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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日是开学的第一天。
石云鸿早早吃过早饭，墙上时钟指向6点，便推着自行车走出家门。迎着初升的太阳，在山路上骑着车子往单位去。到了上坡路，他如旧下车，推着车子走。路边的野玫瑰绽放着朵朵红花，散发着清香。草丛中的蚂蚱，抖动着透明的短翅，吱吱地鸣叫着。
石云鸿不由立好车子，走进草丛中，观察在阳光映照下，那些花草上，闪闪发光的颗颗宝石一样的露珠儿；把鼻子凑近花朵，闭着眼，小心地嗅着、品味着那花儿的芳香……心里说，生活太美好了，人生太幸福了！
要上第一节课了，黄玉安过来叫石云鸿：“那啥，快上课了，我领你去见见你的学生呗。”
“好。”石云鸿跟他来到挂着三年2班牌子的教室。
未等两人开门，“吱嘎”一声，门从里面被人推开了：“老师请进！”一个长头发、黑瘦男生半躬着腰，把右手向里面一摆，做出个欢迎的姿势。
“你真行啊，知道欢迎新班主任了！”黄玉安一拍男生脑袋，转头对石云鸿介绍道：“这是班长张鹏程！”
石云鸿看了张鹏程一眼：长头发，成熟男人一样的笑容，都让石云鸿反感。他只点下头，没说话——他知道张鹏程不仅在本班，甚至在其他班，都有一帮朋友。他在学校不守纪律，无心学习，欺负同学。石云鸿正考虑撤下他的班长职务，对他加强教育帮助。
“这是你们的新班主任——石老师！大家欢迎！”黄玉安话音未落，下面响起热烈的掌声。
“掌鼓得挺热烈！可是丑话说前头，你们谁要是不服从石老师的领导，让我知道了，我可指定不能轻饶你！轻了说，屁股也得给你打两瓣。”
一句话，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
“好了，我的任务完了，这里就交给你了。”黄玉安俨然上级对下级那样，笑着对石云鸿说完，走了。
全班学生的目光齐唰唰射到石云鸿脸上。
石云鸿手扶讲桌，目光把全体学生巡视一遍，说道：“从今天起，做为班主任，我将和同学们一起学习，一起生活。在这一年中，我们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我们每个同学，不论在思想上还是知识上，都要在原有基础上，有个大的进步。”
看同学都静静地听着。他接着说：“说到进步，大家可能就会想到只有升上学，考入高中、大学才算是进步。其实我不这样看。以现在10/100的升学率，每年肯定有大多数同学升不上学。这些升不上学的同学，只要是具有良好的思想品德，健康的身体，踏实的文化基础，将来无论是当兵还是当工人，或者是在家当农民，都会是很出色的，都是同样光荣的！我们应该明白，改革开放，既需要脑力工作者，也需要体力劳动者；既需要建设者，也需要保卫者。所以，不论将来同学们是接着读高中读大学，还是回村里种地养猪，还是扛枪当兵，都同样是光荣的。俗话说‘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我们从现在起，就应该下定决心——将来也一定要当个状元！成为国家的栋梁！”
石云鸿的话，嬴得了热烈的掌声。
下班后，石云鸿没先回家，他骑上车子，绕道先来到金家岭村，来到学生金荣薇家。
金荣薇家所在的村子，在石云鸿家和镇之间连线的南边。石云鸿平常从学校出发走直路，过个岭，一小时能到家。如果绕道走金荣薇家，然后向北过个小岭，回到家，就要多走半小时。
大柳树下，一个身材细高的白衣女孩子，正弯腰在柴堆前抱柴火。红红的夕阳，如伞的绿树，美丽的女孩，还有上面爬了两棵倭瓜秧的柴垛，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
石云鸿兴奋地问道：“你是金荣薇吧？”
事情太意外了！金荣薇抱着柴火，两眼直盯着老师，呆呆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石云鸿见状，忙把车子放在大门口，手往院里一指，笑道：“怎么的，不欢迎我啊？走吧，我上你家看看。”
金荣薇这才醒过神来，放下柴火：“老师，你怎么来了？”
“我下班，路过你家，过来看看。”石云鸿轻描淡写地说。
他抬眼看一下金家。三间瓦房，院墙虽是乱石砌的，却还没有倒塌处。院里菜园也同别人家一样，也有小葱、韭菜，也有刚冒头的白菜。
