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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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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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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北原》连载

第五十二章 助神威弹珠破楼灯 获金米青玉遂宏愿

翌日午时,凤桂提去了来良贵家。她早就摸透了来、肖二人的活动规律,在来家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肖秃子,二人正围着一张小矮桌喝酒。

来良贵见凤桂来了,忙起身打招呼。肖秃子也笑脸相迎,邀请她落坐喝酒。凤桂也不客气,将点心一放,随后坐在了小马扎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来良贵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凤桂笑着说:“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知道嫂子是个爽快人,今天来我家是有啥事吧?”凤桂说:“我是来感谢两位兄弟的,鬼子前天夜里到我家搜查刘汉玉,若不是两位兄弟暗中相助,我们一家人性命难保啊!”来良贵说:“嫂子说哪里话,我爹和刘三叔可是老兄弟,我和青玉又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况且十五年前嫂子返还大洋的事,我们兄弟都记着恁!嫂子为人豪爽仗义,我们都敬重你。”

凤桂抬头把二人打量一番:“既然你们这么说,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十五年前我去董家赌窖送赌银,是为了让你们戒赌,走正道;今天我给你们送的可是生路,是为了让你们兄弟还能活下去。”二人听了都同时吃了一惊,脑袋往前靠靠:“嫂子何出此言呐?”凤桂吃了一口马齿菜,等到咽下那口菜,才回道:“实话告诉你们吧!炮楼里的鬼子马上就要完蛋了,华东军区的大部队今天夜里要攻打炮楼了,什么重机枪、歪把子、迫击炮都调过来了,只须一声令下,整座炮楼就会化为乌有!”

来良贵倒吸口凉气,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盯着凤桂诚惶诚恐地问:“嫂……嫂子!这是真的吗?”凤桂一本正经地回道:“咱们一个村住了这么多年,你见嫂子啥时候打过诳语?”来良贵害怕了:“这可咋弄啊?今天夜里,俺们兄弟还要在炮楼值班恁!”凤桂瞟瞟眼前的二人,回道:“你俩都对我家有救命之恩,嫂子能不管你们的死活吗?我肯定要给你们俩指一条生路。”肖秃子连连点头,泪水都盈满了眶窝。凤桂继续说:“我知道你们也不想给鬼子当炮灰,你们和董仁周父子可不同,你俩这些年虽是给鬼子做事,但毕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并不是不可救药。”来良贵诚惶诚恐,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还望嫂子从中说和,我们愿意戴罪立功!”凤桂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轻咳一声说:“好说,好说。实话告诉你们吧!我这次来找你们就是上级安排的,只要你们两个肯配合打内应,可以将功补过,对你俩既往不咎。”

凤桂对刘青玉撒了个谎,说原掌柜请他今晚去药房喝酒,青玉半信半疑,原掌柜可从来没请他喝过酒,但他还是去了药房。刘青玉进了药房大门,见药房西北角的八仙桌旁围了好几个人,那些人他竟然都认识,李政泽、原正义、张泽、王权、宋士华,还有他的小舅子祝铜桂。刘青玉踏进药房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一齐盯着他,刘青玉恍然明白了什么事,神情不安地嗫嚅道:“我……我已经戒赌了,不耍钱了……”说着转身欲出门口,却被原正义一嗓子喊住了:“青玉,今天叫你过来,不是耍钱的事,是有大事要商量。”

