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铁桂的暴故并未影响运输小组士气高涨的工作热情,在姜主任的带领之下,运输队员不断变换着面孔,陆续有新人加入这支队伍也经常有旧人离开。这个活儿实在是太糟践人了,都干不长久,那种苦累不但人受不了,就连牲口都累趴下了好几头。不管怎样,半月下来光辉公社大院里的矿石和煤炭还是日渐增多。
十天前,吴会计的冶炼小组已经行动了,来副乡长从县城领来了支铁饼灶的陈师傅。陈师傅是县里唯一一个会支铁饼灶的技术员,听说整个益北乡的铁饼灶都是他指导着支起来的,为此,县委还专门为他召开过表彰大会,冯县长亲自授予他“社会主义功臣”的光荣称号。
吴会计带领着十几个人跟着陈师傅学支炉灶,他们早就准备了一些诸如:曲瓦、石灰粉、黑黏土、风箱之类的支炉必备品。陈师傅绾绾袖子大展身手,在大队院里的空地上清一处三米见方的场子,用黏土将耐火砖一块一块地垒砌成竖桶状,竖桶由下至上逐渐缩小,状如一座坟堆,于其顶部甃了一根曲瓦烟筒。铺在地上的风道有六尺多长,也是用曲瓦对接而成,其上糊了一层厚厚的黏土。风道一端连接铁饼炉,另一端摆好一架大风箱。最后于炉口底部的地面上挖深坑,再填上细细的沙子。口埠乡第一座铁饼炉于光辉公社大院建造成功了。
铁饼炉建造成功之后,陈师傅给大家做点火示范,他说:“炉火一旦生起来就不能灭,倘若灭了,凝固在炉膛里的铁蛋蛋就掏不出来咧!这座炉灶也就报废啦!生了火的铁饼炉要让它永远地燃烧着……”陈师傅先将矿石填进炉膛,再引燃灶底的焦煤,风箱卖力地拉,煤炭可劲地填,黑烟呼呼地窜,冶炼钢铁的烈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现场学手艺的都是聪明人,只看了一遍便都学会了。大家分头行动,在自家的院子里场院里或者街道旁侧忙着支炉灶,两天后,口埠村到处都耸立着这么一樽圆筒炉,搭眼望过去倒有几分壮观。泥炉支得多了,材料总是有限,譬如说耐火砖和曲瓦就是一种很难淘置的支炉必需品,有人拆了自家的猪圈或者门楼,甚至还有人打起了北庙的主意。北庙庙顶的曲瓦最终被人掀了个干净,墙砖也被人偷拆了不少,有人开了这个先例,偷砖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几天下来,铛铛庙摇摇欲坠几欲坍塌。庙堂毕竟处在口埠北村的地皮上,群力公社的一些上了年纪的社员们便自发组织起来,从家里扛出棍棒把即将坍塌的庙墙支撑了起来,他们是关帝爷虔诚的信徒。
五天后,口埠村的铁饼炉陆续开始生火,村庄里到处飘摇着浓黑的烟雾,十天后,有的铁饼炉开始流钢油,钢油就像是人吃了西瓜闹肚子拉出的绛红色的稀薄粪便,缓缓流淌进炉口底下的沙坑里,遇冷凝固,变成了一坨坨青烟缭绕的黑蛋蛋,看了好几天的人们终于弄明白了——原来钢铁是这样炼成的。
人们车推肩扛从村大队院里倒腾着煤炭和矿石,整个村子似乎比过大年还热闹。这几天姜主任的运输队从县城里只运矿石不运煤炭。煤炭全村人都紧着烧,眼看着损耗,最后大队院里空空如也。来良贵有些焦急,盯着姜主任问:“你咋只拉矿石,不拉煤炭啊?”姜主任愁眉苦脸地说:“县城的储煤昨天就已经用光了。”来良贵闻言陷入了沉思:这可咋办?陈师傅曾经说过,点火的铁饼炉不能灭,一旦熄灭炉体就会报废。