如没有那个坐在院中望着客人傻笑的疯男人，决不会有人想到这是个少见的不幸的特殊家庭。
金荣薇低头随在老师后头进了东屋。
“老师你坐吧。”金荣薇指了指炕沿。
石云鸿便坐下来，抬头看时，屋门外正探出两个孩子的头，好奇地窥视着他。
“来，进来进来。我就是来看你们来的。”石云鸿向两个孩子招手。
两个孩子便一齐怯怯地望着姐姐，金荣薇便道：“石老师让你们进来，就快进来吧。”
石云鸿见那个男孩子用手挖着鼻孔。便问：“你是个小淘气包吧？是不是老惹姐姐生气啊？”
男孩子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
石云鸿坐着，四下望望，见中柱上，也如别人家一样，贴着红纸春条儿。走近去看，虽笔划稚嫩，却也中规中矩。看那内容，写的是：“宜入新春喜洋洋，幸福全靠共产党，努力学习勤锻炼，长成国家好栋梁。”
他指着对联，笑问金荣薇：“你写的？”
金荣薇红着脸点头儿：“我也不会写。”
“不错了！”石云鸿点头儿。
又起身到外屋和西屋看看。回来又坐下：“你爸爸晚上睡西屋，你们三个睡东屋？”
金荣薇点头。
石云鸿又起身用手试一下门插儿。关上门，插上插关儿后，又试着用手推两下门。见门锁上后，挺牢固，外面推不开，便又坐下。
金荣薇便劝老师放心：“没事儿老师。晚上这门一关上，外边人谁也开不开。”
石云鸿点点头儿：“平时也要注意——看到你爸爸精神状态有了变化，跟平时不一样了，就一定要加强防范，保护好自己。”
男孩子便抢着说：“没事儿老师，我姐走哪，我都在后面看着，她烧火，我也站后面瞅着。”
石云鸿站起身，摸摸男孩子脑袋，赞扬道：“好样的！”便对金荣薇说：“咱们别坐着唠嗑了，你快做饭吧。咱们边干活边唠。”
于是，石云鸿蹲灶前烧火，金荣薇开始刷锅做饭。
“对了，你们家的日子怎么过的呀？比如这每天吃的粮食，买书买本买油盐什么的，不都得花钱吗？你们又不挣钱。”
金荣薇道：“老师你不用为我们操心。这些年，镇里民政曹助理，经常来我们家。缺啥，马上就帮着解决。”接着就扳着手指，一件一件的跟老师讲着曹助理哪天哪天给送来米送来面，买来衣服送来钱……
听得石云鸿挺感动，不由感叹道：“真是好干部啊！”
“可不是咋的，人家曹大爷真是大好人！”
石云鸿接着话题说：“金荣薇呀，你们家以后有什么困难，就直接跟我说。我一定尽力帮你解决。”
“谢谢老师，我们没啥困难。”
“好，那我有个困难，你能帮帮老师吧？”
金荣薇眨着眼睛，表示不明白老师的意思。
石云鸿笑笑说：“我初来这个班，人生地不熟的，你能给老师介绍一下班里同学们的情况吗？”
“行啊，您信得着我，就尽管问吧，我都说。”
“好！咱们先唠唠你们的班长吧。”
“张鹏程啊，”金荣薇盖上锅盖。“走，老师，咱屋里坐着说。”
“这锅没烧开呢？”石云鸿蹲着，不放心地说。
“没事儿，我接着烧。”金荣薇的妹妹金荣霞接道。
“你会烧火做饭？”
“怎么不会？晌午饭，不就是我烧把火热了吃的。”金荣霞自豪地说。
每天早上，金荣薇做饭时，都要多做些，带出家中爸爸和弟妹们午饭的份儿。妹妹金荣霞中午放学回家，自己热饭，三个人吃。
石云鸿回到屋内坐好，问金荣薇：“你们班长张鹏程品德怎么样？工作能力怎么样？适合当班长不？”
金荣薇在炕沿那头挨墙坐下，大眼睛眨了眨，笑道：“怎么说呢，他人挺机灵的，对人也挺热情的。可是，他也挺横的，不管说啥，说的对错，别人都得听。不听，他就修理你。再有，他好花钱，有时还偷蔫猫背地场抽烟，还老跟同学借钱。”
“老跟同学借钱？”石云鸿吃惊地站起身，“他家像你家一样困难？他没钱花？”
“人家可不像咱家！他爸修自行车的，家可有钱了。”
“有钱，不困难，还老借钱干什么？”
“他大方，老爱买东西给大伙儿。”
“买什么东西给大伙儿？给过你吗？”
“给过我一回口香糖——我可没要。”金荣薇唯恐老师不信，站起来，信誓旦旦地说。
石云鸿笑笑：“我相信你不会要的。蒋向东要不？”
金荣薇笑着低头不语。
石云鸿也不再多问，起身告别。
走到大门外，对送出多远的学生说：“你别送了，金荣薇，你是个好孩子，以后能愿意多帮帮老师吗？”
金荣薇很严肃、认真地答道：“老师如果需要我做什么，我肯定尽力去做。”
“好！”
这次家访，让石云鸿了解到苦难的学生金荣薇的全部世界。他一路上盘算着，该不该让这要强且能力出众的女生当班长呢？
