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三年的饥馑加瘟疫终于尘埃落定,倍受煎熬的人们像夏初出土的蝉蛹,试探着拱破地皮,开始面对金灿灿的阳光和平淡淡的日子。
继忠和继孝都是二十靠外的年龄还未成家立业。刘家没有多余的房舍,上门提亲的人听闻这事一般都拂袖而去。凤桂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大哥家的三个儿子至今都没有成家,其根本原因就是没有房舍。她即刻组织全家人开了一个会,并且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任务。
刘青玉领着一帮儿子们在北大湾拓墼,刘木生领着两个弟弟也加入其中。趁着土墼晾晒的时隙,刘青玉开始砍伐院子里的那棵老榆树。经过几年前大炼钢铁地洗礼,村子里能砍伐的树木已经屈指可数,凤桂决定砍掉这棵老榆树做脊檩。这棵榆树在大饥馑年月里毕竟救过全家人的命,他们曾经啃着榆树皮熬着饥荒,所以说这是一棵救命树,刘家人对它都有很深的感情。大炼钢铁那会儿刘青玉连家里的锨柄锄把都拿出去填了铁饼炉,唯独没舍得动这棵榆树。刘青玉握着砍刀迟迟舍不得下手,祝凤桂给他下了决心:“砍了吧!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年景了。”刘青玉最终挥舞起了砍刀。此时此刻,抓紧盖新房对刘家来说,才是亟待解决的大事,而踅摸一根好脊檩对于盖房来说至关重要。
凤桂专程去了一趟北村娘家把二弟祝银桂喊了过来,要他帮忙打造门框窗框之类的盖房必需品。银桂看着院子里摆放的那根粗大的榆木犯嘀咕:就这么一棵树,怎么能打造得了这么多物件?便从家里推来了一些做家具的剩木,凭着他良好的手艺,用一些断木拼凑了几架门框窗框出来。凤桂看着这些打造成功的木框高兴不已,对二弟满怀感激,同时她也下了一个临时起意的决定——连盖两栋新房。二弟解决了盖房最大的难题,祝凤桂也大了胆子,趁着当年农闲时节,她指挥着刘青玉和一帮后生们挖地槽夯地基,并排盖了两栋新房舍。当年冬天,继忠继孝的婚事也相继迎刃而解,继忠与口埠北村肖家的一个女孩送了喜帖,而继孝也和石家河村石家二丫头订了婚事。
继孝订婚的那天夜里,凤桂坐在西房屋的炕沿儿上愣神,刘青玉问她咋了,她说想起大哥刘光玉了。她说大哥对他们全家都有救命之恩,当年若不是他冒着风险把她和李政泽挪到他家的地窖,或许全家人都会被鬼子杀害,还说当年若不是大哥从棺材岭上把她救下来,她肯定不在人世了。刘青玉听凤桂突然提起这些事,便盯着她问:“你是不是有啥心事儿?有事儿就说嘛!”凤桂毅然决然地说:“大哥家的事儿咱们得管。”刘青玉问:“你想咋管啊?”凤桂说:“如今大哥和大嫂都不在了,三个侄儿还都打着光棍儿,咱们可不能不管他们啊!”刘青玉愁眉苦脸地说:“咋管啊!他们娶不到媳妇,不就是因为没有房舍嘛!”祝凤桂一拍大腿:“没有房舍咱们就盖,木生和水生的房子,咱们也一块儿盖了!明年就盖!”刘青玉神情惊讶:“你说啥呢!继节和继义还没房子呢!他们也都不小了,马上也要说媳妇啦!”凤桂语调铿锵地说:“那就一起盖嘛!”刘青玉瞪着她:“你疯啦?连着盖六栋房舍,谁有这个本事啊!再说了,到哪儿淘置那么多木檩?”凤桂并未回话,当即起身去了口埠北村,与二弟祝银桂商议此事,祝银桂拍着胸脯说:“二姐,你放心好了,门窗门框全包在我身上,你只需要准备四栋房舍的脊檩就好了。”