原正义见人都到齐便宣布开会,刘青玉听了许久才明白,原来这帮人要炸鬼子炮楼,这让刘青玉感到很惊讶,心里忐忑不安:炮楼营房里的鬼子和汉奸少说也有三十号人,而且还有歪把子、三八大盖、掷弹筒、小钢炮等等上好的武器,而这里满打满算就六个人,扛着几杆鸟枪就敢端炮楼?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刘青玉不等得李政泽说完,蓦然起身高高举起一只手,像是小学生打报告。原正义问他有啥事儿。他说想回家,家里的灶膛火忘熄了。旁侧的李政泽有些微怒,盯着刘青玉责问:“你这是啥意思嘛!”刘青玉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垂头不语。原正义看着刘青玉笑着说:“青玉,你再听会儿,有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刘青玉声音微弱地说:“我……我不会打枪,我……我能做什么啊!”。原正义说:“你会打弹弓啊!听说你的弹弓百发百中,我们这次是特意把你请来打鬼子炮楼上的探照灯的。”刘青玉嗫嚅着说:“我……打过鸟,打过兔子,却没打过什么探照灯啊!”原正义笑了笑:“那么小的鸟儿你都能百发百中,水桶般粗的探照灯还会有什么问题吗?”刘青玉眉头紧蹙,五官颇富动感地摇摆了一通,闷嗤了好久,抬头看着原正义问道:“原掌柜,为什么非得让我打呢?”原正义说:“因为弹弓打探照灯不会引起鬼子的警觉,便于我们下一步的行动。”刘青玉犹豫不决:“非得要我打吗?”原正义肯定地点点头。刘青玉轻轻问道:“打那个……有奖励吗?”“这个……”原正义犹豫片刻,说道,“倘若你任务完成得好,我们会考虑上报组织,给你请示二等功。”刘青玉反问:“二等功是什么功?能分粮食吗?”原正义闻言一震,点点头:“能。”随即快步走到屋门后面,拎起一个小布袋往桌上一礅,语调高亢有力地说,“只要你完成任务,这袋高粱米就归你了!”刘青玉斜眼瞅瞅那袋粮食,又伸手在布袋上捏挲一通,抬头看着原正义说:“行,这个买卖我干了!”原正义拍拍他的肩膀:“回去拿弹弓吧!我们等你回来。”刘青玉点点头,伸手欲拿桌子上的半袋高粱米,却被原正义摁住了手背,原正义语气严肃地说:“我是说完成了任务再给你,不是让你现在就拿走。”刘青玉抬眼瞅瞅原正义,使劲咽了一口唾沫,转身出去了。

刘青玉局促不安地回到家里,发现凤桂早就坐在堂屋的矮桌旁等他,桌面上摆着他的红枣木把柄的皮弹弓,还有一个小布袋,布袋旁侧还放着一瓶酒。凤桂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指指桌子微笑着说:“青玉,都给你准备好了。”这声“青玉”她叫得很甜,刘青玉听了并未觉得舒坦,暗暗思量着看来凤桂早就知道这件事了,这个婆娘竟然瞒着自己,想到这里心里竟有了几分气恼,伸手从布带里取出一枚钢珠放口袋里一塞,抓起弹弓返身出了屋门。凤桂把桌子上的酒和布袋一抄追了出来,把刘青玉堵在了院门口,朝他伸着一只手:“青玉,这些东西,你拿着。”这是凤桂今天专门给他淘置的一袋钢珠。她担心刘青玉平常用的泥丸打不破探照灯的灯罩,到时候前功尽弃,可就麻烦了。

刘青玉明白凤桂的用意,阴阳怪气地嘟哝:“你考虑得可真周到啊!”扭身朝着院门外走去,凤桂再次把他堵住,语气严厉地说:“这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事,半点马虎不得,你就能保证一发命中?”其实凤桂的担心是多余的,刘青玉对自己的弹弓准胸有成竹,所以他也懒得对她解释什么,低头不语。凤桂又将那瓶酒递到刘青玉眼前,沉着脸说,“这个,你必须带上。”刘青玉看着凤桂手里举着的酒瓶心底蓦然腾起一股怒意,他知道凤桂的意思,凤桂了然自己有喝醉酒天不怕地不怕的毛病,她这是让自己去拼命呢!刘青玉赌气地将酒瓶夺在手里,有心将它摔得粉碎,却又心疼舍不得,最终往口袋里一装,抬脚出了院门。凤桂瞅着刘青玉消失在巷口的身影不由得轻声叹息,心里有些忐忑,她真担心刘青玉做黄了这档子事儿,而这事一旦不成功,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她在门楼口站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家。

