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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云鸿星期天给老张送粮油的事儿，随即传遍了全校。
当然是蒋主席宣传出去的。
黄玉安知道后，心中不免醋意生起：“这家伙，才来几天啊，讲课得好评，这休息时间，又跑十几里远去给病号送粮食！可真能买好啊！照这架式，过不了多久，又得跟念书时那样，啥啥都得压着我了！”
怎么治治他呢？
下一个周六，临下班时，任显竹和黄玉安打招呼：“明个儿，大助理忙不忙啊？”
“我有啥忙的！家里活儿，人家嫌我做不好，什么都不让我碰。”
“你不会也跟你同学学学，利用休息时间，去学雷锋做好事啊！”
“哪有那么多好事，等着咱们干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任显竹一笑：“我给你提供个做好事的机会。”
“什么，好事机会？”
“我明天搬家，你去帮帮忙呗。”任显竹笑道。
“可拉倒吧。这好事儿，我可不能跟石云鸿抢！”
这天临放学，任显竹找到石云鸿：“石老师，你能帮老蒋跑道办事儿，能不能也帮帮我啊？”
石云鸿虽然对被她验牙的事儿，耿耿于怀，但见了面儿，也还是如对待别的老师一样，便道：“任老师有什么事儿？”
“我礼拜天搬家，想找你帮帮忙。”
“搬家？那你有车吗？”
“有啊，跟水泥厂借的三轮车。”
“行。”石云鸿想都没想地答应下来。
星期天早上，石云鸿和申彦明两人，推着三轮车，把任显竹的衣柜、床等家具，运到她的三楼新家。
推车子在路上走，还不觉得累，但往楼上抬东西，可真就把两人累得大汗淋漓，喘不上气儿来。
尽管石云鸿照顾申彦明，上楼时，总抢着在后面，让申老师在前面抬（高处的受力小，低处的受压力大），但申老师仍是累得走不了几步，就要放下东西，歇一歇，再走。
“你说这任老师也是怪人！”申老师抓起灰汗衫衣襟擦着汗，笑道。“她求人怎么这么不当道呢？求我行，好赖咱们是老同志了，你一个新来的，她怎么好意思也能张开嘴呢？”
“没事儿。我年轻。干点力气活，没事儿。”
“也就你好说话儿，她要是找人家黄玉安，黄玉安指定不干。”
“不能吧？同事间，谁还用不着谁啊。”
“那也得分什么事啊。你看今天多热啊，坐屋里，还喘不过气来呢，别说还往楼上搬腾这些东西啊。他老伴儿，不都啥活儿不干，在家坐着。”
“是啊，任老师不干重活，行。怎么她爱人也闲着啥也不干，就瞅着咱们俩干呢？”石云鸿有点想不明白。
“有啥不明白的？老任是舍不得老伴挨累呗。”
“那就舍得让咱们俩挨累？！”石云鸿有些糊涂，从来都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事情。
申老师笑道：“人过一百，形形色色，慢慢你就知道咱们学校这伙人，都是啥德行了。”
两人帮任显竹搬家，一直干到过了中午，才搬完。任显竹好像很大方地把两人领到附近的小饭店，要了两个菜，笑道：“你俩慢慢用吧，我得回那边归置东西去。”说罢，走了。
石云鸿便与申彦明边吃边聊。
“我明白了，为什么找咱们俩搬家了！”石云鸿笑对申老师说。
“为啥？”
“因为咱们俩都不会喝酒！她能省不少钱。”
“就为了省点酒钱？不至于吧？”申彦明眯缝起眼睛笑。“不过，可也是，要是李志勇在这桌上，那酒喝上，跟喝凉水似的，可也真够费钱的！”
石云鸿对任显竹有些不满：我帮老张送粮油，那是因为他是残疾人，我应该帮。可你任老师这是干啥呀？你们两口子都是硬实人，健康人啊，咋自己不干活，让我们挨大累呢？
他觉得自己在受人欺负剥削。心里挺气愤。但也不便和老申发泄。但把气压着，问申老师：“任老师知道你不喝酒？”
“知道。全校人都知道我不喝酒。”
“那你咋不喝呢？”
“我喝啥酒啊？我从小家庭困难，别说酒啊，饭都吃不饱呢。”
“那年头，谁家不都困难，不都吃不饱？这阵儿条件好了，你就放开量喝酒呗。”