那几天凤桂一直瞅着老屋的屋顶发呆。刘青玉并不知道她有何用意,问她想要干什么。祝凤桂盯着屋顶回道:“把这栋老屋的屋顶拆了,卸下檩条做脊檩。”刘青玉很惊讶:“把这座屋顶拆了,咱俩住哪儿?”凤桂说:“修修照样住,没必要浪费这么好的檩木,放心吧!塌不了,也砸不死人。”祝凤桂打定主意的事儿基本上已经定了,她只是和刘青玉打声招呼,根本没有商量缓和的余地。
转年阳春,冰雪融化,万物复苏。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凤桂拟订的盖房计划正式着手操作。盖房第一步,先把一条旱沟填实。去年冬天,村里给刘家在村西划了一处房基地,可凤桂不想到那处地基盖房,因为那里离得老宅很远,而她却想把新房连在一起。如此,刘家兄弟们住在这一片,日后也好有个帮衬。想要达成这个心愿,只有垫一条旱沟,即使如此,凤桂也不觉得麻烦,她一声令下,刘家爷们便准备垫旱沟。
刘青玉领着一帮后生们垫旱沟的第一天,老舍房檐下的那两只燕子又飞回来了。凤桂嫁给刘青玉的转年春天,她就在院落里栽下了那棵凤桂树,而两只燕子也在老宅草檐下衔泥垒窝,老燕孵育雏燕,雏燕变成老燕,既而老燕再孵育雏燕,三十多年来一茬接一茬地延续着生命,生生不息。凤桂抬头盯着栖落在燕窝上的两只燕子,怅然地说:“青玉,过些日子咱们就拆老房了,怕是耽搁它们孵育,你还是把燕窝挪个位置吧!”刘青玉说:“没处挪啊!等咱们拆老房,或许它们就把小燕孵化出来了!”
刘青玉领着后辈们推着三辆木轮车去了村北旱湾。车篓里盛装着铁锨、镢头、拓架、杵头之类的用具。北湾塘盛产拓墼专用的黑土瓣子,也是口埠村唯一的取土土场。刘青玉领着长子继忠拓墼,他有意把拓墼的手艺传授刘继忠,想当年盖大哥刘光玉家的房子的时候,青玉跟着爹也跑到这里来拓墼,没用了一个月就把手艺学到了手。继忠显然没有他当年学这个手艺的耐心,握着杵头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刘青玉瞅着他心不在焉的神情眉头紧蹙:“你别拓了,去推土吧!”继忠便又加入了运土队伍。
北旱塘南沿有一条由坑底连接坑沿的三百多米的长缓坡,是车辆取土的必经之路,其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粗细交错的车辙,车辆顺着这条缓坡可以直接下到坑底。下坡容易上坡难。满载素土的独轮车攀上三百多米长的缓坡,对推车和拉车的人都是一种莫大的考验。独轮车爬上湾堰头还得再推到屋地基里去。由屋地基至北旱湾有两公里之遥的脚程,需要横穿村中南北大街、东西弄巷,推着装满土的独轮车走一个来回至少得需要大半个时辰,每天顶多推几十车土。而这一天下来,刘家兄弟累得全身散架恍若一滩烂泥。刘青玉的四个儿子和三个侄儿忙活了整整一个春天,才把屋地基垫实靠,而这个时候刘青玉也拓够了盖房用的墼。
麦收时节,一家人又一起上阵守着座刀铡麦秸,铡够了两栋房舍的麦秸,才把晾晒在场院里的麦粒入仓。麦粒入仓之后,盖房进入了正规程序,在左邻右舍地帮助下,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四栋紧挨着盖起来的房舍就提起了山墙尖。接下来要上檩木了,老宅已经到了非拆不可的时候,凤桂望着房檐底下的燕窝呆呆出神,神情怅然地说:“他爹!这个燕窝非得挪地方了!”