同福春大药房的一伙人终于等来了刘青玉,原正义又系统安排了一下每个人的任务,大家伙都准备妥当,原正义一声令下:“行动。”他双手刚刚把药房门拉开,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门外的暗夜里杵着一个黑影。原正义定睛打量,竟然又是那个侏儒先生。此情此景与上次的那幕情景如出一辙。上次侏儒先生雪中送炭给他们送来了金银珠宝,正是那些金银珠宝购得了药品,原正义才顺利完成了送药任务。原正义这次认清他的时候,虽然并无恼意,但心里还是有了些忐忑,他把侏儒先生毕恭毕敬地让进药房,局促不安地问道:“老先生,您……有啥事吗?”侏儒先生微微一笑,神秘兮兮地回道:“我劝你们取消今夜的行动,明夜再行动。”原正义疑惑相问:“您老这是啥意思?”侏儒先生并未直面回答,却回了一套让所有人都感到莫名其妙的话:大鸟不护雏鸟吃,今夜不吃明夜吃。侏儒先生说完这番话,扭身拱出了药房大门,佝偻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了暮霭之中。

原正义一直盯着侏儒先生的身影消失不见,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根本就不是人。那么不是人他又是什么呢?原正义沉思良久,一咬牙再次下了命令:“行动。”众人随即各握枪械向着药房门口走去,只有刘青玉没挪步子。原正义回头瞅着他:“快走啊!”刘青玉不紧不慢说:“没听老神仙说嘛!今夜不能行动。”原正义朝着刘青玉瞪了瞪眼睛:“你怎么这么信他的话?”刘青玉回道:“不信不行啊!他说的话准成。”原正义又问:“你想干吗?想退出行动?”刘青玉说:“不是退出行动,是退出今夜的行动,明天晚上再打。”原正义语气斩钉截铁:“不行,今夜必须行动。”刘青玉语气更有力:“这个算命先生说今夜不能打就是不能打,你们不信我却信,我不能跟着你们白白送死,我不干了。”刘青玉竟然尥蹶子不干了,双手抱住膝盖蹲下了身子。他觉得自己不是原正义的同志也没必要非得听从他的命令,更没必要白白送死。

此时原正义陷入了两难境地,今夜攻打鬼子炮楼是上级给他下的死命令,可想要攻破鬼子炮楼,刘青玉可是重点人物,如今他尥蹶子不干了,他们的计划也就全部被打乱了。原正义扭头盯着身后的众人问了句:“你们啥意见?”李政泽说:“这个侏儒先生虽然神神叨叨的,但从不打诳语,他是不是得到啥消息了?特意来提醒我们的?”原正义仍然犹豫不决,思考良久,最后摆摆手无奈地说道:“行动取消,明夜亥时大家准时来药房集合。”刘青玉朗然应诺一声,快步出了药房大门。

原正义瞅着刘青玉出了药房门口,扭头盯着李政泽说道:“快去套车,马上去县城。”半刻钟的工夫李政泽就套好了马车,众人上车,李政泽挥鞭催马。马车乘着夜幕顺着羊益官道迅速向益都县城方向赶去。原正义为何如此着急赶往益都县城呢?按照“马鞍行动”的原计划部署,今天夜里益都县城里会打一场大仗,所以他想率队增援。