“我可不喝那东西。咱们家你嫂子一个人喝，就够闹腾的啦。我可不喝。”
“嫂子能喝酒？”石云鸿兴致来了，问道。
申彦明叹口气：“人家原来是供销社卖副食的主任，手在胳膊头，在困难时期，什么烟呀酒呀啥的，也都没缺过。我又不沾那些东西，她不就全学会了。”
“那现在供销社黄了，嫂子还干啥呢？”
“在家玩麻将呗，玩累了玩乏了，几个人就喝酒呗。”申彦明苦笑着道。
“那你也不爱好那些，你咋办啊？”
“我躲一边练练书法呗。”
“哪天，我得上你家，看看你那书法，跟你切磋切磋。”石云鸿说道。
“我还没练好呢，那字可没个看头儿。”
半年后，果如人们意料的那样，石云鸿所教学生的物理升学成绩，在全县名列第一。
八月二十四日，教师们经过一个暑假休息，回到学校上班。
“今年咱们考得不错！”原校长翻看着中考录取单，面露喜色，跟赵书记说。
赵书记摘下眼镜，伸手擦擦额头鬓角上的汗水，接过县里发来的录取单：“能比一中强点？”
“强点。”
“强点，就行。人家兵强马壮的，咱们能弄到这样，真就不容易呀！”
“你看。”原校长用细长的手指，点着考生的成绩单：“咱们物理，这回在县里排在前面。”
“石云鸿这小子是个人才。”赵书记又接过成绩单看。“这小子一天蔫不叽的，心里有数，真有一套。”
“有数的，咬人的狗不乱叫。”原校长转眼看看黄玉安没在室内，又说：“这小伙子跟黄玉安不一样。石云鸿实打实着，黄玉安扎扎呼呼。”
赵书记点头：“是不一样。黄玉安这小子毛病挺大。”
“咱们应该好好培养石云鸿。”
“这不，法院刚送来的石云鸿父亲的平反材料。”赵书记从身后档案柜中取出盖有法院大印的平反书，递给原校长看。
原校长点点头：“听黄玉安讲过几回石云鸿父亲有历史问题，是反革命的事儿——现在好了，石云鸿跟咱们一样，也是历史清楚，清清白白的人了。”
“支部得开个会，研究一下，加强组织工作，加强对发展对象的培养考查工作。”
“听说没，头些日子，老蒋派石云鸿去给老张送粮油了。”
“是啊，这老蒋看好石云鸿啦，在培养接班人呢？”
原校长笑：“我看，咱们应该先给石云鸿加加担子——除了接着教三年级物理，再让他当三年二的班主任。”
“应该。”赵书记点头赞成。
黄玉安听到要安排石云鸿当三、2班主任消息后，心里很不舒服：好事儿怎么都是他的啦？他现在工资就47元，比我多了10元。再当上班主任，每月又多开个班主任津贴7元，加一块，一个月比我多开了17元——比我多出近一半工资了，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于是，他就明确向校长表示反对：“校长，你可不能让石云鸿当班主任啊。上回咱们让他接老申的初三物理，就已经激起民愤了——你刚一公布完人事分工，李大炮就放了一通怨气，说让刚毕业的没教过物理的人教毕业班，对学生太不负责任了……”
“不负责任？看看这回升学成绩，要搁老申，能考这么好？他哪回不都是在后头打狼？”
“是，论教书，石云鸿是比老申强。”黄玉安点点头儿，小眼睛眨两眨，“这班主任，是另回事呀。他跟这些学生完全陌生，毫无感情。这二班的学生又贼拉的闹——你没给他们上过课，你是不知道啊，那群混球儿，像老金太太，美国鬼子……一个比一个驴，可难管啦！石云鸿那性子，面糊糊的，一天像个大姑娘似的，也不震人儿，谁能听他的？他怎么能带好班儿？”
袁校长笑道：“常言道‘咬人的狗不叫’，石云鸿性格好，不等于就管不了学生。他要是真管不了学生 ，上课时学生都在下面瞎闹的话，这回他教的物理能考这么好？”
黄玉安无言以对。想想，又说：“就算他能管住学生，可人家刘淑德教的好好的，啥理由啊，一下子就把人家撤下来？”
“老赵和我商量了，开学要提拔刘淑德当团委书记。她是通情达理的人，没事儿。”原希牧低着头去看报，不愿再理黄玉安。
黄玉安见势，也不便多说，撅着嘴坐了一会儿，走出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