凤桂之所以捱到今天才拆老房舍,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这个燕窝,燕窝里的雏燕前几天已经离窝了,而房舍也到了非拆不可的时候。刘青玉昂首盯着燕窝感慨道:“这个燕窝在这里可有些年头了,我记得咱俩成亲的那年就有了,差不多三十年啦……”凤桂说:“你搭架梯子爬上去,把燕窝拆下来吧!”青玉应喏一声,攀着梯子爬了上去,手握泥匙将燕窝小心翼翼地剜了下来,随后依着凤桂地吩咐,将燕窝摆在了土墙头上。挪走了燕窝,凤桂一声令下,她的儿子、侄儿们齐上阵,把老屋房顶掀了个底朝天,把房山墙上架着的檩木卸了个干净。这栋老房舍是刘青玉的太爷那辈传下来的,那时候木材廉价且大批量存在,房舍虽然矮小,但檩木却是根根粗大直溜,而且还都是些上乘的槐木。
最后一栋房舍明天就可以上梁了,这意味着刘青玉两口子创造了口埠村乃至整个益北乡的一个奇迹。的确是这样,两年之内连盖六栋房舍的主户还真是没听说过。那天夜里刘青玉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兴奋,他不但乘兴喝了半斤烈酒,还扳住凤桂的肩膀非得要跟她亲热亲热。气得凤桂一脚把他踹开:“这么小的窝棚,翻个身都困难,你还想干那事,滚开!”刘青玉不气不恼,又环抱住凤桂的腰身,喷着满嘴酒气笑吟吟地回道:“凤桂,我高兴嘛!自从住进这个窝棚,咱俩就没亲热过!”
刘青玉说得没错,自从拆了老房舍,他和凤桂就搬进了这架在院落里临时搭建的简易窝棚。其实两栋新房舍已经落成,按说他们可以搬进去住,而且继忠兄弟们已经住了进去,可凤桂说什么也不去住,非得在老家院落的凤桂树底下搭了这么一架窝棚,理由是这里放着这么多物件,不能没有人看护。继忠兄弟见凤桂执意如此便不再强求。当然,凤桂的决定也代表着刘青玉的意思。
刘青玉不顾凤桂反对,翻身还想往她身上爬,凤桂一骨碌爬起来,曲腿压住他下半身,伸手按住他胸脯,将他身子牢牢压住。窝棚一端的土墼上放置的煤油灯跳跃着一朵鲜亮的红火头儿,凤桂映着灯光瞅着他被酒晕染得红通通的脸膛,压低了嗓门说道:“老东西,都什么年纪了,还老不正经,干活还累不死你啊。”他嬉皮笑脸地笑笑:“我稀罕你嘛!”她声音温柔地问道:“你都稀罕了俺大半辈子了,还稀罕?”他笑笑:“我一辈子都稀罕你。”她问道:“你这辈子娶了我不后悔?”他意味深长地回道:“我耍了半辈子钱,赢了你,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胜局。”她沉默了片刻,沉沉问道:“你是不是又瞒着我赌钱了?”他使劲摇头,摇着摇着眼睛里甩出了泪花:“我也不想赌啊!真的不想……可是,镯儿治病需要钱,全家吃饭需要钱,我……”他竟然像个娃子一样失声痛哭起来。凤桂将他拥进怀里,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声音柔柔地说:“如今日子好了,咱们给娃子们盖好了房舍,他们都成了家,咱俩啥事也不管了,就享清福。”刘青玉在凤桂的怀里哭啼良久竟然沉沉睡着了。凤桂给他盖了盖被子,吹灭了窝棚里的煤油灯。