此时,村大队院里的人越聚越多,几乎所有生了铁饼炉的乡亲们都聚到了这里,都盯着来良贵问道:“来副乡长,煤炭没了可咋续火?再弄不到煤炭,这些炉灶怕是要糟蹋了。”来良贵腾地跳上桌子,大手一挥喊道:“社员们,大家听我说,国家现在能源紧缺,怕是不能给我们提供煤炭了,那我们就自己想办法,决不能半途而废,田野里有那么多的树木,家里有那么多的门板桌子,都可以弄来当炭火烧……”来良贵一语点醒梦中人,大家伙儿又忙着到处砍伐树木,拆卸门板,搬运桌子……
烈马地长了一片茂密的大槐树,正是桃月初交时节,纯白的槐花缀满枝头,仿若积了一层白雪,玉树琼枝在风中舞动,散着浓郁的幽香。正如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多么美妙的景致啊!然而这种美妙的景致并无人欣赏,他们不是来赏景的而是来毁景的,手持农具将槐树连根刨起,甚至连指头粗的小树苗儿都不放过。不过一天的工夫烈马地变得光秃秃的一片,就连董家父子的坟头都被踩踏成了一堆浮土。烈马地的槐树支撑不了上百座铁饼炉的燃烧,只不过三五天的工夫燃料再次告急。
某天夜里,有人将支撑着铛铛庙墙体的木棒偷走了,庙堂轰然坍塌,关帝爷便裸露在风吹日晒之中,看上去竟然有些让人生怜。庙堂挑翅悬垂的四个铜铃铛以及挂在庙堂门口大树上的生铁钟,一个月之前早就被刘青玉率领的收缴组摘走了,那可是现成的上等铜铁,他们又岂会遗漏这样的上缴品呢?
夜空澄澈,月朗星稀。有个黑影从南牌坊西巷口闪了出来,鬼鬼祟祟地迈着贼一样的步子。他猫到圆柱的后面,挥起手里的一把明晃晃的砍刀,照着圆柱砍了下去。“咚”的一声,其音甚响。正当他挥刀继续砍下去的当隙,由另一条巷口冲出来了好几个人,大家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把砍刀,互不搭话,只管向着木柱砍去。咚咚锵锵的响声交错嘈杂。少许,其中的一根木柱有些倾斜,貌似马上就要被砍断了,几个人便聚到立柱一侧,合力一推,只听得“咔嚓”一声,那根沉重的牌坊立柱连带着顶悬的横匾一起砸向地面。
最先冲出来的黑影是张大雷,他大声喊道:“大家谁都不要哄抢,既然是咱们共同砍倒的,就用铁锯锯成段,平均分了。”
“大雷说得有道理,谁也别想霸占,咱们平分。”刘光玉应和道,敢情他也出来偷木头了。这边的人分着木头,那边还有几个人正合力砍伐另一根圆柱。片刻之间另一根圆柱倾倒于地,他们学着刚才那帮人的样子把木柱锯成几段,扛着去了各自的铁饼炉。这座上百年的木牌坊顷刻间就被他们毁了。
庙堂已拆,牌坊被砍,外面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供燃烧的物什了,他们开始惦记家里的物件。有人开始拆门板砸桌子,只要是觉得能烧的东西一律不能错过。转眼到了阳月初交,家家户户都没了门、没了柜、没了吃饭的桌。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正如陈师傅所言,铁饼炉一旦燃烧就不能熄灭,那玩意儿竟然跟他们的肚子一个脾性,一旦喂开了就是无休无止的饥饿,吃了屙、屙了吃的没完没了。当初他们也没想到泥炉能吞吃这么多柴火,甚至吞吃了他们赖以生活的全部家当。
来良贵瞅着光辉公社大院里的那座筒子炉凝眉不展,自从这座炉灶引燃之后,他和陈不算就白天黑夜地守着,寸步不离,奇怪的是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这座炉灶却一直没流出钢油。来良贵曾一度怀疑是矿石的因素,他下定决心,一直烧到它流出钢油,坚决不能让光辉公社大院里的这座样板炉灭火。如果说冶炼钢铁是一次革命,那么这座炉灶就是革命的种子,它不仅仅是一座样板炉,更是口埠村人冶炼钢铁的一种精神支撑,正如它待着的这所大院的称谓:光辉,它的光辉一定会照亮每个公社社员,鼓舞他们克服一切困难,既快又多地冶炼出钢铁。