马车顺利通过刘胡同哨卡之后便加快了速度,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已经赶到县城外围。原正义远眺着平静的县城夜景心感诧异,倘若有战事不可能是这种状况,应该能看到火光或是听到枪炮声,然而此时的县城平静如常,仿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原正义吆喝一声喊停了马车。王权盯着原正义问:“咋啦?”原正义回道:“看样子行动真的有变。”众人会意,都不再说话。李政泽扭头看着原正义说:“区长,要不然咱们去一趟胡林谷县委,看看什么情况。”原正义没回话,却陷入了沉思,他琢磨着由这里赶往胡林谷少说也得两个时辰,况且山路崎岖难行,很难保证天亮之前返回口埠药房。现在的药房里没有人,大白天关门落锁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想到这里他一摆手:“回去。”李政泽便调转马车又返回了药房。

且说刘青玉退出药房回了家。祝凤桂感到很惊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懦夫很可能做了逃兵,禁不住怒形于色,刚想指责他,刘青玉却摆摆手劝她稍安勿躁,把事情的原委详细描述一遍,凤桂才消了气。凤桂听完青玉的话,抬脚就出了院门,她琢磨着既然计划临时有变,得把这事告诉来肖二人。

一天相安无事,掌灯时分大家又陆续向同福春大药房聚合。聚集在药房内的人不约而同地提起了那个侏儒先生,都说他是神仙下凡,为什么会这样说呢?原来外面正下着雾。雾虽然不是太大,但这样的天气非常适合打伏击。原正义也疑惑不解,此时此刻他对那个神秘的侏儒先生有了一丝敬畏之情。

寅时刚过,众人携带武器弹药出了药房大门,顺着弄巷趁着薄雾向东摸了过去,走不多远,鬼子炮楼已经遥遥在望,炮楼顶端探照灯射出的雪亮光柱清晰可见,映着光亮隐约看到炮楼上站着两个鬼子,一个鬼子负责摇探照灯灯把,另一个鬼子则于炮楼垛口上架着一挺歪把子。原正义一抬手,众人停止前进。按照计划布署,先打灭炮楼的探照灯,然后再炸炮楼。前车之鉴,红枪会的错误不能再犯,炮楼东侧的那条旱沟看似适合打伏击,实际上是相当危险的埋伏点,只要被探照灯照到,想跑都没地方去,所以他们并没有选择埋伏在那条旱沟,而是由炮楼西侧入手。

李政泽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炸药包,小声问身边的刘青玉:“你的弹弓的有效射程是多少?”刘青玉瞄了瞄远处那盏不断摆动的探照灯,低声回道:“在这里打,好像不行!”李政泽说:“那就到跟前打!走,咋俩摸过去。”二人刚要抬步,宋士华一步跨到李政泽身边,低声说:“李队长,还是我来炸炮楼吧?你的枪法准,你负责打机枪手。”李政泽非常明白,这个差事很危险,语气恳切地说:“都不用跟我争,炸炮楼我比你们有经验。”李政泽话音未落,宋士华却猛地从他怀里抢过了炸药包,顺着弄巷贴着墙根快步向东跑去,转眼就没了踪影。李政泽想喊又不能喊,急得直搓手。原正义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让他去吧!”随即朝着刘青玉一摆手,“快跟上去!”刘青玉也学着宋士华的样子,贴着墙根躬着腰跟了上去。

刘青玉在离着炮楼大约三十尺的位置追上了前面的宋士华,这里离着炮楼实际上已经非常近了。宋士华小声问:“姐夫,在这里打探照灯,能行吗?”青玉肯定地点点头:“没问题。”宋士华低声说:“打吧!看你的了。”刘青玉从衣兜里摸出一枚钢珠包进弹兜,右手紧握弓把向前直伸,左手捏着弹兜贴在左眼上瞄准,趁着探照灯扭过来的当隙,果断松开了紧捏着弹兜的那只手。“嗖!”钢珠夹着一股风声飞了出去,“啪!”炮楼顶上不断乱晃的探照灯应声而灭。宋士华躲在暗处静静地等着敌人下一刻的变化,令人感到意外的是炮楼上的两个鬼子并未打响重机枪,只是叽里呱啦地咕囔着,都凑到探照灯跟前察看情况,看来,他们或是以为探照灯炸泡了。

