大部分大臣都想建立自己的势力，但赵家一直压着他们。这次，大家收了屠岸贾贿赂了，都高兴地同意了惩处赵家。互相之间先通好了气。到了上朝那天，晋景公提起要重新办理桃园一案时，除了韩厥之外，大臣们多半都赞同惩治赵家。韩厥曾是赵盾心腹，受赵家恩德甚多，他替赵家说话道：“桃园之事，是赵穿擅自行动的，与赵盾何干？事发时，他都不在场。凶犯赵穿已死，何必多杀？史臣董狐所说，‘出亡未尝逃出本国国界，回国又不讨伐弑君之贼’，并不能说，就此肯定主凶是赵盾。此事是赵穿所为，赵盾并不知情。不出境，赵盾是寄希望于赵穿能说服晋景公动心，不杀他，让他官复原职。至于不讨伐赵穿，是因为赵穿身份特殊，他不仅是赵盾堂弟，又是晋襄公爱婿、晋灵公姐夫。怎能说杀就杀？赵盾没有提拔赵穿父子，可见他并没有与弑君之贼合谋共事。况赵氏自成季以来，世代对晋有大功。主公为何听信小人馋言，而怀疑功臣？”晋景公又问栾书、郤錡有何看法。二人得了屠岸贾好处，于是都含糊其词，不肯替赵氏分辨。其他大臣也多半如此。晋景公于是吩咐屠岸贾去查抄赵家，把赵盾之罪写在版上，交给屠岸贾说：“你好好处分，勿惊动国人！”
翌日晨，屠岸贾自率甲士，包围了下宫（赵朔府邸称为下宫），将晋景公所写的罪版，悬挂在大门上，声称奉君命讨伐逆臣，遂将赵朔、赵同、赵括、赵旃各家男女老少，共318口人全诛戮，史称“下宫之难”。昔日兴旺的赵府一下变得一片狼藉，尸横堂户，血浸庭阶……清点人数时，发现不见旃之子赵胜和庄姬。屠岸贾即刻命搜捕二人下落。
不久，得知二人消息，赵胜在邯郸，听说有变，已出逃到宋，生死未卜。庄姬昨夜乘温车逃入宫了。屠岸贾将实情奏报晋景公，然后说：“逆臣赵盾一门已诛。但还有漏网之鱼。赵胜远在国外，现无法惩处，待缉拿他归案。公主就在宫中，伏乞主裁！” 晋景公说：“赵胜可继续追捕。公主是母夫人爱女，不可问罪。”屠岸贾又奏说：“公主无碍，但她怀妊将产，万一生男，留下逆种，异日长大，必然寻仇。主公就不怕桃园之事重演吗？……”晋景公沉默片刻，叹道：“哎，要是生男就除掉吧！”
夜深了，街巷已空。敲梆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不紧不慢地敲着梆……砰砰砰，赵府上空忽然响起一阵紧急的叩门声，打破了赵府的宁静。随着嘎地一声，门开了，一道影子闪进府中……
韩厥？！是你？怎么这副打扮？都这时候了，来府上有何贵干？当赵朔见韩厥一袭黑衣，站在他跟前，惊问道。韩厥忙把门窗关好，摘下面巾，说：“有人告诉我，主公要查抄赵府，是屠岸贾的阴谋。明早屠岸贾就会带人来开始执法。乘他们还没来，你赶快逃跑吧！”赵朔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如五雷轰顶。他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含泪道：“我父不幸蒙受诛杀先君的罪名，今屠岸贾奉君之命来查抄赵家，我能逃到哪里去呢？我妻现有身孕，快要生了。望将军委曲保全赵家骨血，朔虽死犹生！”韩厥泣道：“宣孟对我有知遇之恩，所以才有今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一定尽力！但屠岸贾想要灭赵家全家，事不宜迟，你赶紧送公主回宫，也许能逃过此难。他日待公子长大，再来报仇！”赵朔说：“谢谢你给我报信！我这就去通知公主，让她速作准备！”韩厥起身告辞，二人洒泪而别。
赵朔一边催促庄姬帮她一起收拾行李，一边和她约定，若生女，起名赵文；若生男，起名赵武。然后把这一约定告诉门客程婴，请他护送庄姬入宫投奔其母成夫人。程婴含泪点头，送庄姬从后门上了温车。临别之际，赵朔夫妻抱在一起，难舍难分，泪如雨下……
知庄姬快到预产期，屠岸贾日夜派人来探听庄姬生产的消息。