陈不算指着铁饼炉对来良贵说:“来副乡长,我估计再过半个时辰,这座炉灶就可以流钢油了,可是……”来良贵问:“可是啥?”陈不算说:“可是……炭火可能维持不到它流油了!”来良贵说:“必须坚持,这座铁饼炉说啥也不能灭火!”陈不算哭丧着脸说:“可是……实在找不出能烧的物件啦!”来良贵一拍桌子:“我不管你想啥办法,一定要它流出钢油,这座炉子不能灭,你懂我的意思吗?”陈不算连连应诺:“我懂!我懂!”其实他真不懂。
来良贵望着炉口仅剩的几根木柴心情沉重,突然从石凳上腾起身子,拳头狠狠砸在石桌上,似乎下了什么重大决定,朝着陈不算一摆手:“叫上人,跟我走。”陈不算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疑惑地问:“去哪儿?”来良贵说:“扒坟,烧棺材。”陈不算有些惊讶,呆愣许久方才问道:“这事是否请示一下原乡长?”来良贵:“来不及了,请示了再去淘置木柴,铁饼炉怕是早就灭了,那咱们就前功尽弃了。”
来良贵情急之下竟然想到了扒棺续火,而他想到的棺材也不是一口普通的棺材,便是盛殓祝金桂的那口檀棺,当年祝家的那把大火他曾亲自参与扑救,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具棺木,也是第一次见到檀木着火的样子。檀棺窜出的火舌呈深蓝色,就像是点燃的烈酒冒出来的火苗。之后祝金桂被高典之砍了头,祝世交用它盛殓儿子的遗体入葬,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来良贵主意打定说干就干,让陈不算召集了几个人扛着农具乘夜去了祝家东坟场。
月黑风高夜,口埠村东坟场里晃动着一帮人的身影,来良贵亲自提着一盏气死风灯指挥着挖掘现场。须臾,棺木便被众人从墓穴里抬了出来。令众人感到惊讶的是,檀棺虽然在地下埋了二十多年,不但没有腐烂,反而愈发黑亮,散着淡淡的幽香。陈不算朝着身边的一帮工作人员喊道:“把棺木抬到大队院里去。”那帮人应着,把棺内的骨殖尽数扔了出来,有人突然喊了一声:“陈文书,有一块腰牌!”陈不算说:“什么腰牌?拿来我看看。”陈不算从那人手里接过腰牌,放到眼前借着灯光仔细端详,发现这是一块檀木腰牌,若鸡蛋那般大,其上密密麻麻地阴雕了些许小字,转圈儿阴刻了两条腾云龙,看上去无比精致,陈不算看了好一阵子,恋恋不舍地将腰牌递到了来良贵手里。来良贵就着灯光仔细打量,见其上刻了十六个篆体小字:弑时霏霙寒,妻忿致祸端。戮躯两异处,父悯予炭棺。他凝眉沉思,反复读了几遍也没悟出其中的奥秘,嘴里嘀咕着:“什么狗屁玩意儿!”将它随手扔进了棺木。
棺木被众人抬到村大队院,大伙儿七手八脚地忙活,瞬间就把棺材拆得七零八落,成条的木板被众人填进泥灶膛口。陈年檀木木质密实,随着风箱的吹鼓跳着深蓝色的火头,好似填进去了一块块的硬煤。炉灶四周弥漫着特别的味道,一缕浓郁的幽香直钻脾肺,空气中仿佛飘着一股窖藏老酒的味道。陈不算往灶膛里填进了最后一块棺材板,不经意间在地上发现了那块精致的腰牌,拿在手里反复端详,爱不释手,顺手把它装进了口袋。半个时辰后,村大队院里的铁饼炉终于流出了红彤彤的钢油,钢油像一遛儿稀屎缓缓流到炉底的沙坑里,遇冷变黑,窜冒着一股黑烟。来良贵盯着那缕黑烟神情有了些许欣慰,这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