翌日一早,刘青玉早早就醒了,胳膊肘捣醒了还在睡着的凤桂:“凤桂,昨晚我做了个奇怪的梦呢!”凤桂还没醒透,迷糊着眼睛问:“啥梦啊?”刘青玉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透亮的窝棚顶说:“我梦见咱爹了,他一只手里抱着兴国,一只手里抱着镯儿,就站在咱们这栋老屋的屋门口看着我,还责怪我不该不向他打招呼,就把这栋祖传老屋给拆了……很奇怪,梦里的老屋跟没拆的老屋一模一样……”凤桂禁不住问:“后来呢?”刘青目光空洞地望着棚顶,继续说道:“后来咱爹抱着兴国和镯儿走了,怎么喊他也不回头,我不放心,就跟了过去,咱爹走走停停,或是有意等着我,我一直跟着他们去了冢子岭……”凤桂闻言凝眉不语,没再问什么,却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今天是最后一栋房舍上梁大吉的日子,刘青玉没有恋被窝,早早钻出了窝棚。他正躬腰在脸盆里净面,忽听得身边传来啾啾的哀啼之声,遂循声打量,见土墙头上栖落着五只燕子——一只老燕立在正中,旁侧围着四只雏燕。老燕正朝着他发出凄凉的啼鸣声。刘青玉感到纳闷,昨天还是两只老燕带着四只小燕,今天怎么变成一只了呢?难道那只老燕出什么意外了?刘青玉心头滑过这么一丝闪念,却无暇顾及这些,抬脚出了院门,他要去北村的炮仗铺子买鞭炮,今日上梁大吉,怎么能没有鞭炮呢?
刘青玉刚拐出院门口,见南墙根儿趴俯着一个少年的身影,他凝神打量,正是幺子刘继义。继义并未发现走过来的青玉,正握着皮弹弓聚精会神地朝着栖落在墙头上的燕群瞄准。就在他正准备放开弹兜的那一瞬间,刘青玉朝着他喊了一嗓子:“干吗呢?”刘继义一惊,回头打量,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弹弓,墙头上栖落的五只燕子随即振翅飞上了天空。刘青玉健步走到幺子刘继义身边,盯着他手里的皮弹弓打量,发现那把皮弹弓正是他稀罕了一辈子的那把红枣木把柄的弹弓,遂凝眉相问:“哪儿找到的?”继义笑笑说:“爹!前些日子拆老房,在后墙龛里找到的!”继义如此说,青玉方才醒过神来,他有些日子没玩这把皮弹弓了,竟然淡忘了它的藏身之处。
继义扭身的当隙,刘青玉发现了他挂在脖项上的鸟串子,灰色的麻雀儿,黄色的金鸟儿,竟然还有一只黑燕子,得有十几只之多。这小子现在的造型,使刘青玉想起了当年他的造型,也使他想起了他那个“头陀”的绰号雅称。不得不说幺子打弹弓颇具天赋,想当年刘青玉勤学苦练,才练就了一手弹弓准头儿,而继义的神技却是与生俱来的,只练了几天已经是百发百中了。然而,刘青玉并未因为幺子的这个天赋而感到高兴,反而眉头紧锁心事重重,他瞅着继义脖项上的鸟串儿神情忧虑地问道:“你咋啥鸟儿都打?打燕子干吗啊!燕子肉能吃吗?”继义不解父亲的心思,只是怔怔地立在原地。刘青玉朝着他一伸手:“把弹弓给我!”继义便将弹弓递到了他手里。
刘青玉接过弹弓,快步走到屋角处,将弹弓放置在石礅儿上,随手抓起一块尖棱石,照着弹弓狠狠砸了下去,一下,两下……直到将雕龙刻凤的弹弓把砸得稀碎,把皮筋和弹兜砸得稀巴烂。可惜这把陪伴了他大半辈子的皮弹弓,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地毁了。闹饥荒的年月里,这把皮弹弓所打的鸟雀儿,曾经无数次满足了刘家人吃荤腥的食欲,这是一把对刘家人恩重如山的皮弹弓,况且它还是一把英雄的皮弹弓,正是它当年弹射出去的子弹,打灭了鬼子炮楼上的探照灯,帮助原正义他们打了一场大胜仗。然而,刘青玉却亲手把弹弓给毁了,毁了它之后不但没有半点儿伤感之情,反而感到无比畅快。他再也不想打鸟了,打死一只鸟就破碎了一个家庭。从另一个层面来讲,他的罪孽就会加重一分,这是他这么多年的一个心结,他有时候会痴痴得想象着,假如那些被他打死的鸟儿是自己的娃儿呢?是镯儿,是兴国……
