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黄玉安探头看看,见理化组内只石云鸿一人在批改作业,便板着脸进来坐下。漫不经心地拿起一本作业本翻两下:“那啥,昨天的事儿,你都看着了,差一点没把我气死!”
石云鸿也正想和老同学谈谈,便停止办公,叹口气,对黄玉安说:“任老师是挺气人!”
“他妈的,仗着自个儿老同学是镇里一把手,这家伙一天把她牛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昨天的事儿,你没跟原校长讲?”
“讲啥呀,讲?那老袁上来脾气,就会骂人。完事儿,还得我给他擦屁股。”
“他敢骂任老师?”
“他来了脾气,谁都敢骂!可你骂,屁也不顶啊!还把咱们扔出去了。对不对?”
“可是不跟校长、书记说说,干憋气,生气上火的,也不好。”
黄玉安闭着小眼睛,鼻孔呼出两缕淡白色的气,喉结上下动着。无奈地说:“这你也都看着了,我也瞒不了你。我这个助理,名是学校领导,其实就是打杂的。上挤下压。还只能挺着,一点招儿没有。几个混蛋老师不说,就连你们班美国鬼子,不是也抡着铁锹要劈我呢——幸亏让你抢下去,压住了。”
石云鸿正想趁机批评他爱管学生叫外号的毛病,门“当”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了。李志勇把教案、书本往桌子上一摔,一边在水盆中洗手,一边发狠道:“都当自己是公主、太子呢!批评一句就掉脸子,还不念了!拿不念吓唬谁呢?还不念了!”
石云鸿知道李志勇刚才是给自己班上课,便忙站起身:“李老师,咱们班又谁犯错误了?”
“还谁?不就是你那个心肝宝贝班长呗!”
“金荣薇?她咋的啦?”
“也没咋的,就是听课不认真,老是搭拉个脑袋。叫她来前面站着,这家伙可倒好,小眼睛死劲瞪我。我吃她那一套啊,不爱在前面站着,干脆给我上外面站着去!”
大冷的天儿,罚学生到外面雪地上站立!这老李的心咋这么狠呢!
黄玉安幸灾乐祸地冲李志勇一竖大指:“李老师真有办法——这古人就有程门立雪的故事嘛!”
石云鸿再也忍不住了,气得站起身,瞪着眼睛,手颤抖着指着李志勇大声说:“你怎么这么狠心呢!学生不爱动弹,肯定是感冒生病了。你怎么能让她大冷天到外面站着呢!你也有孩子,你孩子被老师这么处罚,你能愿意?!”
他出乎反常的举动,令所有的人都感到震惊!
在几个人目瞪口呆时,石云鸿忙跑到教室。还好,金荣薇没有如昨天扫雪时那样,负气跑回家。她把头伏在书桌上,默默地流着泪。
石云鸿走过去:“下课了,怎么不到外面活动活动啊?”
金荣薇忙站起身:“老师,不知道怎么啦,我不爱动弹。”
“可能是感冒了吧。”石云鸿没有用手去摸学生的额头,只把捏在手中的止痛片放在课桌上。交待道:“一次二片,一天三次。可千万别像上回尹旭明那样吃多了啊!”
“谢谢老师!”
石云鸿回到办公室时,听到李志勇发着怨言:“嘁,这家伙,真能护犊子!以后这二班学生就是作上天去,咱们谁也别管了!”
见石云鸿黑着脸回来了,几个人便都伏案写起教案来。
黄玉安觑了一眼石云鸿,也走了。
黄玉安不满意石云鸿的态度。他觉得昨天尹旭明对自己不敬时,做为班主任,石云鸿就应该当场狠狠地批评一顿那个美国鬼子,杀一儆百!没想到,石云鸿竟一句没批评学生,反而话里有话地暗含着批评了自己。
现在,为了金荣薇,又对李志勇大发雷霆。真是太不像话!
他边想边回到校长室,就跟书记、校长讲了方才看到的事儿。
听得原校长不由笑起来:“没想到这石云鸿也有脾气啊!”
赵书记望着窗外,点点头儿:“这大冷天,李老师是不应该撵学生上外边站着。”
“你学生有错误,老师还不兴管啊?”黄玉安为李志勇鸣不平。“我是不管他班主任愿意不愿意,哪个学生犯了错误,我指定收拾他。得让他们知道,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了,不时兴学生动不动就造老师的反了。”
“也是,古往今来,都是严师出高徒。不严管不行。”原校长最后望着黄玉安说。“你还真得跟你那老同学讲讲这个理儿。”
黄玉安点头,又摇头。他心里明白,石云鸿表面挺温和的,但是上了倔脾气,那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的。
第二天中午。
在市教育学院食堂里吃过午饭,进修的学生们回到教室。
“咱们俩谁上电影院去买电影票啊?”赵书记笑问坐在旁边的刘淑德。
刘老师就笑:“冰天雪地的,还能让你大书记受累啊!我小毛光子去买。”
“好,那你受累了。”赵书记笑着递过钱。
看《火烧圆明园》电影,是县总工会统一安排的工会活动。本应该工会主席蒋世航来买票,但因天冷路滑,昨天临下班时,蒋世航就把买票钱交给赵书记,请他代买:“你明天去函授学习,咋的也得去趟市里,这票就你给买吧。”
老赵当然不能推辞。
等刘老师买来票,赵书记一看,老师们七十张票并不是挨在一起的。便握着票犯愁:“这票咋这样呢?座位在楼上楼下分了好几堆。”
“可不是咋的,我当时跟他们说了,也没好使。人家说,咱们去晚了,都要卖光了,就剩这些了。”刘老师翻着那些绿色长条形电影票,找出两张连在一起的:“最不好的是这两张,是楼上还紧靠最后边犄角那儿的,不得看不说,也冷啊!”
