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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两派剑拔弩张的斗争形势，令石云鸿很焦虑。他当然也对原校长提拔自己姑爷小牛做副校长不满，也对原校长有时处理事情简单粗暴，有意见。但觉得原校长一贯以校为家，大公无私，工作认真负责，虽然出现提拔小牛的问题，但并没达到需要全校教师联名举报的严重程度。所以，对黄玉安在教师们中间进行串联的做法很反感。
这天，石云鸿下班回家，走到岭边坡道时，意外地见黄玉安坐在道边山坡上。
“你不回家，怎么跑这儿来了？”石云鸿立下车子，惊奇地问。
“回家啊，怎么不回家。我还不兴回老家啊。”黄玉安挥着帽子往脸上扇了两下风。
“回老家看看，好。那走吧，坐着干啥？”石云鸿不解。
黄玉安指着旁边石头：“歇歇乏再走呗，急啥。”
石云鸿明白老同学这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便脱下布鞋放在石块上当坐垫儿，坐下。
“坐鞋，”黄玉安咧嘴一笑。“对，作协。你是作家协会的。”
“啥作家协会，我痔疮手术了，怕痔疮再犯啊”
“那啥吧，你也看着了，这学校老原吧。”黄玉安低头想了想，轻咳一声，开始做工作了。“一天把这学校当成他家的了，不是骂这个就是骂那个。”
石云鸿知道黄玉安要劝自己反对原校长，便眼望天空那飘动着的灰色云朵。漫不经心地问：“你是不是对原校长不满意？”
黄玉安眼睛瞅了瞅他，直奔主题：“还我对他不满意？你问问，全学校谁对他满意？你忘了，那回为了安慰肖云上课别紧张，说就当听课的是大傻子，他还当众骂了你一回呢？！”黄玉安开心地笑。“骂你，你满意啊！”
石云鸿也低头嘿嘿地笑两声：“也别怪原校长生气。换了我也得生气。”
黄玉安撇着嘴心想：真是当鳖的性子！“那，怎么说，他也不应该当众骂你啊。你说的也没什么错儿。”
石云鸿觉得应该说说心中的疑虑了，便抬头看着黄玉安问：“我一直奇怪，当时跟肖云说的一句话，怎么就传到原校长耳朵里了呢？”
黄玉安躲闪着石云鸿的目光，轻咳一声，转头望着南山：“那肖云可会溜须了，哪天不跟原希牧屁股后头汇报几回。“
“我问她了，她说从来没跟原希牧说过这事儿。”石云鸿边说边注视着黄玉安，边诈问道。
黄玉安鼻子吭了吭，用脚踩了踩地上的几个蚂蚁：“她可不尖去了，说了，他能认帐啊！她还能不跟老原说？那家伙，跟小牛好得像一个人似的。一天天粘在一堆儿。”
石云鸿便不置可否地笑笑：“人家是同届分来的同学嘛！好，是正常的。”
“你别看肖云表面跟原希牧不笑不说话，心里可恨透他了——老原骂过她呀。她可不像你大度，她是表面跟老原好，心里可恨透老原了。这回决心要跟老原干到底——李大炮也铁了心要跟老原干啊。就冲老原提拔自己姑爷当副校长这一点，谁能不生气啊！”
石云鸿见话说到这份上了，只好表态了：“我吧，是挨过原校长当众斥责——”
“什么斥责？那就是骂你！我当时都气坏了！就你好性子吧！”
石云鸿觉得自己虽然受过原希牧的批评，受过小牛的讥讽，但与原希牧对自己的赏识重用相比，这些都绝对应该忽略的。人不能忘恩负义，更不能恩将仇报！
石云鸿站起身，坦言道：“原校长那次当众训我，是挺伤我自尊心的，但想到我来这学校后，一直得到他的器重、信任——当然，这主要也归功于你帮我说好话。但不管怎么说吧，人家让我拿毕业班，让我当班主任，让我当市优秀，我不能忘恩负义。至于小牛被提拔当副校长的事吧，我觉得不能都怪原校长——那是县教育局党委下的任命啊。”
黄玉安不耐烦地打断他：“别忘了，你当市优秀，入党那些好事儿，不光是老原给的，更主要的是赵书记对你的关照。要感谢，你更要感谢赵书记。还有，你跟肖云说领导们是傻子、木偶，老原知道后，在大会上骂你一顿，人家赵显为也知道了，可是人家一点没生气。这还看不出来谁好谁坏吗？”
石云鸿点头儿：“是，校长书记都对我有恩——还有你。”
黄玉安鼻子一吭：“那你还要和老原站一堆儿？”
石云鸿摇头：“啥站一堆啊？又不是文化大革命，每个人都要站队。我是说我不能忘记老原对我的好处，虽然他有缺点错误，我也不会整他。但我也绝不会和谁站一堆儿。”
“你没看明白啊？这阵儿，学校是老原一伙儿，老赵一伙儿，你不是这伙儿的，就是那伙儿的，没有别的选择！”