祝金桂的坟墓被掘毁的当天夜里刘青玉做了个奇怪的梦。翌日早晨,他把这个梦告诉了凤桂,说梦见金桂了,金桂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在凝雨中朝着他伸着双手,不断地说冷,跟他要棉衣穿。凤桂听了青玉的说辞也感到疑惑不已,青玉曾经对凤桂说过,说她还没嫁给他时已经梦见她做了他的新娘,两个人盘膝对坐咬红钱。当时她觉得青玉的梦很准,这次他梦到大弟,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想到这里她再也躺不下去了,爬出被窝穿好衣服去了东坟场,果然发现金桂的墓穴被人挖开了,骨殖扔得到处都是。她急忙跑到娘家招呼银桂去了坟场,把金桂的骨殖捡拾归拢重新入葬,这事才算了了。
刘青玉身为收缴组的组长,半年来并未闲着,甚至比大炼钢铁的人们还要忙。自从来良贵到凤桂家里传达了上级的指示之后,刘青玉就马不停蹄地忙开了。翌日辰时,凤桂被院子里传来的“咔嚓咔嚓”的响声惊醒了,便穿好衣服出屋察看。见刘青玉蹲在南墙根,一手握着铁锤一手攥着锨把,正在敲打套在木把柄上的铁锨头。刘青玉的眼睛四处踅摸,没放过院子里任何一处角落,连倚在茅墙根的粪镢子都被他退了把柄装进袋子。最后他走到厨屋,双手搭住锅沿儿就要把炉灶上礅放着的那口厚铁锅掀出来,却被匆匆赶过来的凤桂一把给按住了。那口厚生铁锅可以说是刘铁拳遗留给刘家唯一值钱的家当了。那是一口不同寻常的铁锅,锅铁足有一指厚,虽然每次烧火做饭都费柴火,但那口锅耐烧,平常的铁锅烧不了几年也就被水锈腐蚀得不能用了,而这口锅绝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你干啥?”凤桂将铁锅紧紧抱在怀里,怒目瞪着刘青玉,嘴唇都气得发紫。刘青玉抬头看着她:“上交啊!你没听来副乡长说吗?”
“我不管什么正乡长副乡长,这口铁锅必须给我留下!”凤桂满肚子的火气,把刘青玉的眼神瞪得有些飘忽不定。刘青玉直起身子走出厨屋,回头看着凤桂神情忧虑:“你私自藏匿上缴品,让上面知道麻烦可就大了。”凤桂并未搭理他,只管抱着铁锅进了屋。刘青玉便一手拎着盛了铁器的袋子,一手提着捆扎好的木柄出了门。现在他手里的东西对他来说可都是宝贝,铁器可以直接当做上缴品,而那些农具把柄能做冶炼的炭火。
继忠兄弟经历过益都县城推矿石的意外事件之后,刘青玉便把两兄弟留在了他领导的上缴组。大哥刘光玉和他的三个儿子水生、木生和多生也在收缴组听从刘青玉的安排,每天陪着刘青玉走街钻巷串门子,收缴着所有能上缴的铁器。在来良贵士气高涨地鼓励和协助之下,刘青玉倒也是成绩斐然,半月之后村大队院里堆积了大量铁器,诸如铁锅、镢头、锨头、门鼻、犁铧、铁勺、秤钩、秤砣……堆得像一座小山,还有合作社的那台140大机器。怎么能忘了那台机器呢?那可是以一抵百的上好的大物件儿,大机器像头酣睡的黑熊怪于一堆碎铁之中傲然耸立。那天来良贵亲自主持过秤,还拿着小本子记账,忙活了一整天,数量出来了,两吨多一点儿。
“刘社长,你上缴的这些铁器加上咱们自己冶炼的钢铁,估计份量还差不少,看来还得继续努力啊!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完成这个任务。”来良贵看着刘青玉,情绪激昂地鼓励他。刘青玉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可是……可是能缴的都缴了……”来良贵攥着拳头大声说:“给国家干工作,没有可是,没有借口。就像是打仗,上级一句话,我们只有往前冲的份儿,抓紧想办法。”来良贵扔下一句话,倒背着双手走了。刘青玉垂头丧气地回了家。凤桂正坐在凤桂树底下的一把马扎上纳着鞋底,她端详着刘青玉的表情,又看了看他手里提着的一把铁榔头,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懒得问他,只是瞟了他一眼,又忙活着手里的针线活儿。
