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发财盘踞在打劫岭多年,先前是他一人在这个险要的地方诈取过往行人的钱物,一次两次得手,胆子越来越大,就召集一帮哥们,干起抢劫财钱的勾当。他们的老窝在打劫岭附近,大约两三里的路程,在茂密的树林掩盖下,依靠一个岩洞搭建的板壁房,也叫岩屋。最初,在岩屋前建造两间板壁房,后来增加了人员,顺着岩屋两边扩建房屋。山上的树木多,就地取材,用圆木建造板壁房。
杨老拐来了之后,增加了人员,不再藏在树林深处的岩屋里。他说,他们是保安中队,光明正大地维护地方秩序。他重新选择路边的一块平坦之地,用石块石灰泥建造一溜平房,是保安中队的营房,用一块杉木板子写上房县保安团神农架中队,挂在营房的正中,也算是地方的行署,总理神农架的大小事务。
自从有了神农架保安中队,杨老拐改变了策略,不再在打劫岭打劫过往行人,让行走在这个路线上的人看看保安中队是保护地方平安的政府派出机构。也要人们口口相传,保安中队做成的好事。但是,他们又变相收取所谓的保安费,美其名曰:经费不足,向当地百姓按人头收费,一人一年一块大洋。大户人家另加收保安费,每户一年一百至五百大洋不等。如果拒绝交费,晚上就有蒙面人入户抢劫,有的人家被洗劫一空。如果有人反抗,性命不保。被洗劫的人户白天报到保安中队,他们派人假模假式地调查,受害人家还要杀鸡宰羊,好酒好肉款待,结果还是不了了之。后来人们明白,保安中队收留的是打劫岭的土匪,自古以来,官匪一家,白天当官,晚上做匪。老百姓和大户人家为了自家的平安,拿钱消灾。如果确实是穷苦人家,拿不出来现大洋,就到保安中队的营地,替他们种地,喂猪,养羊,放牛,以劳动力抵交大洋。久而久之,大部分人成了保安中队的人。他们在这里有吃有喝,心安理得地做官匪之人。
几年下来,杨老拐的队伍发展到几百人,有充裕的粮食,有积累的金银。不过,他留有一个心眼,将人员和富贵隐瞒不报。他每次到县政府和保安团叫苦不迭,要补充团丁、粮食、武器弹药、金钱。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当然,杨老拐也会做人,每年四礼八节,少不了给县长和保安团团长进贡,除了土特产以外,还有金元宝、银元宝。钱家叔侄俩也耳闻杨老拐在神农架胡作非为,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俩知道,杨老拐不在当地敲诈勒索,哪有银两孝敬呢?钱家叔侄手中没有金钱,把么事上贡省府大员呢?自己的官位坐得稳吗?这是环环相扣。自古以来,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子,虾子吃泥巴。
这不,眨眼间到了冬天,杨老拐给县长和保安团团长送炭火钱,给县长一千大洋,给保安团团长六百大洋。所以,钱团长请杨老拐泡澡堂。这个澡堂在县城郊区,是一个温泉眼里冒出来的水,就地建房屋,就是澡堂。不要小看这个澡堂,它集吃喝嫖赌于一体,吃喝玩乐,赌钱,还有花枝招展的女人陪侍。
钱可先和杨老拐是这儿的熟客,澡堂里的男女都熟悉他俩,知道这两个混世魔王有钱有势,女人们见到他俩,如同苍蝇见到臭肉一般,飞扑扑地上前来。他俩一人挽着一个风骚的娘们,先在澡堂里泡了澡,然后在休息室里享受抽烟按摩。这时候,钱可先笑嘻嘻地说:“老拐,我手里接到一宗抢劫杀人案,是在你的地面上。”杨老拐脱口而出,不就是抢亲杀了几个人吗?有啥大惊小怪?钱可先说:“苦主告到县政府了,有县长的批文,缉捕凶犯。那可是杀头的罪啊!”他故意这么一说,是在敲打杨老拐,看杨老拐有什么反应。
杨老拐知道这件事瞒不过钱可先,不如打开窗户说亮话。他吃吃地笑了笑,说,钱哥,那新娘子身段好,模样俊。要不然,选一个吉日良辰,送到你府上如何?