机会难得,宋士华抱着炸药包冲了出去,片刻工夫已经跑到炮楼跟前,迅速点燃导火索,将炸药包塞进炮楼底部的机枪眼,随即转身跑开了。点燃的炸药包惊扰了炮楼底层的几个鬼子,他们骤然打响了枪。炮楼顶端的歪把子随即喷出了密集的火舌,因为没有探照灯的映照,子弹也没个正点,只是胡乱地扫射。与此同时,被宋士华塞进炮楼枪眼的炸药包猛然又被里面的鬼子扔了出来。宋士华本来已经退到安全地点,见炸药包被扔出机枪口,毫不犹豫地一跃而起,抱着快要燃尽导火索的炸药包迅速塞了进去,随后将身子紧紧堵在了枪眼上。“轰——”一声震天价地的巨响,炮楼轰然倒塌,溅起漫天尘烟,碎石把紧挨着炮楼的营房遮盖了大半,炮楼坍塌之后,营房里一直没响的枪火突然打响了,把已经冲到营房口的原正义和李政泽堵在了外面。

营房里的敌人为啥一直没打枪呢?原来是被来良贵和肖秃子控制住了。来肖二人今夜本来并没有值勤任务,但他们主动请缨,替换了在营房门口站岗的两个汉奸。前天中午凤桂早就给来肖二人安排了明确的任务,探照灯一旦熄灭,就说明行动已经开始,他俩要尽快控制营房内的汉奸,尽快缴了他们的枪械。刘青玉打灭探照灯的那一刻,来肖二人意识到行动已经开始了,当即冲进营房,举枪朝着围坐在炕头上正搓麻耍钱的一帮汉奸大声呵斥:“不许动,都举起手来,缴枪不杀。”众汉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乖乖地举起了双手。来良贵朝着肖秃子一摆头,“过去,把他们的枪缴了。”肖秃子应答一声,迅速跳上炕头,打算收缴倚在墙根的长枪,他刚拿了一支枪,忽听得营房门口传来紧促的脚步声。站在营房门口的来良贵扭头回望,向这里走来的正是山本队长,他毫不犹豫,抬手就是一枪,山本应声倒地。与此同时,宋士华塞进炮楼的炸药包炸响了,炮楼轰然倒塌,营房里漫起浓烈的尘烟,伸手不见五指,汉奸们趁机摸索着枪支,支在门窗口就开了火,来肖二人趁乱退出了营房。

原正义一帮人埋伏在炮楼废墟里反击,打了不到一刻钟,营房里的枪声已经变得稀稀落落。看来能打枪的敌人已经所剩无几。原正义觉得时机已到,胳膊一挥大喊一声:“同志们,冲啊——”第一个冲了出去,李政泽、张泽、王权、祝铜桂紧随其后,唯独没有刘青玉的身影,他正躲在墙角观望呢!

刘青玉并未喝凤桂给他的那瓶酒,他知道自己喝醉了酒头脑就会失控,醉酒赌钱、忤岳父、甚至下湾摸头颅他都不在乎,可这次毕竟不同以往,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倘若不小心被打个透眼,迷迷糊糊地就摸了阎王鼻子,届时连醒酒的机会都没有。

他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所以这会儿他躲在墙角看动静,确定没有危险,才闪出身形振臂高呼了一声:“冲啊——”随即也冲了过去。