数日后，庄姬生了个男孩。成夫人吩咐宫中对外一致假说生的女孩。屠岸贾派来的人，把虚假信息汇报给屠岸贾。屠岸贾高兴了一阵，但有些起疑，又叫奶妈去宫里查验。庄姬情急之下，与其母成夫人商议，推说生的女儿，暴病夭折。屠岸贾更加怀疑庄姬生的不是女孩，且未死，乃亲率女仆遍搜宫中。此时晋景公耽于淫乐，不问朝政，把国事全委托给了屠岸贾。因此，屠岸贾在宫中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听说屠岸贾来搜宫，庄姬紧张不安。此时已来不及将孤儿送出宫外，宫中地方有限，藏在哪安都易被发现。怎么办？众人也都干着急，没了主意。庄姬思来想去，只好将孤儿藏在了裤中。她心中默默祈祷：“求上天、赵氏祖先保佑儿赵武不哭，使赵家有后，血脉延续。”一会儿，等女仆把庄姬牵出来，屠岸贾亲自把她寝宫细细搜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婴儿丝毫未发声。屠岸贾只好大手一挥，带着女仆出宫去了。但他心中还是狐疑。叫手下人继续留意此事。
一日，有人告诉他：“听说赵氏孤儿已被送出宫门寄养了。”屠岸贾问是哪户人家收养赵孤。那人答不出来。原来那日屠岸贾走后不久，当晚，赵盾的两个心腹门客公孙杵臼和程婴一起相约来到庄姬寝宫，与庄姬一起商量抚养赵武之事。二人都说，宫中人多嘴杂，赵武在宫中早晚要被屠岸贾发现，不如带出宫去……庄姬觉得有理，当时就将赵武托付给二人……屠岸贾于是命人在宫门张榜悬赏：“举报孤儿实情者，赏以千金！若窝藏反贼，知情不报，全家处斩！”又吩咐守卫，出入宫门严加盘问。
悬赏一出，公孙杵臼和程婴都急坏了。二人聚在一起商议此事。早在下宫之难时，他俩听说赵家满门抄斩，悲痛欲绝。后又听说庄姬逃入宫中，有孕在身，即将临产，二人悲痛中又顿生一丝欣慰……程婴厚赂宫人，与庄姬暗中保持联系。等到庄姬生了赵武，二人高兴不已，说天不绝赵家，赵家有后了。于是一起约定，要保护赵武长大成人。屠岸贾在宫中没搜到赵氏孤儿，程婴对公孙杵臼说：“赵武就在宫中，屠岸贾却没搜到，真是万幸！赵武藏在宫里，不是长久之计，只能暂时瞒过屠贼，日后，恐屠贼还会再来搜查，到时事情早晚要泄露。必须设法将赵武偷出宫门，藏到一个隐秘、安全的地方，方保无虞。公孙杵臼沉吟半晌，问程婴说：“抚养赵孤与赴难，哪个难？”程婴说：“死易，抚养赵孤难。”公孙杵臼说：“你做难的，我做容易的，如何？”程婴说：“你有什么主意？愿闻其详。”公孙杵臼说：“先设法找个其他婴儿诈称赵孤，我把赵武抱到首阳山我农舍里，然后，你去告诉屠岸贾孤儿藏处。屠贼有了伪孤，则真孤可幸免！”程婴说：“我们得尽快设法把赵孤送出宫才好，否则，在宫里多呆一刻，多一分危险。”公孙杵臼说：“诸将中韩厥受赵家恩惠最重，请他设法将孤儿偷出宫，他应该不会推辞。但不知上哪找合适的婴儿……”程婴道：“这个不难。凑巧，拙荆前几天刚生下一男孩，可代替赵武。可你有藏孤之罪，恐会一起被诛，你先我而死，我于心何忍？”说着，流下泪来。公孙杵臼说：“这是件大事，也是好事。哭啥？!”程婴拭去泪水，回家把此事与妻子道来。妻子起初不肯。程婴又把赵盾的恩情道来，说：“没想到，相国赵盾劳苦功高，赵家一门忠义，而今却被小人暗算，蒙受满门抄斩之冤。若我们自私自利，不出手相助，眼看赵氏孤儿难保，赵家将绝后。程夫人虽然万般不舍，但思想斗争一番，最终还是忍痛割爱，含泪同意献出儿子。
夜半，程婴先把其子交给公孙杵臼，然后去见韩厥，先把庄姬写给他的密信一个“武”字给他看，然后谈到救赵孤之计。韩厥说：“公主有疾，命我求医，你若哄得屠贼去首阳山，我自有窃孤之计。”四处扬言说：“屠司寇欲找赵孤，为何一直到宫中搜查，而不知道来问我？”屠氏门客听了，问：“你知赵孤在哪吗？”程婴说：“若给我千金，就告诉你。”门客说，放心吧！只要你能找到真赵孤，屠司寇是不会赖账的。于是把程婴引见给屠岸贾。
