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天麻麻亮，里叉河边，孙大山早早起床。他有早起的习惯，人老了也睡不着觉，而且他养的猎狗在不停的吠叫。他以为在雪天里有野牲口到他家门前寻食吃，把一杆猎枪抄在手中，打开门，寻找猎物。他在门前屋后巡视一圈，没有发现有野生动物的蹄印，只有林中的鸟儿踏在有积雪的树枝上，把雪踏得纷纷扬扬落下。他凭着几十年在山林中狩猎的经验，种种迹象表明，附近有异动，不是野生动物，就是有人到来。他在茅草屋后，警惕着屋的四周。
天已大亮了，东方露出鱼肚白，预示着今天是一个大好的晴天。猎狗还在冲着东边的山林大叫，昨夜那边隐隐约约传来隆隆的大炮声。孙大山听人说，解放军一个独立师在神农架剿匪，是解放军的大炮在轰炸山寨上的土匪，莫非从山那边过来的人。他的判断很准确。猎狗冲着来人叫的是杨老拐一行四人。
孙大山顺着猎狗叫的方向看去，山帽子上已有红彤彤的太阳。山坡下河岸边有一人行走过来。他以猎人敏锐的目光，打眼一看，前后只有四个人。三老一少，从穿着上看，各个光鲜，绸衣布衫，还裹有皮毛袄子，不像一般的普通庄户人家，是不是从山寨上逃下来的土匪呢？他平端着猎枪，看到猎狗对越来越近的人吠叫得更欢，还跳跃着扑上去。孙大山从草房后闪身出来，端枪问道：“是啥人？”
行走在杨老拐身后的杨烟霞，看到有人端枪对准他们问话，以为是便衣解放军，就慌忙从衣服里掏枪。孙大山眼尖手快，先扣动猎枪，把走在最前面的伍矮子打倒在地，他闪身就到屋后的山坡林子里。这时，杨烟霞手中的枪也响了，没有打中孙大山，又一枪把狂叫的猎狗打中了。杨老拐反手夺过女儿的枪，低声吼叫道：“你怎么随便开枪呢？”
杨烟霞说，那人有枪，应急处理。
赶在后面的瘦猴看到有人动枪，把伍矮子撂倒在地，他冲上前去，手持枪，追赶孙大山，在山林雪地里看到孙大山的身影闪现在树林中，就开枪射击。杨老拐几步上前，扶着伍矮子，看到伍矮子前胸全中的是铅弹，血流了出来。
杨烟霞顾不得伍矮子，几步跑跳过去，从父亲手中拿过枪，跟上马瘦猴，向山坡林地里追去，看到孙大山的身影就开枪。
孙大山是本地猎人，熟悉山林的地形，钻山林是他的本能，哪怕杨烟霞和瘦猴有再好功底，也玩不过老猎人。他在林地里兜圈子，逗着两个猎物玩。他忽东忽西，迂回到了马瘦猴的侧面，照准瘦猴的头，扣动猎枪，又是一声砰的枪响。马瘦猴应声倒地。孙大山就闪身到另一侧，拿着猎枪指着正在搜索他的杨烟霞后脑袋，低声吼叫，别动，举起手来。
杨烟霞举起端枪的双手，正要扭过头来，她的毡帽被孙大山的枪口戳落在地上，一头秀发披散开来。孙大山一看，是一个秀气的女子，叫道，原来是一个姑娘伢，不是一个小子。他想起来了，听人说，杨老拐有一个姑娘叫杨烟霞在山寨里。他断定，山坡下的那人是土匪头子杨老拐。他喝叫一声：“杨烟霞。”
杨烟霞应了一声：“嗯。”转过脸，看到父亲站在孙大山的身后，笑了笑。孙大山感觉到身后有情况，在他愣怔时刻，杨烟霞反手一枪，击中孙大山的眉心。孙大山倒在雪地里，长眠在生活一辈子的山林中。
“快走。”杨老拐对杨烟霞吼叫一声。
解放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里叉河，在一道山梁上，听到这边山林里有枪声，有人与杨老拐交上火。他们打出红色信号弹，告诉所有搜山的解放军战士，土匪头子杨老拐就在这个中心区域，让大部队缩小包围圈。
杨老拐已经失去了伍矮子、马瘦猴两个跑前跑后的狗腿子，只有杨烟霞和他。此时，他不再埋怨杨烟霞开枪，引来了搜山的解放军大部队。他要谋划如何跳出这个包围圈。他分析，解放军从东、南、西三个方向来，还没有合拢北面的山地。现在只能在这个缺口逃脱出去，向北跳出包围圈后，再折向西南，从重庆到云南，进入广西，到福建的海边，同国民党能否接上头，逃亡到台湾去。他领着杨烟霞，向北方的山坡林地钻去。
