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15年,房县的国民政府仍然在老县城衙门内,将大门前的击鼓鸣冤的大鼓拆除掉,换上站岗的士兵。县太爷改名为县长,县衙役为团丁。县里建立保安团,并且在县辖乡里设有保安中队。县保安团在县城里,归属县长直接指挥。
赵员外的家丁把状纸投进县政府,县长看到状纸,传出话来,让赵家等候。像状告土匪这类的状纸,县长接到很多,对于小股的土匪还能应付一下,如果是大股的土匪,人强马壮,他也无能为力。这个年代,匪患众多,怎么办呢?县长只能签署一纸公文,给县保安团,由保安团去查访捕拿土匪。
神农架山高皇帝远,一部分归房县,一部分归兴山,一部分属巴东管辖。赵员外所在的地区是在房县管辖的地方。房县县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这个年代,责任,是责任;儿戏,还是儿戏。
县保安团团长钱可先是县长的侄儿子,叔侄俩为了共同的利益和一个相同的目标:捞钱。按照钱县长的话说,千里当官,为的是吃和穿。钱可先的宗旨是:什么狗屁革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样,叔侄俩才能走到一起。叔叔当了县长,就想到了自己的亲侄儿。打虎还是父子兵。所以,很多事情能办,或不能办的事,由钱可先去办,所办的事情做对了,更好。如果办错事,在他的庇护下,也是对。像剿匪这类的事情,就是保安团的事,钱县长发给保安团的公文,附着赵员外的状纸。
这个钱可先不到三十岁的年龄,他是房县郊区人,自小家里有几亩田地,农忙时节僱有短工。他父亲让他习武读书,在这个世道,大家都是明白人,不识文断字,在社会上吃不开,不会武功,更是受人欺侮。钱可先在这个家庭里能吃上饱饭,也就放荡自流。谁知道时来运转,自己的叔父在武昌闹革命后,回到家乡,当了一县之长,钱可先也跟着叔父飞黄腾达,做了县的保安团团长,这是一个肥差,在鄂西北山区县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上人,除了自己的叔父之外,在房县的任何一个角落蹬蹬脚,地皮就要抖三抖。不到两年的时间,他在房县西关置办地产,占地两亩,建造一座四合大院,带有大花园。他娶了一个正房太太,还有两个小妾。其中一个小妾是杨老拐的姐姐杨杏花。钱可先看上杨杏花的柳条身段、椭圆的杏花脸,就像杏子一样,酸酸甜甜,吃起来津津有味。
杨老拐祖上三代在房县东街做生意,店面不大,有四间门脸,到了杨老拐的父亲手上,因染上大烟,把门面都抽得化作一股青烟散去了,他自己变成了烟鬼,不在人世。这已经是清朝末年,杨老拐的家破落了,只有几间房屋能够安身。母亲看到自己的男人成天泡在烟馆和胭脂巷里,眼看家道慢慢败落,就留下一个心眼,平常积攒下碎银、金银首饰,埋在房檐屋角落里,拉扯一儿一女过日子。老话说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儿子在十多岁的时候,跟随父亲在烟花馆里窜,能有好吗?幸好辛亥革命的火烧到山里来,也把清朝烧没了。没有几年,国民革命变味了,杨老拐成了县城里的泼皮流氓,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打架斗殴,事事当先。人们就不知道他的真实大名,就叫他杨老拐(拐,坏蛋的意思)。老拐,老拐,拐的头上长疮,脚下流脓。