等刘青玉冲到营房近前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来良贵中枪了,子弹将他的左腿打了一个透眼,躺在地上不能动弹,肖秃子正跪在他身侧缠着一根绷带。肖秃子边缠边关切地问:“良贵哥!你没事吧?”来良贵应了一声:“没事儿!”扭着脑袋向着肖秃子看去,眼睛倏然闪过了一丝光亮,他发现了炮楼废墟后面晃动的一个人影,那个人影正举枪对着他们。来良贵以一种无以伦比的速度抄起地上的一把长枪,迅速坐起身子,将枪筒搭在肖秃子的肩膀上开枪射击,但他开枪的速度显然过于迟缓,黑影已经朝着他们接连开了两枪。来良贵清晰地感觉到挡在他身前的肖秃子微微颤了两下身子,随即缓缓倒了下去,来良贵慌乱中朝着黑影连补两枪,仍然没有打中。正当那人打算继续还击的那一刻,被飞赶过来的李政泽抬手一枪结果了性命。被李政泽打死的这个人正是董仁周。炮楼坍塌的那一刻,老奸巨猾的董仁周就遛出了营房,想趁乱逃命,无奈天不遂愿,被炮楼废墟的一块石头压住了小腿,动弹不得,眼见逃命不成,又见来良贵竟然倒戈反叛,心中气愤不已,举枪朝着来良贵射击,没想到肖秃子成了他的替死鬼。李政泽一挥手:“过去检查一下!”王权和张泽应答一声,提着枪迅速跑了过去,他俩在废墟上发现了董仁周的尸体。

这次突袭大获全胜,鬼子汉奸被全歼,缴获的战利品颇丰:歪把子一挺,长枪三十六把,短枪两把,手榴弹六箱,掷弹筒五个。肖秃子中了两枪,一枪打中腰部,而致命的一枪却在头部,早就气绝身亡了。宋士华的遗体更是找不到了,早就被炸药包炸得四分五裂,又被乱石压在了炮楼废墟的最底端。原正义命令打扫战场,火速撤离现场,他担心刚才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会把县城的鬼子吸引过来。刘青玉身上背着好几杆缴获的长枪跟在那些人后面小跑着,两刻钟的工夫众人就撤回了同福春大药房,原正义命令张泽和王权分别去了南门北庙警戒,他担心县城的敌人打增援。

这次战斗虽然打了个大胜仗,但毕竟失去了宋士华和肖秃子,原正义神情沉闷地坐着,一声不吭。刘青玉察觉出了原正义的不悦,也识趣儿地闷声不语,憋嗤了好长时间,他实在是憋不住了,腔调怪异地轻咳了两声。原正义抬头看着他,他能听得出刘青玉的两声轻咳是在提醒他什么,沉思片刻之后清清喉咙开了腔:“这次行动能大获全胜,刘青玉当记首功,我在这里先口头表扬,等日后再上报组织,请求上级的嘉奖。”

原正义话音刚落,坐在椅子上的来良贵也不由自主地轻咳了一声,还抬手搬了搬自己受伤的大腿。原正义瞅了瞅他,继续说道,“在这里还要着重表扬一下来良贵,没有他和肖秃子的配合行动,我们就不会取得这样的胜利,来良贵枪杀山本队长,更是功不可没。”原正义刚才点到来良贵的时候只是直呼其名,并未加上“同志”二字,他觉得像他这样临场倒戈的人还算不上真正的同志,至于来良贵能否加入革命队伍,他还需要请示上级才能做决定。

董仁周本来是朝着来良贵连开两枪,而来良贵却以肖秃子的身体当挡箭牌的那一幕情景,李政泽看得真切,此时他听着原正义的话只是微微笑笑,什么话都没说。来良贵听了原正义的一番表扬,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意,而刘青玉听到原正义的表扬,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的神情,他嘴巴张了好几次,似乎有话要说,但终究是没说出口。李政泽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猜出了八九不离十,扭头瞅着原正义说:“咱们答应给刘青玉的高粱米也该给人家了。”李政泽一语中的,刘青玉心里顿觉舒畅起来。原正义似乎是蓦然想起了这档子事儿,一拍脑门,快速走到门口,从地上提起那半袋高粱米往刘青玉手里一递:“喏!拿着吧!”此时刘青玉的脸上才荡漾出了会心的笑意,朝着原正义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原掌柜了,若是没啥事儿,我就先回家了。”言罢,扛着米袋出了药房。