解放军先头部队来到这面山林里，看到三具尸体，经辨认，是土匪马瘦猴和伍矮子，另一个是猎户孙大山。还是跑了土匪头子杨老拐和他女儿杨烟霞。师长王茂林得知老猎户孙大山牺牲后，痛哭流涕，当初闹革命时，他们的秘密党支部就设立在孙大山家里，是孙大山为他们站岗放哨，哪知到了全国解放，在剿匪战斗中，却被土匪杨老拐父女杀害。他要化悲痛为力量，向全师下达命令，追捕围剿土匪头子杨老拐。
经过一日—夜的奔波，杨老拐父女穿插到了唐坊沟的北面山岭上，再下去，就是麻湾金家大院，那是杨老拐大太太金姑娘的娘家，也就是杨老拐岳父母家。他要碰碰运气，到金家大院去弄点吃食，补充食物，带到逃亡的路上去吃。
金家大院在山坡下的一条河流边，金家世代人住在这儿。有山有水有肥沃的土地，能养育代代人。几十年前，金姑娘本来嫁给松香坪的赵员外家，却被杨老拐抢劫到山上，做了杨老拐的大太太。金家老爷子发誓不同杨老拐往来，也不认这个土匪女婿。但是，这么多年，杨老拐也没有骚扰金家，也不允许山寨的土匪打搅金家大院。现在全国解放了，金家大院已分给贫困农户。金家老爷子也开明，社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新中国成立之初，对金家也是同样与其他农户一样，平均分配房屋、土地、农具。金老爷八十多岁了，同儿子住在一起，是两家人，住在原金家大院的偏房里。
低山地方没有下雪，只是下雨。麻湾地势低，在雪线以下。这几天金家大院得到消息，解放军在神农架剿匪，用大炮把山寨上的土匪灭了，还有漏网的土匪，正在追捕之中。所以，从房县县城过来大批的民兵和自发的人民群众在山里山外巡逻，缉查可疑的人员。每家每户形成联防联保，只要发现逃亡的土匪踪迹，及时上报到当地联防队里。
这日清晨，金家大院的门刚打开，金老爷刚从偏房里出来，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人，头戴黑色毡帽，一脸清秀的小伙子。这个人就是男扮女妆的杨烟霞，她看到老爷子，走了过来，叫道：“姥爷爷，早！”
金老爷不认识这人，有点吃惊，问道：“你这个小伙子从哪里来，干啥子去？”
杨烟霞说：“姥爷，我们从山外来，到山里去收购药材。走到这儿歇歇脚，讨口饭吃。”
金老爷又问：“在进山的路上没有碰到啥人吧？”
杨烟霞不知道山外的情况，回答道：“没有什么人，只有我和老板两个人进山收购药材、土特产品。”
金老爷大吃一惊，问：“还有一人？”
杨烟霞说：“是啊，老板就在院外头的河边。”
金老爷已经明白了，眼前的小伙子和院外头的那个人是山上逃来的土匪，就是女婿和外甥。在这个非常时期，哪有进山收购药材的商人这么早到了这儿。他冲着屋里叫道：“金喜，来客人啦。带客人去吃早饭。”
屋子里问道：“谁呀？”
老爷子说：“院外是你姑父，院内是你侄子。”金喜是老爷子的二儿子，听到金老爷在院子里盘问声，也明白金老爷的意思。他从偏房的后门出去，身背土铳，手拿一个洗脸盆，敲打起来，大声喊叫：“抓土匪啊，金家大院来了土匪。”
杨烟霞听到外面的敲脸盆声和喊声，知道自己暴露了行迹。她掏出身上的枪，开枪打死金老爷子，跳出院内。
各家各户听到喊叫声和枪声，拿上土铳、挖锄、扁担，纷纷从屋子里出来，喊叫，抓土匪啊！
杨老拐也听到喊叫声和杨烟霞的枪声，他心惊肉跳，怎么又开枪呢？这不是惹火烧身吗？他看到四面八方的人群压了过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掏出身上的枪，同杨烟霞一道，开枪射击，打倒挡在面前的人，杀出一条血道，慌不择路，又回头往山上奔跑。后面追赶的人群一边向杨家父女打土铳，一边紧紧咬住不放。土铳打出的铁子击中杨老拐和杨烟霞，一路滴着血。刚奔上一面山坡，看到塘坊沟。在山埫间，是当年杀人抢亲的场地，如今又回到原地。他不想故地重逢，那里阴魂不散。他要绕过去，另走路径。可是，迟了，迎面来了一队解放军战士。杨老拐开枪射击，打倒了一名解放军战士。
从后面追赶上来的金喜手执土铳，“通”的一声响，又击中杨老拐父女俩。解放军战士也一齐开枪，把他俩前后打成蜂窝状。杨老拐终于向阎王爷报到去了，还带上他的女儿杨烟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