赵书记顺手拿起一张,收进自己内衣口袋中:“这最不好的座儿,我坐。”
刘老师想想:“得了,那张给我吧。谁让我去买来的呢。”
赵书记点头,欣赏地笑道:“也行,谁让咱们俩都是书记呢。”
“拉倒吧,谁敢跟你比啊!你是学校一把手,管行政,管工会,管共青团……校长都归你管。我算啥呀!”
几句话,乐得赵书记咧大嘴合不上,拿下眼镜哈上点气,掏手绢擦擦,看看刘淑德道:“这丫头,真能讲,让你当团委书记对了。”
两人抢了最不好的位置看电影,本是体现了先人后己,吃苦在前的高风亮节,应该得到同事们的赞扬。万万没想到,日后却成为两人通奸的“罪证”。
第二天课间,蒋世航来教室找石云鸿,递过来一张电影票:“工会活动,看刘晓庆主演的《火烧圆明园》,咱们都得去啊。不光是看看电影就完事,回来还有任务,得写份观后感交上来,工会要出板报。”
星期天,大家就都赶赴市内天星影院看电影。
看过电影,回来的路上,石云鸿追上了前面的蒋世航。
蒋世航虚胖,又有糖尿病,骑得冒汗了,就推着车,慢慢步行。见石云鸿追上来了,他就忙挥手叫停:“下来,下来,跟我走几步。一天老着啥急啊,老婆还能跑了啊。”
石云鸿笑笑,也只好下车,推着车子,与他相伴着步行。
刘淑德老师从后面追上来,看两人放着自行车不骑,都推着车子慢慢地步行,便笑着说:“都是福人,家里有人给做饭,回家吃现成的,慢慢溜达走也行,咱是不行啊。”然后,轻快地骑车超过去了。
见刘淑德走远了,蒋世航就神秘地眨着小眼睛问:“刚才看电影时,你看着刘老师在哪坐的没?”
石云鸿摇头:“我就看着你了,再就是黄玉安,原校长,别人没看着。”
“我紧挨你坐着,你还能看不着啊!离得远点的,你没看看?”
“没看。坐哪跟我有啥关系。那是你工会主席的事儿。”
蒋世航这才神秘地凑近前,小声说:“俩人亲亲密密猫在紧楼上背旮旯看电——”话没说完,前车轮撞到一个雪团上,车把一拐,就碰到石云鸿车把上,石云鸿忙伸手扶住蒋世航的车子:“你就大点声说呗,神神秘秘地咬耳朵干啥?”
“你明白啥呀!你知道和小刘猫一起看电影的是谁?”蒋世航依然把头靠近来小声说。
“谁?”石云鸿也好奇起来。
“赵显为!”
“两个书记坐一堆儿,正好呀。”石云鸿不以为然。“再说了,那不也是你给安排的座吗?”
“那可不是我安排的!让我安排,我就指定安排你挨着小刘坐了。”蒋世航斜了石云鸿一眼。
“电影票都是你发的,赵书记和刘老师坐一堆,怎么不是你安排的呢?”
“人家老赵和小刘俩书记的票,就不是我发的——人家买完票,当时就挑好票,揣兜里留下了。”蒋世航就给石云鸿详细讲了事情的经过。最后取笑道。“你说一男一女俩人,猫黑旮旯子里一坐,是搂是抱是摸是啃,干啥事不行?”
石云鸿听后,摇头,对蒋世航的话表示怀疑:“赵书记都要赶上刘老师爸爸岁数大了,他们俩怎么会有事呢?再说刘老师不是也结婚了嘛!”
“傻呀,不知道老牛爱听嫩草啊?小刘老师结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爷们是个病包子,废人一个,那结婚还不跟打光棍一个样儿。”
石云鸿想想,不放心地叮嘱道:“老主席,这事儿,别人也不知道,你可千万别给乱宣传——影响不好。”
蒋世航骑上车子,一挥手:“还宣传?我傻呀?我也就是看你小伙子实在,嘴紧诚,才和你唠扯唠扯。”
第二天早上,黄玉安见了石云鸿,便神秘地点手把他叫到一边:“昨天看电影,你看着刘淑德在哪坐着来的?”
“没注意。咋的啦,你大侄女?”
“跟男同志猫黑旮旯里,看的电影!”
“跟谁啊,跟她大叔你呀?”
“你可拉倒吧!”黄玉安气得直笑。“人家张广来说是跟老赵。”
“张广来看着了?”
“不知道,也兴是任显竹看着的,也兴是别人看着的。”
石云鸿开始为刘淑德犯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