刘青玉顺着集街迈步北去,半个时辰后他又返回了家,怀里抱着一挂“大红袍”鞭炮。刘青玉握着那杆挂着鞭炮的长竹竿一直没松手,等到上梁大吉的时辰已到,非得要亲自爬上屋山墙燃放。大儿子继忠不放心,从刘青玉手里夺过竹竿:“爹!你也小六十岁的人了,还上墙爬屋的干啥?我来放吧!”刘青玉却执意不肯,又从儿子手里夺过鞭炮杆子,踩着立在墙侧的脚手架爬上了屋山墙。他劈开双腿骑着屋山墙,握着竹竿的一端探向地面,使另一端的鞭炮垂在人堆里,朝着刘继忠喊道:“老大,把鞭炮点了。”刘继忠看着骑在屋山墙上的像老小孩一样的刘青玉苦笑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晓得爹的这一切行举都是因了兴奋过度所致,他怎么能不兴奋呢?农村人一辈子省吃俭用无非就是忙活一桩大事:盖新房。如今不到两年的工夫,他们刘家竟然接连盖了六栋房舍,这是刘青玉连想都不敢想的,也是口埠南北两村的头一桩。刘青玉明白,这一切功劳要归功于祝凤桂,他顶多算是个搭手帮忙的,没有祝凤桂的谱相,就凭着他的本事是根本就做不到的。
刘继忠掏出洋火点燃鞭炮之后旋即捂着耳朵跑开了,院子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炸响声。刘青玉脸上挂着满满的喜悦,双手握着长竹竿努力向上抬着,以使挂在竿头的鞭炮能在高空炸响。突然,他“唉呀”大叫一声,身形打个急剧地晃荡跌落了下去。挂着响鞭的竹竿倏尔脱手,竹竿顺着屋檩滑了下来,一直斜杵到地面。竿头上的鞭炮便失了分寸,在地面上东跳西窜地乱炸着。刘继忠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突遭的变故,吓得脸色铁青,嘴里大喊一声:“爹——”抬脚向着屋门口冲去。刘家众兄弟也相继冲进还没来得及遮盖草毡的新房里去。
祝凤桂正在外面的巷道里拉着风箱烧水,她一直琢磨着今天早晨刘青玉跟她说的那个梦,不得不说刘青玉有时候神神叨叨的,做梦挺准,他曾经梦见和自己跪在炕上咬红钱,结果自己真的和他咬红钱结拜了夫妻;他曾梦见祝金桂赤裸着身子跟他要衣服穿,结果真的在坟地发现了金桂被散扬的骨殖。如今他又梦见他跟着他爹以及娃儿们走了,这到底是啥意思呢?凤桂正想着忽听到院子里吵吵闹闹炸开了锅,觉得有事发生,忙跑回了家里。
刘青玉这一跌可真是不轻快,刘继忠抱着他的那一刻,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渗着豆大的汗珠。凤桂紧紧握住刘青玉的双手朝着刘继忠焦急地喊着:“你爹这是咋啦?”刘继忠流着眼泪说爹放鞭炮从屋山墙上跌下来了,凤桂刚要数落儿子们几句,刘青玉却轻攥着凤桂的手微微睁开了眼睛,嘴角抿着一丝微笑看着凤桂轻声说道:“他娘,别埋怨……娃子们,不怪……他们,如今房子……都盖好了,我……我高兴……凤桂,我不行了……”凤桂打断了他的话:“他爹,你说啥呢?你没事儿,房子都盖好了,咱们还没享福呢!”刘青玉微微一笑:“享福……享福……”他声若蚊嘤地念叨着这两个字,忽然间一阵呼吸紧促,眼睛瞪得老大,喉咙里发出喉喉怪叫,既而身子一软,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