屠岸贾半信半疑地派人把程婴叫来。屠岸贾叩问其姓氏，程婴自我介绍一番，道：“程氏名婴，与公孙杵臼都是赵盾门客。公主生下一子，遣妇人抱出宫门，托我二人带出宫去抚养。近日看了布告，我怕一旦有人告密，他获千金之赏，则我受全家之戮。只有道出赵孤去处，方能保命，还能领赏……因此就把此事告诉你。”屠岸贾说：“孤儿在哪？”程婴看看旁边的人，说：“请屏退左右！”屠岸贾即命左右退下。程婴说：“公孙杵臼带着赵孤藏在首阳山深处，速去可得，迟了他们就逃到秦国了。还有，很多大臣与赵氏有交情，都同情赵家，如果托他人去的话，恐怕会私下放走他们。建议屠大夫亲自去。”屠岸贾说：“你随我一起去！情况属实，能擒获赵孤，有重赏；要是敢欺骗我，则死罪。”程婴说：“放心吧！我纵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欺骗您。但我刚从山里来，走了不少路，好饿！请赐我一顿饱饭。”屠岸贾便给他酒食。程婴吃完，就催屠岸贾出发。屠岸贾自率家甲三千，让程婴在前引路，径奔首阳山。山间云雾缭绕，道路崎岖，弯弯绕绕，纡回数里，来到一处，只听前面溪水叮咚，一片苍翠竹林掩映半边茅草屋。程婴指着草屋说：“这就是公孙杵臼和孤儿住处。”
程婴先叩门，公孙杵臼来迎，见甲士甚多，他吃惊道：“哎呀！怎么来这么多人？这是想干嘛？”边说着，边慌忙转身退回屋，把门锁上。程婴急忙擂门冲公孙杵臼叫道：“别躲了，快出来，我把一切都告诉屠司寇了。 他已知孤儿在此，亲自来取，速速献出来吧！”任凭公孙杵臼怎么拍门，程婴都不应。大门紧闭，公孙杵臼无奈转过脸来，对周围甲士赔笑说：“再耐心等等，我朋友误会了……”话未完，甲士不由分说，七手八脚将公孙杵臼绑了，带到屠岸贾面前。屠岸贾问：“孤儿何在？”公孙杵臼打赖说：“这儿没孤儿。”屠岸贾怒道：“当初是你说赵孤在此。现你把我引到这儿，累得半死，忽又改变说法。你是在耍我吗？！”于是大声喝道：“来人，给我仔细搜！”甲士们敲了半天门，程婴也不开门。甲士就砸开锁，破门而入，分头搜查。屋内昏暗，忽然一角传来隐隐婴儿啼哭声。甲士循声寻去，发现在一张竹床上，睡着一个白白胖胖，样貌十分可爱的婴儿。身上穿金戴玉，襁褓用的是华美的绣花锦缎，贵气逼人。屠岸贾哈哈大笑，得意地觑一眼公孙杵臼，说：“这是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公孙杵臼欲上前夺婴儿，但因被绑，不得近前，只能挣扎着，大骂：“程婴，你个小人！下宫之难，赵氏被灭门，公主私将孤儿托付于我俩，藏在首阳山。你与我约好，要保密。今你贪图千金之赏，背信弃义，你对得起赵家吗？你心安吗？我死不足惜，只是用何来报赵宣孟之恩？”程婴羞惭满面，对屠岸贾说：“何不把他杀了？”屠岸贾喝令斩首公孙杵臼，然后将孤儿掷之于地，一声啼哭，一命呜呼。程婴眼望着儿子惨死，却不敢哭，心在滴血……
屠岸贾以为在首阳山擒得真孤，宫门放松了守卫。韩厥于是叫心腹门客假扮成草泽医生入宫去见庄姬，将程婴所给的“武”字一并交给了他。
见到庄姬，趁人不注意时，心腹门客特地在庄姬面前露出药袋上程婴所给的“武”字，指给庄姬看。庄姬一看便知其意。诊脉完，心腹门客讲几句胎前产后的套话，糊弄旁人。庄姬见左右都是心腹，就把赵武包好，放在药袋内。赵武顿时啼哭起来，庄姬流着泪用手轻轻抚摸着药袋，叮嘱他说：“我儿赵武，赵家几百口人的冤仇都指望你了。出宫时切莫啼哭！”说来也怪，赵武立刻止住了哭泣。宫门守卫并不盘查，心腹门客带着赵武一起顺利出了宫门。
心腹门客将赵孤交给韩厥，韩厥将他藏在密室，专门请一保姆照看他。并吩咐保姆务必守口如瓶。因此，即使是韩厥家人也多半不知此事。
屠岸贾回府，欲赏千金给程婴，程婴辞谢不收。屠岸贾感到奇怪，说：“你原不是专为邀赏来的吗？现为何又推辞？”程婴说：“我和公孙杵臼本是拜把兄弟，又同是赵家门客。我为了保住性命而出卖了他，已属不义，这些钱，就留给公孙杵臼和赵家收葬用吧！”屠岸贾大喜说：“好。你真是信义之士！”程婴乃拜谢接受了，把各家骸骨都收起来，棺木盛殓，分别葬在赵盾墓侧。然后，又去拜谢屠岸贾。屠岸贾想留用他，程婴流泪说：“小人一时贪生怕死，做此不义之事，无面目再见晋人，打算去远方糊口。”
程婴辞别了屠岸贾，来见韩厥。韩厥将奶妈及孤儿交给程婴。程婴把赵武当自己儿子抚养，和妻一起，携赵孤偷偷到盂山隐居……
程婴、公孙杵臼二门客，为救赵孤，伸张赵氏冤屈，一个舍命，一个舍儿子，经过一番周折，最后将赵孤藏匿在盂山，平安长大成人。后人为怀念二人义举，因此把盂山叫作藏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