可是,到了民国年间,杨老拐再拐,也拐不过钱家叔侄俩。古人云: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县城里有钱可先,哪能还有杨老拐。钱县长发话,保安团长就像逮小鸡一样,把杨老拐逮到牢房里。在这样的世道里,杨老拐不死也要脱掉几层皮。就在杨老拐的姐姐杨杏花来使钱探监的时候,杨老拐的命运出现转机。钱可先见到杨杏花似一朵花儿一样,垂涎三尺,经过几个来回,杨杏花成了钱可先的第二个姨太太。顺理成章,杨老拐是钱团长的舅倌。于是,钱可先要放掉杨老拐。但是,有一个条件,杨老拐再也不能在县城里混事儿,如果还在房县县城里张扬,人民群众就要联名上访到武昌省政府,大家一损俱损,都没有好下场。还是钱县长高瞻远瞩,让杨老拐到深山的更深处,当一名地方保安中队的中队长。一来可以作威作福,当地人不知道他的底细,掩人耳目;二来可以刮得民脂民膏,还是钱家的一笔财源。这样的好事,一荣俱荣,两全其美。
杨老拐对钱家叔侄感激涕零,在他放出监狱后,带着十多个狐朋狗友,翻越高山,来到神农架深处,在打劫岭收拾了一拨土匪。常年累月,当地有一个姓郑的人啸聚二十个无业人员,在此做这个打劫的营生。
打劫岭是一条经过松香坪、通往房县的官道,就在燕子垭东边的一处山头上,只要有人经过这里,埋伏在山岭上的强盗拦路抢劫,伤人劫财。人们把这个山头叫打劫岭。杨老拐一路打听到这股土匪的来龙去脉,为首的土匪是郑发财,也是因为多年抢掠过往行人的财物,发了财,人们称他郑发财。
再说杨老拐是县保安团派出的保安中队,算得上是民国政府的人,钱团长给他配了一把盒子炮手枪和10支长枪,给子弹百余发。他宽脸,梳分头,身穿黑色绸缎马褂,斜挂盒子炮手枪,中等偏上的个头,壮实的身体,走路健步如飞。杨老拐知道打劫岭的土匪手里没有好武器,仅有几支鸟铳,大多数人手握大刀、戈矛。从装备上就输给保安中队。这天,他带着保安中队从房县往南,经过桥上地区,顺着大山沟峡谷,到麻湾,翻山进入松香坪以西的唐黄沟,就地驻扎下来。他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不能强攻打劫岭。只能智取郑发财。他把自己的一行人打扮成商人模样,以针头线脑、食盐、花布换木耳、香菇、药材。他摇身一变,是掌柜的老板,把盒子炮枪藏在黑绸缎马褂里面,把长枪埋在货物的挑担里,做成十挑货物的挑担,每个团丁挑着一副挑子,跟随着掌柜的老板进山以物换物。一行人挑着货担,向打劫岭进发,一路像模像样地吆喝:针头线脑换木耳啊,花布、食盐兑香菇、药材啊……
打劫岭的土匪哨探到有一队商人正向打劫岭走来,有十多挑货担,多年来,没有这么大的买卖,发财的机会送上门来了。
杨老拐有备而来,他领着团丁们,挑着货担,不慌不忙地望打劫岭而上。这条之字形山路,拐几道弯,在树林深处穿过,就是险峻的山头。山岭上古木林立,山岩陡峭。这时候,杨老拐听到火药枪响,硝烟、铁子在头顶散开来。然后,岩头上传来喝叫声:“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此地过,留下买路钱。”
杨老拐立住身,双手抱拳,对着岩头叫道:“各位好汉休动手。过路客商,本小利薄。知道山规,备有薄礼,请行方便,借一条道,进山收点山货。”
山头上的郑发财看到杨老拐说软话,一声忽哨,领着弟兄们冲下来,要驱赶杨老拐一行人,抢夺货担。不料,他们到了杨老拐跟前,只见杨老拐从身上掏出盒子炮枪,朝跑在头的土匪开枪,小土匪当场毙命。他的团丁从货担里抽出长枪对着围过来的郑发财和土匪,只要杨老拐一声令下,他们命丧九泉。
郑发财见势不妙,退不回去,逃不掉,见机行事,双腿跪地,对杨老拐磕头求告,只要放了他们一条命,情愿归顺到杨老拐名下,叫干啥就干啥。杨老拐正有此意,初来乍到,只要收服了这股悍匪,自己就能在神农架扎下根基,然后再招兵买马,扩充势力范围,在这块土地上为所欲为,就是这儿的土皇帝。
就这样,杨老拐收编了郑发财和他的土匪。郑发财到这时才知道杨老拐是保安队队长。杨老拐也不亏待他,封他为二队长,就是二当家的。杨老拐一炮打响,旗开得胜,他的保安中队扩充五六十人。
他们真能保一方平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