石云鸿知道，黄玉安所以这样积极地做着反原的工作，其目的不过是为了打倒原希牧翁婿，由他取而代之。
石云鸿认为黄玉安很卑鄙。他誓死不与黄玉安同流合污。决不会站到黄玉安一边反对原希牧！
当然，也不会站到原希牧一边，与赵显为、黄玉安们斗争。因为，他也对原希牧提拔小牛的作法不满，也对小牛的骄横狂妄反感！
当然，他也明白：选取中间立场，自己便会成为被两派孤立甚至敌视的对象。而最后，无论哪派取胜，自己都会成为被打击的目标！
话说至此，并不投机，两人分手，各自回家了。
校园里的气氛很压抑。
更让石云鸿苦闷的是，自己找不到人倾诉。往日可以聊天谈心的李志勇、蒋世航等人，明显地都站到赵显为一边了。偌大校园，究竟有谁能理解自己，支持自己呢？
石云鸿觉得很孤立，很无助，很彷徨。
于是，他中午休息时，便更多地到后山上，到泉水边，边漫步边想心事。
十月，是成熟的季节，收获的季节。山坡上的草木都变得五色斑斓。仰望天空，蓝天上有两块厚厚的云朵像巨大的冰山，在蓝色的大海上漂浮着，懒洋洋地缓慢地移动着。
陈海燕走过来道：“秋天的景色真美啊！”
“是啊，跟画儿似的！”石云鸿指点着眼前的山，远处的天。
陈海燕感慨道：“咱们校园环境像个世外桃园，可现在的气氛倒有点像战场。”
石云鸿惊奇地望一眼陈海燕：这平时不言不语，一天只是埋头文学书藉的姑娘，难道也洞察到学校的派性斗争了？
便笑道：“小陈老师行啊，目光挺敏锐啊。真就看出来学校与往日不同了。”
“不敏锐也不行。有人暗示我了，希望我能看清形势，别站错了队。”
“肖云？”
陈海燕笑着点头儿。
“那她没说怎么做，才算是站对了队？”
“我没问，我是不理那一套。”陈海燕笑道。“我现在一天就是高兴，感到真的幸福！”
气得石云鸿直瞪眼：傻丫头，这么复杂纷乱的环境，这么让人胆颤心惊的斗争形势，你居然还觉得幸福！
便警告道：“两派斗争，你死我活。我们不幸身处其中，言行上稍有不慎，被哪一方认为是触犯了他们的利益，就会成为被打击的对象，成为无辜的受害者啊！”
“我高兴的是有幸生活在这样一个复杂的斗争环境中。从中，我会增加许多人生感受，积累许多生活素材。为我以后的写作提供不可估量的帮助。”陈海燕依然一脸幸福的样子。“至于你说的两派，我是全没看好。说穿了，他们都是为了个人利益在争在斗。不是1775年华盛顿领导的美国的独立战争，也不是1937年中国的抗日战争。所以，我不会参加进去。我只会站在外边，做为旁观者，静静地细细地观看他们每个人所说所做的一切，并且都及时地为他们做好记录。”
“你的态度跟我基本相同。”石云鸿很为在孤独甚至迷茫时，遇到了与自己的看法相同的人，感到欣慰。他很想与陈老师握握手，表示感激和赞同。“我也觉得他们之间的争斗，有点像文化大革命时搞的那一套。我不会站到哪一边。但我只想着如何管控好自己的言行，不被他们任何一方抓到把柄。我从没感到快乐和幸福，更没有想到悉心观察并做好记录。你方才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谢谢你！”
“别谢我。我们都应该感谢身边的人和事儿。曹雪芹能写出那部生动感人的红楼梦，应该与他有幸生活在织造府的环境有关吧？没有当年他在日常生活中的细致入微的观察体验，他是不会那么成功的。所以我们真的应该为学校目前的矛盾斗争，感到高兴，幸福！”
说得石云鸿哭笑不得，手点着陈海燕道：“我听明白了，你就是盼着学校大乱，越乱越好，你好在乱中取材，然后写成现代版的红楼梦。”
陈海燕笑着点头儿。
“那你这段时间，写出些东西没呀？”石云鸿关切地问。
“给上海的一个小文学期刊寄去两个散文。”
“登出来了？”
“没呢，但主编给回信了，提出了修改意见。我也按他要求，改完了，又寄给他了。”
“怪不得你这么高兴呢。”石云鸿高兴地看着陈海燕笑。“对了，你爱人是大学生，平时不帮你修改文章吗？”
“他学工科的，对文学没兴趣，不帮我写作不说，一天还老是反对我看书，写东西。”陈海燕幽怨地说。“你家嫂子支持你写作吗？”
石云鸿咳了两声，笑道：“人家一不看，二不管。在家里，她干她的家务，我写我的文章。各司其责，各尽其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