刘青玉健步走到堂屋门口,一只手把住门扇,另一只手抡起手里的锤头就砸了过去,“咣”得一声,其音甚响,把凤桂吓得双手打了个哆嗦,手里的针头走了偏,猛地刺进大拇指的指肚里去了,疼得她一咧嘴。凤桂把鞋底往马扎上一放,将大拇指含进嘴巴里,使劲嘬着指头上渗出来的血珠,快步向着屋门口走去,嘴里呵斥一声:“你干啥?”刘青玉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又挥舞着锤头再次砸向门板:“我砸下这个门鼻子。”凤桂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的身侧,一把夺下了他手里的铁锤:“一个门鼻能有多少份量,非得要毁坏这扇木门吗?”凤桂此言未落,没想到刘青玉火气比她还大:“还差着好几千斤钢铁,不砸门鼻子,我到哪里淘置去?完成不了任务,我这个社长干着还有什么劲?”
“干着没劲咱就不干了。”凤桂回道。她这句话蓦然出口,满腹牢骚的刘青玉反而冷静下来,神情忧郁地扭身进了屋。这么多年了,凤桂一直是鼓励他好好干工作,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凤桂也返身去了凤桂树旁,于马扎上重新坐定,一手拿起那个鞋底,一手捏住针线在头皮上使劲蹭了蹭针头,狠狠地朝着鞋底攮去,或许是心神不定,没把握住针的走向,嘎嘣一声,钢针断为两截。
最近刘青玉一直忙得上蹦下跳,接下来的几天,他也没再砸屋门上的铁门鼻,而是趁着凤桂没在家,直接把屋门门板卸下来拿走了。因为那段时间,村大队院里的煤炭烧完了,来良贵正号召大家伐薪烧炭。凤桂知道了这件事儿以后并没有过多的指责他,只是语气强硬地说:“刘青玉,屋门卸了也就卸了,我不怪你,只是院门你得给我留着,还有西墙根儿的那扇榆木门板,倘若你私自动了它们,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刘青玉闻言仿若想起了什么事,盯着凤桂说:“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西墙根儿的草毡底下还盖着一扇门板呢!”凤桂瞪着她怒哞哞地说:“你动它一下试试?”青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着头皮说:“都多年不用了,藏着它有啥用?”凤桂横横地说:“你甭管我做啥用,我说不能动就是不能动,你若是动了它,我就跟你拼命。”不管怎么样,青玉真的没再打那扇门板的主意。
当夜,青玉又领着两个儿子去了铛铛庙,他先双手合十祷告一番,口中念念有词,毕竟是冒犯神灵的事,他一定要跟关老爷说清楚的。后来,他抱着那根顶墙木棒爬上了庙堂顶,摘下了铃铛取下了铁钟。那段日子的刘青玉就像条狗一样,走到哪里也到处嗅着铜铁的味道。他吩咐所有上缴组的成员到农户家里仔细搜索,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尽一切可能寻找着铜铁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