钱可先想想,还是不要惹这个骚,毕竟是几十条人命案,如果真正追查下来,吃不了兜着走。一个山野女子再俊俏就是一个女人,县城里有模有样的女人多的是,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就有什么样的女人,还在乎一个山妹子么?他笑笑,说,不夺人之爱,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只不过这个事摆在面前,赵员外不会罢休。如果县政府不查办,他要越级上告到省国民政府,上面派人下查,我们只能干瞪眼。他说的是实情,这才说的是一句人话。
杨老拐知道钱可先的心思,为了掩盖这件事,他可以网开一面。同时,他要留好退路,如果东窗事发,他把责任推给杨老拐。他不知情,最终结果是体察不到位,对下属管教不严。杨老拐还揣摩到钱团长的另一面,贪得无厌。他赶忙表态,下回来县城,带给钱团长几条黄鱼。
钱可先听到杨老拐要给他几条黄金,这才喜笑颜开,说,老拐啊,做事要干净利落,不要留下尾巴。让人揪住了尾巴,吃不了兜着走,搞得大家鸡犬不宁。
知道。杨老拐听话听音,他晓得应该怎么做。现在上司发话暗示他。杨老拐心里有底气,胆子又粗了几分。在这个冬天里,他本来要在县城里同钱县长和钱团长每天吃喝玩乐,逍遥自在地在烟花巷里过着又赌又嫖的日子。但是,他要把赵员外状告抢亲杀人的公案了结,就急急忙忙地返回到神农架,吩咐二当家的郑发财应该干什么事情,他自己该干什么事情,两人作一个分工。
话说赵员外家还在给少爷打丧鼓,赵员外的心不仅悲哀,而且还吊在嗓子眼上。他的心七上八下,不知道县政府是否派人来过问这件事,也不知道土匪是否还要来打家劫舍,已经五六天了,国民政府应该有动静。就在他万分焦虑的时候,杨老拐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个班的人来到赵员外家。他头戴狐狸皮帽,身穿黑色绸面狼皮毛大袄,肩上斜挂盒子炮手枪,神气活现地闯进赵家大院。跟随他的十多个团丁骑马,一身黑衣黑裤黑帽,个个身背长枪,狐假虎威。
赵员外看到杨老拐裹着风雪进了院门,赶忙换上一副笑脸,对杨老拐作揖躬腰,不敢慢待这位恶神。他吩咐家丁将杨老拐一行人的马牵到马厩里上料喂草,然后引导杨老拐的人到一间厢房里烤火喝茶,再吩咐管家准备好酒好肉。
在厢房里,杨老拐坐下后,跟随的团丁站列两旁。他翘起二郎腿,说,赵员外,你家出了这么档事,为啥不向我们报告呢?不过,你向县政府报告也是一个样,还是要我来办理这件事,这不耽误时间吗?眼看过去这么长时间,断了线索,是什么人干下的活儿呢?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抢亲杀人,像话吗?我们慢慢访捕。就是天寒地冻,我的兄弟们缺衣少食,还要为你家出力卖命。你看,这……他不说了。
赵员外皱皱眉头,心领神会,不就是要跑路钱吗?他叫管家拿来一百大洋分给跟随的团丁,然后拿来10两银子给杨老拐,还说道,不好意思,给杨队长和兄弟们一点辛苦费。
杨老拐哼了一声:“这是今天的跑路钱。每天按这个数给付,直到案子破了,逮到了杀人凶犯为止。”
赵员外问:“十天,半月?”
杨老拐笑笑:“一年半载,说不准。”
赵员外咽下一口口水,说:“算了吧。我撤状纸,不告了。”
杨老拐又笑笑:“投到县政府的状子哪能随便撤呢?”
赵员外这才明白,鬼魂缠上身,不死也要脱掉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