翌日一早,原正义将昨夜写好的一份书面材料递到李政泽手里,要他去一趟胡林谷县委,向冯书记汇报这次战役情况。李政泽打马向着县城方向赶去,远远看见县城方向狼烟滚滚,并且还有零零散散的枪炮声,李政泽心里顿生疑云:难道昨天夜里游击队也攻打了县城?他正疑惑间,见一个身着军服的士兵跌跌撞撞由远处跑来,李政泽慌忙隐蔽在一堵墼墙后面观察,那个士兵或是尿急,跑到墼墙前将手里的长枪往肩膀上一挎,迫不及待地抹下了裤子。李政泽对那排墼墙颇有印象,他知道堰墙里面有一眼枯井,枯井里藏着北富贵的尸体。

士兵的一泡尿还没抖擞干净,后脑勺就抵上了一把短枪:“不许动,把手举起来!”士兵乖乖举起双手,解开的裤腰带一松,裤子掉落在脚踝上。原来,这个灰头土脸的家伙是益都县保安团的一个士兵。李政泽仔细询问才知道,昨天夜里益都县城打得也甚是热闹,胡林谷游击队袭击了日本宪兵队,保安团和警察署的士兵分别从东西两翼打援,企图包游击队的饺子,却遭到324团的猛烈狙击。这五支队伍混战了不到一刻钟,彭亦取采取攻心战术,一根纸筒子喇叭意外地结束了战斗:“对面的国军兄弟你们都听着,你们还不知道吧!全中国的鬼子都已经投降了,到了今天,你们还死心塌地的给鬼子做狗腿子吗?我劝你们快快缴械投降,争取人民的宽大处理!”保安团和警察署的士兵纷纷缴械投降,他们还向游击队献了一份大礼,将三个五花大绑的人推到了彭亦取面前,正是胡彪、曾悼和裴九斤。与此同时,宪兵队的鬼子也缴械投降,游击队也在梁墩儿的带领下闯进了宪兵队的大门,俘获了宪兵司令吕信。

中川被刘汉玉勒杀之后,吕信就顺利升任为益都宪兵队的司令长官,他能够顺利升职,全凭潍县宪兵队司令山口大佐地提携,而吕信与这个山口大佐也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想当年,吕信的父亲吕锡文去潍县贩驴讨回了一个东洋婆娘。那个东洋婆娘叫山口慧,是他在一家茶楼里认识的。潍县金通街繁华地段开了一家茶楼——和楼。和楼是一对日本男女开的,他们对外声称是兄妹关系,哥哥叫山口俊,妹妹叫山口慧。吕锡文早些年去洪县贩驴的时候经常到和楼品茶,一来二去,就和茶楼女掌柜山口慧产生了感情。再后来,山口慧就跟着吕锡文跑了。山口慧就是吕信的母亲。日本人进犯中原之后,吕信曾经到潍县和楼打探山口俊的消息。和楼已经换了新掌柜,新掌柜告诉他说,山口俊已经不再做茶楼生意了,他去潍县宪兵队担任司令长官了。吕信听了大喜过望,觉得这回儿有靠山了,便去了潍县宪兵司令部。吕信见到山口俊,一口一个“舅舅”地叫着。山口俊第一眼看到吕信的时候就表现得情绪异样,眼圈儿倏然红了,激动地说:“别再叫我什么舅舅了,其实,我是你的父亲啊……当年我和你母亲吵了一架,我动手打了她,她便偷偷跑了,起初我并不知道她跑到哪儿去了,后来才知道她跟着一个贩驴的中国人跑了……”吕信闻听此言方才醒悟过来,母亲与眼前的这个山口俊并非兄妹关系,而是一对恋人,只是被他爹插了一腿,不对,应该是被他后爹插了杠子。想到这里,他的眼圈儿蓦然红了,盯着山口俊喊了一声:“父亲。”父子俩抱头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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